------------ 第一卷 神州之始 ------------ 楔子 白崖缓缓醒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朦胧。 光线柔和而不刺眼,他慢慢发现自己是一团幽蓝色的火炎,像是某些西幻小说中的灵魂之火。而他周围的环境根本就是一片混沌,被无边无际的迷雾所笼罩着。 白崖隐约能感受到这种迷雾并非是由气体组成,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物质。迷雾中闪烁着无穷无尽微小但璀璨的星光,但又不像是宇宙星空。 “我这是怎么了?”白崖的思绪断断续续,有些不太清晰。 突然间,白崖的灵魂之火猛然一沉,迷雾当中的某一点星光发出无可抗拒的吸力,拉扯着他的灵魂之火飞速前进。灵魂之火在与迷雾摩擦时,他甚至能够看见其中剥落消散的部分。 这些剥落消散的部分像彗尾一样拖在后面,慢慢凝结成一团小光点。 白崖的意识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阵阵疲惫感,仿佛已经数天数夜没有过睡眠。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来到那点吸引灵魂之火的星光前方。 星光从原本渺小的点滴,变成了一团被橘黄色光晕笼罩着的星云。 当白崖的灵魂之火接触到星云表面的橘黄色光晕之后,意识深处的疲惫感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爽快淋漓的舒畅。而那团灵魂之火剥落的小光点则像是得到了大补之物,迅速凝结成实体。 白崖能体会到灵魂之火在急速下沉,很快就穿过了那层橘黄色的光晕。 穿透星云的光晕层之后,白崖发现光晕当中全是层层叠叠的气泡,就像簇拥在一起的透明鱼卵,又像是无数在阳光下映照出绚丽色彩的肥皂泡。 这些泡泡有大有小,大的无边无际,小的宛如缥缈如烟的尘埃。 随着白崖的靠近,他感受到这些气泡有的十分排斥他,而有些则带着一点吸引之力。 这其中最大的一股吸力来自于星云中央的一个巨大气泡,它的旁边依附着许许多多的小气泡,像一个带着众多小弟的大佬在星云当中浮浮沉沉。 吸引白崖的力量越来越大,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万米高空跳伞,直直地朝着气泡坠落。气泡在白崖的意识中越来越大,迅速占满了整个视野。 灵魂之火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气泡表面的薄膜,他定神看去,发现气泡内部似乎装着漫无边际的大陆和海洋。就好像有人将一个世界装进水晶球,做成了浓缩型的世界盆景。 随着灵魂之火的坠落,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急剧扩大。 山脉、河流、城郭,无边无垠宛如格子状的绿色原野,整个大地都像是翻转了过来,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扑向白崖。 白崖只觉天旋地转一阵眩晕,很快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第一章 顾临客栈 秦,凉州,武威郡。 历经数千年,秦国与西域各国的贸易往来已经十分发达,形成了著名的商路——“丝绸之路”。 为了躲避武威郡以西的郡城关税,很多小商队会选择直接在凉州城以北三十里的一个关隘出关。 因为这些小商队的存在,此关隘西北百里处的戈壁滩,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镇,叫做石羊集。这只是一个商旅歇脚补给的小地方,完全依靠来往商队的支撑,没有商旅就没有石羊集。 因此,戈壁滩上的盗匪马贼形成了一个潜规则,任何商队只要从凉州城北关隘顺利西行百里,进入石羊集,他们便不会在接下来的旅途中继续骚扰和洗劫。 石羊集所在的戈壁滩是腾格里沙漠的边缘,自然环境太过艰苦,中原的大商户都不愿在这里开店,所以这里只有一家客栈,叫做顾临客栈。 此时,客栈刚开门,店面的门槛上坐着一个面容木讷的小厮。 小厮大约十三四岁,髻角散乱,乱蓬蓬的如同鸟窝,上面满是尘土,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梳理过。 他身上还算干净,只是无袖的棉布短褂下摆留有少量污渍,而且显得有些短,下面露出了一截肚皮和穷绔的麻绳结,穷裤的裤筒塞进了脚上粗布缝制,还露出一根大拇指的软底布靴,用绑腿扎紧了靴口。 小厮的眼神原本空洞麻木,现在却慢慢聚焦,混浊的瞳孔居然开始清澈起来,木讷的脸孔微微抽搐,露出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 …… 尽管只是初秋,但石羊集的清晨依旧寒冷,北风夹杂着沙尘在街道上打着旋,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阴沉。 白崖苏醒了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形象,举起手捏了捏晒成古铜色肌肤的手臂,又摸索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这不是我!” 或许是重新得到了身体的关系,白崖的记忆开始复苏,点点滴滴涌入脑海,但其中有一部分却显得十分陌生,好像并不属于自己。 “我是白崖……还是楞棒?” 白崖面带茫然,记忆里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画面,让他有些无所适应。 “我是白崖,楞棒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名字吧!”不过,白崖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将两份记忆区分了开来。 他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现在回想起那团灵魂之火穿过的星云和世界气泡,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灵魂穿越到了一个新世界。 “原来的我怎么了?我还能回去吗?”白崖发现原本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顿时联想起穿越过程中灵魂之火剥落的碎片,顿时脑中一片混乱,愣愣地呆坐着。 “小愣棒,又犯傻呢,还不去后厨帮忙!三爷等会找不到人,又该拿烧火棍抽你了。”正在白崖呆坐着思考人生的时候,背后冷不丁传来的河东狮吼吓了他一跳。 白崖从门槛上站起来,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襦裙,梳着束发垂胸女真髻的俏丽少妇,正双手叉腰,张大了美目瞪着他。 临七姑,年龄不详,顾临客栈的老板娘…… 看见俏丽少妇的同时,白崖脑海中立刻出现了相关记忆。顾临客栈没有男主人,所以这位主就是客栈的大BOSS。 老板娘的塞北口音有些独特,白崖本来是听不懂的,但这具身体的记忆让他自动明白了语义。 白崖怕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垂头朝客栈的后堂走去。 他走到半途感觉自己这样似乎也会惹人怀疑,便抬头想答应一声,结果发现临七姑已经转身拿一块抹布擦柜台了,根本没再留意他。 白崖眼珠一转明白过来,他夺舍的这具身体因为有点弱智,平时在客栈就沉默寡言,跟哑巴没区别。 “这……倒是挺方便的,否则被发现真实身份,客栈里的人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白崖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客栈后院。 随着他冷静下来,这具身体的更多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白崖附身的这个少年也姓白,无名,身世不详,这里的人都只叫他愣棒或者傻儿。因为白姓少年是个弱智,另外还有严重的面瘫,所以总带着一副木讷的表情。 白崖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脑中繁杂的记忆都给甩掉。他检查了一下身上,从怀里找到了一块红绳系着的玉佩和一颗龙眼大小的紫檀色丹药。 这块玉佩好像是少年自小带在身上的东西,正面雕刻着一匹小马,马身刻着一个“白”字。反面是一行小字,好像是少年的生辰和八字:“神州历4686年十一月廿二,甲午-癸酉-丙申-庚午”。 这种文字有点像小篆,但笔画似乎简单许多,跟真正的小篆相比,就像是简繁体字的差别。跟白崖认识的简体汉字区别很大,但他却感到了熟悉,似乎以前有人教过这个白姓少年识字,只是他不太记得了。 除了玉佩,白姓少年没有那颗紫檀色丹药的记忆,反倒是白崖隐隐记得这颗丹药是哪里来的。 这颗丹药就是他在穿越时,灵魂之火剥落的碎片光点。它在穿过星云时,产生了某种神秘变化,结果就变成了丹药的模样。 “这东西能吃吗?”白崖的脸皮忍不住抽了抽,因为面瘫的关系,又露出了刚清醒时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 顾临客栈是那种老式的前后弄宅院,前面是客栈大堂,后面是厨房和众人的住所,中间隔着一个小庭院。 回想着这具身体留下的记忆,白崖走进厨房。 此时,厨房弥漫着烧煮的蒸汽,里面只有两个人。 那个站在灶台前,走路有点瘸的老人叫瘸腿三,是客栈的主厨。另一个满脸炉灰的烧火丫头叫小馨,年纪大概只有十来岁,平时只做一些烧水涮洗的工作。 瘸腿三年纪很大了,真实姓名没人知道,客栈众人包括临七姑在内,都叫他三爷。 三爷其实并不瘸腿,只是他每次右脚落地都不踩实,只用脚尖杵着。这样走路自然是一个肩膀低一个肩膀高,看上去跟瘸了一样。 “去后院拿点腊肉出来,材料不够了。”瘸腿三只是看了他一眼,一挥手又将他赶了出去。 顾临客栈只有六个人,除了白崖夺舍的白姓傻儿、老板娘临七姑,主厨瘸腿三,烧火丫头小馨,还有两个跑堂的亲兄弟——苏大和苏二。 苏大性格沉稳,苏二个性跳脱,两人都只比白姓少年大五六岁,算是刚刚成年。 石羊集太小,客栈又只有一家,所以往来石羊集的小商队一般都会驻扎在集镇外面的石羊崖下。石羊崖顾名思义是一座很像四蹄伏地山羊的石崖,它就坐落在集镇东面不远,石羊集也是由此得名。 即便如此,顾临客栈每到午间和傍晚,依旧食客满堂,六个人都忙得脚不点地。 白崖这一天下来,基本就是在众人的使唤中,浑浑噩噩地混了过去 “这日子没法过了,想办法早点离开这里!”白崖等到客栈打烊,满脑子就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趁着晚上打烊,他偷偷地溜出客栈,在石羊集边缘逛了逛。顿时发现周围荒无人烟,到处都是黄沙和戈壁,让他感到有些绝望。 如果以后真的无法回归自己的世界,他也不想在石羊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一辈子。只是以他的宅男属性,现在要是一个人离开客栈,绝对会饿死在外面。 在白姓少年的记忆里,石羊集百里之外就是凉州城。作为双料的郡治和州城,凉州城再怎么样也比石羊集更适合生活。 “必须想办法搞点钱,然后让人带我去凉州城。” 白崖静下心想了想赚钱的法子,居然只想到了偷……而且还是偷自家客栈! 记忆里客栈众人好像对他都很不错的样子,可他现在不是白姓少年,对于监守自盗,那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怀着这种心思,白崖晚上准备第二天的熟食时,显得漫不经心,就等着天黑。可就在这种注意力不太集中的情况下,发生了一件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 那是厨房里多得烦人的绿头苍蝇,白崖在心情烦躁之下,无意识地拿起了灶头的剁肉刀…… 等白崖回过神的时候,一道凌厉的刀光一闪而过,然后他就看着汤锅里那只被一分为二的苍蝇张大了嘴巴。 “不是吧!!!我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本事???”白崖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不过,他显然吃惊得太早了。 等他想要再次用出劈苍蝇刀法的时候,他又变回了原本的宅男。几次没劈中苍蝇,差点把旁边的烧火丫头小馨给劈了。 对着小丫头喷火的眼神,白崖只好悻悻然地放弃了实验,但是偷钱离开的想法也被他暂时放弃。毕竟换一个环境以后,他也需要防身和工作的技艺。 经过每天晚上的一次次实验,他终于发现了刀法的秘密,同时也从记忆里找到了这门刀法的名称——剔骨刀法。 剔骨刀法发动时,右手臂的麻筋会突然一跳,然后握刀的右手就会自动扬起挥下,将某个位置的物体一分为二。 这个刀法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倒更像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当他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更容易发动。要是刻意去做,反而阻碍了本能的发挥。 这个发现让白崖稍稍减弱了穿越后的郁闷,感觉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也不是毫无福利。 PS:欢迎新老书友支持老饕新书,先收藏,后推荐票,再广而告之,一个不能少哦! ------------ 第二章 神州世界 今天,来到石羊集的商队有些多,大堂里除了原本的堂倌苏氏兄弟,老板娘临七姑还亲自上阵,甚至把后厨负责切菜的白崖也给拎了出来。 “给那桌送去。”七姑埋着头算账,看也不看刚从后厨端着猪头出来的白崖,翘着兰花指朝墙角指了指。 白崖的嘴角抽了抽,用脸上唯一能动的肌肉表达完反对,就无奈地端着这箩猪头朝墙角过去。 算上今天,白崖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整整一周。 按照他的个人看法,顾临客栈的待客之道绝对是恶劣之极。哪有用笸箩装着整颗猪头,就这么端上餐桌的! 可惜这里是塞北戈壁滩,白崖的观念不合时宜。这里的酒客大部分都自带刀具,一顿酒肉下来,有时候连筷子都用不上。 不过,今天有些特殊,墙角这桌的两位客人应该是首次出塞,还不太适应塞外客栈的待客之道。 这两人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另一个是四十多的中年人,看两人有些相似的面容,应该是亲戚。 他们的打扮跟客栈里的其他人不同,即便在这个风沙漫天的戈壁滩,依然穿着青边白底的汉服长衫,头戴冠帽,脚蹬厚底布帛靴。 这那像是塞北行商,倒更像是出外踏青! 白崖刚放下盛着猪头的笸箩,身边就传来了一个充满怨气的声音。 “小二,你们店里的苍蝇可真多,这样让人怎么吃东西啊!”坐在桌子左侧,面容白皙的年轻人一边用丝帕捂着口鼻,一边用筷子点了点猪头上面飞舞的几只绿头苍蝇。 白崖木然地转头看了看他,右手从桌上的筷筒里抽出一根筷子。 “唰唰唰!”筷子在猪头上空挥舞了一阵后,七只苍蝇像是脑袋被敲晕了的小朋友,围着猪头趴了一圈。 看着肚破肠流,还在微微抽搐的几只小东西,脸皮白净的年轻人就是脸色一白,差点呕出来,估计这下子彻底没食欲了。 他那个长辈模样的同伴,也盯着桌上的苍蝇有些愣神。 白崖停在桌边,没有说话,等着他们回神。 “小二,这猪头……能不能麻烦你端回去切一切?”四十多的中年人先回过神来,苦着脸客气地问道。 白崖点点头,左手抓起猪头,发力扔在空中,右手闪电般从腰间抽出自己切菜用的剁骨刀。一片亮眼的白光之后,大猪头悄无声息地分成不规则的十几块,重新掉回笸箩。 两个客人微一皱眉,却没有再表现出刚才的惊讶。 白崖心中一动,想到白姓少年的记忆里,这种装扮的中原人很少会出现在石羊集,或许会是一个了解本世界的很好机会。 他顿时对这两人留上了心,趁着在大堂帮忙,时不时便靠近这桌,偷听两人的谈话。 “……二叔,以本家的商队实力,何须走这条沙漠商道,一路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过去不好吗?这条商路马贼众多,要是万一出个好歹……”年轻人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小小年纪懂个什么,家主曾请一位大相师算过……腾格里沙漠的空间界膜是凉州区域最为薄弱之处……”中年人抚了抚长髯,轻声说道。 “二叔是说仙魔位镜……”年轻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慎言!”中年人举手一拦,看了看四周只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白崖,这才轻声答道,“那种地方……岂是家族可以窥视的!” 中年人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上面,“我等只是为人耳目,替上面那些……收集信息!” “仙门吗……”年轻人眼中泛起一丝兴奋。 “孺子可教也!”中年人笑着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轻晃着脑袋说道,“自从天地裂变以来,神州开天辟地、化一为万……” 白崖在大堂里看似跑来跑去,忙碌异常,实际上注意力都在这对叔侄身上。两人的对话,语句清晰的不多,但就这点寥寥无几的内容却让他越听越是心惊。 原来,这个世界与他以前的世界有很大关联,但又有所不同。 于今数千年前,这个世界曾经也有春秋战国,但就在战国末期,秦国灭周的那一年,历史产生了巨大转折。 秦国没有统一列国,汉朝也没有出现,这个世界出现了被称为天地裂变的巨大灾难,严重程度相当于神话中才有的开天辟地。 神州大地裂变不断,各大列国疆域竟在悄无声息地迅速拓张。原本的地貌在数年间,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天地间充满了生命灵气,所有生命都开始逐步演化。 现今的华夏神州几乎无边无际,普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横渡神州大地。生命物种数不胜数,除人类外,居然还诞生了其他智慧种族,甚至是蛮荒神兽和妖魔鬼怪。 整个神州被分为冀、并、兖、豫、青、扬、荆、幽、徐、司、益、凉,交等十三州。 每一州疆域都比原本的州域要大无数倍,形成了以原本战国七雄为主,上百个诸侯国为次,甚至囊括了东、南、西、北,除华夏以外的各大蛮夷部族。 即便如此,人类的居住地和城池也只占据了神州很小的一部分地域,城与城之间以空中航线、众多驿道和传送符阵相连接,星罗棋布如漫天星辰般镶嵌在神州大地各处。 而在人类居住地和城池之外,则是荒野蛮域,那些地方是各种强大的蛮荒凶兽和妖魔鬼怪的地盘。 白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连那两叔侄结账离去都没有注意到。 “浮空楼船、传送符阵、空间界膜、仙魔位镜、仙武宗门”等等诸多谜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首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白崖此时已经明白这里绝对不是想象中的古代世界,按照那两叔侄话语里的意思,现今距离天地大裂变时期,已经过去了五六千年,算上春秋战国以前的年月,历史比他以前的世界还要悠久数千年。 “小楞棒,又在发什么呆呢?七姑又在瞄着你了,赶紧去端菜!”就在白崖胡思乱想之际,苏大悄悄捅了捅他,眼神朝柜台那边示意了一下。 白崖回过神,表情木然地朝后院走去。 临七姑没找到凶他的机会,很不爽地瞪了一眼苏大,让旁边的苏二偷笑不已,调戏小楞棒也算是客栈众人平时不多的娱乐了。 回到厨房,他发现灶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下酒菜,赶紧装出一副傻样,在瘸腿三的怒视下端菜去大堂。 …… 这一周待下来,白崖已经发现原本被他忽略的客栈诸人,似乎一个个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因为剔骨刀法的关系,顾临客栈第一个让白崖注意到的人,就是记忆里将剔骨刀法教给傻儿的主厨瘸腿三。 在白姓少年有限的记忆里,似乎是以前把他捡回来的莫老头跟瘸腿三关系很好,在辞世前请瘸腿三照顾傻儿一二,所以瘸腿三就把剔骨刀法教给了他。 剔骨刀法初练时,瘸腿三就是让傻儿拿剁骨刀砍苍蝇。每天不砍下一只苍蝇,就会用烧火棍狠狠抽他,后来苍蝇就换成了各种肉排。剔骨刀法在烧火棍的督促下,也彻底变成了傻儿的身体本能。 客栈第二个让白崖记忆深刻的人,是老板娘临七姑。 临七姑和顾临客栈在石羊集很久了,她的年龄和来历一直是个谜。 白崖注意到临七姑的时候,是他穿越的第五个夜晚。 他发现老板娘深夜不睡觉,满脸忧郁地坐在客栈的屋顶,一个人抱着坛子喝酒。 白崖那时候突然脑抽了,无端端产生了文艺青年的浪漫情怀,很想学盗圣一样飞到俏丽的老板娘身边,陪她聊聊人生,侃侃大山。 结果他在客栈内外绕了一圈,都没发现能爬上屋顶的竹梯。就在他一不留神的当口,老板娘就跟幽灵一样从他的身后冒了出来,阴着脸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 经过这次爆头教训之后,白崖终于明白顾临客栈的水~很深,很深…… 疑似刀客的三爷,疑似会飞檐走壁的轻功娘……这个世界似乎真的存在很高深的武功! 哪怕是苏氏兄弟,他同样发现了武功的痕迹。那种偶尔脚尖踮一下的熟悉感,让白崖想起了并不瘸腿的瘸腿三。 难道三爷除了刀法,还会高深的腿法? 偶尔冒出来的灵感,让白崖经常不由自主地用诡异的眼神,偷看三爷的右脚,然后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次烧火棍。在厨房里被打得抱头鼠窜,最后只能缩在烧火丫头小馨的背后。 每当这种时候,小馨都会很勇敢地仰着小脸,张开双臂成为白崖的挡箭牌,让三爷只能无奈地放下烧火棍。 这丫头在客栈里最讨喜了,谁都不舍得骂她打她。 小馨是客栈六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她的年纪最小,在客栈只做烧水涮洗的事情。 因为每天对着灶台,所以一张小脸从早到晚都是乌漆墨黑,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灵性。 在傻儿的记忆里,过年过节他还是见过小丫头真面目的。白崖曾经见过不少明星嫩模,但也不得不承认露出真容的小丫头是个美人胚子,私下感觉这小丫头长大了,肯定是一锅祸国殃民的汤水。 此外,小馨居然还真跟白姓少年有点关系,她是傻儿三年前从戈壁滩捡回来的。 那时候小丫头昏倒在戈壁滩上,身上还满是别人的鲜血。 傻儿把她背回来以后,临七姑和瘸腿三都再三警告过他,不许他在外人面前提起小丫头的事情。 白崖现在想来,那两人可能知道点小馨的身世。或许小丫头身上带着大麻烦,所以才会被常年安排在厨房,而且还给她弄得满脸炉灰,估计就是不想别人看清她的相貌。 PS:看完了,别忘记收藏推荐票哦! ------------ 第三章 屠狗 “难道真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辈子吗?”干完一天的活,白崖终于有时间躺在床上想心事了。 这些天来,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过程。 “既然我知道是怎么穿越过来的,那就能穿越回去!” 白崖习惯了现代生活,他实在不愿意在一个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各种娱乐消遣的世界生活。 “不过,为什么会没有穿越前的记忆呢?是碰到了时空传送门,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想到这里,白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那对中原来的叔侄提到过空间界膜和仙魔位镜,莫非那就是一种异界传送门?既然连商人都知道这种信息,我应该也能找到!只是看他们小心谨慎的模样,那东西可能只有权贵能使用……” 白崖觉得有必要在这个世界得到一定的权势地位,那样才能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找到反向穿越的时空门。 可他以前读的是二流大学,而且是营销专业。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造枪造炮。这个世界的历史又跟地球世界不同,他成不了先知。 细想下来,好像除了一门剔骨刀法,小说里穿越者的优势,他一样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下再想当官……可真难倒他了! “如果不能当官做皇帝……那我就修炼一身好武功,方便天南地北的闯荡,哪怕找不到时空门,也能逍遥自在。”白崖自嘲地苦笑道,“那两叔侄不是还提到过什么仙武宗门吗?学好武功,说不定还能当神仙呢!” 做出决定后,白崖心里少了些许烦躁,这几天来头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只是第二天刚一睁开眼睛,他就吓了一跳,一张瞪大了美目的俏脸正在眼前俯视着他。 “砰~~哎哟!”下意识蹦起来的白崖,跟床前的临七姑撞了个正着,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脑门。 白崖前几天就已经发现一点,可能是灵魂附体的关系,他的身体几无痛觉,率先反应过来后,顿时撒开脚丫子就跑。 “你个小楞棒,找死啊!一觉睡到大中午不说,还敢撞老娘!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这母老虎急了,真会吃人! 在客栈被临七姑和瘸腿三教育了好多次,白崖发现犯错的时候,最好就是跑到厨房,躲烧火丫头小馨的背后。那样隔着讨喜的小丫头,那两人最后都不得不放弃教他做人。 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 白崖一溜烟跑进厨房,居然没发现小丫头的身影,反而看到瘸腿三阴着一张老脸,正斜眼瞄着他,这是三爷表示自己现在很不爽的典型神情。 顾临客栈本来就只有六个人,现在大中午时间正忙活。既然白崖早上没起来帮忙,他的活就只能由瘸腿三和小馨分担了,老东西的心情能爽快就奇怪了。 “不好,这回是前有老狼后有雌虎!”看到三爷的手摸向熟悉的烧火棍,白崖唯一能动的嘴角抽了抽,扭头就朝客栈大堂跑去。 “哈哈哈,看啊,小楞棒又要跑路了!” 大堂的苏氏兄弟,包括一大半熟客在内,看到白崖火烧屁股似的跑出客栈大门,熟练地在后面吹口哨拍大腿,笑得前仰后翻。 这种场景他们已经司空见惯,都快成为客栈不用付费的日常表演节目了。 “你个死楞棒,你带种就别回来,敢回来,老娘就给你收尸!”临七姑提着一根都快掉光毛的鸡毛掸子冲到门口,抬手就朝远处的白崖丢出一个香囊一样的东西。 远处飞奔着的白崖耳朵一抖,本能地回身一抓,便将香囊抓到了手里。 扯开囊口,他发现里面果然有一大把的铜钱。 别看顾临客栈的众人总叫他楞棒,时不时又打又骂。其实白崖通过白姓少年的记忆,知道包括临七姑和瘸腿三在内,大家都对傻儿很好。 客栈缺人手帮忙,却依然任由他睡到大中午,临七姑刚才肯定是放不下心来探望他了。 何况,这具身体能长成现在这么壮实,也可见平时没有亏待他。客栈每天剩下来的肉食,就差不多都进了他的肚子。 临七姑嘴上骂得凶,刚刚却又给他丢来钱囊,这是让他回来时,带一点店里缺少的油盐酱醋,找借口放过他。 这些事情都是白崖在七天里搞明白的,自从知道客栈众人都有些小秘密以后,他就彻底检查过傻儿的记忆。 因为这个,他总是处于发呆状态,很符合傻儿平时的形象,让他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馅。 …… 白崖胡思乱想地在集里闲逛,忽然间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 秉着热闹不看王八蛋的优良作风,白崖笼起手,缩着脖子加快了脚步。在南面的街口,一帮头皮刮得发青的混混正围成半圈嬉笑唾骂。 这帮穿着破袄,腰间大多插着剔骨尖刀和手斧的混混,白崖多多少少都在客栈的大堂里见过。 他听酒客们说过,这些混混跟普通混混不同,其实都是马贼放在石羊集的探子,属于地位很低的外围份子。 石羊集经常有马贼出没,他们也是除商队外,在石羊集消费最大的群体。 在傻儿的记忆里,塞北马匪成分复杂,他们有些是积年老匪,世代以马贼为职业。还有部分游牧民,以及犯了事的罪犯,他们没办法再回秦地,只好落草为寇。 此外,有些实力比较强的马贼,还合股在石羊集开了些铺子。 比如:石羊集所有的骡马铺、当铺、赌档、砖窑就是他们开的。一些遭劫的商队走进石羊集,有时候甚至能在骡马铺、当铺看见自己刚刚被抢走的大牲口和财物。 这些混混不如真正的马贼厉害,但也比常规意义上的混混凶残多了,谁要惹恼了他们就必定见血。 不过,石羊集的人大多不会去招惹他们,而他们也不会对熟面孔动手,省得遭到众人排斥。像这样围着圈子,肯定是在玩弄某个孤身进入石羊集的生面孔。 这些人当中有一个领头的真马贼,混混们平时受头领指使,对外来者进行试探勒索。除非外来者有瘸腿三、临七姑这样的本事或者人数众多,否则,就是不反抗也会被胖揍一顿,取走身上的财物。 白崖靠近一些就看到了混混围成的圈子中央,露出了一颗崭亮的大光头。跟混混们刮得发青的头皮不一样,这颗光头简直亮得跟大灯泡似的,上面还带着六个小白点。 “戒疤……是和尚!那些混混现在连和尚都不肯放过了吗?” 石羊集这种地方基本看不见和尚,这让白崖好奇心大起,绕开混混们堵着的路口,朝圈子里面看去。 他几乎只看了一眼,瞳孔就是一缩,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朝那边走去。 混混围成弧形的圈子里,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中年和尚,正垂首顺目,单手竖掌挡在混混和另一个小身影之间。 大和尚面色紫檀,方头大耳,穿着一袭粪扫衣,背着一个小包袱,右手提着一根长棍,脚上打着绑腿,是一位游方僧人。 只是白崖此时的视线全然不在混混,还有游方僧身上,反而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摔倒在地的小身影。那是今天一直都没看见的烧火丫头小馨,在她身前还有一个倾倒了一地的食盒。 刹那间,白崖突然醒悟到小丫头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作为石羊集唯一的客栈,再加上人手不足,顾临客栈一般不会送菜上门。但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一个叫花楼的妓院。 花楼的姑娘很少走出妓院,饭菜都是楼里自己做。但也有些时候,姑娘们会因为各种原因错过用餐,于是就只好叫小厮去外面买,或者让顾临客栈直接送去。 平时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傻儿来做。但白崖今天起床晚了,小丫头可能是为了让他多睡一会,所以就以身相代。 然而,小馨从进店开始,一直就被客栈众人藏在厨房,毫无存在感。整个石羊集都没几个人见过她,这帮经常换人的马贼探子同样也不认识她,半途撞上了,自然就会拿她找乐子。 不知为何,平日里小丫头张开双臂,倔强地仰着脸,用小身板替白崖挡下临七姑和瘸腿三的情景,再次一幕幕浮现在白崖眼前。 “死丫头,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差!凭什么我一犯错,你就要来背锅!你的命是那个傻儿救的,跟我没关系啊!” 突然之间,白崖只觉得嗓子仿佛被一块大石头给噎住了,浑身充斥着一股麻痒到难以忍受的热流。 或许是烧火丫头对傻儿的脚步声太熟悉了,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朝旁边正在走来的白崖看去。见到熟悉的身影,小丫头一直冷漠而平静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大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焦急,拨浪鼓似的朝他晃着小脑袋。 “摇个屁头,我是楞棒,看不懂好不好!” 白崖忽然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觉诧异的动作,他学着记忆里的傻儿那样歪着头,唯一能动的嘴角大大地咧起,朝小馨露出了一个外人看似全然痴呆的傻笑。 小丑一样的笑容,搭配上两颗烈日下闪闪发亮的门牙,让他看起来傻气极了,完全让人忽略了瞳孔中慢慢燃起的两点炽烈火星。 白崖需要极大努力才能露出的傻笑,不仅没有像平时那样逗笑小丫头,她反而扁扁了嘴,明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知何时滚下脸颊的泪水,将满是炉灰的小脸冲刷出了两道雪白痕迹。 “嘿,这不是顾临客栈的小楞棒吗?”小丫头的奇怪反应引起了混混们的注意,离白崖最近的一个混混皮笑肉不笑地朝他晃来。 “兄弟们,你们瞧啊!今天可真有意思,一个吃斋念佛的大和尚,一个脑子烧坏了的楞棒,居然都对一个瘦不拉几的黑丫头动了春心!” “哈哈哈!”放浪不羁的话语引得周围的混混们发出各种怪叫,互相挤眉弄眼。 “得,小楞棒,今天爷心情好,要不待会带你一起去花楼听个小曲,玩……” “嚓~”站在白崖面前的混混话未说完,就看见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然后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升上了半空,周围的景物像是走马换灯一般在眼前旋转。 “噗~”冲天而起的鲜血如同暴雨般浇了白崖满头满脸,无头的尸身手舞足蹈地转了一圈,仆倒在他脚下。 混混们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好像一群聒噪的鸭子被人突然捏住了脖颈,愣愣地看着血泊中的无头尸首。 剁骨刀垂在白崖身侧,紧贴着裤腿,血珠沿着刀锋缓缓滴下,渗进了土路上的黄沙。 他依然偏头看着小丫头,浓稠而滚烫的污血将脸上的傻笑,衬托得格外诡异,只有瞳孔中那两点火星却燃烧得越发炽烈。 PS:看完了,别忘记收藏推荐票哦! ------------ 第四章 哥不是楞棒 白崖在原本的世界是一个大宅男,中等个子,人长得也很普通,但偏偏人缘很好。公司领导欣赏他,死党们乐意找他玩,连单位一些女孩也经常给他抛媚眼。 这也是他穿越之后,没有半点在这个世界找穿越者的优越感,反而一直都想回去的原因。 他的人缘能这么好,主要是因为白崖责任心强,且平时乐于助人、古道热肠、好抱不平。用他那些死党的话来说,就是他这个人很有点古人的任侠之气。 尽管是生平第一次杀人,但白崖却奇怪地没有一丝不适,心里也没有任何罪恶感。他的心脏或者说傻儿的心脏,一阵阵猛烈地跳动着,身体里反而涌出一股股无法抑制的热流和兴奋。 “难道说我天生就该是个杀人犯?”白崖低头盯着手里的剁骨刀,尽管身体燥热异常,他却感觉此时此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和冷静。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惊醒了场中的众人,原本立于小丫头面前的大和尚上前了两步,放下长棍,双手捧起地上那颗依然双眼圆睁、满脸茫然的头颅,放到无头尸身上面。又从粪扫衣下摆撕下一块碎布盖住头颅,盘腿在地轻诵起经文。 终于回过神来的混混们,眼睛齐刷刷地从尸身转移到了白崖身上。他们慢慢散开,默契地从各自腰间抽出尖刀和手斧,带着冰冷而凶厉的眼神围了上来。 石羊集的混混欺凌弱小的时候,跟其他地方的混混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认真起来的时候,不会撒泼耍赖,不会诬告栽赃,跳着脚骂“等着瞧,爷要把你怎么样,怎么样,把你全家怎么样,怎么样……”。 他们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尖刀,喜欢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讲究睚眦必报,以血还血! “死了或许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吧,这样也不错!”白崖手里的剁骨刀微微一抖,心中首次涌上了一丝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反正身体也没有痛觉,杀个爽快好了!”白崖笑得有点狰狞,提着剁骨刀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瘸腿三教给傻儿的剔骨刀法,还算不上杀人刀法,因为它没有步法的配合。剁骨刀所及之处只有身前一米,而这个距离并不能挡住四面八方的尖刀和手斧,他只能以命换命! “楞棒哥,你快跑!”白崖忽然感到有双小手在用力扯着自己的裤脚,低头一看,原来是哭得小脸跟花猫似的小丫头。 这时候,他终于看清小丫头的右脚踝肿起了一个大包,难怪一直瘫在地上不起来。+ 望着脸上一道黑一道白,渐渐露出真容的小丫头,白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顽皮的念头。 “不管死后能不能回去,反正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收起傻笑,蹲下身将剁骨刀放进怀里,面无表情地双手捧住小馨的脸用力揉动,穿越后第一次开口。 “记住,哥不是楞棒,哥叫白崖,黑白的白,悬崖的崖。从今天起,你就是哥的人了!” 小丫头仿佛瞬间被雷劈中,身体僵在了那里,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白崖,小嘴张得能塞进去一整个鸡蛋。 白崖笑得嘴角直抽抽,要不是面瘫的关系,估计这会儿脸都要扭曲了。在客栈被大家叫楞棒叫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称呼带给他的快乐。 “可惜临七姑和瘸腿三不在这里,不然表情一定也很精彩!”白崖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感遗憾。 他重新站起身,脸上再度浮起傻笑,提刀看着逼上来的混混们。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帮混混此时似乎想起了什么,所有人都迟疑着顿住了脚步,回头朝后方看去。顺着他们的视线,白崖马上就看到了一个坐在街口,手里拿着一根猪筒骨在啃的家伙。 这个混混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即便此时死了一个同伴,他也好像完全没看到,自顾自地啃着骨头。 他看上去三十来岁模样,长得五短身材,满脸横肉,沾满油腥的手掌骨节粗大,身上没有带着其他混混的尖刀或者手斧。 白崖在看到他的同时,马上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真正的马贼,也是这帮混混的头领。傻儿以前应该见过这个人,但是记忆很模糊,似乎这个马贼不常来石羊集。 不过,随着此人手上“咔吧”一声脆响,白崖的瞳孔就不由一缩,连心跳都感觉漏了一拍。 原来,这人此时快要吃干净了,想要吸骨髓。于是就五指一掐,硬实的筒骨居然就这样被他的指尖给戳出了五个小孔,关键是骨头整体还没碎! 这下子白崖知道他为什么不带刀了,这个矮矬子的爪子比金刚钻还厉害。 他仰头吸掉骨髓,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随手扔掉骨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拍拍屁股就转身走了。 整个过程看都没看白崖和那帮混混一眼,仿佛当自己就是个路人。 见到那个矮矬子走了,那帮混混似乎也长出了口气。他们互相看了几眼,终于有两个家伙一边警惕地盯着白崖,磨磨蹭蹭地上前两步,抓住尸体的脚拖远了一点,然后抬起来就走了。 望着连句狠话都没有的混混们,白崖心里却是一沉。石羊集确实有逆来顺受,处于底层的可怜人,但绝不是这些拿命出来混的马贼。 不过,白崖很快就高兴起来,没心没肺地将这个问题丢到一旁。不用死也是一件好事,至于可能会卷土重来的马贼,天塌下来有临七姑和瘸腿三顶着。 …… “两位施主,贫僧就送你们到此,有缘再会!” 远远望见顾临客栈门前的挂幡,一路跟随白崖和小馨的大和尚微笑着合什,不再前行。 背着小丫头的白崖回头看了一眼,朝和尚微微点头。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之前那个马贼头领没让混混们动手,可能是在顾忌这个大和尚,而不是自己手里的剁骨刀。 “大师,不进客栈喝碗茶水吗?”趴在白崖背上的小丫头抬起头,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 小馨蕙质兰心,这时候邀请和尚进顾临客栈,自然是怕那帮混混不敢来客栈,却去找和尚麻烦。 “小施主有心,只是贫僧正在苦行途中,回寺之前不可进片瓦之屋!”大和尚温和地一笑,挥挥手转身离去。 “楞棒?小馨?”白崖背着小丫头刚到店门口,客栈里面就传出了苏大惊疑不定的轻呼。 “他们俩怎么了?”下一刻,白崖便看见临七姑拿着抹布,急匆匆地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心中不由微微一暖。 与此同时,白崖刚才杀人后的不适终于涌了上来。现在再回想起那具无头尸首,他的胃里就翻腾不止,这也让他松了口气,起码证明他不是天生的冷血杀手。 今天傍晚,顾临客栈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打烊,大堂里只剩下了临七姑,以及磕着花生喝酒的瘸腿三。两人凑着脑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白天的时候,小馨已经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客栈两个BOSS。而让原本以为要挨一顿烧火棍的白崖惊讶地是,临七姑和瘸腿三不仅没有揍他,而且还没骂他。 连旁边偷听的苏氏兄弟都用惊讶的表情看着他,甚至鼓励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让白崖暗中直翻白眼,心说这帮人有毛病。再怎么样,他也杀人了好不好! 有心想听听临七姑和瘸腿三说些什么,白崖装着跟平时一样,从厨房端了一碗刀削面,坐到大堂后门的门槛上,竖着耳朵留心两个BOSS的谈话。 那两个家伙见到有人进来,马上停下了谈话。不过,看到是白崖这个楞棒,顿时又说开了,只是声音小的根本听不见,让白崖心里难受得想吐血。 就在他抓耳挠腮的档口,身后没声音了。白崖回头一看,差点把手里端着的面碗给扔掉。 临七姑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背后,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咳咳,小馨下午说,你好像开窍了,不再是楞棒了?!”母老虎转了转眼珠子,装模作样地捂着嘴,咳嗽了一下。 “咕噜~”白崖一脸茫然地砸吧砸吧嘴,咽下满腮帮的面团,歪了歪头,将偌大的面碗递到临七姑嘴边。 “我不吃!”临七姑一脸晦气地推开面碗,转过身抽了抽脸皮,低声嘀咕了一句,“哈怂,还不是楞棒吗?那丫头一定是看错了!” 等母老虎走远,白崖赶紧端着面碗撤退,走到院子的昏暗处,才心有余悸地抹了抹满头冷汗。 深夜,或许是被今天的事情给刺激到了,白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不行,不能拖到明天,我得找个理由接触一下那个大和尚。既然是游方僧,他一定游历过很多地方,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信息,至少给他送点吃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摸进厨房拿了两张面饼,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偷偷摸摸地从客栈后门溜了出去。 PS:看完了,别忘记收藏推荐票哦! ------------ 第五章 神仙倒 白崖想去找那个游方僧,不仅仅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他感觉白天一定忽略了什么。 结合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白天的时候,那些作风凶悍的混混应该不是顾忌他手里的剁骨刀。 这帮人平时就靠搏命吃饭,面子比命更重要。要是石羊集的人知道他们在傻儿的剁骨刀面前变成了软蛋,那他们就不用再在石羊集混了。 这件事情肯定没完,不然临七姑和瘸腿三就不会商谈那么多。 白崖回想事件的经过,越来越肯定自己和小馨是被那个游方僧人给救了。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大和尚,能孤身一人游历到石羊集,肯定是个有本事的人。 “要真是个武林高手,说不定能求他教我两招!”白崖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顿时眼睛一亮,“虽然机会不大,但要是错过,可就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学不到武功也不要紧,起码能从游方僧嘴里多了解一些石羊集外面的情况,至少要能弄明白现在处于什么年代。因为傻儿的身份关系,他平时可不敢拿这些问题问石羊集的其他人。 溜出客栈之后,白崖朝着游方僧白天离开的方向走去。 尽管游方僧说过自己在苦行途中,不会进片瓦之屋,但窑洞无砖无瓦不在此列。而和尚离开的那方向,窑洞群就那么几片,花点时间肯定能找到。 石羊集今夜明月清冷,凌厉的寒风在街道上呼啸而过,四周连一声鸡鸣狗吠都没有,一切都显得那么幽静寂凉。 白崖缩了缩脖子,将短袄裹紧了一些,猫着腰沿着背风处前行。 突然,一道黑影在街道的尽头横空闪过,没进黑暗之中。 “豺狗,还是狼?”白崖谨慎地停下脚步,将身影藏在街道的阴暗处。 石羊集所在的戈壁滩时而会有豺狗和狼出没,或许因为这个世界生命灵气活跃,这些动物比地球上的豺狼体型更大,也更加凶残。 它们经常在夜里潜入石羊集偷食物,有时候还会袭击窑洞里的老弱妇孺。这些动物尽管不是传说中的蛮荒凶兽,但人数少点肯定对付不了。 只是刚才见到的那道黑影形状有些奇怪,又非常突然,几乎一闪而逝,他也只看到了一点大概轮廓。等了一会,见那道黑影没再出现,白崖便绕开那边继续前行。 …… “大师,大师!”白崖在一处空窑洞口轻声叫唤了几句,听不到任何回应,只好转身离去。 他微感诧异,这已经是他找过的第三片窑洞群了。最后一个窑洞群在集镇北边,离得有些远,那里是石羊集的边缘地带,住得人更少,和尚看来是不想跟石羊集的人产生过多交集。 “真是的,那个大和尚难道不知道人多的地方,更容易化缘吗?”白崖咕哝了一句,无奈地继续前行,“这都走了半夜了还没找到,难不成那和尚真的连夜走了?” 再次走了十来分钟,白崖接近了最后一片窑洞群所在的区域,但他很快就看着远处摇曳的火光停住了脚步。 尽管石羊集的夜里很冷,但依然很少会有人烧火取暖。原因很简单,这里周围是戈壁滩,烧火用的柴薪和木炭很少,价格也很贵,都要从其他地方运过来。 白崖朝发出火光的地方跑了过去,只是刚接近那地方,他就吃了一惊,立马将身体藏到了最近的一个小土坡后面,他又看见了白天的那些个混混。 混混只有三四人,人数没有白天那么多,他们手上拿着火把,似乎在周围搜寻什么。 “他们在找那个和尚!” 白崖眼中露出一丝凝重,他知道这些混混白天落了那么大面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没想到他们没来顾临客栈找麻烦,居然真的先对付起了那个游方僧人。 “咦,不对,这些混混是地头蛇,怎么可能到这个时辰,还没找到那个和尚。” 隐在暗处看了一会,白崖就感觉到了不和谐的地方,细细地思考着,“莫非混混们跟那个和尚已经冲突过了,但是却被和尚给逃掉了?” 想到自己得出的结论,白崖感觉有些诧异。那些混混白天要是能打赢那个和尚,干吗还非要等到晚上动手,难道真是顾忌他背后的顾临客栈? “应该不是!”白崖想着摇了摇头,混混的靠山是马贼,马贼人多势众,而且悍不畏死。可不会因为顾临客栈有两个高手,就忍气吞声。 白崖放轻了脚步,绕开那几个打着火把的混混,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深入这片窑洞区,顿时看到了沿途很多的打斗痕迹,混混们果然已经跟那个大和尚做过一场了。 顺着打斗痕迹,白崖找到了一个破败的窑洞。 这个窑洞口的地面留下了很多脚印和血迹,其中有几个大脚印在地上留下了深达半寸的印迹,让白崖看得触目惊心,眼前仿佛出现了大和尚跺脚怒吼的身影。 白崖蹲下身,摸着这几个犹如刀削斧凿般的脚印,心中大为惊叹。 尽管这里的地面都是土路,但能留下这样的脚印,可见他对游方僧的猜测是对的,那个和尚绝对是个武林高手。 想到这里,白崖有点兴奋起来,探头探脑地摸进了眼前的窑洞。 窑洞里面空无一人,地面扔着一个破碗,以及一个摔成了几瓣的瓦罐。 “这是……羊奶?”白崖捡起破碗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居然残留着一点点白色的液体,闻上去确实有点羊奶的腥臊味。 白崖心里奇怪,他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个辩论,说得是和尚能不能喝牲畜的奶! 中原显教佛法,出家人戒荤与腥。荤是草属,指五辛,葱、蒜、韭、洋葱、小蒜;腥为肉属,指一切动物肉和卵。出家人并不是只吃植物和菌类,但凡无油无肉,无骨无血基本都可以吃。 羊奶不属腥,因其不害性命。佛门戒律没有具体规定羊奶不能喝,释迦牟尼就曾被牧羊女喂过羊奶。但喝羊奶等若与羊羔夺食,留下怨果。 因此,持大戒比丘一般不饮羊奶,就是普通出家人如若不是没有其他食物,也不会喝。 “和尚是从谁那里化缘得到的羊奶?”白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石羊集虽然地处塞北,但这个地方的人基本都是华夏族,没有喝羊奶的习惯。 何况,戈壁滩无草无树,根本没办法放牧。就连顾临客栈的羊肉基本都是穷苦的游牧民送货上门,或者定时从凉州来的商队那里收购,可不像游牧民那样经常能弄到羊奶。 那个初来乍到的游方僧或许不知道这一点,但白崖可是清清楚楚的,所以才感觉份外奇怪。 “难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用手指一蘸碗里残余的白色液体,放到嘴里尝了尝。 “不是羊奶,这是……仙人奶?!”感受着舌尖上淡淡的酸涩和麻感,白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既然有仙人奶,那么……”意识到了碗里的液体是什么东西,白崖有点紧张地看了看窑洞地面,注意力最后集中到了那个摔成了几瓣的瓦罐上面。 他小心翼翼地用脚一踢瓦罐的碎片,然后急忙跳远了一些。 “啪~”一块比较大的瓦罐碎片被他踢到墙上,里面居然掉出来两只半指长的小蝎子。 这两只蝎子个头不大,整体呈浅褐色,只是背上有一些细小的斑点,就好像是墨水滴上去一样漆黑如墨。 “仙人奶、黑斑蝎……果然是腾格里四凶,那些该死的马贼!”望着两只爬向墙角的小蝎子,白崖忍不住满腔怒火,现在他知道那个马贼头领为什么要等晚上再动手了。 石羊集所在的戈壁滩处于腾格里沙漠边缘,这片沙漠里有四样东西合称腾格里四凶。 第一样称为毒日,就是这片地域六至七月间的太阳。 这两个月份的太阳,日照时间太长了,走这条商路的商队就算准备完善也顶不住几天。如果非要在这两个月里赶路,商队减员会非常严重,有时候一队人都会死在沙漠里。 第二凶叫红湖,离着石羊集北面大约六百里的地方,有一片很小的绿洲,里面有一个水质呈浅褐色的小湖。 红湖的水没有毒,但是却比毒药还厉害,它是一种碱性水。 不知内情的人假如饮用了湖水,初时毫无异状,但不知不觉就会肠胃溃烂,内脏出血。接下来别说是吃东西,就是喝点水也会立刻吐出来。而在沙漠里生了这种病,基本撑不了几天。 与前两种自然环境的凶物相比,腾格里沙漠的后两种凶物,一种是植物,一种是动物。 植物就是仙人奶,它本身是一种仙人掌的汁液,色泽乳白,味道和气味都跟羊奶差不多。 只是仙人奶带有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神经毒素,而且毒性很大。一点点剂量就能让人致幻,如处仙境,所以叫仙人奶,再多喝一点就会不自觉地发狂发癫。 如果那个和尚真的喝光了一碗仙人奶,白崖很担心他还能不能再清醒过来。 腾格里沙漠的最后一种凶物就是黑斑蝎,这种小蝎子的毒液不算剧毒,却是一种很优秀的麻醉剂。 白姓少年的脸蛋以前就被这种蝎子蛰过,他怀疑傻儿的面瘫症就是因为脸上被蝎子蛰了太多下,又没有及时治疗,导致面部神经萎缩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仙人奶加上黑斑蝎,能提炼出马贼们最常用的蒙汗药——神仙倒! ------------ 第六章 慧空 从“神仙倒”的名称就能知道这种蒙汗药有多厉害,不过,药效依然比不上两种东西的现采现用。 这帮混混居然花了大半天功夫,去附近找齐了这两种东西用在那个和尚身上。 白崖现在心中满是怒火,他隐约想明白了那个马贼为什么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同时对自己也很生气。 仙人奶和黑斑蝎不会让人直接死亡,那个马贼是要活捉和羞辱那个和尚,甚至有可能故意当众做给顾临客栈的众人看。 “都是我的错!”白崖对自己生气是因为游方僧现在的遭遇,他负有很大责任。 小馨毕竟年幼,看不透他们能获救主要因为和尚的存在,只以为是白崖吓住了那些混混。而白崖自己又在客栈诸人面前继续装疯卖傻,所以临七姑和瘸腿三自然就不太明白其中的关键。 如果早知这个结果,哪怕会惹起客栈诸人对自己的怀疑,白崖也会将白天的事情说清楚。 对比起和尚一条命,他最多是提前离开顾临客栈,那样这一切就可以避免,临七姑一定会想办法让和尚住在客栈附近,他们就能照应到了。 白崖的心沉了下去,现在回客栈求救已经来不及了。大和尚此时就算突出了重围,可身负毒创也逃不远,应该还藏在石羊集里面。 石羊集是个混乱之地,人们大多自扫门前雪,不会有人收留和尚。而且混混们有那么多人,肯定会比他们先找到和尚。 “对了,那个黑影……他会不会就是大和尚!”白崖忽然灵光一现,他想起了自己出门不久,在街道尽头见过的那道黑影。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体型怪异的黑影明显就是个人,搞不好就是大和尚。 毕竟这里是石羊集的边缘,地方空旷,无处藏身。和尚要是突出重围,又想藏起来了,他就只能朝石羊集里面跑,方向和时间都对得上。 想到这里,白崖再不耽搁,出了窑洞见四周无人,顿时狂奔向来时的土路。他必须趁混混们醒悟过来之前,先找到身负重创的大和尚。 来找和尚的时候,他花了好久,但现在奔回原来的街道,他却只用了十来分钟。 白崖顾不上平复一下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顺着记忆拐进那道黑影遁走的土路。 “果然是他……”借着今晚明亮的月光,白崖在这条土路中段,见到了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循着断断续续的血迹,白崖很快就在一处土坡后面,看见了坐靠着土堆、脑袋垂挂在胸前一动不动的大和尚。 “大师~”白崖大喜,连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查看和尚的伤势。 “谁?”一动不动的和尚突然抬起头,厉喝一声,张开大手朝白崖的面门拍来。 “呼~”猛烈的劲风刮得白崖脸皮生疼,和尚的铁掌在他眼中瞬间放大,犹如一座山峰迎面倒塌了下来。 “大师,是我!”白崖身体一仰,向后跌坐在地。 和尚的手掌几乎以毫厘之差划过他的鼻尖,惊得他满头冷汗。看这一掌的劲风,白崖毫不怀疑要是拍实了,脑袋会不会跟西瓜一样炸开。 “你是……白天的那位小施主?!”和尚将脸转向他,声音里透着一丝虚弱。 “是我,大师!”见和尚还能认出他,白崖不由地松了口气,和尚的意识看来还是清醒的。 只是靠近了一些,借着月光看清了和尚的脸,白崖不由地心中一颤。大和尚脸上原本是眼睛的部位,现在却只剩下了两个血窟窿,一丝丝血水从里面不停渗出,沿着脸颊流下。 “大师,你的眼睛……”白崖只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 “小施主,莫要难过!出寺门之前,吾师便曾说过贫僧命中该有一劫。此行需持大戒,戒口欲,不进片瓦之屋。若平安回寺,则后半生无灾无难,若是犯戒则必死无疑。” 和尚说到这里,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没想到贫僧见石羊集已近神州,心神稍松,便是连犯两戒,遭此劫难也该是命中注定!” “大师哪有犯……”白崖正要反驳,但忽然想起一事,顿时心中一凛,住口不言。 和尚说自己连犯两戒,其中之一应该是仙人奶。虽然这东西并不是真的羊奶,大和尚也只是因为没有其他食物才喝了下去,但认真来说出家人心中所想便是因果,他确实算犯了口戒。 另外,窑洞虽然不是片瓦之屋,但那些马贼为了害和尚,往里面丢了一瓦罐的黑斑蝎。那瓦罐打碎之后,到处都是碎瓦片,可就不能说窑洞没有片瓦了。 和尚犯得这两戒太过牵强,你若说有便是有,说无那就无,只看和尚自己怎么想。放到平时,戒尺都不用打一下,可和尚是命中劫难,蚂蚁都给放大成了鲸鱼,白崖还能说些什么。 “大师福大命大,必能渡过此劫,不然上天又怎会让我先于那些马贼找到大师呢!”白崖勉强笑道,拉起大和尚的一条手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想要搀扶起和尚。 “小施主且慢!”感觉到白崖想要拉起自己,大和尚却笑着将他推开,用已成两个血洞的眼睛看着他,“贫僧中毒已深,仅靠内气压制毒创,走不了多远了。何况,也不能为了这副臭皮囊就连累了小施主。” “大师说得什么话,白天若没有大师在场,只怕我和小馨已经成了两具死尸。”白崖摇头说道,“大师暂且忍一忍,等我们到了客栈,自会有人帮你解毒。” “小施主,听贫僧一言……小施主,小施主!”和尚喊了几次,见白崖依然不管不顾想要拉他走,终于发力一甩,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小施主,你我相见便是缘!贫僧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有一事放不下,想要托付给小施主。”和尚急喘了两口气,挣扎着坐起,从背后解下自己的小包袱。 “大师请说!”白崖看了看和尚满是血污,却依然平静如故的方脸,心中难过地叹了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和尚死志已下,再劝也没有用。 见白崖不再劝他离开,大和尚终于咧嘴一笑,从包袱里摸索了一下,取出里面一个小瓷瓶和一个黄色绸布小包递给白崖。 “贫僧法号慧空,于益州汉中郡的金刚寺修行,此次西渡既是为了苦行避劫,身上亦有俗务在身。”慧空和尚说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吾师让贫僧去西域密宗取回一本般刺密谛法师手译的《楞严经》,并一路护送回金刚寺。” “大师放不下的就是一本佛经?”白崖忍不住看了一眼手里的黄布包。 慧空似乎感觉到了白崖心中所想,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解释。白崖不是佛教弟子,自然不明白这本手抄的价值。 “除了这本《楞严经》,包里还有一本贫僧抄写的珈蓝内经。”慧空说着又是一顿,想了想便有些谨慎地说道,“此经后半部记载了一门手印和一种无名心法,手印乃是贫僧与密宗法师切磋有感,自行研创。心法却是原经自带,不知何人所留,这便一同送于小施主,了却此事的因果。” “大师之难因我而起,我自当效劳,只是大师要我做的事情是……”白崖略感不妙,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请小施主替贫僧将《楞严经》送至金刚寺,切记要亲手交于吾师,金刚寺主持圆明禅师!”慧空低首,郑重地朝白崖做了个合十礼。 “大师不必如此!”白崖苦笑连连,让他从塞北送一本佛经去汉中,还真是高难度。 难怪大和尚把自创的手印掌法都送给他了,而不是留给自家的金刚寺。不过,看着慧空脸上的那对血窟窿,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大和尚变成现在这副惨状,都是为了救他和小馨。 “另外一个小瓶中装的是本寺的疗伤圣药——小金刚丹,还剩五粒。此丹至阳至刚,对外伤和阴毒内伤皆有奇效,只是药性太烈,切记不可多服,便给小施主此行护身所用。” 卸下了身上的责任,慧空心情一松,脸上也多了一丝祥和的笑容。 “疗伤圣药?大师现在为何不用呢?”白崖一惊,急忙问道。 “此丹至阳至刚,且会加速气血循环,贫僧若是用了此药,只怕身上的毒创就压不住了!”慧空一阵苦笑,无奈地说道,“虽然不知那帮歹人下了什么毒,但贫僧自知无法用小金刚丹化解!” 白崖一想,还真是这样。 仙人奶和黑斑蝎都不算致死性剧毒,一种是致幻剂,一种是麻醉药。慧空现在纯靠内气压制药性,要是用了加速气血循环的小金刚丹,只怕马上就会神智不清,任人宰割。 “此外,小施主若要修炼贫僧自创的这门手印没有问题,但若修习那门无名心法,最好要慎重一点。”慧空谨慎地嘱咐道,“贫僧观这门心法应是仅仅静气凝神所用,或无大碍,但贫僧始终未能彻底理清其中奥妙,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大师指点……”白崖将瓷瓶和黄布包塞进怀里。 “时间不多了,附耳过来!”慧空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抓住白崖的领口,将他扯了过来,凑到他耳边轻声念诵了一段六十四字的口诀。 “这是贫僧那门手印的运劲法诀,手印必须配合法诀修习。”念了几遍之后,他也不管白崖记住了没有,猛然将他一推,“快走,那些歹人到附近了!” 白崖一惊,侧耳倾听,果然听见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PS:不要忘记收藏推荐票哦! ------------ 第七章 寂灭 “大师……保重!”白崖强忍不适,扭头朝土路的另一边跑去。 “他在这儿,找到他了……”白崖身后远远地传出惊呼,那些混混绕了石羊集小半圈,终于再次找到了慧空和尚。 白崖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突然间不想逃了,咬了咬牙,回身朝那条土路奔去。哪怕不能帮上慧空,他也要强迫自己看到底,见证和尚最后的时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这个世界的人和事本与他无关,他需要关心的只是如何回归,但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无法对身边的一切都熟视无睹。 随着白崖靠近土路,摇曳的火光首先映入眼帘,那是混混们手里的火把。 他藏到一堵断墙后面,探出头小心地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慧空被赶来的混混们团团围住,和尚挣扎着站起,双手合十靠在身后的土坡上,脸上虽然带着一对恐怖的血窟窿,但神情却显得异常祥和平静。 “嘿嘿!”伴随着一声得意的大笑,混混们围成的圈子闪开一条道,白天那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马贼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提着慧空之前遗下的长棍,一脸讥笑看着身受重伤的大和尚。 “和尚,不是爷不敬佛,这是你的命!束手就缚,明天陪爷演场戏,说不定还能捡条命!”矮壮马贼冷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这副臭皮囊,施主若是想要,拿去便是。只是施主如此行径,不怕恶有恶报吗?”慧空将脸转了过来,神色平淡地说道。 “恶有恶报?哈哈哈!”马贼像是听到了好大的笑话,与混混们对视了几眼,一群人仰天大笑,“和尚,石羊集这个地方从来不相信恶有恶报,我们只信手里的刀子!” “如此,贫僧无话可说,动手吧!”慧空脸色一肃,右脚猛然一蹬身后的土坡,魁梧的身躯腾上半空,双臂一展,像鹰一样朝话语响处扑落。 “嗯?”矮壮马贼没有想到慧空会这么干脆,居然到了这种绝境还要反扑。 他瞳孔为之一缩,一时间措手不及。不过,这个马贼毕竟厮杀经验丰富,大喝一声,伸手一拉身旁的一个混混,将他扯到身前,同时自己借力一闪,朝另一边扑倒。 “砰~”那个被他当成挡箭牌的混混,当即就被慧空的一双铁掌击飞。 混混的胸膛整个凹陷了下去,鲜血不要钱似的从嘴里喷出,落地后脑袋杵在地上,整个人跟虾米一样弓着,就以这么一个古怪的姿势死掉了。 “上!”马贼躲过一劫,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凶狠,大声朝周围的混混们喝道。 混混们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纷纷抽刀涌上。 他们将慧空团团围住后,和尚身上迅速绽开无数血花,原本就破烂的粪扫衣现在几乎成了红袍乞丐装。 尽管如此,慧空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伤痛,每次出手都会击飞击倒一个敌人。要不是他双眼已瞎,其实不用以伤换命,这帮混混也拦不住他。 “砰~”趁着一个混混被慧空发力击飞,一根长棍从后面狠狠地敲在他背上,将和尚打了个踉跄。 慧空回身一扫,却扫了个空。狡猾的矮壮马贼再次退进了人群,双眼闪烁着毒蛇一样的冷光,游荡在混混们身后,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他很快就再次等来了机会,随着慧空大量失血,魁梧的身躯终于开始摇晃,慢慢接近油尽灯枯。 马贼眯了眯眼睛,丢掉手里的长棍,弯下身对着空隙朝前一滚,像皮球一样悄无声息地滚到慧空脚下。 骨节粗大的手掌曲成虎爪,闪电般搭上慧空的右腿膝盖,左手一拍,右手一扯,竟然硬生生将慧空的小腿给卸了下来。 “啊~”断腿之疼哪怕以慧空的心性,也不由痛呼出声。 不过,仿佛是回光返照,慧空仅剩的左脚一曲一弹,迎面骨像装了弹簧,狠狠地拍在马贼身上,将他踢飞而起,而自己也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 “砰~砰~”马贼像打水的石子翻滚着在土路上连弹数下,他挣扎着翻身坐起,大嘴一张,忍不住飚出一道血箭。 “给我剐了他~~”矮壮马贼脸色狰狞,喷着血水朝混混们咆哮道。 混混们一顿,继而疯狂扑上,手上的尖刀不停朝已经倒地的慧空挥落,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中只传出“噗噗噗”的闷响。 “咯嘣!”断墙后面的白崖看得目眦尽裂,差点咬碎了满口白牙。 过了一会,混混们终于停手。矮壮马贼在一个混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的一条手臂耷拉在身侧,看样子是被踢断了,蹒跚着来到慧空残破的尸体前面。 “呸~”矮壮马贼朝慧空的尸体啐了一口,抢过身旁一个混混手里的尖刀,弯腰剁下慧空的脑袋,单手将其高高托起,疯狂大笑道,“哈哈哈,宗派高手又如何,还不是让爷给玩得死翘翘了!” “去,到处找一找,看看这秃驴随身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白崖咬着嘴唇,浑然不觉嘴角流下的鲜血,从断墙后面缓缓后退,消失在黑暗之中。 今夜的这一幕已经永远铭刻在了他的心底! …… 白崖悄悄回了客栈,他以为自己没有惊动其他人,却不知房顶某个阴暗处正有一双眼睛看着他。见到他平安归来,那双眼睛的主人才暗自松了口气。 回到客栈之后,白崖忍着心烦意乱,将慧空托付给他的东西都塞到了床下。自己躺着床上,直愣愣地看着房梁。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保持了多久,脑海里一直在回放着矮壮马贼托着慧空的首级,疯狂大笑的身影。 “慧空大师,等我学好武功,一定为你报仇!”白崖喃喃自语,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慧空临终前,念诵的那一段六十四个字的口诀。 白崖想了想,从房间的火盆里找了一截木炭,在床角不显眼的地方默写下那段口诀,省得时间长了忘记。 或许是慧空死亡的那一幕对他冲击太大,原本仅仅听过几遍的口诀倒是让他一字不落地默写了出来。只是口诀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组合起来就完全抓瞎了。 “……意守丹田,劲行三阳,本冲三阴,敏思不动……”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白崖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起身到院子里打了点水,冰冷的井水顿时让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下拿出慧空托付给他的黄布小包。 打开黄布小包,里面有两本薄薄的书册和一个小小的玉石雕像。一本书册质地特别,纸张略微发黄,似乎是由某种轻薄的皮革制成;另一本则像是一块很长的丝布被折叠了起来,不像书籍更像是卷轴。 白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块丝布卷就是慧空提到过的《楞严经》,而那本皮革书册是和尚自己抄写的《珈蓝内经》。 他将《楞严经》重新收好,翻开《珈蓝内经》,想要从后半部分找到慧空记录的那门“拳法”。 慧空抄写《珈蓝内经》用了两种不同大小的字体,前面的佛经部分字体稍大,字迹工整。而最后面的七八页却都是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让白崖恨不得拿个放大镜出来。 小字具体分为三部分内容,第一部分是慧空苦行途中记录的奇闻轶事。这部分内容是白话文,除了个别生字不认的,白崖基本都能看懂。 第二部分是慧空所说的那门自创手印,最后一部分就是他抄自原经的无名心法。 白崖看着这门慧空自创的武功,终于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说是手印,而不是拳术或者掌法。因为这门武功没有具体招式,只有运功法门。 这门手印是慧空与密宗弟子切磋,将其运用的密宗大手印结合自身领悟,所创的佛门手印。威力不如原版的密宗大手印,但胜在修炼方式简单,不必配合密宗的真言法咒。 慧空将这门自创的手印称为“金刚大手印”,前二字取自金刚寺之名。 经书上有关这门手印的内容,除了一个名字,并未有太多文字介绍,主要是五幅简单的练功姿势图。两幅站桩图——双脚和单脚;一幅坐桩图;两幅躺桩图——侧躺和躯干悬空躺。 每幅人体姿势图上面都有勾勒的线条和黑点,看旁边的注解,分别是运功所经过的经脉和穴道。 看到这里,白崖突然明悟了那六十四字口诀上面的一些语句。 比如:劲行三阳,本冲三阴。三阳三阴应该是指的十二正经当中的手臂经脉:手三阳经和手三阴经。 慧空说得没错,这门武功必须有口诀才能练,否则光看人体姿势图,强行修炼必然走火入魔。 想到这里,白崖不由暗赞。 看来慧空十分谨慎,如果昨晚没有自己,这门武功也不会落入那个马贼之手。以大和尚表现出来的刚烈,绝不可能为了活命,就把手印口诀交给歹人。 看到了修习金刚大手印的希望,白崖不由精神一振。虽然六十四字口诀依然还有很多不理解,但他相信配合这五幅图谨慎修炼,迟早都能全部破解出来。 看完这门武功,白崖顺手翻了翻那门无名心法。 这次他就没那么好运了,那门无名心法比慧空给他的六十四字口诀更加不可臆测,还有很多生僻字不认得。 看了一会,白崖就苦笑着放弃了,这门无名心法除非有个得道高僧给他详细讲解,否则连入门都困难。 ------------ 第八章 花楼 研究完这两门武学,白崖的注意力放到了那个玉石雕像上面。 或许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慧空并没有给他介绍跟两本经书放在一起的小雕像。 这个巴掌大小的玉石雕像色泽乳白,内含絮状纹理,样式怪异。主体是一个身穿黄色僧服的罗汉,他裸露着右肩,胯下骑着一头吊睛猛虎,上身缠绕着一条三爪苍龙。 罗汉右手紧抓着猛虎的头皮,左手高高扬起,扣住苍龙的七寸。猛虎咆哮、苍龙吐信,整个雕像栩栩如生,让人如临其境。 说其怪异是因为这个罗汉有两张面孔,一张脸是慈目顺眉,另一张脸却是怒目金刚。这个罗汉雕像犹如降龙伏虎罗汉的合体,不知道具体代表了什么意思。 白崖看得仔细,他发现玉石雕像的内部存在着一些青色的絮状丝线和斑点,似乎有点像金刚大手印的经脉图,但也可能是玉石的自带纹理。 “不知道慧空从哪里得到了这个雕像,难不成这里面也有一种佛门武学?”白崖隐约明白慧空为什么不跟他交代这个玉石雕像了,因为这东西恐怕和尚自己也看不懂。 随着时间推移,白崖终于有些支撑不住,想了想便摆出金刚大手印当中的一幅躺姿,沉沉睡去。 常人侧躺,身侧都是贴着床榻,这幅图却是以肘驻床,以掌托头,双腿并直叠放,另一手臂紧贴着腿侧。 这样躺着自然是非常吃力,手臂容易麻木,颈椎和脊椎都很难一直保持笔直,一个撑不住还会受伤。 只是白崖今天受到了很大刺激,那怕是睡梦中都紧绷着身体,连偶尔翻身换手,居然还是保持了那个姿势,直到被窗外小院中传来的声响给惊醒。 醒来之后,白崖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他睡得很不踏实,梦中老是看见慧空那颗带着血窟窿的脑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半晌回神,他发现自己的双臂大筋勃勃跳动,肌肉鼓涨,手掌赤红如血,仿佛有一股劲力被硬塞进了双臂。 他甩了甩手臂,按照经文所述的那样按摩了一下,这种感觉才消退了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筋肉麻痹后的酸胀和麻痒。 白崖不是很在意,慧空在经文中已有解释,应该是修炼起效的现象。 无论如何,这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 清晨,白崖跟苏二一起卸下客栈的门板,他拿着一张面饼像往常一样坐在店口的门槛上,一边啃饼一边呆望着门前的土路。 此时,土路上并没有多少人,清晨的冷风卷着地上一层层的细沙,像是河面上层叠的微波。 苏二看了看他的黑眼圈,神情有些惊讶,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客栈白天的客人不多,等到日头慢慢正中,苏大和临七姑都打着哈欠出来了,这两人起得这么晚倒也少见。 “苏大,花楼昨天打过招呼了,让送去一些小食,你跟楞棒去一趟吧!”临七姑竖着兰花指,递过来两个千层盒。 “诶!”苏大答应一声,招呼白崖拿上食盒一起出门。 两人沿着土路朝南边走去,那里是花楼的所在。 等他们走过两条街口,来到石羊集最为宽敞的中央空地时,两人突然都身体一僵,抬着头呆愣在了原地。 平时空旷的空地上,现在却蹲着几个混混。最重要的是他们旁边不远处驻着一根七米多高的旗杆,旗杆尖端插着一颗双目只剩下了血洞的首级。 这颗首级脸上满是血污,头顶无发,只有六点白色的戒疤。那帮混混居然在慧空死后还不放过他,用这种方式在石羊集彰显威风。 看见苏大和白崖,蹲守在旗杆下的几个混混嬉笑着对两人指指点点,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谈笑。 扫了一眼旗杆上惨不忍睹的首级,苏大眼中露出一丝愤怒,忽然间,他听到身旁传来了一个沉重的喘气声。 他回头一看,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傻儿依然在愣愣地盯着那颗首级,双目满布血丝,染成了一对恐怖的血目,无法活动自如的脸部肌肉几乎每一块都在抽搐,看上去狰狞之极。 “楞棒,别冲动!”苏大一把抓住白崖慢慢伸向腰间剁骨刀的右手,低声喝道,“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你拿着那两张面饼,真的去见过和尚了吗?” 白崖肩膀一颤,仿佛如梦初醒,愣愣地转头看着苏大,他没想到昨晚还有人看到了他。 “看来小馨说得没错,你好像真的开窍了,不过,开得还不够大。”苏大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 “那些混混都是搏命之徒,既然招惹了他们,你以为我们晚上还能睡得跟死猪一样吗?我和七姑轮流在房顶守了一夜,我守的是上半夜。看到你溜出去了,只是来不及拦着你这个小楞棒。” 白崖目光一黯,苏大的话刺中了他的死穴,让他再次想到慧空的死,完全是自己的责任。他昨天应该放弃装傻充愣,将整个事情经过和盘托出,那样慧空就不会死。 只是现在……白崖回头看了一眼旗杆上的首级,心情奇怪地平静了下来。他紧了紧手里的食盒,继续朝花楼走去,再不看那几个混混上蹿下跳的猴戏。 苏大看着白崖的背影,心中感到一丝异样。他皱了皱眉,又扫了一眼旗杆和那几个混混,冷笑一声,跟上了白崖。 …… 花楼是一座“回”字型四合院,一共有两层。 花楼的姑娘们有些是来自凉州和司州的逃奴,有些则是劳工带来的家属。因为男人死掉后没有了生活来源,只好靠一身皮肉维持生计。 花楼是石羊集唯一的娼寮,建立的年限并不长,大约是在五年前,神秘的花姨在这里开了这家妓院。 花楼出现之前,石羊集做皮肉生意的可怜女人,基本都属于暗娼。她们在一些破旧的窑洞接生意,过得极为凄凉,因为很多嫖客喜欢用刀子来付嫖资。 从这个角度讲,花楼已经算是天堂! 姑娘们平时基本都待在“回”字走廊的厢房里,厢房门前挂着她们的艺名花牌。 要是有客人要点哪位姑娘,花楼里的小厮就会摘下房前的花牌,直到那个客人重新出来之后再挂上。 “到地方了,看来那些混混大白天不会惹麻烦,你去把食盒送进花楼,我先回客栈一趟。”远远望见花楼门前的“气死风”红灯笼,苏大转身对白崖说道。 白崖默然点头,接过苏大手里的另一个千层盒,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朝花楼走去。 “小愣棒啊,进去吧!”花楼门前两个揽客的龟奴壮汉,看见提着食盒的白崖,脸上露出职业笑容,往两侧一分,闪开一条道。 “嘿,小愣棒,你怎么才送来。姑娘们都快饿死了,赶紧送到楼上去。记住,还是三号大厢房!” 白崖刚进大门,一个脸上涂得跟妖精似的老鹁就迎了上来。 这是一个美艳的半老徐娘,腰肢似柳,胸脯高高鼓起。她外穿一件粉色襦裙,梳着云髻,一双嘴唇红艳似血,嘴角有一颗美人痣,脸上带着挑逗性的媚笑。只是眼眉间遮掩不住的皱纹,显示出了她的真实年纪。 这老鹁就是花楼的主人花姨,也是花楼姑娘们视为再生父母的人。 或许是白崖找寻记忆的时间长了点,花姨一回头见他还在愣愣地盯着自己,顿时脸上的媚笑越发灿烂,带着一缕香风凑到白崖身边。 “哟,看不出小楞棒也长大了,知道看女人了。”花姨拿手指戳了戳白崖的胸膛,捂嘴娇笑道,“要不是你家那头母老虎盯着,花姨今天一定让你知道女人的滋味!” 白崖被她弄得一阵赧然,首次庆幸这具身体是个面瘫。他木然地看了花姨一眼,提着食盒,转身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切,这娃子真无趣!”花姨撇了撇嘴,扭着柳腰不甘离去。 因为石羊集的男人动不动就会抽刀子,所以花楼为了防止嫖客由于争风吃醋而见血,在楼里安排了刀客,外人很难在这里闹事。 通往花楼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上身只穿一件无袖马褂的汉子,他们露在外面的胳膊筋肉鼓起,宛如钢浇铁铸,腰间配着样式独特的短刀。 这种刀刀背厚实,刀身有巴掌宽,但长度只有尺半,名称叫做“句刀”,是塞北刀客最喜欢用的武器。句刀适合近身搏杀,劈砍威力不亚于斧头,一刀下去就能断颈斩首。 “刀留下……上去吧!”见到白崖来到跟前,两个原本面无表情的刀客露出一丝笑颜,摊开手让白崖交出剁骨刀,然后就闪开了一条道。 白崖记得这两人也是顾临客栈的熟客,每次他犯了错被临七姑拿鸡毛掸子追赶,起哄的客人里面就有他们一份。 上了二楼,一排门户出现在白崖眼前。已经关门的厢房是有客人的,没关门只有门帘挡着的厢房是没客人的。白崖望着众多门户,开始回忆起三号大厢房的所在。 尽管花楼的姑娘们没有所谓的休假日,但也不能一天到晚做生意。她们接完几个客人,总要休息一下的。三号大厢房就是空闲的姑娘们聚在一块,聊天吃东西的地方。 白崖略一停顿,便朝着“回字”最里面的一间大厢房走去。 ------------ 第九章 黑虎 “嘻嘻,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来过的那个冯公子说要替梅娘赎身呢?” “小珍~~别乱说,冯公子……冯公子只是酒后失言……” “呵呵,这也难怪,梅娘可是我们花楼最红的姑娘……” “哼,这你也信,来花楼的哪个男人不是嘴花花的……” “这次可不一样,我听花姨说,那个冯公子是中原来的……” 三号厢房的门没有关,只挂着一条布帘,白崖能够很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对话和嬉笑打闹。 花楼的姑娘们大部分都年轻漂亮,她们把花楼看成家和庇护所。平时谈论最多的就是指望赚够了钱,被一个不介意她们过往的老实男人赎身娶回家。 话题里的梅娘,白崖听酒客们说过,是花楼最漂亮的姑娘。 他正要撩起门帘,里面再次传出的一句话语,却让他的手停在了空中。 “只怕冯公子真有这个心,他的商队也带不走梅娘,听说黑虎晚上要过来……” “黑虎……那个马贼头子?唉,梅娘真是命苦……” 厢房里面的音量忽然轻了下来,姑娘们好像都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 而站在门口的白崖,眼中却寒光爆射。黑虎这个名字似乎唤醒了傻儿的记忆,他终于想起了昨夜那个矮壮马贼的绰号就是黑虎。 黑虎不常来石羊集,只在顾临客栈喝过寥寥几次酒,难怪傻儿对他留不下什么印象。 随着记忆复苏,更多黑虎的资料被白崖想起。 黑虎的父亲曾是黑虎寨的首领,他死了以后,黑虎寨十分混乱,几个头领为了夺位而内讧。黑虎在那段时间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再次出现时,已经武功大进,不仅抢回寨主宝座,还继承了老黑虎的名号。 “那家伙晚上会过来花楼?”白崖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慢慢隐去,伸手掀开门帘,提着食盒走进厢房。 这间厢房十分宽敞,屋里甚至还有一个大大的热炕,五六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正盘腿坐在热炕上闲聊。因为现在刚进初秋,白天天气不算很冷,热炕并没有烧。姑娘们也穿得很是清凉,有几个甚至还能看到小褂里面的红肚兜。 “啊呀,小楞棒,你可算是来了,都快把咱的肚子给饿坏了。” 见到白崖进来,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圆脸姑娘眼睛一亮,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千层盒,迫不及待地打开,伸手就抓了一块甜糕塞进嘴里。 花楼的这些姑娘吃饭一点都不比男人斯文,当着白崖的面,很快个个都塞得腮帮鼓鼓。 她们吃了一会,突然发现白崖依然站在门口,没像以前那样拔腿就走。 “咦,小楞棒,你怎么还不走,想讨赏钱,还是……”之前那个圆脸姑娘眨了眨眼睛,咽下嘴里的香糕,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走到白崖身前,用食指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 “哈哈,小珍,要不你今晚就帮小楞棒办了这件人生大事吧~~” 几个姑娘起哄着围了上来,只有一个最漂亮的瓜子脸姑娘,依然无动于衷地吃着手里的东西。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相比较楼梯口的那两个刀客,花楼的这些姑娘,傻儿记忆当中是真的没有丝毫印象了。他以前每次来就会马上走,虽然听过名字,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过,白崖现在已经自己判断出来了,那个目光迷离,唯一没有挑逗他的瓜子脸姑娘,就是她们今天话题里的主角——梅娘。只有心有所属的人,才会是她这副模样,看来她确实喜欢那个什么冯公子。 “盒,盒子……”白崖装出一副畏缩的样子,后退了一步,让开这帮热情过头的姑娘,手指点了点炕上的两个千层盒。 “切,原来是惦记着你的破盒子啊,拿去,拿去!” 白崖对她们畏之如虎的傻样,顿时让这些姑娘大感无趣,便不再逗他。她们拿出一些碟子,将剩下的食物倒过来,把空的千层盒重新递给白崖。 白崖缩了缩脖子,抽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晚,晚间,可,可还要……” “咦?”姑娘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脸惊奇地盯着白崖。 “姐妹们,我刚刚没有听错吧?” “哎哟,你个死丫头,别拧我,你没听错!” “小楞棒晚上还想来也,莫非真的看上了小珍……嘻嘻!” 一帮姑娘“唰”的一下,同时回头盯住了那个小圆脸姑娘。 “别,别闹,他是问我们晚上还要不要吃东西!”圆脸姑娘故作镇定,只是绯红的脸蛋却让众人捂嘴不已,打打闹闹笑成了一团。 “你个小楞棒,拿本姑娘寻开心是不是?”圆脸姑娘顿时扛不住了,叉腰横眉瞪着白崖。 “好了,好了,别逗他俩了。”看到白崖吓得连连摆手,一个年纪稍大的姑娘出来打圆场,“这样吧,晚上来不及在楼里吃的报个名,小珍负责记,让小楞棒再送些糕饼过来……” “哼!”圆脸姑娘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没提出反对,一会功夫便记下了几个报名的姑娘。 “三号、五号、六号……小楞棒,晚上过来,记得给这几位姑娘直接送到房里去!”小珍板着脸朝白崖说道,旋即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心事重重的瓜子脸姑娘,“梅娘,你晚上有客人,要不要给你叫份酒菜?” “啊~~哦,好,好的!”梅娘终于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八号,小楞棒,记住了吗?”小珍似乎还没消气,用食指戳了戳白崖的脸。 “哦!”白崖木然地应下,转身出了门。 “哈,你们说,小楞棒怕女人怕成这样,是不是跟顾临客栈那头母老虎有关系……”他刚放下门帘,里面就传出了压不住的轻笑声。 然而,白崖对此充耳不闻。背对着门帘,他慢慢捏紧了拳头,眼中露出血一样的红光,轻念道:“八号……那个人渣晚上会在八号厢房歇息!” 走出花楼之后,白崖没有直接回客栈,他扭头就朝石羊集东面的戈壁滩走去。尽管恨不得立刻剁了那个矮矬子马贼,但白崖知道自己不是黑虎的对手,他必须要做一点事先准备。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白崖身上多了一些尘土,衣服下摆也缺了一大块。 他悄悄绕开大堂的临七姑,直接提着千层盒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他用厚布裹住手,将千层盒打开,只见里面居然爬着十多只半指长的黑斑蝎。 见到所有黑斑蝎都生龙活虎,白崖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寒光。 …… 夜晚,白崖看着桌上的一个酒盅,眼神有些犹豫不决。 他刚才已经将黑斑蝎的毒液混入了酒中,只是黑斑蝎本来就小,十余只黑斑蝎只挤出了一两滴毒液,他不知道这点份量够不够让黑虎失去反抗之力。 限于时间和人手,他已经无法再找到更多的黑斑蝎了。那个马贼跟慧空一样,同样身居高明武功,如果不能麻倒他,死的就是白崖自己。 “只能这么做了!”白崖咬了咬牙,从怀里取出慧空留给他的那个瓷瓶。 这里面有五颗小金刚丹,慧空说过,这种疗伤丹药至刚至阳,且会加速气血循坏。大和尚中毒的时候,他就不敢吃这东西,生怕压不住毒创,这时候正好用上。 白崖拔掉瓶塞,倒出一颗小金刚丹,这种丹只有小指甲盖大小,色泽赤红。 他将丹药丢进嘴里,一仰脖子吞了下去。白崖要亲身感受小金刚丹的药效,体会气血加速的感觉,同时计算一下丹药起效的时间。 “果然是奇药!”片刻之后,白崖腾身站起,脸色有点酣红,宛如喝醉了酒。 他这时候只感觉浑身发热,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滚烫,略一用力就鼓起了数条青筋。 “这丹药有点气味,不能加的太多。”白崖再不迟疑,重新倒出一颗小金刚丹丢进了酒盅。 将酒盅放进食盒,白崖掀起一块面饼,看了看垫在食盒底部的另外一把剁骨刀。等会去花楼的时候,守在楼道口的刀客会收走他的刀,这是后备用的。 一切准备妥当,白崖将房门打开一条缝,观察了一下后院和屋顶。见外面没人,这才提起食盒,朝客栈的后门走去。 今天,他在苏大面前露了馅,虽然苏大认为是原本的傻儿开了窍,可难保他不会告诉临七姑和瘸腿三。 白崖原以为临七姑和瘸腿三会来找他询问,可没曾想大家都一如往日,并没有特别留意他。 这让白崖在高兴的同时,又有点失落,看起来自己这个小楞棒在众人心目中,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今夜如果刺杀黑虎失败,他必死无疑。如果刺杀成功,他也不得不离开石羊集。而且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让自己跟顾临客栈撇清关系,免得马贼迁怒到客栈头上。 他已经害死了慧空,不想再连累客栈众人。 等溜出了客栈,白崖暗自松了口气。今晚大家似乎都睡得有点早,让他得以顺利行动。 ------------ 第十章 梅娘 哪怕预想过各种状况,但进了花楼之后,白崖的心脏依然不争气地开始砰砰直跳。 这时候,他十分庆幸石羊集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楞棒,又患有面瘫症,不然的话,他一定瞒不过那些察言观色十分老练的花楼龟奴和刀客。 “上去吧!”站在楼梯口的两个刀客像往常一样收走了他腰间的剁骨刀,但对他手里的食盒却没有看上一眼。 “白崖,镇定,你一定能行!”白崖定了定神,心中念叨着给自己鼓劲。 他顺着“回”字走廊朝八号厢房走去,但等他走到门前,紧闭的房门却让他心中一沉。 梅娘的花牌已经被取下,这意味着他来晚了,只能把食盒交给楼里的小厮进行转交。问题是花楼的小厮有偷吃陋习,万一被他们偷喝了点酒,白崖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就在他心忧之际,八号厢房中却传出了轻微的交谈声。尽管听不清谈话内容,但隐约能听见是两个男声。一个就是让白崖刻骨痛恨的马贼黑虎,另一个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桃师傅?”苍老的声音让白崖感觉十分熟悉,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精壮老人的形象。 石羊集北面有一片石窑叫桃铸舍,不过与穷苦人所住的窑洞不同,这些石窑虽然也背靠土坡,但里面却用烧出来的窑砖加固过,门口也都有厚厚的门帘。 这片石窑面积很大,围着中央一栋石羊集罕见的砖瓦围墙、飞檐斗拱的大宅子。 这座大宅子的主人姓桃,大家都叫他桃师傅,是一位手艺绝佳的铸刀师。宅子和周围那些石窑里住的人,基本都是他教出来的刀匠弟子。 石羊集没有耕地,不需要农具,人口很少,所以也不需要很多厨具。但这里有两样铁制品却是不能少的,一是商队大牲口用的马蹄铁,二是刀! 来这里讨生活的人,哪怕是白崖附身的傻儿,腰间都随时带着剁骨刀。石羊集的人可以没有粮食,却不能没有刀。没有粮食又没有刀的人,最后死掉的方式,一定不会是饿死。 桃师傅和他的弟子铸刀手艺都很好,所以桃铸舍的生意也很好,他才有钱从马贼的铺子里买砖瓦,雇人从凉州城带来木材硬生生在石羊集建造出了一座大宅子。 白崖听说大宅子刚建起来那会,还有过几批马贼乘夜色偷偷摸摸打算攻进去,洗劫铁匠们积攒的财富。 只是这些马贼夜里直着进去,白天都是横着出来。桃师傅和他的弟子们不仅会打铁铸刀,而且耍起刀来也很厉害,不比塞北的职业刀客差。 石羊集的人都说,这里如果能有第一个老死在床上的人,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桃师傅。 “桃老头为什么会和黑虎在一起喝酒,他跟马贼不是死对头吗?”白崖有些不解。 正当他想凑到门前,听听里面两人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臂搭在了他肩上。 白崖大惊,伸手就摸向腰间的剁骨刀,只是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剁骨刀已经被楼下的刀客收走了。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因为站在他背后的人竟然是那个瓜子脸姑娘——梅娘! “嘘~~”梅娘竖起一根手指凑到嘴边,她伸手接过白崖手里的食盒,向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白崖大急,食盒由梅娘送进去是好事,可问题是他藏在食盒里的备用剁骨刀还没拿出来呢! 白崖咬了咬牙,朝四周瞟了一眼,发现周围无人,立刻从背后伸手抓住梅娘的手臂,将她拉到走廊的阴暗处。 梅娘一脸愣然,直到被他拉进了角落才想起来呼救,不过,已经被白崖捂住了嘴。 “梅娘,你可是喜欢那个中原来的冯公子?”就在梅娘想要挣扎之际,白崖却放开了她,盯着女人的眼睛低声问道。 “你……不是傻的吗?”听到白崖吐字清晰的话语,梅娘又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皱起柳眉,冷然说道,“这与你何干!莫非你这装傻充愣的半大小子,也学会了与人争风吃醋?” “自然与我有关!”白崖面无表情地伸手打开食盒,抽出放在糕饼底下的剁骨刀,“因为今晚我要宰了黑虎!” “杀黑虎……就凭你?”梅娘惊疑不定地看着白崖。 不过,正如白崖心中所想,听到这个消息,她依然没有高声叫喊。 “酒里下了药!”白崖指了指食盒里的酒盅,将剁骨刀插到腰间,用衣服盖住,“黑虎活着,冯公子就不可能带你走,否则出得了石羊集,他的商队也回不了凉州城。只有黑虎死了,你和冯公子才有机会双宿双飞!” 白崖一边说,一边注意查看梅娘的神色。见她脸色变幻莫测,久久不言,便知道已经说动了她。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食盒是我送的,与你无关。如果事情不成,只是我一人死在黑虎爪下。如果成了,马贼也怀疑不到你头上……”见到梅娘意动,白崖顿时趁热打铁,故意刺激到,“难道你怕了?” “老娘怕个球!”梅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白崖,紧了紧手里的食盒。 见到表面柔柔弱弱的梅娘爆了粗口,白崖却反而嘴角抽了抽,笑了。 花楼的每个姑娘都吃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她们的性情比普通女人更加泼辣,也更加坚毅,敢动刀砍人的都不在少数。 况且,找一个肯替自己赎身的男人,是花楼每个姑娘的梦想,梅娘也不例外。 白崖现在被逼到了角落,不过,要是梅娘肯配合他,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和尚?”梅娘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白崖瞳孔一缩,石羊集的人或许知道和尚跟混混起过冲突,但并不清楚事情经过,更不要提白崖与和尚的关系。 “黑虎……他下午就来了,晚上的时候,桃老头也来了!”梅娘蹙着眉,目光躲闪地说道,“虽然他们把我赶了出去,不过,我隐约听他们提到了那个和尚,还有……顾临客栈!” “原来如此!”虽然梅娘说得隐晦,但白崖已经听懂了,顿时恍然大悟。 如果不是他今天一时意起,想来刺杀黑虎,只怕他很难看透这里面的蹊跷。难怪这件事情会在短短两天内就发展至此,成了双方不死不休之局,原来这背后果然有阴谋在内。 石羊集的产业不多,而且绝大部分掌握在马贼手里,主要是骡马铺、当铺、赌场和砖窑。 不过,马贼的砖窑基本是自用,平时没什么生意。赌场的营业额也很小,因为商队的人不敢去,石羊集的穷苦人又没钱。至于骡马铺和当铺则基本就是销赃窝点,里面的东西都是马贼抢来的。 石羊集真正能够赚钱的产业只有三处,花姨的花楼、桃师傅的桃铸舍,以及顾临客栈。 马贼倒是动过这三处产业的脑筋,只是花楼养着一批职业刀客,并不好惹。桃铸舍的刀匠弟子悍不畏死,以前就有咬上去的马贼崩过牙,算是变相承认了它的存在。 最后剩下的顾临客栈,虽然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可马贼又不太愿意接手。理由是很简单的,小股马贼不愿意惹客栈里的两个高手,大股马贼则不想自己喝个酒都不安生。 石羊集的马贼有很多股,没有马贼愿意去其他马贼开的客栈喝酒,谁知道仇人会不会在酒里下毒。何况,马贼们要是接手了客栈,路过的小商队只怕宁肯饿着,都不敢买马贼的酒菜。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顾临客栈这些年虽然出过事情,但也没有马贼真正将主意打到它头上。 “可要是打客栈主意的人不是马贼,而是桃老头,那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白崖感到嘴里有些苦涩,他这个和平世界来的宅男,实在无法理解桃老头的行为。明明都有了那么一片大宅子,为什么还要把目光放在小小的顾临客栈上面,甚至不惜买通马贼。 “你一个小楞棒懂得什么,人越老就越喜欢钱!桃老头养着那么多的刀匠,光靠卖刀,他能存下多少钱。” 梅娘冷笑着说道,“他在外人前面装大善人,花楼的姐妹却都知道他不是好人。我们这里有不少姐妹以前都是刀匠弟子的家眷,家里男人才刚死就被桃老头卖进了花楼……” 白崖听得有些沉默,相比较这些可怜人,他忽然感觉以前那个傻儿过得很幸福了。 “这个酒里的毒药……有没有解药?”梅娘忽然有些顾虑地问道。 白崖醒悟过来,梅娘已经知道酒里有毒,要想不引起黑虎的怀疑,她也是要喝的。 “是黑斑蝎,你少喝点没事,麻一会就过去了,记得让他们多喝点!”白崖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 “那就好!”梅娘松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决然,提着食盒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白崖目光一闪,隐在走廊暗处,表情木然地靠着护栏。 ------------ 第十一章 血债血偿 梅娘进房已有一炷香的时间,白崖心中暗暗焦急。掺了小金刚丹的毒酒发作很快,但他就怕黑虎和桃老头暂时不喝酒。 这条走廊偶尔会有小厮和嫖客经过,虽然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楞棒,可在这里躲久了难免惹人怀疑。 “小婊子,你敢害我~~”就在白崖胡思乱想之际,八号厢房中隐隐传出碗碟打碎的声音。 “成了!”白崖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就朝厢房冲去。 梅娘进屋时,房门是虚掩着的,白崖一推就开。花楼的厢房都不算太大,刚进到房里,他就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八号厢房内,此时共有三人。 梅娘脸上印着一个红红的大巴掌,仰面倒在地上。看见白崖闯进来,她也只是翻了翻眼皮,依旧一动不动,看来也被麻倒了。 她的对面侧身倒着一个紫檀脸的老人,正一脸焦急地望着白崖,似乎将他当成了花楼的小厮。 最后一个人正是黑虎,他盘坐在小案前面,左手打着绑带挂在胸前,这是昨夜被慧空踢断的。另一只右手正奋力撑着一片狼藉的桌面,维持身体的平衡。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白崖第一眼看到黑虎,双目便已然尽赤,反手抽刀,大踏步朝他奔去,将速度提到了极限。 “是你?!”黑虎感觉到身前有人,努力抬起头,看到白崖的同时,瞳孔瞬间放大。 马贼头子眼中露出一丝了然,知道自己这时若不反抗就必死无疑。竟然在全身麻痹的情况下,一挺身站了起来,撑着桌面的右手化为虎爪,狠狠地朝白崖抓去,同时嘴巴一张便欲呼救。 “晚了!”白崖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左手一扬迎向黑虎的右爪,右手的剁骨刀化为一道闪电,捅向仇人的心脏。 “噗~~”房间里响起一声利刃入体的闷响,黑虎张大的嘴巴里涌出一口鲜血,本欲呼救的喊声变成了嗓子被堵塞的呼噜声。 这个狡诈彪悍的马贼头子,眼中终于露出浓浓的恐惧。 “没想到吧!”白崖咬着牙一扭剁骨刀,将黑虎的心脏彻底绞成了粉碎。 马贼头子满是横肉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喉头“咯咯”作响,口中如同开了闸,血水蜂拥而出。他的身体慢慢软倒,朝白崖靠去。 白崖任由黑虎靠在自己身上,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酒里让我掺了黑斑蝎的毒液,等会我还会剁下你的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砍下慧空大师脑袋的时候,没想过报应会来得这么快吧! “小杂~~种,爷先去……等着你~~”黑虎自知必死无疑,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狞笑。 “哼!”白崖冷哼一声,猛一抽刀,黑虎尚未倒下,一道寒光便抹过了马贼头子粗壮的脖颈。 黑虎的头颅冲天而起,不等落地,便被白崖一把抓住发髻,提在了手上。 杀死黑虎之后,白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另一个倒地的人身上。 “少侠只管自便,小老二什么都没看到,还望少侠高抬贵手!”另外一边的桃老头见白崖看着他,顿时脸色一白,急忙说道。 他亲自去顾临客栈喝酒的次数不多,白崖此时又与平日里的形象大异,他居然没认出眼前的少年,就是客栈里打杂的小楞棒,只以为黑虎遇到了马贼仇杀。 不然的话,他就是拼着一死,刚才也会向花楼的刀客呼救。 “留着你再祸害顾临客栈吗?”白崖目光一闪,踏前一步,剁骨刀直接在桃老头的咽喉抹过。 石羊集唯一一个可能老死在床上的人,这时候瞪大了双目,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死在了当场。 连杀两人,白崖脑中却依然冷静无比,他摸了摸两具尸体怀中的东西,得到了两个钱袋,一本黑皮典籍和一把鱼皮鞘的短刀。 短刀是桃老头的,黑皮典籍是黑虎的,封面写着“五断虎爪功”五个小篆,顿时让他想起了黑虎那手凌厉的爪功。 他胡乱地将东西都揣进怀里,丢弃了剁骨刀,扯过床上的布单擦干净头脸的鲜血,将黑虎的头颅草草一包塞进了千层盒。千层盒去掉中间的隔层,刚好放下一颗首级。 看了一眼身上满是血迹的衣服,白崖便开始脱衣脱裤,将其反过来穿上。 这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左手受伤了,手背处刚才被黑虎的大拇指扣了一个血洞,伤口直透掌心,里面还能看见指骨的断渣。 白崖匆匆一包手掌,插进怀里,单手提着食盒,朝还躺着地上的梅娘咧了咧嘴,大步走出了厢房。 再次下楼看到两个守在楼道口的刀客,白崖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砰砰直跳,终于感觉有了做贼的心虚。 …… “夏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望着白崖的背影,左边的一个刀客忽然皱了皱眉,疑惑地向同伴问道。 “你这么说的话……”右边的刀客脸色一肃,“你在这守着,我去楼上看看!” 这两个职业刀客手上沾过不少血,对血腥味很敏感,但他们此时依然没有怀疑白崖。只以为是楼上其他嫖客闹出了事,让白崖染上了血腥味。 这也不怪他们,白崖以前的楞棒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了。 等他们找到八号厢房,见到那把熟悉的剁骨刀,白崖也已经有惊无险地走出了花楼。只要出了花楼,花楼的刀客就不会再追他,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通报花姨,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白崖出了花楼,立刻朝着顾临客栈狂奔而去,他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完。 “小楞棒,你怎么才回来,今晚早点睡,别再乱跑了!”他刚从后门悄悄溜进客栈,背后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白崖一听声音,顿时松了口气,站他后面的人是苏二,而不是临七姑或者瘸腿三。 “今晚好像大家都很安静,七姑呢?”白崖唯恐苏二发现自己身上的异状,紧张之下居然忘了装傻充愣。 “七姑、三爷,还有我哥都有点事出去了!咦,你……”幸好苏二此时似乎也有点神不守舍,说完之后,才发现白崖有点不对劲。 白崖会说话,这客栈里的人都知道,但话语内容和吐字如此清晰,苏二却从未听到过。 “砰!”苏二尚未回过头,后颈就被人重重一击,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之色朝前倒下。 白崖一把扶住苏二,低头看他呼吸均匀,这才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刚才他可是用了全力,就怕打不晕这个家伙。 “临七姑、瘸腿三,还有苏大居然都不在,这是命运注定的吗?”回想着苏二刚才所说,白崖心中露出一丝惆怅,“不过也好,正方便我行事!” 白崖放下苏二,扭头就进了自己的屋子。他飞快地从床下取出一个包袱背在身上,又跑到厨房抱出一大堆柴薪堆到客栈各处。 片刻之后,白崖回头看了看已经同样被他打晕抱出客栈,跟苏二并排躺在街面阴暗角落的小馨,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火把丢向客栈门前的柴薪。 白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让顾临客栈跟他撇清关系的办法。 望着慢慢升腾起来的火光和浓烟,白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客栈,深吸一口气,转身奔进黑暗之中。 …… 石羊集天干物燥,白崖也没想过自己这把火会成功得过了头。 等到临七姑、瘸腿三,还有苏大回来的时候,顾临客栈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篝火堆。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升腾起的浓烟和火光让石羊集之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七姑!”见到大人们终于回来,小馨扑进临七姑怀里,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此时,临七姑三人都穿着一身夜行衣,瘸腿三腋下还夹着一个布包,粗一看上去居然像是个人头。 “你们没事吧!”临七姑紧张地摸了摸小馨身上,发现小丫头除了满脸黑灰,身上并没有受伤。 “这是谁干的!”苏大一把拉住旁边垂头不语的苏二,厉声问道。 “是……小楞棒做的,他一回来就把我给打晕了!”苏二看了看哥哥,摇头苦笑道。 “小楞棒?!”三人顿时愣在当场,临七姑看了看怀中没有反驳的烧火丫头,这才确信苏二没有撒谎。 “三爷?”临七姑回头去看瘸腿三,眼中带着一丝询问之色。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来苏大白天说得没错,小楞棒恐怕不是我们认识的小楞棒了!”瘸腿三皱了皱眉,缓缓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先找到他再说吧!” 正在客栈众人迷惑之际,街口街尾居然都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各自涌出来一帮人。街口涌来的是二十多个手持尖刀和手斧混混,街尾却是一帮带着长刀和铁锤的刀匠。 “临七姑,你家的小楞棒呢?”一个混混面带狞色,用舌头舔了舔手中的尖刀。 “我家的小楞棒?他做了什么?”临七姑不动声色地抱起小馨。 “花楼的人说他杀了桃师傅和黑虎!”一个中年刀匠脸上带着激愤之色,长刀一指客栈众人。 “呵呵,小楞棒能杀了桃师傅和黑虎?真是笑话,花楼的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吗?”苏大冷笑着说道。 “不要抵赖了,黑虎的脑袋现在还插在南街口的木桩上。交出小楞棒,否则我们今天铲平顾临客栈!”刀匠面带悲愤地大叫道。 “南街口的木桩?”临七姑和瘸腿三脸上同时露出一丝怪异之色,互相对视一眼,“走,去看看!” “苏大、苏二跟好!”临七姑娇喝一声,抱着小馨腾身而起,凌空飞渡犹如大鸟一样朝着另一边的混混们扑去。 可还有一人比她更快,走路一瘸一拐的瘸腿三,这时候却不瘸了,两脚只有脚尖点地,快如奔马般撞进人群。 “拦住他们!”刀匠和混混们同时大叫。 不过,他们只要一接近这两人三米之内,就会不由自主地腾空飞起,完全无法阻挡客栈众人的去路。 几乎只是喝口茶的功夫,四人已经甩掉身后大一帮人,跑到了南街口…… ------------ 第十二章 别离 此时,南街口也闪耀着火光,正有一大帮人手持火把,站在一根木桩之下,为首者居然是花楼的花姨。 她的身后站着一排刀客,自己则抬头津津有味地看着木桩,仿佛上面有什么稀罕的东西。 借着这些人手里的火把,顾临客栈的众人也看清了木桩上的东西,顿时都是一脸古怪。那上面有一颗面容狰狞、死不瞑目的头颅,看面容果然就是马贼头子黑虎! “嚯嚯嚯,七妹子来了啊!你家小楞棒今晚可是做了一件大事!”花姨对着临七姑捂嘴笑道,“他来了我的花楼,不仅把黑虎给枭了首,还顺手把桃铸舍的桃老头也给抹了脖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你说是小楞棒杀的,就是小楞棒杀的啊,谁知道是不是你……”苏大高声喊道,只是他刚说了一半,就见瘸腿三伸手一拦,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瘸腿三与临七姑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凝重,他们看得出花姨说的是实话。 桃师傅都七老八十了,自然不会去花楼找第二春。他跟马贼头子黑虎凑在一起,且都被白崖所杀,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苏大、苏二看不透,以临七姑和瘸腿三的江湖经验,他们岂会不懂! 其实他们今晚穿着夜行衣出去,就是为了给慧空和尚收尸,顺便也想宰了黑虎。 木桩上原本摆放的和尚首级就是他们拿的,可和尚的尸身却不知被那些混混扔到了哪里。花了他们大半晚功夫才在石羊集郊外找到了,回来时已经没有时间再找黑虎麻烦。 现在想来,慧空和尚那件事只是黑虎的一个借口,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顾临客栈! 今天没有慧空这件事,明天也会找其他借口。 原本以为是小楞棒闯了祸,需要他们出面摆平,可现在看来傻儿根本是在为客栈挡枪! 瘸腿三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开来,挺直腰背上前一步,撩开夜行衣的下摆,腰间露出了一把样式与白崖剁骨刀有些类似的短刀。 “花姨,可能告知我家小楞棒的所在?” “三爷客气,小花在您面前,可当不起一个姨字!”花姨有些忌惮地看了看瘸腿三腰间的短刀,后退一步,将身体藏在一众刀客身后,轻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小楞棒的去向,也不打算找他,反正他不在我的花楼就是!嘿嘿,这等小英雄,我可是佩服得紧!要是老娘年轻二十岁,那绝对是非他不嫁!” 花姨说完,场中便是一片沉寂。这时候,花楼也知道了白崖杀人,并非是受到临七姑的指使。 想通这一点,无论是顾临客栈,还是花楼众人,脸上都带上了一丝古怪和尴尬。以前被大家当弱智儿的小楞棒,这次是实实在在把所有人都涮了一把。 就像是总叫别人傻瓜的人,最后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傻瓜! “咯咯咯~~”临七姑望着那颗黑虎的首级,忽然笑得前仰后翻,眼神有些迷离,转头朝瘸腿三说道,“三爷,我们这些年都瞎了眼,把一条蛟龙当成泥鳅养在鱼缸里,还沾沾自喜……” “七妹子……”瘸腿三苦笑连连,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临七姑。 他懂临七姑的感受,因为他自己现在就是同样的感受。他不知道傻儿是什么时候开了窍,但显然那小子一直没有跟他们明说的意思。 现在看来,他们把傻儿当亲人,傻儿却只把他们当恩人。杀黑虎烧客栈,傻儿把自己跟顾临客栈撇清了关系,宁肯替客栈众人以身挡祸,也不愿意让大家一起承担。 虽说是英雄般的侠义之行,但也斩断了他与客栈众人的亲情,怎么不让临七姑伤心之极。 “三爷,客栈烧了,我也要带小馨去天山了,我们就此别过吧!”临七姑笑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转身离去。 瘸腿三望着临七姑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话。最终向苏氏兄弟挥了挥手,摇着头也朝石羊集外面走去。 “主上,就这么放这两人离开吗?”一个刀客轻声向花姨问道、 “呵呵,那你想要如何!”花姨抬头望着黑虎的首级,轻笑着说道,“桃老头死了,顾临客栈没了,这里只剩下了我们,难道还不好吗?再说,我就是想拦,鬼脚狂刀黑三又岂是你们这帮废物能拦得住的?” …… 三天后,距离凉州城北关隘三里处,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从沙漠中慢慢朝城门口走来。 仅仅只是三天三夜,白崖的形象已然大变。原本他在顾临客栈时仅算是不修边幅,但现在却是双颊深陷,面黄肌瘦,一路上的缺衣少食,担心受怕让他消耗极大。 这三天来,因为怕遇上马贼的追杀,白崖昼伏夜行。戈壁滩很难辨认方向,他只能顺着商队留下的痕迹前行,期间还有一次走错了方向。 唯一的好消息是左手背的伤势已经结疤,断骨还是他自己接的,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紫褐色圆斑。 慧空和尚没有骗他,小金刚丹确实对外伤有奇效,只是每夜一粒,现在刚好吃完了。 或许是小金刚丹的关系,又或许因为白崖夺舍白姓少年有了一段时间。左手的伤口渐渐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痛楚,这具身体的痛觉神经正在恢复,他不再是那个毫无疼痛感的铁人了。 这几天来,白崖的心思一直有点恍惚。尽管整个事件过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他还是不懂自己怎么会从一介宅男,突然变成了一个有胆量连杀三个凶徒的铁血硬汉。 最后白崖得出一个令自己感到匪夷所思的结论,他脑子里有关白姓少年的记忆恐怕不像他认为的那样,仅仅是一份记忆资料,它还深刻地影响到了自己。 或许他本身就有古人的任侠之气,但是当他为了小馨,挥刀砍死那个混混的时候,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掺杂白姓少年的个人感情色彩。 或许他被慧空之死激起了义愤,但很难想象一个和平时代熏陶出来的宅男,会跑去花楼连杀两人,最后还狠下心烧掉了顾临客栈。 不过,无论如何做出这一切事情的人是他,而不是白姓少年。不管那份记忆影响了他多少,白崖觉得自己都心甘情愿地抛弃掉了过往属于宅男的软弱。 “可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艰难!”白崖爬上一处土坡,抬头朝远处地平线露出的城墙看去。 “小楞棒!”就在白崖眺望凉州关隘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大喊声,惊得他差点摔下土坡。 白崖回头一看,发现苏大、苏二正从百米外朝他走来,他们身后就是一脸阴沉盯着他看的瘸腿三。 白崖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想扭头逃跑。不过,他刚动了动腿,就回过神来,嘴角一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笑,他哪里跑得过苏氏兄弟和瘸腿三。 苏氏兄弟看着白崖腿脖子打转,一脸僵硬的傻样,心里都有点想笑。 不过,想起这小子骗了大家那么久,而且还把他们当成家的顾临客栈烧了个精光,逼走了临七姑和小馨,顿时又是满腔怒火,心情复杂之极。 三人来到白崖面前十余米站定,瘸腿三习惯性地歪着头,吊着眼角用余光瞄着他。 “姓白的小子,当年莫老头把你托付给我,却是没说你有那么深的心机。开窍多久了,居然让小老儿跟七妹子都看走了眼。” 白崖垂首不语,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说三爷你认识的小楞棒早就挂了,身体还被我给夺舍了。 “嘿,你不愿开口,我不怪你。可你也把小老儿跟七妹子看得太轻了点吧!你以为一把火烧了客栈,就能把自己从客栈里摘出去,那些马贼就不朝我们蹦跶了?” 瘸腿三说着,感觉心火都冒了上来,右脚尖狠狠一跺,居然插进脚下的岩面寸余深。 “我黑三跟七妹子在这戈壁滩混了十多年,难道还需要你一个小娃娃来帮我们扛江湖恩怨?”瘸腿三朝着白崖怒吼道,“你特么混蛋,要滚就给我滚远一点,以后别再回来。” 瘸腿三说完,抖手将两样事物抛来。白崖接住一看,发现是一块涂满了字迹的兽皮和一颗乳白圆珠,兽皮当先两个小篆标注着“鬼脚”二字。 “和尚的尸首已经烧了,这是他的舍利!记住,以后行走江湖,别给顾临客栈丢脸!”瘸腿三大声喊道,喊完了转身就走,再不回头看白崖一眼。 苏大和苏二面面相觑,远远地朝白崖拱了拱手,同样转身而去。 白崖木然地看着手里的兽皮和舍利,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望着远处渐渐消失在风沙中的三个黑影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感觉自己好丢脸,好俗套,可他这个现代来的大宅男,这时候却只觉喉咙里噎得厉害,也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内心的复杂情感。 …… “老大,师傅为什么不带傻儿一起走!他还那么小,一个人能行吗?”苏二看了眼前面的黑三,悄悄推了推身边的苏大。 “呵呵,你忘了我们在傻儿房里见到的佛经吗?那些东西应该就是那个和尚托付给他的。江湖事江湖了,有些事情他必须亲手去做,我们帮不上忙。” 苏大叹了口气,轻声给兄弟解释道,“不过,你别担心,傻儿在石羊集待了那么多年,只要不是真傻,他就懂得驱祸避灾。何况,师傅已经将鬼脚功给了他,配合他的剔骨刀法,应该有自保之力。” “那七姑和小馨呢,也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苏二皱了皱眉,有些不舍地说道。 “臭小子,年纪不大,怎么那么婆妈,还不如那个楞棒的心肠硬实!”前方传来黑三的笑骂声,“七妹子跟我这个独行大盗不一样,她是正儿八经的天山弟子。” “当年,她的师兄不顾她一片痴情,娶了一个世家嫡女。她一气之下就跑到鸟不拉屎的石羊集开店,就是不想别人找到她。” 黑三叹了口气,回忆着说道,“现在十多年了,她的气也该消了。要不是舍不得我们和客栈,她早就该回去看看了!” “说起来,傻儿这把火也烧得正是时候,七妹子跟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不一样,她不该再把青春耗在这无情无义的大沙漠里。” 黑三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是老了,恋地方了!要是换在当年,哪轮得到傻儿放火,我早就烧了客栈,逼她回去了!再说小馨也到学武的年纪,正好跟她一起回天山。” “那……师傅,我们三个现在去哪呢?”苏二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们的武功基础已经打好,可以去以前说的那个仙门了!”黑三看着苏氏兄弟微笑道,“有个老家伙还欠老头子一个人情,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要给你们谋个好前程!” “师傅,我们宁愿跟着你……”苏大低声咕哝道。 “放屁,跟着我一个老头子干嘛,找棺材板吗?”黑三仰首望天,轻叹了口气,“何况,老头子也有一些事情要亲手了断,总不能等死了带进坟墓里!” ------------ 第二卷 南下巴蜀 ------------ 第一章 凉州之闻 凉州城,古称姑臧、武威。 先秦时为月氏驻牧地,神州史前千年,匈奴击败月氏,占领此地,匈奴休屠王在此筑姑臧城。 史前879年,塞北突降百年不遇的大雪,无数休屠部落陆续迁入城中避难。 生命灵气的暴~动引来空前灾难,天雷骤降、大地龟裂,姑臧城死伤无数,时任休屠王不得不带着幸存族人向西迁移,托庇于其他匈奴部落。 从此之后,此地便慢慢被先秦子民占据,形成了诸多城镇居住地。 史前62年,先秦在姑臧旧址重新建城,并改称武威。 神州历改制后,原雍州分成司、益、凉三州,此地以其金行,土地寒凉故称西凉。 西凉分置陇西、天水、安定、北地、酒泉、张掖、敦煌、武威、金城、西海等十郡。州城设在武威郡,原武威城改称凉州城。 凉州城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这条商路的起点是秦国新都长安,经河西走廊到敦煌。 再从敦煌郡进入西域三十六国,南路经楼兰、于阗、莎车到达安息、以及身毒(即天竺),北路从敦煌到龟兹、疏勒,再穿越大宛到达西方世界。 这里向西方输出茶叶、丝绸、瓷器、粮食和奢侈器皿,向神州输入金银、珠宝、牛羊良驹和各种土特产。 鼎盛的商业和人口流通造就了城市的异样繁华,据凉州府统计,凉州城连同周围城镇长住居民不下五十万,流动人口则更是该数字的两倍以上。 诸多人口让凉州城遍布商铺酒肆和娱乐场所,府令没有宣布宵禁令时,大街小巷彻夜通明,乃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此时,临近午膳时间,凉州东大街一家名为“醉今宵”的酒楼厨房内,已经处于热火朝天的状态。 “小崖,莫管食材了,先将烧好的菜肴送去肖家班,二掌柜已经催了数次……该死,早让他们再招两个堂倌,每次都让厨房的人去跑外送!”灶台边一个圆桶状的胖子抹了抹额头汗水,朝远处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喊道。 “诶!”小厮木讷的脸上毫无表情,低声答应一句,将酒菜放进食盒,朝酒楼外面走去。 小厮自然就是混进凉州城的白崖,当日白崖与黑三三人别过后,很顺利地混进了凉州城北的关隘。 这处关隘的门卒和税吏对过往商队征收重税,但对不带货物的外民却十分宽松,只要了他十文钱。白崖给了他们一块碎银,居然还拿回了余钱,简直颠覆了他脑海里对城门小卒的概念。 何况,塞北并非是秦国疆域,此处城隘算是一国边疆关卡,就这么轻易放他一个黑户入关了? 不过,白崖的疑问很快就在入关后得到了解答。 原来进入此处关隘容易,进入凉州城就困难了,那里的城关终于需要户籍和身份证明了。 在此处关隘和凉州城之间,共有三十里缓冲区,到处都是搭建的简陋瓦棚和帐篷,宛如白崖那个世界的贫民窟。 这其中有西域各国设立的互市,也有塞北游牧小部落常驻的牛马集,还有凉州城商户在此开设的各种商铺、酒肆、赌档和勾栏! 总之应有尽有,不亚于一个正规城市。 白崖这种没有户籍的外来人口,在这里是最受欢迎的人! 原因是繁华的凉州城需要底层劳工,常住居民不愿意干的苦活重活,都将由他们来承担,就像白崖现世的劳工移民。 没有户籍没有关系,只要凉州城有人肯作保,外民就能入城。 凉州城的大户和商家便利用这点,来招收仆佣和杂工。 他们提供的契约大致有三种,一是短工,三月至半年;二是长工,一年至五年;最后一种十年以上,相当于卖身契了。 当然,时间越长,契约待遇越好! 白崖了解到这一点之后,马上找到一家酒楼的招工处,稍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刀工,便成功签下了一年的杂工契约,拿到了一块制作精美的凉州城“临时签证”。 白崖本来打算进了凉州城,了解一下城市环境,然后就找机会溜。 他身上有黑虎和桃老头贡献的钱袋,又不缺钱,才不要老老实实在凉州城窝上数年,等待户籍“转正”的机会。但了解到一些情况之后,他不得不改变想法,开始一边打工一边等待真正的机会。 …… “哟,是‘醉今宵’的小哥啊!食盒给我,优伶们正等着开饭,下午还有两出剧要排!” 白崖从酒楼出来,走过两条街巷便见到了在董福门搭台表演的肖家班。班里的检场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刚一见到他,便抢过食盒匆匆朝里面走去。 白崖有些遗憾地砸吧砸吧嘴,他本来还想进去看看这里的戏班跟他那个世界有何不同的。 在凉州城只待了几天,他就见到了很多不敢想象的东西,再次刷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这里看着像古代,实际却有很大不同! 比如:最简单的吃穿住行! 吃就不提了,他那个世界的古华夏就是吃货帝国,这里也一样,饮食文化和酒文化还要超越现代世界。 穿衣服饰同样打破了白崖对于古代的观念,不仅有最常见的面料麻布、棉布、丝绸皮草,还有一些他无法理解的合成布,像是多种人工制品的混纺。 尽管没有牛仔裤、西装等舶来品,但也不限于传统的周礼长衫。短衣长裤等简便“胡服”反而最为常见,款式色彩也多种多样,设计十分个性化。 至于“住”是白崖最为吃惊的一项! 凉州城内虽然到处可见飞檐斗拱、白墙碧瓦的传统华夏建筑,但建筑高度远远超乎想象。 即便是普通平民区的建筑也大多有五六层,城北区一座佛塔高达三十层,目测超过三十丈百米高。 秦人培育的铁桑木为建筑主材之一,其不怕水火虫蛀,硬度超越钢铁。虽然没有没有水泥,但秦人有一种大作坊调配的“培垒土”,凝固后硬度和黏性都堪比水泥。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土地疆域远超他那个世界,又没有住房压力,他相信以秦人的建造技术,绝对能造出众多摩天大楼! “娘亲,快看,长安来的飞船~~” 正在白崖回想着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不远处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幼~童忽然指着天上,兴奋地又蹦又跳。 白崖顺着幼~童所指看去,顿时嘴角抽了抽。 一艘样式犹如古华夏的风帆楼船,正从凉州城上空千余米处飞过。 白崖知道这船叫飞轮宝船,这几天来他已经见过数次。它唯一与楼船有所不同的地方,便是船身两侧两个风车一样的大轮子。 虽然不是技术宅,但他第一次见到飞轮宝船的时候,也恨不得长双翅膀上去看看。 这尼玛没有螺旋桨,又没有喷气发动机,它到底是怎么飞上天的?! 除了这飞轮宝船,白崖还从酒楼的食客口中得知,连接凉州城与其他城市的大驿道使用了一种新的“飞渡车”。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人人都说其能够日行千里,速度不比汽车和火车慢。 不出井栏,安知湖海之广! 凉州城的所见所闻,终于让白崖彻底抛开了这里是一个古代世界的认知! 怀着重重心事,白崖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高大围墙的近处。 “嘿,那个小子,莫在这里耍!” 两个守在附近的青衣壮班正好巡逻到此,见到白崖靠近围墙,顿时提着水火棍过来驱赶。 “喏!”白崖回过神来,轻应一声,便走远了一些。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建筑,便朝着“醉今宵”走去。 这座占地面积很大,围墙高达三丈,上面还有铁荆棘篱笆的建筑,便是白崖没有立刻离开凉州城,而选择在此逗留一段时间的主要原因。 这座建筑里面的事物,是白崖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相的“传送符阵”! 在他的世界,科技高度发达,飞机列车只是寻常之物,一如这里的飞轮宝船和飞渡车,但远距离空间传送依然只存在于科幻想象,白崖很难理解这世界的“传送符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白崖这几天已经打听过了,从凉州城去益州汉中郡没有大驿道和空中航线,因为中间隔着无边无际且危险重重的荒野蛮域,距离说法从数万里到数百万里都有。 数百万里的路途到底有多远,白崖完全没有概念,但他知道欧亚大陆桥从海参崴到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仅仅不过一万三千公里左右,这还不是直线距离,而是铁路。 换而言之,不借助传送符阵,白崖有可能一生都到不了汉中郡! 这么一对比,白崖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有了空中航线和大驿道,还会出现远距离的传送符阵了。 他在顾临客栈时,那对中原来的叔侄就曾说过,神州无边无际,人类只占据了极小地域,居住地和城池像星辰般星罗棋布镶嵌于神州,周围大部都被蛮荒凶兽和妖魔鬼怪的荒野蛮域隔断。 当时,他只是半信半疑,直到现在来了凉州城,他才终于信了! 凉州城的大型传送阵分为军用和民用,军用传送阵都在凉州城外的“护城”中,只供秦军和官府使用,普通民众只能使用城内的民用传送符阵。 然而,哪怕是民用传送阵也要求使用者出示正式户籍和身份证明,而且不是白崖的“临时工作签证”。 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机检一样,不明身份的黑户是坐不了飞机的! ------------ 第二章 五断虎爪功 “厨长,到时辰了!”白崖忽然放下手中的菜刀,木然地看着厨房里圆桶身材的大胖子。 “小崖啊,今日忙,可能多留一个……哦不,半个时辰?”大胖子主厨将油腻腻的手掌在围裙上抹了抹,讪笑着竖起一根肥大的食指,“我让二掌柜将你今天的白筹换成红筹如何?” “醉今宵”是凉州城一家中等规模的酒楼,全天十二个时辰不歇业。 楼内掌柜、主厨、账房等主要人员分两班倒,帮厨、刀工、碗工、堂倌和伙计等主要劳力是三班倒。与凉州城其他酒楼一样,他们同样也缺人手。 白崖的刀工又快又稳,跑外送速度飞快,一个顶别人三四个。 从他来了以后,与他同班的人都轻松了许多,自然老是被当班主厨要求多留一会。 可惜白崖并不需要这种看重,他嘴角抽了抽,却是闷不作声,直愣愣地看着主厨,让大胖子顿时一阵无奈,只得忍痛挥手让他离去。 醉今宵酒楼以红白筹算工钱,白筹是十五钱,红筹便是二十钱。可白崖不缺钱,还要回去练功,自然不贪图这点小利。 他虽然是个黑户,但凉州城因为本身就缺劳动力,为了吸引外来劳工,对于商户欺压小工管得很严。一旦起了劳资纠纷,哪怕一方是黑户,只要不违反自己签下的契约,那官府判决都会偏向劳工。 酒楼后院有安置伙计的住处,白崖在城内没有宅子,现在便是住在这里。 回了房间,他从床下拿出自己的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有点发愣。 不知不觉,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有半月,对于如何找到想象中的异界传送门,他依然毫无头绪。这段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期间发生的事情却恍若隔梦。 白崖知道自己无法再做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包袱里的一切都证明了他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 一颗龙眼大小的紫檀色丹药,这是他穿越时,灵魂碎片结合世界薄膜的产物。虽然白崖隐隐感觉吃掉丹药,会对自己有好处,但现在无病无灾就挺好,实在是不敢随便吃。 慧空托付的两本佛经《楞严经》、《珈蓝内经》,其中记载了金刚大手印和无名心法。而小金刚丹则已经吃完,只剩下了大和尚的舍利子和降龙伏虎的罗汉雕像。 一块瘸腿三送给他的兽皮,上面记载了一门鬼脚功,配合三爷曾经教他的剔骨刀法,白崖确信这应该便是那个老人能给予他的一切了。 最后一本黑皮封面的武功典籍得自黑虎这个仇家,是矮矬子擅长的《五断虎爪功》。虽然两人不共戴天,但武功就是武功,与个人感情无关,他并不排斥修炼五断虎爪功。 包袱内除了这些武功典籍,还有两个钱袋和一柄鱼皮鞘的短刀。 黑虎贡献的钱袋银两不多,桃老头的钱袋里却有三十两黄金和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应该是用来买通黑虎的佣金,最后都便宜了白崖。 不过,这些钱财依然没有那把短刀珍贵。 桃老头是铸刀名师,这把他用来护身的短刀刀身如水淸泓,厚度适中,连柄长约尺许,宽三指。虽然比白崖惯用的剁骨刀轻了一些,刀身窄了一些,减弱了劈砍威力,但大大加快了他的出刀速度。 在醉今宵酒楼帮厨时,白崖就有意识地放弃了厚背剁骨刀,开始让自己习惯使用刀身偏窄,重量更轻一点的切菜刀。 这几门武功当中,最先有一幅躺桩入门的金刚大手印,他一直在坚持练习,但收效不大,其他四幅桩图往往都坚持不住半个时辰。 这倒不是白崖缺乏练武的毅力,而是他的身体从离开石羊集开始,痛觉和身体触感都在逐步加强,那几幅桩图练到最后,都是因为全身麻痹而不得不结束。 尽管如此,白崖通过这几幅桩图的练习,依然能发觉自己以前没有锻炼过的身体肌肉在逐步增加力量和柔韧性。 这让白崖意识到金刚大手印没能彻底入门,是因为身体条件还达不到要求,而不是他的练法出错。 与此相比,白崖在鬼脚功和五断虎爪功的修炼上,却是一日千里。 鬼脚功之所以能顺利修炼,那块兽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它跟功法描述简略的金刚大手印不同,兽皮上不仅记载了功法招式,而且瘸腿三还唯恐他看不懂,后面又增添了很多心得和摘要,让白崖对这门武功的要点了解得十分透彻。 因为他在酒楼要送大量外卖,鬼脚功的基础步伐已经彻底掌握,只是腿脚的肌肉强度不够,暂时没有伤害力,还需要持之以恒的坚持修炼。 最诡异的事情是让白崖感觉收获最大的,竟然是得自黑虎的黑皮典籍。 这本武功秘籍不仅详细记载了五断虎爪功的图解和总纲,而且黑虎还写上了很多武道知识,让白崖面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有关这个世界武道境界的大门。 据黑虎在典籍中所述,神州世界的武道跟白崖想象中的武功有很大不同,它不是白崖那个世界所描述过的武功,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仙武,能够蜕凡化仙、破碎虚空的仙家之武。 仙武有两大并行交错的体系,第一套体系是武学技巧,第二套体系是武道境界,两者相铺相成,密不可分。 仙武的武学技巧并非单指武功招式,而是指修者对整套武学的理解和演化程度,分为略懂皮毛、基础入门、登堂入室、熟能生巧、融会贯通、返璞归真、功德圆满七个等级。 “略懂皮毛”这个等级就像是白崖对金刚大手印的掌握,他已经熟记了整门功法,并能长久坚持一种躺桩。如果等到他将其他四种桩图都能长久坚持下来,那就算是“基础入门”了。 而“登堂入室”这个等级,则需要修者将武学练出一定的成果,起码不是个花架子,能够用于实战,便可称为“登堂入室”。 至于“熟能生巧”,在典籍的描述里,白崖发现自己的“剔骨刀法”就处于这一级。而等他的刀法什么时候不再局限于剁骨刀,能够被运用在其他刀具上,便能再进一步,进入“融会贯通”境界。 最后两种“返璞归真”、“功德圆满”,黑皮典籍上没有具体描述,想来黑虎自己也不是很懂。 不过,武学技巧的等级并不能完全代表武力,比如一种武功十分简单,但它是学习另一种武功的前提条件。哪怕将前者练到融会贯通,可换成后一种武功来看,却只是刚刚达到它的基础入门。 相比较武学技巧,武道境界的分门别类就比较复杂了。 因为马贼头子的见识有限,黑皮典籍里面有关仙武的武道境界描述极为简略,只将其分成了三个境界:后天武功、先天武道和仙武境界。 黑虎没见过先天武道和仙武境界,只知自己处于后天修炼阶段。 据典籍记载后天修炼的武学层次,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独特的阶段划分,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黑虎也只是根据五断虎爪功的不同修炼阶段,将其分为三重。 五断虎爪功的第一重称为摧劲,虎爪功并非单一的指功,它还兼顾了掌功。第一重达成的标志是武者以一双肉掌将一块厚达一寸的硬木凌空击碎。 第二重称为透劲,达成的标志是武者劲透指尖,在不击碎目标的条件下,抓穿一寸厚的硬木,而且指洞周围不能留下一丝裂痕。 第三重称为断劲,相当于前两重的综合。实战中,武者不仅需要抓透敌人的骨骼,而且还要同时利用掌力击断敌人的肢体,可谓是凶狠异常。 而在典籍最后一页,白崖见到了一段字迹明显与前面不同,看起来年月悠长的另一段记录。这段记录既像是回忆,又像是忏悔,白崖猜测应是黑虎的父亲老黑虎留下来的。 这段记录里叙述五断虎爪功本不叫这个名字,而叫虎擒功,源头来自周国都城洛阳的佛门祖庭——白马寺! 老黑虎曾经是白马寺一名外围俗家弟子,后不耐寺中的清规戒律,选择了叛寺逃跑。因怕寺中掌律弟子追捕,便隐姓埋名在塞北做了一个马贼,以一双虎爪闯出了黑虎的名号。 虎擒功是白马寺一名高僧观摩猛虎扑食而创,是一门顶尖的外家功夫,原功共有五重。因为后两重随劲和心劲需要运气吐纳法的配合,所以老黑虎也没有学到手,造成这门五断虎爪功残缺不全。 “竟然又是一门佛家武学?”白崖放下黑皮典籍,心里感到有点怪异,“难不成我还与佛有缘,以后要做和尚?” 白崖用力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他放下典籍,按照五断虎爪功的一门图解,双手成爪状按住地面倒立而起。想要练成五断虎爪功,必须有强大的指掌之力。 如此倒立了一炷香~功夫,白崖只觉一双爪子充血胀大,便依着典籍中记载的方法手指轮流对准地面敲击,直到手腕处的阳池穴传出一丝丝热流,直透指尖,顿时知道双掌已到极限。 他翻身站起,只觉十指微微颤抖,随着血液倒流,一阵阵麻痒从指尖直达手腕,阳池穴鼓胀火热。 “明天必须去药铺,按照典籍记载的药方配点膏药,不然一定会练伤的!” 白崖目光一闪,脚尖一勾,挑起地上的一颗卵石,右掌化为虎爪猛地一拍。 “砰!”卵石应声而碎,他以前练刀就已经打好了手掌的力量基础,照现在的修炼进度,只怕很快就能达成五断虎爪功的第一重——摧劲! ------------ 第三章 厨艺擂台 “小崖,跟我去见一下二掌柜!”第二日清晨,白崖刚进厨房就被胖主厨给拖走了。 两人来到酒楼的顶层阁楼,一个身材瘦小,下巴留着一缕鼠须的老掌柜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小崖啊,这几日在酒楼过得还习惯吧?”二掌柜脸上带着商人职业性的笑容,友善地看着白崖。 “还好!”白崖不明这两人的用意,木着脸惜字如金。 不过,这两人也不在意。白崖进酒楼之前,便已说明自己脸上有疾,对着任何人都是这副表情。 “老蔡说你刀工颇为不错,做事也很勤快,你可愿意跟酒楼换签一份五年的长契?”二掌柜背着手踱了几步,直接说明了叫白崖过来的目的。 “签了长契,可能让酒楼担保,取得正式户籍?”白崖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有了正式户籍,他就能利用传送符阵离开凉州城了。 “这个……还不能!”二掌柜脸上有些尴尬,摆着手解释道,“凉州府有一条硬性规定,外来人想要获得秦民身份,至少要在凉州城定居三年以上!不过,换了长契,酒楼至少会给你涨一倍工钱!” “那便不用了!”白崖摇头婉拒。 签不签长契,他都不会在凉州城待好几年。但签了长契就意味着他不能换工作,将自己绑死在了醉今宵酒楼,无形中减少了非正规途径获取正式户籍的机会。 他不是不信二掌柜所说的官府规定,而是他以前就见多了规定不如人定的事情。这个世界虽然不是他的世界,但这方面是一样的。 醉今宵只是一家中等酒楼,实力不够,如果他现在效力的东家有官宦背景,那未必不能给他提前弄到正式户籍。 见到白崖油盐不进,二掌柜终于不耐,挥手让他离开,单独留下了那个胖主厨商谈了一会。 白崖没有在意此事,他不像其他劳工身无分文,只能依靠雇人的东家。他原本进了凉州城之后,便可以不再理会契约。只是他发现在酒楼干活,并不妨碍自己,所以才一直没走。 在厨房帮厨可以练刀,跑外送可以练腿功,工作完毕便能练五断虎爪功和金刚大手印。因为这几门武功都是外功,超出极限会伤身,所以酒楼这份工并不耽误练功。 何况,酒楼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能收集各种消息,又不用再操心食宿,何必溜走给自己找麻烦呢! 要不是白崖身负重托,心中时时挂念着去汉中郡。他倒是不介意在凉州城待几年,等这具身体长大一些,几门外功有所成就再出外闯荡。 起码对比起风沙满天,环境恶劣的石羊集,凉州城已经算是天堂。 不过,傍晚歇工后,胖主厨老蔡又将白崖再次叫去。 “小崖,其实今天二掌柜找你,是我的要求!”老蔡搓了搓胖手,斟酌了一番说道,“因为三日后需要你……陪我一起去参加一个比赛!” “比赛?”白崖眼中露出一丝错愣,不过,老蔡很快就跟他解释清楚。 原来,凉州城东区有点名气的酒楼大多都集中在东大街,这里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行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节目——厨艺擂台! 东大街的大中型酒楼明日将各出一名主厨、一名帮厨集中于街口广场,现场制作众酒楼即将新推出的主打菜肴。厨子们将在三个时辰内尽量多做新品菜肴,半价请前来助兴的街坊和观众品尝赏鉴。 不过,厨艺擂台的目的并不是非要拿第一,而是推广众酒楼每年新推出的菜品,二是借助擂台形成的良好口碑,提升酒楼的名气和业绩。 这种厨艺擂台最是清楚透明,因为观众基本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很难作弊。如果某个酒楼推出的菜品十分出众,三个时辰内必定能卖出最多数量。 因此,就算有些人只看不吃,他们也能凭空盘子的多寡,了解到哪种菜肴最受欢迎。这种当日就扩散开来的口碑,往往会给这家酒楼接下来一段时间带来不菲的利润。 因为众酒楼的主厨各有绝活,观众口味又不太相同,往往会出现很多菜品都大受欢迎,这时候制作速度就成为了关键。 当然,酒楼不会单纯因为速度关系,就让主厨制作冷盘、小菜等简单的菜品。一碗炒饭再精致也卖不出百钱,但一盘荤菜珍肴往往就是数两银子,利润空间要大多了。 可是每家酒楼的主厨、帮厨合起来也只有两人,还必须现场处理食材,防止作弊,所以这两人的分工配合就成为了关键。 此外,菜肴出锅需要一定时间,为了将观众牢牢吸引在摊位前面,主厨的厨艺重要,帮厨的刀工也很重要。 如果帮厨有一手又快又稳的华丽刀工,那么既吸引了眼球,吊足了观众胃口,又帮主厨处理了尽可能多的食材。 听到这里,白崖算是明白二掌柜今日为何要找自己换长契了,他是怕自己在厨艺擂台上露了刀工,一年后会被其他酒楼拉走。 “嗯,晓得了,只要不超过工时,厨长随意调遣就是!”白崖有些无语,随口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去。 他对什么厨艺擂台毫无兴趣,反正主角是胖大厨,不是他。其实他跟醉今宵其他几个帮厨比较起来,唯一的优点就是刀快,论起杂耍一样的刀技,还真不一定就能把人家比下去。 “嘿嘿,有小崖的快刀帮忙,这次一定能赢那几个老家伙!”胖主厨咧着嘴笑道,他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就是体型太胖,转来转去太费劲,处理起食材有点慢。 …… 到了厨艺擂台这一天,白崖随着胖主厨来到东街口广场,顿时被擂台外面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给吓了一跳,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什么厨艺擂台,居然能吸引这么多街坊观众。 此时,广场中央已经搭起了偌大的木台,木台离地只有一米,前方是各种厨具灶台,后方堆满了用箩筐和大盆装的食材,周围站着二十多位盛装打扮的美女司仪。 她们都是众酒楼里最漂亮的迎宾,胸前绣着各大酒楼的招牌,在比赛期间,她们负责将烧好的菜肴送到台下,交给付账品尝的客人。 这也是众酒楼招揽食客的一种小手段! “小崖,你活动一下手脚,等会先处理肉材,虽然酒楼的伙计已经在盆里放了一些冰块,但放久了肯定会影响口感。”老蔡有些唠叨地嘱咐道。 “嗯!”白崖看了一眼台下的人群,罕见地感到一丝紧张,他以前毕竟只是一个宅男,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工作过。 众酒楼的厨子很快都悉数到场,这些人十个里面倒是有九个膀肥腰圆,有两人的腰围比老蔡还大一圈。 而跟白崖一样的帮厨刀工倒是个个显得精瘦干练,跟平时在酒楼不同,他们这次没有任何帮手。要是跟主厨一样肥胖,暂且不论刀工如何,首先就没体力来回搬运食材。 随着一声锣响,凉州城东大街一年一度的厨艺大赛终于拉开帷幕! “咄咄咄~~”锣声刚落,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便已经响成一片,而各个主厨也没闲着,在观众期待的叫好声中生火开锅。 “嗖嗖嗖~~”白崖一拿起刀,注意力便开始高度集中,手下洒出一片片雪白刀光,快得根本看不见手臂的实体。 他今天用得刀不是酒楼的菜刀,而是自己的短刀。平时在酒楼,老蔡对他颇为照顾,这种时候自然要回报一下胖厨师。 “小崖~~注意!”随着白崖切完一堆肉脯,旁边传来了酒楼伙计的提醒声。 四个酒楼里的伙计正抬着一整扇的猪肋排等在一旁,随着白崖微一点头,便齐声呼喝将正扇猪肋排扔上了半空。 厨艺比赛不允许除帮厨外的任何人上台,但为了填补菜肴出锅前的空隙,防止观众因无聊而离开,便特别允许帮厨进行刀工表演。 繁华的凉州城酒楼众多,拥有出色刀技的帮厨数不胜数。 这台上的二十多名刀工,其中就有人能顷刻间用刀将一根萝卜雕刻成一条栩栩如生的白龙,有人能用冰刀切菜,还有人在切菜同时进行喷火表演,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与这些人相比,白崖的快刀并不如何出众,所以现在就有了这一幕。 白崖微微偏头看着飞来的肉排,脚尖一点跳起迎上,手里的短刀化为一道雪亮匹练,闪电般从肉排中间一闪而过。 空中的肉排似乎毫无变化,直到再度飞行了一段距离,才突然化为无数肉块掉进了灶台上摆好的数口大锅里,引得台下的观众惊叹连连,带起大片叫好声,成功吸引了一群人的眼球。 “哦~”人群中一个戴着戴笠,身穿青袍长衫的青年看到白崖这一刀,忽然微微抬头,斗笠下一双犹如鹰隼的眼睛盯住了白崖。 他想了想便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随意翻了一下,顿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小册的这一页画着一张酷似白崖的头像素描,底下写着一段小字,当先一句话便是:“石羊集、客栈小厮、白姓、身世不详,本月二十日杀黑虎寨主并桃铸舍刀匠桃严,于今下落不明!” ------------ 第四章 红人 “哈,今日多亏小崖,几位掌柜都是喜笑颜开,连我们都得了赏钱!” 夜幕临近,几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人拥着白崖朝醉今宵酒楼走去,待到了后院门前,才各自散去。 白崖叹了口气,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今日还未练功。本以为厨艺擂台三个时辰便会结束,没想到因为成绩出众,酒楼几个掌柜一高兴便搞了个庆功会,一直闹腾到现在。 到了房门前,神情懒散的白崖忽然驻步,仔细看了看门前,顿时目光一凝,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退出十多米之后,他立刻转头狂奔,头也不回地朝院子后门小巷跑去。 “嗖!”只是他尚未跑出小巷,巷口前方便落下一条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呵呵,果然如传闻般坚忍果决,滑如游鱼,只是某自认气息闭绝,并未露出破绽,小兄弟又未在房间周围画符布阵,到底如何得知房内有人?” 堵住白崖去处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一位头戴大斗笠,身穿青袍长衫的青年人。 此人身量颇高,臂长至膝,腰间配着一把紫红鞘长刀,一张马脸上长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犀利的目光盯着白崖,竟然让他脸上有一种针刺之感。 白崖木着脸沉默不语,右手慢慢伸向腰间短刀。 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手,自从他在醉今宵酒楼安顿下来之后,每天出门都会在门前撒下一层稀疏的面粉,以防马贼的突然报复。 他会发现房内有人,自然是因为面粉上有一对脚尖朝门的淡淡脚印。 “小兄弟不愿说也罢,师傅总言某恃才傲物,行走江湖必会吃亏。没想到某尚未走出秦地,便已经得了一个教训!”马脸青年自顾自地摇头说道。 白崖从对方现身开始,视线便没有一刻离开青年,此时见他摇头,目光游离,顿时立刻暴起。 他双膝一曲腾身而起,双脚脚尖犹如蜻蜓点水,在小巷左侧墙面交替一点,双臂张开像苍鹰一样朝青年扑去,短刀不知何时已握在右手,刀光如同一条白练般泄下。 刀出如瀑! 白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昔日瘸腿三教导白姓傻儿时,口中经常念叨的一句话。 白姓傻儿浑浑噩噩练刀数年,直到白崖此时在生命受到重大威胁下,才让剔骨刀法再上一层,首次达到了“刀出如瀑”的境界。 此刀一出,白崖便知自己的剔骨刀法终于跨越了那条若有若无的界线,进入了“融会贯通”的技巧等级。 “呵~”面对重重刀影,马脸青年却毫不动容,轻笑着一拍腰间长刀。 刀出如瀑是剔骨刀法较为高深的境界,但在马脸青年所属的那个宗门里,却仅仅只是刀法的基础入门。 就好像一个大学生在体育课上做了一个单杆大回环,在普通高校里,这是一个十分吸引眼球的骚包动作,身体素质好的才能玩。 可要是放到国家重点体校里面,这个动作就变成了基础,人家体校生练的都是单臂大回环接腾空转体,你要怎么比? “噌~”小巷中响起一道清亮的长刀出鞘声,仿佛是疯狂演奏的重金属摇滚乐里突然响起了华夏古筝的琴音,一下便将整个摇滚乐画面撕得支离破碎。 “叮!”一点白光直接穿透重重刀光,无比精准地点中了短刀刀尖。 白崖浑身一颤,如遭雷殛,小巷中一片雪亮的刀光瞬间涣散,整个人都被劈得倒翻了出去。 “他是如何出得刀?”身在空中,白崖的瞳孔便已放大。 他第一次碰到自己根本看不见痕迹的快刀,他的快刀与对方比起来简直是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 “原来我自持的快刀在这人面前犹如狗屁!”白崖这些天凭借剔骨刀法和其他几门武功建立的自信轰然倒塌,脑中一幕幕闪过自穿越以来的画面,一幅幅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一闪而逝。 “不!三爷留下的刀法岂会是狗屁,是我自己没练到家!” 倒飞出去的白崖喉咙里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咆哮,犹如受伤的野兽在发出临死前的不甘嘶吼。 他腰身猛然一扭,强行控制住失去平衡的身体,上身借着倒飞的力道一个铁板桥,变成了头下脚上的倒立姿势,右手短刀“嚓”的一声,刀身尽数没入了地面石板,右腿和身体呈弓状,脚尖像蝎尾一样点向青年的咽喉。 与此同时,白崖空着的左手呈虎爪,悄无声息地探向对手下身。 “咦?”马脸青年的鹰隼眼寒光绽放,神情竟带上了一丝惊喜之色。 他左手化拳向白崖的脚掌轻轻一锤,右脚一抬,用小腿挡下了探往自己胯下的虎爪。同时,右手长刀一摆,刀身重重地拍在了白崖的背部。 “砰!”白崖好像被攻城锤敲了一击,身体再也无法自控,在地面打着飘,弹飞出去老远,沿途洒下一串红色。 “哈哈哈!”马脸青年击飞白崖之后,看着自己被撕下一截裤管的小腿却是狂笑不已。 “不错不错,心性坚韧,不折不挠,是个可造之才!有你在手,此次宗门巡察必得上佳之评!”马脸青年压抑不住喜色,一翻身居然也将长刀插地,右脚蝎尾,左手虎爪,摆出了白崖刚才的姿势。 他试了试招,便挺身站起,回头问道:“这招不错,叫什么?” “呀,出手重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白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就昏迷了过去,顿时有点尴尬地咧了咧嘴,上前几步扛起白崖,一闪身便没入了夜幕。 …… 白崖恍恍惚惚只觉身处炼狱,周围烈火熊熊,嗓子干得冒烟,仿佛天地间变成了一个大火炉,只剩下自己一人挣扎求存。 “啊~~”他大叫着翻身坐起,刚一睁开眼,便被身前一团烈火闪到了眼睛。 白崖条件反射般伸手一挡,顿感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又是一声闷哼! 他之前临机应变使用的一招,正是鬼脚功里的“魔蝎摆尾”,只是原功图解里是双掌撑地,这里被白崖临时改为以刀驻地,力道尽数压在了右腕上。现在仅仅只是韧带受伤,骨头没断已是万幸。 “你醒啦!”等到白崖看清那团烈火只是一堆篝火的时候,火堆对面也传来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 白崖身体一僵,这才发现篝火那头正盘坐着那个戴斗笠的马脸青年。 “你……不是来杀我的?”白崖这时已回想起来了,顿时疑惑地问道。 “嘿,某要杀你,一刀足以,何须这般费事!”马脸青年轻笑着说道,“昨夜某见猎心喜,出手重了些。幸好你身板结实,骨头没有断折,只是脑部受了点震荡!现在已给你敷了膏药,你检查一下,身体可还有不适之处。” 不适之处多了!白崖很想吐个槽,他这一回过神,顿感身体无处不痛,浑身都像散了架。仔细看了看身上,果然发现右手腕和肋部都抹上了一层墨绿色的药膏,冰冰凉凉的有些畅快。 “昨夜?这么说我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白崖抬头看了看繁星,面无表情地问道,“若前辈只是见猎心喜,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吧?” “家?”马脸青年好笑地看着他,回身拿起一物丢了过来。 白崖接住一看,顿时嘴角一抽,原来手里的东西正是他藏在房中的黄布包袱。 他急忙打开检查了一遍,顿时发现里面除了一件事物,其他都分毫不差。而少掉的东西不是武功秘籍,也不是黄金珠宝,居然是那颗紫檀色的圆丹,也就是他的灵魂碎片结合世界薄膜形成的东西。 “你在找这个?”马脸青年一翻手,那颗紫檀色的圆丹便出现在了指间。 白崖脸皮一动,却是没有开口。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吃了那颗丹药。这东西既然是从灵魂之火上剥落的,想来对他应该没有坏处。 “看你这一脸心疼的模样,似乎也知道元灵丹的用处?”马脸青年有点意外地看着白崖,扬手将紫丹丢了过来,“此物极为珍贵,对某却是无用,还给你吧!” 哥是个面瘫,你都能看出心疼表情来?白崖连忙接住紫丹,心里忍不住又吐了个槽。 “元灵丹?”白崖连忙接住紫丹,试探着问道,“前辈莫非知道此丹?” “元灵丹是生灵魂魄所凝,用途很广,特别是前辈高人留给自己血脉后裔的元灵丹,那更是妙用无穷,至于具体效果则要看凝丹之人当时的用意。不过,此丹不能乱吃,万一与自身属性不合,反而对身体有害。” 马脸青年笑着说道,“还有不要叫某前辈,都被你叫老了。某姓王名鹏,乃是圣刀宗的乐都一脉,你以后若是进了本宗,又选了乐都一脉,说不定你我还要以师兄弟相称。” “哈?”白崖听着有点傻眼,打生打死了半天,原来人家是要拉他入伙啊! “前……那个王……鹏,你说的圣刀宗,可是……仙武宗门?”白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身带面疾,也能进仙武宗门吗?” “你小看自己了,可知当下疯传于塞北马贼和商旅之间的两句歌谣!”王鹏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崖,张口低唱道。 “石羊集,顾临店,装傻充愣十数年;斩黑虎,灭桃严,以身挡祸义满天……” 望着目瞪口呆的白崖,王鹏一脸好笑地打了个哈哈,“小楞棒,你现在可是红人呐!” ------------ 第五章 血刀门 “你莫要说笑!”聊了一段时间,白崖已知道眼前这个叫王鹏的青年有点自来熟,心中恐惧一去,顿时语气也随便起来。 “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是借着点旁门左道杀了个马贼头子而已,你的武功胜我百倍,圣刀宗怎么会缺我这么个小喽啰?” “嘿,说得也有理……你的刀功虽有了点基础,但别说与那些成名的宗门刀客相比,就算是我十来岁的时候,也比你强上半筹!” 王鹏脸色一肃,认真说道,“但我圣刀宗收徒首重心性,以你这等年纪,心性就如此坚忍,应变如此狠绝果敢,却是相当罕见。以某来看,你乃是天生的杀才,很是符合本宗武道……” 你才是杀才,你们全家都是杀才! 白崖心中暗骂不已,以他的观念,可接受不了天生杀才这个评价。这就跟被别人当着面骂天生杀人犯一样,那肯定是要火大的。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道:“圣刀宗只是因为我杀人放火太果断,所以才要收我进门的?不是因为我的侠义之行吗?” “小兄弟可不要妄自菲薄,某八岁时,凭着祖传斩首之术拿上了衙门的鬼头刀,十岁已是张掖府的头号刽者。师傅夸某天赋异禀,可若是异地而处,某自问做不到小兄弟这般心狠手辣!”王鹏摇头叹道。 你十岁就已经是郡府的刽子手头子,还自认不如我心狠手辣?这特么是捧我,还是在损我,难道我一副宅男的皮囊之下,还真藏着一颗天生杀才之心? 不对,不对,我那是受到小楞棒的记忆影响,这肯定不算数!白崖连连摇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圣刀宗讲究刀出无情,任前方血海尸山,也能本心不动,最是讲究坚忍狠绝。若是婆婆妈妈,心存仁慈,那必定无法踏上本宗的至高刀道!”白崖这边正感沮丧,王鹏那边却没有停口,继续说道。 “至于侠举义行,那只看你个人,你若想行便行,若是不想行也不强求。只要不对同门动刀,不惹众怒,哪怕在俗世偷偷杀上一些人试刀炼心,宗门都不会管你!故而世间也有些自命正派的宗门,将本宗称为血刀门!” 血刀门,血刀门,血刀门…… 颇感熟悉的三个字犹如一个雷霆在白崖脑海里炸开,让他头皮一麻,慢慢瞪圆了眼睛,连王鹏接下来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 “少侠,您请进!”只是看了一眼王鹏丢过去的铜牌,城门官就满脸谀笑,挥手让两个门卒搬开城门前的拌马桩。 望着面前高大的瓮城,白崖只觉不可思议。 他们面前这座城墙高达十丈以上的五角棱堡是凉州城的四座护城之一。它是彻彻底底的军城,城内只驻扎了秦军,没有普通民众,很难想象王鹏仅凭一面铜牌就混进去了。 何况,从城门官对王鹏的称呼来看,他似乎知道两人并非是官府中人。 在城门洞里走了几步,白崖终于忍不住凑近问道:“王……大哥,血刀门跟官府也有关系吗?” “……都跟你说了,要叫本宗为圣刀宗,血刀门是那些无聊之人对于本宗的称呼!”王鹏瞥了白崖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官府跟本宗的关系,你以后会知道的……或者说天下仙武宗门跟列国的关系大抵都是如此!” 白崖眨了眨眼,没有再问。王鹏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什么“侠以武犯禁”的忌讳,虽然不知道官府跟仙武宗门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至少不是敌对关系。 白崖紧跟在王鹏身后,一边好奇地观察着这座军城的内部。 穿过城门之后,前方是一座巨大的校场,一眼望去,起码有七八百步宽长(一步六尺,一尺23.1厘米),面积换算下来至少有一平方公里。 在校场两侧皆是青砖瓦房,里面到处是穿行往来的兵卒,看瓦房周围环绕的箭塔、篱墙,似乎是官兵们的驻扎兵营。 校场后方是一座离地约有五米的石台,上面架着四面大鼓和两面巨大的铜锣,两端各有一根旗杆,左侧那根悬挂着一方狼头旌旗,后侧的旗子则绣着一个大大的“魏”字。 问过王鹏,白崖方知这是军城里的点将台,狼旗是驻扎在这城里的秦军军旗,“魏”字旗则是镇守大将的大纛。 越过点将台,是一座巨大的牌坊门楼,它后方的一片建筑就是这里的军衙。 这座军衙并不是单一的一栋建筑,而是一片建筑群,并排一共有三个洞开的衙门。让白崖惊诧地是,王鹏拿着他那块铜牌在守门的兵卒面前晃了晃,就毫无阻拦地进了右侧的衙门。 “只是一种身份证明,你以后若是进了本宗,也会拿到这样的铜牌!”见到白崖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铜牌,血刀客笑了笑,将牌子直接丢了过来。 铜牌入手冰凉,质地却不是白崖之前以为的黄铜,而是一种玉石材料,有着酷似金属的光泽。铜牌制作的很是精致,上面有各种他不解其意的花纹,中间刻着“巡察”二字。 “巡察?官府的巡察,还是血刀门的巡察?”白崖胡思乱想着将玉牌还给王鹏,对血刀门跟官府的关系更加好奇了一些。 进了军衙的黑油大门之后,白崖发现这里的环境不像衙门,倒像是一座优雅别致的园林。 里面石板铺路,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花圃、竹丛、果园、桃林,堂、楼、亭、轩应有尽有,建筑物稀疏错落,池广树茂,景色自然。 当然,与真正的园林有区别的是,这里没有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名流仕女,反倒是随处可见巡逻的兵卒。 随着王鹏一路走来,白崖心中的好奇也越发浓郁,直到两人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后院,终于才恍然大悟。 这处后院中没有假山水榭,只有一个占地约有一亩,底盘是石台的怪异符阵。 说它怪异是因为这座符阵到处摆放着好像动物骨骼的符石,符石上面镌刻着晦涩深奥的符纹。既像是骨骼的天然纹路,又像是顽童涂鸦的字符。 符石与符石之间的石台地面以银边朱纹相连,某些节点镶嵌着一种半透明的玉石,看其光泽似乎能够内部发光,是一种夜明玉石。 “这难道就是……传送符阵?”白崖指着那个怪阵迟疑着问道,这东西跟他想象得实在差太远了。 要不是已经猜到了一些,乍一见到,他还以为是某个原始部落的祭台! “你是第一次见到传送符阵吧!”王鹏笑着应道,看了看符阵,点头说道,“还不错,是空翼雕的符骨所成,极限应能送出三万里之遥!” “这些……真是动物的骨头?”白崖不由瞠目结舌,用动物骨头做传送阵? “空翼雕可不是动物,是一种蛮兽!”王鹏笑着解释道,“它拥有空间天赋,体内骨骼天生有传送符纹,很适合作为低级传送符阵的材料,晶石消耗也比较少……” “传送万里的符阵还只是低级符阵吗?”白崖一惊,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可还有其他高级的符阵,比如说传送到其他异界所用的?” “异界?哦,你是指仙魔位镜?位镜所用似乎并非是传送符阵,只是我也未曾去过,不甚了解!”王鹏似乎不太愿意谈论仙魔位镜,转换话题道。 “中低级传送符阵一般用于列国国内,传送距离大多在十万里以内。国与国,州与州之间使用高级符阵,那些大阵使用高级的蛮兽符骨,更高等的则使用符阵师铭刻的符石符金……” 两人谈话间,已进了院子。符阵守卫检查过王鹏的铜牌后,便放两人入阵。 “我们要去哪里?”白崖望着周围如同玉石般的空翼雕骨骼,忐忑不安地问道。 他昨夜被王鹏掳走,已经知道血刀客虽然态度随和,但不可能再放他离开。如果不是身负重责,他倒是不介意跟对方离开凉州城。 “我们要去陇西郡的郡治狄道城,洮河正在发大水,宗门想知道那边的民情如何!”王鹏正色地说道,“做完这个,我本次的巡察任务就算圆满了。本来还要多去其他几个地方,不过有你在手,那几个地方就不用去了。” 白崖听得心中怪异无比,血刀门不是还杀人炼心吗,这会怎么又要体察民情了,莫非这是在考量杀哪里的百姓更合适? 他不知道狄道城在哪,洮河在他那个世界倒是听到过,似乎是黄河上游的一条支流。至于陇西郡他非常熟悉,白崖以前很喜欢玩三国类的游戏,知道陇西郡在武威郡南边,跟汉中离得更近了。 “这传送符阵能将我们直接送到狄道城吗?”白崖好奇地观察着地面的银粉朱纹。 “不能,还需中间转场,所幸耗费不大。”王鹏从怀里摸出两颗血红色的圆珠,小心翼翼地塞进阵中心一个酷似鸟类头骨的眼眶里。 “站好,不要乱动,阵门就要开启了!”王鹏郑重地嘱咐了一句,便在原地站定。 “嗡~~”头骨眼眶中慢慢亮起两点血红光芒,整个符阵发出轻微的震颤之声,连接着符骨的银粉朱纹逐段亮起,阵中心慢慢出现了一道蔚蓝色裂缝。 在白崖惊奇的目光中,裂缝缓慢扩大,变成了一道竖瞳状的蔚蓝光门。 “阵门开了,我们走!”王鹏一把拉住白崖,带着他跨入光门。 ------------ 第六章 论武(上) 白崖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再回神时,发现周围景物大变,身处一处高崖平台。 “真的传送万里之外了?” 高崖之外山脉连绵起伏,翠峰层峦叠嶂,白崖眺望着远处有些愣神。他知道这里不是凉州城附近,凉州城地处平原,以北是沙漠戈壁滩,向西南千里才有山脉。 他定了定神,发现地面是一处打磨平整的青石平台。与凉州军城那座传送符阵不同,这里的传送符阵不是蛮兽骨骼组成,周围耸立着众多一丈多高的石碑柱,看上去如同石碑之林。 这些石碑上面同样也有空翼雕骨骼上的传送符纹,应该是人工雕琢上去的。 观摩了石碑片刻,白崖忽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重影,耳旁恰好传来王鹏的提醒声。 “不要看那些石碑,平时见你挺机灵,这会怎么变蠢了,也不想想这大阵附近为何会没有镇守者!”见到白崖醉酒一样摇摇晃晃,血刀客有些好笑地说道,“此处是本宗所有的传送阵,阵法融合了另一个小迷魂阵,等会低头跟紧我!” 白崖吃了小亏,顿时不敢再看,低头盯着血刀客的脚跟,随着他东绕西转,一会就出了高崖平台的传送符阵,沿着山间小路朝山下走去。 “这里是哪?怎么不在符阵里继续转场?”回头看了一眼崖顶的石碑阵,白崖暗自松了口气。 “这里是祁连群岳的东段,好像叫唐述山脉。”王鹏看了白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连续使用传送符阵?你当传送晶珠是琉璃弹珠啊,那东西贵得要命,我身上都不多。这里山外便是湟水河,我们去那边坐船,顺水南下。” 白崖随着王鹏在山里兜兜转转,走了大半天功夫,便完全迷失了方向。他沿途见到了很多怪异的野生动物,三瓣嘴能够像喇叭花一样绽开的兔子,尾巴像毒蛇的猿猴,长了两个脑袋的棕熊,能够喷吐烟火的三尾狐…… 据王鹏所述,这段山脉紧靠人类居住地,所以这些怪异的动物并非是荒野蛮兽,而只是普通野兽。虽然它们伤不了武者,但对普通人的威胁依然很大,所幸这些生物一般不会走出大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 日头西落,天色越来越暗,在“启明星”挂上枝头后,两人终于找了一处山脚下的空地歇息。 “那个是什么?” 白崖惊奇地看着王鹏手中的一个小皮囊,这东西不过巴掌大小,但血刀客刚才竟然从里面取出了一块厚实的皮毯铺在草地上,面积足有十来平方米。 “这个?摄空鼠的皮囊!”血刀客举了举手里的皮囊,又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香炉和两袋食物,丢了一包给白崖。 白崖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只烤制好的烧鸡,而且温度尚暖,并非完全冷却。 “俗世市面很少见芥子储物袋,不过,此物却是大部分宗门正式弟子的必备之物,我等武者游历天下,若无此物多有不便。”王鹏又从皮囊里取出一壶烧酒,抬手将其丢给白崖仔细观看。 白崖连忙接住皮囊,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皮囊为棕色,表面光滑柔顺,皮质很薄但很结实。 他好奇地拉开袋口,朝里面看去。只见里面物品繁多,有日常用品,有换穿衣服,还有一些瓶瓶罐罐。让白崖惊奇的是这些物品都缩小了数百倍,杂乱得堆放在一起,里面像是一个微型仓库。 芥子储物袋的袋口荡漾着一层如同水波状的涟漪,白崖尝试着伸进两根手指,顿时发现手指一穿过这层水波涟漪,就变得跟绣花针一样了,而且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真是……神奇!”他惊叹了一声,将芥子袋递还给了王鹏。 “吃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王鹏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身边的小香炉,见到白崖又好奇地看了过来,顿时叹了口气,解释道,“里面装了蟾涎香,人嗅着无色无味,但对蛇虫毒蚁来说,却是奇臭无比。在这山林之中,若是没有此物,那晚上就不用睡了!” “嗯!”白崖应了一声,只是他没有听王鹏的用餐休息,反而站起身,在空地上练起了所学的几种武功。 王鹏看他练功,也没有再劝说,只是侧躺着喝酒,时不时扫一眼白崖,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一个武者想要成为高手,甚至晋升先天,勤奋、根骨、悟性、资源、运气都很重要,但只有勤奋贯穿始终,其他方面欠缺一点没关系,只有勤奋决不可少。 白崖练了一会,只觉浑身发热滚烫,汗水化烟蒸腾而起,特别是以虎爪倒立两炷香时分,便只觉指关节肿胀发麻,知道已到了极限。 “在指关节、手腕和脚踝上都抹一层!”见白崖收功,王鹏从芥子袋里取出一盒药膏丢给了他,“你这样练不行,筋骨会留下暗创,教你功夫的人难道没将练功所用的药物给你吗?” “虎爪功的秘笈里面记载了一份药方,但我还没来得及配药!”白崖摇头苦笑,要是那天晚上没被血刀客抓走,他第二天或许就去凉州城的药店抓药了,“至于鬼脚功,里面并无记录药方。” “你的这门虎爪功形意朴实,估计大有来历,只是你练得多了一份杀气,少了一点真意,应该是没理解功法宗义。”王鹏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至于那门鬼脚功……只是江湖把式,不练也罢!” 白崖听得皱眉,王鹏对于鬼脚功的评价,让他有点无法接受。 鬼脚功是瘸腿三临别所赠,尽管白崖知道三爷是将他当成了白姓少年,但心中依然十分感激。何况,白崖一直觉得三爷是个高手,鬼脚功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信?”王鹏看着白崖的脸色嗤笑一声,淡笑着说道,“你的刀法和脚法,应该是塞北的独行大盗——鬼脚狂刀黑三教你的吧?黑三在塞北那块算是个传奇游侠,但他所练的武功确实不怎么样!” “你也知道三爷?能给我说说嘛,他在客栈时从来没说过自己的事情!”白崖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我也只是从宗门收集的鉴事录上,看到过有关他的简介和评价。”王鹏摇了摇头,平淡地说道,“传闻黑三原本是个厨师,因为妻女为仇家所杀,为了报仇而习武。” “黑三的天赋很高,是个鬼才!凭着到处偷学的江湖把式和做厨子练就的快刀,居然练出了一丝刀意,在后天武者当中,算是一个高手。只可惜他练武太晚,那时候已经年近四十,根骨已固,注定成就不高。” 王鹏说着轻叹一声,“若非如此,凉州地界应该会有仙武宗门愿意收他。这种武道遗珠最是让人惋惜,以他的天赋,原本只要在三十岁之前进了本宗,就有晋升先天的机会。” “某说鬼脚功只是江湖把式,并非看不起他,相反能将一门江湖把式练到那种程度,某是自叹弗如!”王鹏笑着说道,“但凡筑基所用的武功,招式变化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基础的桩功,这才是打熬筋骨的关键。” “鬼脚功步法繁杂,却没有相应的炼体桩功。越练脚下就越轻浮,武功浅时看不出来影响,但等到跟脚形成相应肌理,身体姿势一定会很怪异,那时候就反而成为了继续进步的障碍。” 白崖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了三爷平时走路一摇三摆的怪异姿势,以前看着很酷,但现在想来那果然是练功练偏了路子。 “那……我所学的刀法呢?”此时,白崖对王鹏的判断已经信了一大半,便又开口问道。 “还不错,刀功的基础是快、准、狠三字。‘快’字刀出如瀑,你已经入门。‘准’字刀随意动、‘狠’字一刀两断,还欠缺火候。这跟你上肢力量不足有关,等入宗之后,勤练桩功即可!”王鹏灌了一口酒,随意说道。 “这么说来,我的剔骨刀法连基础入门都还不够?”白崖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问道,“那刀法除了快、准、狠的基础,更上一层是什么境界?” “噌~~”王鹏喝着酒也不回话,反手抽刀,响起一声清亮的刀吟。 “嗤~~”一道白亮的刀光电射劈出,刀光所向草木皆断,土石翻飞。待到白崖视网膜里的炫目光华敛去,他才发现一道深深的沟壑自王鹏所坐之处笔直延伸到了百米之外。 白崖倒吸一口冷气,血刀客的一刀之威竟至于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信武功能练到这个境界。 “这是……先天刀气?”白崖惊疑不定地望向王鹏。 “某只是个后天武者,哪来的先天刀气!”王鹏忍不住笑道,“刀功练成快、准、狠三字,便算筑基成功,再循序修习特定的吐纳法,便能将内力转化为刀气。刀气一成,外家转内家,才能说自己是一个刀客,否则就是江湖把式。” “那刀气之上呢?先天境界的刀功又是什么样子?”白崖穿越以来,首次对这个世界的武学产生了浓厚兴趣。 ------------ 第七章 论武(下) “刀气之上是刀意,刀意之上为刀势,某曾见过师傅施展刀势,如刀岳崩塌使人根本兴不起丝毫抵御之心。”王鹏苦笑着摇了摇头,“某暂时还只是初涉刀意,摸不到刀势的门槛,更不要提先天刀道。” 王鹏目光迷离,喃喃地说道,“仙武宗门对后天武功的阶段划分各有特色,但万变不离其宗,大致脱离不了基、气、意、势四字。吾师曾说仙武之学分为功与道,后天武者修的是功,功到极处始见道。有了自己的道,才能成为先天武者。” “基就是指筑基吗,那……是不是需要打通全身经脉,比如: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什么的?”白崖想起前世在小说中看到过的某些常识,不由脱口问道。 “打通全身经脉……你从哪儿听到的歪理邪说?”王鹏挑了挑眉,惊讶地回头问道。 “经脉乃是运行气血、连接脏腑内外,沟通上下的肉身通道,只要不是身体有残疾和重病,任何人身上的经脉都是畅通的。特别是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这些身体的主要经脉要是淤塞了一部分,那人肯定会出毛病!” “咳咳~~”白崖一阵急咳,低头掩饰羞红的脸色。 “不过,你的意思某能明白,经脉与穴道乃是刀气的通路和关卡,若想顺利修成刀气,强壮经脉、疏通穴位是关键。只是人体的经脉与穴道数不胜数,任何武者都不可能全面照应,只能依着本身所学,锻炼其中的主要部分。” 王鹏说着顿了一下,思考着说道,“关于如何锻炼穴脉,天下武门各有手段,走穴法、内外丹法、炼神法、元婴法、观想法等等不一而足。本宗在后天阶段采用的是走穴法,只是你尚未入宗,某不能多言。” 与血刀客的一番夜谈,让白崖失眠了。他裹着毛毯辗转反侧,始终都睡不着,只得双眼贼亮,愣愣地盯着天上的繁星。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些时日,现在他已经明白天上的那些星星并不是一颗颗星球,或许都是穿越时见到过的那些世界气泡,又或者是这个世界人们口中的仙魔位镜。 白崖隐约觉得自己回不去以前的世界了,可能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前世的记忆虽然还十分清晰,但是却像梦中花水中月一样遥不可及。 第二天,白崖起来后,跟熊猫一样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血刀客看得一阵好笑。 “走吧!”草草用过早饭,两人再度出发。 据血刀客所说,唐述山脉只是神州大地不起眼的一条小山脉,他们之前所在的传送符阵也处于外围,但是想要走出群山,依然颇费功夫。 这也让白崖彻底见识到了这个世界地域的广大! …… “敏思不动,何解?”白崖捧着珈蓝内经问道。 “敏思顾名思义为敏捷的思维,你这门手印功夫出自佛门,佛家讲究入定,所以敏思不动应解为放空思绪,不动杂念。”王鹏在篝火上烤着一只野兔,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几天来,他们犹如野人般在群山里游历,用王鹏的话来说,这也是一种修行。白崖跟他慢慢混熟,知道血刀客并不贪图他身上的几门武学典籍。 于是也放下了戒备,借此良机向他请教秘籍上看不懂的词句。特别是金刚大手印的六十四字总纲,还有几本秘籍里提到的穴道和经脉位置。 血刀客很好说话,除了涉及圣刀宗的功法,又或者超出自身理解的武学,其他问题基本都有问必答。 “你现在所练的刀法暂且不提,金刚大手印和五断虎爪功能增强上肢力量,你练练无妨,但鬼脚功除了移形换位的步法,其使劲法门最好别练,省得腿部肌肉长岔了,以后很难再纠正过来。”王鹏郑重地告诫道。 白崖没有说话,但却记在了心中。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血刀客虽然将他拐走,但并没有害他,反而对他助益良多。况且,他也不想以后走路跟三爷一个德行,总是一摇三摆,明明没有腿疾,却走得像个瘸子。 如此五日之后,两人终于走出了群山,看见了远处烟波浩渺、水天一色的大河。 “这就是湟水河?”白崖站在山坡上,远远眺望着漫无边际的河面,吃惊地问道。 白崖读书时曾是一个轻度军事迷,特别喜欢巨舰大炮。他知道在海况和天气良好的情况下,战舰的瞭望手能用肉眼看见十几公里外的敌舰。 如果是地平线,那么以他目前所在的山坡高度,至少能看出20公里以外的模糊景象。即便如此,他依然看不见对岸的任何景物。 换而言之,这段湟水河起码有20多公里宽。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入海口,只是湟水河的上游,而湟水河又只是黄河的一条支流。 “不错,这就是湟水河,某以前来过几次,决计不会错!”王鹏耸了耸肩,平淡地说道,“你久处塞北戈壁,没见过如此宽的河流吧!只是湟水河干流最宽处不过两百里,倒也算不上什么大河!” “两百里宽的,还不算大河?”白崖不由瞠目结舌,他不知道前世的黄河、长江有多宽,但除了两者的入海口,其他河段的宽度绝对只有眼前这条河的零头。 这条湟水河要是两头堵一堵,在他那个世界都能叫成内海了吧!现在他总算对这个世界曾经发生过的天地裂变,有了那么一点点实质的概念。 “松林渡口离此还有二十里,我们走快点,争取入夜前找到一条客船!”王鹏从储物袋摸出一张兽皮地图看了看,确认两人位置后便招呼白崖赶路。 …… 王鹏判断很准,入夜之前,他们果然到了松林渡口。 松林渡口共有十余处码头,岸堤长约数千步,沿岸停泊着数百艘大小船只,一眼望去,船桅林立、灯火如萤,一片繁华喧闹景象,让白崖越发感叹。 这处未知名的河岸小渡口,竟比他前世见过的大海港还要壮观几分! 王鹏领着白崖在一处商埠交了钱,被伙计带至一艘大客船前方。 “真是雄伟!”白崖望着眼前的大船,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 这艘大客船乃是方头平底的楼船,长百步,宽十五步(约一百四十米长,二十米宽)。前部为平整竖帆船头,后面三分之二为船楼,共有七层。 每层船楼皆灯火通明,周围挂满“气死风”灯笼,站在码头远处,隐约可听见里面传出的鼓乐小曲和推杯换盏的酒令声,竟是一艘类似白崖前世远洋游轮的花舫。 “我们为何要上这样的船?”白崖向血刀客轻声问道。 “此船日行千里,正合我们所需。放心,我们的舱位在七层,你练功可以上楼顶,凑合几天吧!”王鹏显得也有些无奈,不经意地翻了翻白眼。 血刀客是心志坚定的武者,白崖前世是宅男,这辈子开始习武之后,更是喜欢清静,两人都不耐烦待在这样喧杂的环境里面。 踏上花舫后,两人捏着鼻子进了各自的房间。尽管两人舱位处于船楼顶层,但薄薄的船板根本挡不住底下的喧闹声响。 白崖不知道血刀客是什么感觉,反正他是被吵得头晕眼花,习武以来第一次缺勤了。 虽然无法静下来修炼,但他还是拿出黄布包袱,翻看起几本武学秘籍。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到身下微微一震,花舫满客后,趁夜出发了。 白崖推开木窗,遥望着窗外的景色。 这条似海般宽广的湟水河河面平静,水波粼粼,倒映着天上的无数星辰。他发现花舫前行的速度确实很快,完全不像是平底风帆船,船身两侧荡开的浪花像尺子般一层层推向远端。 夜色渐深,楼下的喧闹慢慢沉寂,只剩下了楼船行进间的哗哗水声。 由闹入静,让白崖心中慢慢一片安宁,他的眼角余光忽然扫见包袱一角的那颗紫檀色丹药。 “王鹏说过元灵丹是生灵魂魄所凝,十分珍贵。只要属性相合,对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白崖自语道,“这东西是我的灵魂碎片所凝,应该没有副作用吧?” 白崖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就吃掉它。他以后如果真的进了圣刀宗,随身物品只怕还是会被人反复查看。 虽然还不知道圣刀宗是个什么样的仙武宗门,但他想来王鹏这么磊落的刀客,恐怕不会太多。万一有人见财起意,这颗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元灵丹估计就保不住了。 “吃了算了,或许还能找回穿越之前的相关记忆!”白崖用两根手指夹起丹药,一仰头就丢进了嘴里。 元灵丹入口即化,好像一股无色无味的琼浆直入咽喉。 白崖等了片刻,居然发现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果然是白期待了!”白崖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暗自想到,“王鹏曾说前辈高手为自身穴脉留下的元灵丹妙用无穷,但我原本只是一个宅男,不是什么前辈高手,灵魂碎片形成的元灵丹,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妙用无穷’了!” “咦,不对啊,我的身体……”白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异样,低头一看,顿时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站立着的身体居然变成了半透明状,回头看去,床榻那边竟然还坐着另外一个神情木然的“白崖”。 “这尼玛……元神出窍?还是我变成鬼了?”白崖情不自禁地爆了一句粗口。 ------------ 第八章 舍利入体 白崖站起身走了两步,发现这具半透明的身体轻飘飘,还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竟然真的成了灵体。 他围着端坐在床榻边的肉身绕了一圈,发现其毫无知觉。 “该不会永远这样了吧?”白崖苦笑着以同样的端坐姿势与肉身重合,希望能够重新附身。只是刚一坐下,他就被自己的发现给惊呆了。 原来,他与肉身完全重合的部位居然以立体投影的方式,出现在了脑海当中。 比如:灵体的右掌与肉身右掌重合,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只半透明的手掌,其中的骨骼肌肉纹理毕现,连经脉血管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简直比B超还要清晰。 最为关键的是这种投影图像还可以放大,他发现如果将精神集中在某个局部,那么就能更加清晰地获悉身体细节,甚至观察到了在毛细血管当中泊泊流动的血液。 白崖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现在并非完全不能对外界物体产生影响。如果他集中意念的话,还是可以稍稍拨动一些质量比较轻的东西,比如,桌上的茶杯! “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白崖震惊过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觉得这种离魂现象应该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就是不知道灵魂归体以后,会不会产生其他的后遗症。 好奇劲一过去,白崖顿时就感到无聊了。 “咦,包袱里怎么有个会发光的东西?”围着桌子绕了几圈,白崖忽然被解开的黄布包袱吸引了注意力。 在包袱稍微里面一点,一点柔和的白光投射了出来,只是在灯盏的照映下不太明显,否则他早就发现了。 “是慧空的舍利,还有……那个雕像?!”白崖费了好大劲,将包袱上面的黄布掀开,发现发光的物体正是慧空和尚的舍利和玉石雕像。 慧空的舍利和玉石雕像一直跟《楞严经》放在一起,白崖打算将舍利跟《楞严经》一起还给金刚寺的主持,也就是慧空和尚的师傅。 “大和尚的舍利子居然还会发光?还有那个玉石雕像……难不成这雕像原本也是一块佛骨舍利雕刻成的?”白崖惊讶地伸手摸向慧空舍利。 “咦?怎么可能?”他的手刚一摸到舍利子,就体会到了一股清凉的感觉。要知道他目前可是灵体状态,这颗舍利居然让他得到了肉身才有的温度触感。 不过,下一刻让他更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白崖亲眼看着一团舍利子的虚影从实体上脱离,像弹珠一样滑进了自己的灵体,一直滚动到肚脐的位置,才停顿了下来。而舍利子立刻失去了光泽,崩成了一堆细密的糜粉。 “舍利子也有灵魂的吗?”白崖看了看桌上的舍利粉末,又看了看灵体肚脐上的那颗舍利虚影,下巴都差点惊掉了下来。 他集中意念,想让灵体里的舍利虚影重新滚出去,却发现这东西好像是浪子回头,游子归家,任他再怎么使劲都不动了。 “听说舍利子是和尚体内的结石,可我这算什么,灵体结石吗?”白崖一脸囧相,“慧空大师,这可不是我故意亵渎,您大人有大量,记得跟佛祖解释一下!” 既然没法将这颗鹊巢鸠占的舍利虚影给赶出来,白崖也只好放弃了,注意力转到了那个玉石雕像上面,只不过,这次他不敢随便用灵体去摸了。 慧空和尚圆寂前,并没有交代这个玉石雕像是什么东西。 外形来看,雕像似乎是降龙伏虎罗汉的合体,玉石里面的絮状丝线和斑点既像是天然纹理,又像是罗汉肉身的经络图,让白崖联想到这个雕像是不是也蕴含了一门佛家武学。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这东西也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罗汉雕像。 不过,现在他处于灵体状况下,见到罗汉雕像跟舍利子一样会发光,终于能确认这东西应该是个宝贝。 此时,这尊降龙伏虎罗汉通体晶莹剔透,在灵体的视野中发出蒙蒙光亮,它体内的那些絮状丝线和斑点仿佛活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白崖现在处于灵体状态下,看东西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意念,所以才能看清这些东西。 丝线和斑点组成了一幅神奇的动图,那些絮状丝线好像气血在经脉中缓缓流动,而一个个斑点则像是人体的穴道,内部都有着一个个小小的微光~气旋。 最奇异的是罗汉雕像的头颅泥丸宫居然藏着一篇微型蝌蚪文,白崖需要极度集中意念,才能看清那些尘埃般细微的文字。 这种文字看上去既像是藏文,又像是古代的甲骨文。白崖一点都不认识,但他却知道这里面肯定藏着秘密。 “不行,我要想办法记下来。”白崖不知道自己的灵体状态还能维持多久,这种蝌蚪文他肯定是记不住的,可惜现在这种状态也没办法写字。 “有了!”白崖忽然灵光一动,他集中意念到灵体的手指上,将茶水滴进舍利粉末,用变成的粉末糊涂涂画画,将那些蝌蚪文临摹了下来。 “不行了!”当白崖强撑着写完整篇蝌蚪文,终于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疲惫。原本端坐在床榻上的肉身传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让他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刹那,当白崖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依然静悄悄的,只有摆放在桌案上的罗汉雕像和旁边那堆由粉末糊组成的蝌蚪文,证明他并没有做梦。 …… “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王鹏回头扫了一眼。 “嗯!”白崖凭靠着楼船顶层的护栏,河面偌大的劲风将他的长衫吹得烈烈作响。 这身周礼长衫是刚买的,这种专门在大河上长途跋涉的楼船有各种小商铺,负责给旅客提供日常用品。 白崖本来觉得穿一身短袄更加方便,但血刀客却硬是要他换了一身长衫。理由是白崖穿着短袄太土了,跟在他身边,连累着他一起掉架。 白崖听得悲愤欲绝,很有一股冲动让裁缝铺老板裁剪一套现代礼服出来,亮瞎那家伙的狗眼。不过,他也就想想,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十多年没出过塞北戈壁的土包子少年。 “王大哥,你昨日说没有总纲的武学秘籍都不能乱练,是什么意思?”白崖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朝血刀客问道。 跟前些日子比起来,他现在叫大哥叫得已经很溜了,虽然他前世的年纪,实际上比王鹏还要大上几岁。 想起小说里的穿越客叫陌生人哥哥姐姐,爷爷奶奶都不用打草稿,白崖就感觉很郁闷。反正在他心里,很不习惯无端端将陌生人叫成哥哥姐姐,叔叔伯伯的,这要将前世的亲人置于何地。 白崖的这个问题,血刀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道:“某前几日跟你说过,武学分为功与道。高深武学的总纲不仅具备指导意义,而且还涉及到了道,跟武道境界的晋升有关。 而比较粗浅的基础武学,总纲是精益所在,没有参照总纲修炼,往往会走火入魔。因此,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就算得到那些大宗门的武道绝学也不要贸然修炼,因为越是出自大宗门的武学秘籍,总纲就越少出现在纸面上。 这种绝学的总纲要么是师门长辈口口相传,要么会以暗码的形式隐藏在秘籍当中。况且,天下宗门的道义各不相同,无论武者的资质有多高,若是绝学与己身武道相悖,那只会越练越困惑,甚至动摇道心。” 白崖听得一阵心惊,看来他能得到现在的几本武功秘籍,纯属侥幸,也难怪王鹏会没有窥视这几种武学。 金刚大手印的总纲在他脑子里,鬼脚功没有总纲,属于江湖把式。而唯一记载总纲的五断虎爪功只有三重法门,缺少了吐纳法,无法练出爪功的随劲和心劲,而且这门功夫出自佛门,明显跟血刀门的武道不合,王鹏也不需要像他一样拿来打基础。 白崖暗自摸了摸怀里的一张纸,这是他前几天从罗汉雕像上临摹下来的蝌蚪文。现在听血刀客这么一说,他怀疑这篇蝌蚪文可能就是罗汉雕像所录武学的纲要。 他这几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王鹏,现在想来还是暂且不说为妙。 虽然血刀客一路上都对他颇为照顾,但目的是拿白崖交差,提升巡察任务的评价。 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是绑架和被绑架,虽然血刀客性情豁达,不拘小节,交个朋友还是可以的,但若要白崖对他感激涕零,那实在是没必要,他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再说白崖其实不太愿意加入圣刀宗,这个宗门听王鹏所述,就算不是魔道,也很难称得上是名门正派。白崖现在对武学的兴趣大增,也想加入一个仙武宗门,但绝对不希望以后成为一个过街老鼠一样的邪门弟子。 “王大哥,我前几天吃掉了那颗……你说的元灵丹!”白崖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另外一件事,他对于那天的元神出窍依然心有余悸。 “哦,那你现在感觉如何,那颗元灵丹有什么效用?”王鹏好奇地转头望来,“增强了某方面的身体素质?还是得到了先人留下的武学传承?” “都没有!”白崖苦着脸说道,“吃下去以后,我的元神就出窍了,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灵体,老半天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以后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 第九章 元灵丹 王鹏听得嘴巴越张越大,眼睛瞪成了铜铃状,失神了一会,突然跳了起来,大喊道:“灵视心镜!!!你个蠢货,你居然没告诉某,那颗元灵丹是从你自己身上凝结出来的!” “啊!”白崖一阵傻愣,幸好面瘫掩饰得好,看上去依旧八风不动,镇定异常。 血刀客激动得起身挥了挥手,只是低头见到白崖还是那副木然的傻样,顿时怔了怔,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回原处。 “唉,也怪某当初没跟你讲清楚,只以为那颗元灵丹是你的先人之物。”王鹏苦笑着说道,“现在想来你身患失魂症十数年,身边又有一颗元灵丹,便该想到此丹源自你自身。” “那颗元灵丹……跟我以前的失魂症还有关系吗?”白崖装模作样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白姓少年的失魂症与此无关,元灵丹是自己穿越时的副产品。不过,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倒是让他更好的弥补了身份破绽。 以后再有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就可以推到元灵丹导致的失魂症上面。 “某曾说过元灵丹乃是生灵魂魄所凝,只是当时没有细说……”王鹏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元灵丹虽然属于生灵魂魄所凝,但这个生灵并不单指人类,而是包括了所有蛮兽、神兽和妖魔鬼怪。 元灵丹按其效用,大抵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先天境界以上的武道大能所留,一类是拥有智慧的蛮荒神兽所留,还有最后一种则是刚出生的婴儿所诞。 武道大能所留的元灵丹也叫传承丹,这是以某种特殊的武道手段剥离自身灵魂碎片,将自身某种绝学烙印在内,变成一种类似灵魂投影的东西。 传承丹很难制作,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武道大能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大多数传承丹都只能烙印很少量信息,往往只能留下一种绝学,一旦制作完成,制作者非死即疯。 而且剥离自身魂魄非常痛苦,如果不是书籍话语不能传达绝学奥义,而制作者又时日无多,无法再教导弟子,几乎没有人愿意这么干。 因此,传承丹一般出自那些虽然道行神通广大,但血脉断绝,没有弟子能继承自身武道的独行大能,只有他们才不得不通过传承丹,寄希望于今后有合适人选继承自己的武道和理想。 第二种异类的元灵丹与传承无关,蛮荒神兽的传承不是通过学习,而是直接通过血脉。这类元灵丹一般都是人类抓住蛮荒神兽之后,使用炼丹的方式从它们身上提取出来的。 这类元灵丹保有了蛮荒神兽身上的某种素质,比如说力量、敏捷、体质、五行、天赋、神通等等。所以这类元灵丹也被称作兽灵丹。 与此同理,这类元灵丹如果出自妖魔鬼怪,那么也可以叫妖灵丹、魔灵丹…… 当然,这种丹不能乱吃,如果服食者与丹药的属性不契合,很容易就会吃出毛病来,甚至把自己弄得非人非兽,变成了异形怪物。 上述两种丹,无论是传承丹,还是兽灵丹,都是有缺陷的。 因为这两种丹都是成年人,或者成年蛮兽所制,且是魂魄所凝,所以都不可避免地带有生前的秉性和记忆。使用者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它们的影响,心志不坚者甚至会性情大变,宛如换了一个人。 因此,这两种元灵丹虽然十分珍惜,但除非没有更好选择,否则很少有人会使用,这也是王鹏当初会将元灵丹还给白崖的原因之一。 然而,最后一种丹就不同了,这种元灵丹乃是婴儿出生时所凝,也称婴灵丹或是伴生丹。 神州自天地裂变以来,生命元气浓郁,所有生命种族都开始进化,人类也不例外。 经过数千年的生命演化,在某些世家大族,或父母双方皆是武道高手的情况下,婴儿自娘胎里就神魂强大,导致弱小的肉身无法完全容纳,故而出生时神魂外溢,伴生出一颗元灵丹。 这种元灵丹没有武学传承,也没有兽灵丹的种种好处,但关键是只要五行相合,人人都可以服用,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服下这种元灵丹后,使用者会短暂的元神出窍,元神与肉身重合时,便会产生白崖前几日观察到的状况,被称为灵视心镜,意思是好像一面镜子一样能窥视到身体内部的所有细节。 灵视心镜对普通人没有丝毫好处,但在武者,特别是处于后天瓶颈的武者心目中,却有无可替代的妙用。 它可以让武者观察到身体内部的状况,从而发现自己修炼中的不足。很大程度上就能缩短瓶颈期,甚至直接破开瓶颈,让武者晋升到下一阶段。 这种婴灵丹只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婴儿可能会由于神魂缺失而导致智力发育延迟,幼儿时期会表现出失魂症。 “你现在就服用此丹,真是暴殄天物……”王鹏神情复杂地看着白崖。 “没了就没了吧!”白崖看着血刀客一脸痛惜的模样,心里却有点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还看破了罗汉雕像的秘密。 他那颗元灵丹肯定不是婴灵丹,但似乎跟婴灵丹差不多。因为他服用之后,并没有得到失去的记忆碎片,想来应该是穿越世界薄膜时,已经被抹干净了。 王鹏虽说性情豁达,但得知自己与宝物擦身而过,依然有些沮丧。在他看来,那颗婴灵丹应该是自己的,白崖目前根本用不上,他完全可以用其他东西来弥补白崖的损失。 见到血刀客久久无言,白崖便知道他心情不好,顿时下了顶楼,想去船头吹吹风。 “看啊,漓龙,瑞兽漓龙~~” 他尚未走出舱口,便听到船楼外面传来了各种兴奋的喊叫声。 “漓龙?什么东西?”白崖加快脚步,跑到船头,远远一望江面,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楼船前方的江面堵着三只大如山岳的怪物,领头的怪物体型最大,埋在河水里的下肢不提,光是露在水面的背部就有上百米高度,上面覆盖着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厚甲,看着像是一头头乌龟趴在背上。 它的形体颇似白崖前世见过的长颈龙,只是脑袋后面长着两根尖角,下颚有肉须,果然有点像龙。 三只漓龙在河中缓慢移动,朝着右岸游去。尽管它们离楼船尚有数里远,但荡起的波浪依然让楼船摇摇晃晃,仿佛是水面上的一片花瓣。 “漓龙乃是瑞兽,成年漓龙的智慧不亚于人类!”王鹏不知何时来到了白崖身后,略带疑惑地说道,“只是漓龙虽然喜欢居住在水边,但湟水河只是一条小河,这三只漓龙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宽达两百里的河流,还只是条小河…… 白崖无力吐槽,试探着问道:“会不会跟洮河发大水有关?” “或许吧!”血刀客今天有些不太爱说话,看来依然没能消化婴灵丹带来的打击。 “漓龙这样的巨兽出现在人类居住地附近,难道就没有武者去清理掉它们吗?”白崖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道。 “呵呵,蛮兽当中也有瑞兽,漓龙就是其中一种,它们对人类有益无害,自然就不会有人去管它们。”王鹏笑着说道,“其实像这种瑞兽还有很多,它们大多居住在河流、驿道和放牧地的周围。 人类不去捕杀它们,而它们也会变相守护交通要道,防止其他蛮兽闯入和破坏。否则的话,那些长达万里的驿道该需要多少来回巡视的人族军队!” “原来如此!”白崖顿时明白过来,这个世界果然无比奇妙,人类居然还能跟这种体型的巨兽共生共存,换成他前世的世界,只怕这些庞然大物早已灭绝。 半个多时辰后,三只漓龙终于离开了这片水域,消失在岸边的丛林里。短暂停留的楼船再度出发,顺着河流东去,船上的人们纷纷兴奋地谈论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不过,白崖和王鹏两人却失去了兴趣,各自回房休息。 盘坐在床榻上,白崖只觉一股股睡意涌上心头。自从那夜灵视心镜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一种莫明变化。他的头脑更加清晰,反应更加灵敏,连记忆力也好了很多。 虽然那天他用舍利粉末记录下了那篇蝌蚪文,但事后却发现只临摹过一遍的蝌蚪文在脑海中历历在目,根本就没有忘记掉一丝一毫。 当然,灵视心镜的副作用也是有的,导致精神太过疲劳,他这几天一直非常嗜睡。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腹部肚脐位置就会涌出一股冰凉的气流,让他精神一振。 白崖知道这是那颗舍利虚影的作用,这也是那晚灵视心镜的另外一个收获。 与罗汉雕像一样,他没有再将这件事情告诉血刀客。这些秘密他打算烂在肚子里,省得引来不必要的窥视。 王鹏在白崖眼里不算坏人,但他知道人性是最不值得考验的东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崖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修炼,直到两周后,王鹏终于招呼他下船,他们到地方了。 ------------ 第十章 天灾 “到狄道城了吗?”白崖有些高兴地问道,在船上待了这么久,哪怕以他的宅男性格,都感觉有些腻了。 “不,我们昨日过了湟水河与黄河的交汇口,现在刚进了洮河的水域。从这里开始,我们要步行前往狄道城,部分路段可乘坐大驿道的飞渡车,毕竟某要考察民情,不能一直坐船啊!”王鹏苦笑着说道。 对他这样的武者来说,考察民情显然是个苦差。要不是没得选择,只怕他宁愿去跟蛮兽搏杀。 沿着河岸走了几日,两人就不得不绕路。 前方已经成了泥泞的泽国,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湿滑的泥土里随处可见破碎瓦罐、碎石砖砾,断折的木梁像蛇一样半埋在沼泽里,偶尔还能看见被水泡得发胀的人畜尸体。 白崖前世没有见过洪水天灾的现场,最多也就在电视上见过一些贫穷国家的洪水新闻。 不过,那些只持续几秒的新闻画面,实在无法对比他眼前的灾难场景。 随着两人的前行,他们开始见到一群群北上避难的灾民。 “好像灾情不是很严重!”白崖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灾民队伍,有些疑惑地说道。 他们眼前这些灾民或推着独轮车,或坐着牛车,壮劳力背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手中牵着牛驴,妇孺抱着母鸡羔羊,拖家带口三三两两走在大道上。 虽然人人面带忧色,但看得出来并非处于绝境,只要地方官府处置得当,他们很快就能安顿下来。 “不,某从凉州城得到的讯息,洪水决口之处在郡府狄道城南面五百里,离此地尚有数千里之遥。这里最多只是遭受了洪灾的余波。”血刀客却没有白崖这么乐观,反而脸色严峻地说道,“他们本来不必迁移。” “什么?那他们……”白崖一惊,看了看王鹏难看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莫非这些人是受了真正灾民的冲击,才不得不离开家园?” 白崖感到难以置信,前世看到过黄河花园口决堤的历史记载,洪水泛滥长达数百公里河段,受灾人口上千万。今世神州地理状况特殊,人口没有那么密集,但灾区面积无疑更大。 只是一次洪灾能影响到数千里之外,依然让人很难想象! “若是如此,只怕当地灾情远超原先预计,大部分人只有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铤而走险,对乡邻同胞出手。”王鹏思索了一番,抬头说道,“本想一路走访过去,现在看来必须加快速度,我等要先去附近县城,直接传送至狄道城。” 两人加紧了步伐,终于在日落下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县城。 原本此处已被县长下令封城,不过,在王鹏的巡察铜牌下,该县县令不得不让他们使用了城内的一个小传送阵。 …… 眼前景物一阵恍然,再睁开眼时,两人已至此行的目的地。 “什么人?”见到早已被封的传送阵亮起传送光华,守在军衙附近的士兵顿时持戈以待,直到王鹏向闻询赶来的一个锦服官员出示了巡察铜牌,这才被放行出了军衙。 这座军衙属于狄道城附近的一座护城,两人刚一出城,门卒就好像屁股后面烧着了火,急匆匆地关闭了城门,而两人也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护城属于军城,并不允许闲杂人等聚在城池附近,但距离护城仅有百米处,便已经到处搭满了破烂的布棚。这些布棚并不规整,由各种碎布缝制而成,白崖甚至在上面看到了许多被裁开的旧衫。 布棚当中似乎都有人居住,只是一片茫茫无边的棚地,两人居然没有听到一声鸡鸣狗吠,安静地好像是一处野葬岗,只剩下寒风将布棚的碎布吹得烈烈作响。 一股莫明恶寒自白崖脊背升起,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快走,离开这里再说!”王鹏轻声招呼一句,展开身法便欲远离此地。 白崖不敢怠慢,紧跟在血刀客身后,只是目光依然忍不住看着那片棚地,想要看透这里面的蹊跷。 前面的王鹏跑了一会,忽然停住了脚步,差点让紧跟在后面的白崖撞上去。 “怎么了……”白崖疑惑地回头,只是一看到王鹏身前的景象,便只觉头皮一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开了。 在血刀客身前不远,有两人一狗。其中一人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状的尸体,尸体缺了右手小臂,旁边趴着另外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少年双颊深陷,颧骨高~凸,肋骨根根显露,四肢的皮肤紧贴着骨头,差不多就是一具活着的骨架。他虚弱得无法站立,只能四肢驻地爬行。 他一只手臂抱着那具骷髅状的尸体,一只手臂缓慢地在身前摆动,像是在驱赶前方的野狗。 那只野狗同样瘦得皮包骨头,正低头啃着什么东西,只是依然时不时抬头死盯着少年和他怀里的尸体,眼中闪烁着惨绿的光芒。 此时,见到王鹏和白崖,野狗才似乎受到了惊吓,口中低咆一声,叼起啃着的东西,夹着尾巴跑开了。 这时候,两人才看清它刚才啃着的东西,居然是一截连着臂骨的骷髅手,看来应该就是那具尸体缺少的右手臂。 趴在尸首旁的少年终于意识到旁边有人,艰难地转过头看着两人,眼眶深陷的双目苍白如珠,只有两点黑瞳闪烁着跟刚才那只野狗同样的幽光,慢慢朝两人伸出手。 “嘶~”白崖紧咬着牙关,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快走!他们都出来了。”他耳旁忽然传来血刀客的低呼。 白崖一惊,朝周围看去,果然发现那些原本沉寂如墓地的布棚当中,慢慢爬出了众多枯瘦如柴的人们,看模样似乎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这些人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干柴一样的四肢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体,在地上爬行。他们的目光反射着鬼魂般阴冷森寒的幽光,身上几乎只剩下一张皮和一副骨架,宛如冢中枯骨。 似乎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死寂的色彩,这片棚地笼罩的淡薄雾气看起来像是发自死神的召唤。 白崖只觉头皮发麻,浑然忘记了身处何处。直到王鹏扯着他跑出这块地界,脑海中依然刻印着那片人间鬼蜮里众多犹如鬼魅般的眼神。 “某自八岁起便斩人如麻,见过无数凶悍如恶鬼的死囚,没想到居然会有一日害怕起这些临死之人。”血刀客急喘了两口气,叹息着说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狄道城不是一郡之府吗?就算不如凉州城繁华,难道连给这些灾民一口粥的粮食都没有吗?”白崖终于缓过神来,震惊地看着王鹏。 “某……不知!”王鹏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想了想,却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走,我们去狄道城,某看看这里的官府和郡守都做了些什么!” 护城离狄道城不到三里,但两人沿途走来,看见了无数如同之前的布棚地。只是两人不敢再过分靠近,甚至连眼神都有些躲闪,生怕看见无法忍受的景象。 远远望见狄道城的城墙,两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只是白崖马上就感到了羞耻,脸上不由火辣辣地一阵滚烫。 狄道城外围筑了一道沙土垒就的临时土坡,关卡后面的郡卒全副武装,手持长戈,两人甚至见到了一列如同轿车大小的连弩。难怪那些灾民只能困顿在护城外的布棚,无法接近郡府狄道城。 关卡后面依然也有灾民的棚屋,看样式应是官府统一发放的帐篷。 不过,与关卡外面的棚海相比,这里的灾民几乎是沧海一粟,百中无一。 “外面的灾民至少有上百万之众!”王鹏站起土坡上,脸色铁青地眺望着关卡外面的棚海。 过了关卡,两人本以为这里得到官府救济的灾民情况会好一些。 但沿途走来,却发现道旁草丛遗骨遍地,三三两两蹲坐着的灾民,虽然不像关卡外那些灾民只剩了一副骨架,但也是饿得有气无力,神情木然,眼神空洞。 “看,那边有一个救济的粥棚。”王鹏眼尖,拉着白崖朝粥棚走去。 两人远远地就望见粥棚里堆叠的一摞摞面饼,粥棚旁还有一水井。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个粥棚没有士兵看守,也没有发放食物的人,周围只有少量灾民,好像其他人都刻意遗忘了这个地方。 “这不是面饼……”白崖大感奇怪,走进粥棚,伸手拿起一个饼,瞬间就瞪大了眼睛,轻呼道,“这是……泥饼!” “什么泥饼?”王鹏皱了皱眉,仔细看了看粥棚里面堆叠的饼,顿时脸色一变,伸手取了一个饼,略一用力就碎成了土块。 果然如白崖所说,这是黄泥晒干的饼!他回身再看旁边那口水井,却发现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灾民用泥饼充饥,莫非狄道城中已经断粮?”血刀客喃喃自语,有些无法置信地念道。 “白崖,白崖,白……”王鹏想到这里,顿时无心再逗留在城外,招呼了几声,却见白崖背身僵立在原地,并没有回应他。 血刀客皱了皱眉,凑到他跟前,发现少年失魂落魄地盯着粥棚对面,根本没听见他的招呼。 王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对衣衫破烂的母女正因为他们的关系,不敢靠近粥棚,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妇人赤着上身,皱巴巴的乳~房犹如干瘪的水袋贴在胸前,怀中抱着一个只有一两岁的幼~童。她身后则紧跟着另一个头发蓬松,约莫四五岁大的女童,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哇~”妇人怀中的幼~童有气无力地抽泣了半声,随即便开始全身抽搐。 妇人听见孩子的哭声,空洞麻木的双眼一下便亮了起来,毫不迟疑地将手指伸进嘴里狠狠一咬,紧接着便将滴血的手指塞进幼~童口中。 幼~童只是吸了两口,马上又开始抽搐,妇人取出手指一看,却发现指头已经不再流血,于是又狠狠一咬…… “娘亲,给弟弟吃饼!”她身后的女童不知何时溜进过粥棚,手上抓了两个泥饼,踮着脚递给妇人。 看着妇人露出白骨的手指和女童手上的泥饼,白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出粥棚,蹲在一旁双手捂住了头脸。 ------------ 第十一章 人祸 白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烂好人,实在是今天这一幕太过震撼,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情绪失控。 王鹏静静地站在白崖身后,脸色复杂地看着将脸埋在双膝间的少年,他突然觉得白崖不一定适合圣刀宗的武道,但又有一种莫明的冲动,想看看这个少年如何在刀道中炼心。 半晌之后,等白崖平静了一些,血刀客才淡淡地说道:“别哭了,我们走吧!” “某没哭,只是有些难过!”白崖抹了抹脸,红着双眼,抬头低声问道,“能帮帮她们吗?” “某已经给了她们一些食物,只是不敢给得太多,怕她们留不住。”王鹏叹息了一声。 “不能带她们一起走吗?”白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血刀客。 “不能!”王鹏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仿佛自语般说道,“这里的灾民千千万,我们能帮得了几个,妇人之仁罢了。” “治标不治本,若想治本……”王鹏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远处的狄道城。 白崖目光一黯,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刚才的难受心情似乎也随着时间淡漠了一些,让他不再感到那么悲伤。 两人刚走出粥棚,却发现那个妇人抱着幼儿,跟女童一起跪在面前。 白崖转头看着王鹏,却见血刀客脸皮抽搐,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妇人连连磕头,血流满面,见到王鹏依旧摇头,顿时脸色死灰,眼中闪烁的希望慢慢熄灭。 “啊~”妇人突然站起,抱着幼儿冲过粥棚,待到白崖和王鹏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时候,皆是脸上变色。 “等……”王鹏腾身而起,伸手去抓那妇人,但已经来不及了,妇人抱着幼儿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旁边那口枯井。 “娘亲~~”女童发出凄厉的惨叫,连滚带爬冲向水井,却被反应过来的白崖一把抱住。 血刀客僵立在水井口,良久之后才转过身来,脸色铁青,神情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茫然。 “你既然心软给了她们食物,又为何夺走她们唯一的希望。”白崖忽然发泄般将怀里的女童推向血刀客,冷冷地说道,“这对母子是你杀的,血刀门不是讲究杀人炼心吗,你何不再斩了这女童坚定道心?” 王鹏一愣,看着两人中间茫然无措的女童垂首不语。 白崖刚推开女童便已经后悔,但见血刀客沉默不语,顿时瞳孔一缩,右手慢慢伸向腰间的尖刀,眼中迸出两点炽烈的火星。 “你为了这女童,竟然敢跟某动刀,还真是不怕死!”王鹏忽然抬头,指着面无表情的少年疯狂大笑,“好,好,好,好你个小楞棒,某没看错你,你果然是天生杀才!” 王鹏笑了片刻,喟然一叹,淡淡地说道:“某就算要杀人炼心,也还瞧不上这女童。你要救她,那便由你带着,只是记得要有始有终,否则某就斩了你!” 血刀客说完就走,再不看白崖和女童一眼。 看着他的背影,白崖回过神来一阵后怕,只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魔怔了,居然为了一个陌生女童跟血刀客扛上了。但想了想,这次好像不是受白姓少年的记忆影响,只好苦笑着摇头。 “跟我走吧!”白崖蹲到一脸麻木的女童面前,抱起她朝前方的血刀客追去。 女童将脑袋靠在白崖肩膀上,呆呆地望着粥棚里的那口水井,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轻声抽泣起来。 …… “小昭,多吃一点,快快长大!”白崖夹了一块死肥死肥的回锅肉,放进小囡的碗里,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不顾小囡幽怨的眼神,伸手摸着她的丫角。 他身旁坐着的这个排骨小囡,就是两日前那个死了娘亲和幼弟的女童。现在跟着白崖和王鹏进了狄道城,换了一身新衣裳,经过两天的休养,苍白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血色。 小囡乳名叫小昭,姬姓,大名还没有起。父亲死在逃难路上,原本还有个哥哥也死了,现在又死了娘亲和幼弟,算是彻彻底底变成了孤女。 “她饿了太久,不要让她吃得太油腻,省得拉肚子。”王鹏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了,冷着脸提醒了一句。 白崖有些尴尬,回身一看,却见血刀客已经扭过头,拿后脑勺对着他。 “真小气!”白崖暗自咕哝了一句,自从他拔刀相对,血刀客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浑然没有了以前的关切。 小昭抬眼看了看两人,继续低头板着小脸对付吃食。尽管内心知道娘亲和幼弟的死不能怪在他们头上,但她心中对两人的怨恨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逝。 白崖没有顾忌身旁女童的心思,扭头看着酒楼内外。 窗外的路人行色匆匆,酒楼内欢声笑语,并没有城内粮尽的迹象。 尽管郡城被灾民团团围住,但有着传送符阵和空中航线的存在,狄道城并非是一座孤城。城里的人们似乎刻意遗忘了城外的上百万灾民,好像关起了城门,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不是想看某如何杀人炼心吗,今夜可敢跟某走一趟。”白崖正想着,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蚁语。 他转头看了看,发现血刀客依然背对着他,仿佛并没有说话。而这个声音也只有自己听到,身旁的小囡好像一无所觉。 “或许城中只是粮食不多……”白崖大抵明白血刀客想要做什么,顿时自言自语地说道。 “哼,某本以为灾情没有如此惨烈,所以有一事没有告诉你!”他耳边再度响起蚁语。 “秦国但凡是一郡首府,必然备有巨粮之仓,此仓为官府所有,一般只供应军队,诸事不得妄动。但狄道城郡守有临机决断之权,只要他肯担责开仓放粮,哪怕不够这数十万灾民就食,至少也能撑上两三个月,直到中央的救援到来……” “……狗官!”白崖想起前两日所见所闻,顿时为之色变。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侠客,但听到这样的秘闻,心中依然冒出了浓烈的杀人冲动。 “你可能逼那些狗官开仓放粮!”白崖忽然灵机一动,轻声问道。 只是这一次他却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正当他失望之际,终于听到了一声无奈地叹息。 “某不能这么做,仙凡誓约铁律,仙武宗门不得插手世俗……暗中杀了那个狗官无妨,还可称作杀人炼心。若是逼他开仓放粮,必定会给本宗带去大祸。” 白崖听得心中凉了半截,但随即便是眼睛一亮,马上闭口不再提及此事。 三人用餐完毕,王鹏带着两小朝住宿的客栈走去。 刚走到半途,他就脸色一紧,停住了脚步,旋风般转身,朗声问道:“是哪一路的朋友,何不现身跟王某一叙,鬼鬼祟祟见不得人吗?” 白崖一惊,迅速抱起小昭,警惕地转身回望。 只见小巷拐角走出两名身姿婀娜的女子,一着白衣,一着黄衣,两女身配长剑,皆像王鹏一样带着个大斗笠。 白衣女子脸蒙白纱,只露出一双明媚的丹凤眼,另一黄衣女子柳眉水眸,只是俏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煞气,将妩媚的气质破坏得一干二净。 “后黎门生张梅、甄姻,见过朋友!”两女中蒙脸的白衣女子似乎是领头者,谨慎地朝王鹏拱了拱手。 “后黎学宫?张梅……”王鹏微一皱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吃惊得看着白衣女子,“丑仙姑!” “没想到朋友也听说过妾身的贱号!”白衣女子紧盯着王鹏腰间紫红鞘长刀,淡然问道,“不知朋友跟血刀门有何关系?” “某是圣刀门人,乐都王鹏!”听到白衣女子称自己宗门为血刀门,王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硬梆梆地回道,“不知后黎学宫的两位仙子找某何事?” “乐都王鹏……”白衣女子略一思索,脸上又多了一丝凝重,“酆都城前断人头,乐都门中洗刀郎!你是洗刀郎王鹏?不知王公子来狄道城有何贵干?” “些许琐事,不劳仙子过问,某可不知后黎学宫何时成了此地监察!”王鹏手搭刀柄,垂眉说道。 “哼,血刀门杀人炼心有谁不知,难不成还怕同道问责?”听到王鹏说话不太客气,张梅旁边的黄衣女子顿时竖眉冷对。 “师妹……”张梅伸手拦住黄衣女子,不让其再多言,转头平淡地对着王鹏说道,“王公子若是到此无事,还望速速离城,免得徒招祸端!” “某若是想走,自会离去,无需仙子挂念!”王鹏撇了撇嘴,给白崖使了一个眼色,慢慢向后退去。 “大师姐,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见到王鹏三人远离,黄衣女子有些不甘地问道。 白衣女子望着三人的背影闷不做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而另外一边,王鹏带着白崖、小昭离开之后,神情同样凝重许多。 “王大哥,今夜还去吗?”白崖暗中观察着血刀客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之前不去无事,但现在却是不得不去。某既然已经决定以杀炼心,自然不能因为些许妨碍就驻步不前,否则必定留下心魔,以后再也无法晋升先天。”王鹏苦笑着说道,“只是后黎学宫已经插手,只怕今夜之行不会太顺利……” ------------ 第十二章 史前神州 将小昭送去歇息,白崖与王鹏在客房里相对而坐。 “王大哥,后黎学宫是什么地方,难道也是一个仙武宗门吗?”白崖好奇地开口问道。 “你可听说过诸子百家?”血刀客并未马上回答白崖的问题,反而表情郑重地问道。 “诸子百家?自然是听过的!”白崖略一思索,便点头应道。 这个世界在春秋战国时期,与白崖前世的古华夏是一样的,自然也有诸子百家等诸多学术派别。 但是历史转折点出在秦国灭周之时,这个世界经历了类似开天辟地的天地裂变,结果神州无限扩大,秦没有再统一列国,汉朝也就没有建立。 既然没有了汉朝,那么汉武帝时期,董仲舒的“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也就没有了。 何况,这个世界分隔成了诸多列国,没有前世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只要列国还有纷争,白崖觉得诸子百家就不会缺少生存土壤,甚至会发展得更加兴盛。 “哦!”王鹏惊讶地看了一眼白崖,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少年居然真的听说过诸子百家。 与白崖的想当然不同,诸子百家确实没有消亡,但存在方式有了很大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学术派别。距离春秋战国已有将近六千年的现今世界,类似白崖这样的下层民众,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诸子百家。 “你既然听说过诸子百家,那么应该听说过史前时期的一个大学术流派——法家!”王鹏缓缓地说道,“后黎学宫是法家弟子在武兴时代建立的学宫,乃神州五大学宫之一,主要教授法家学说和法家仙武。” “史前时期?武兴时代?神州五大学宫?”白崖听得有些发蒙,王鹏一句话说下来,他发现自己半点都没听懂。 法家学说他能明白,可法家仙武又是什么鬼? “王大哥,那个……史前时期、武兴时代是什么时候,还有那个法家仙武……”白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你连诸子百家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史前时期和武兴时代?”王鹏诧异地看着他,“史前时期自然就是天地裂变的那段历史,至于武兴时代……” “王大哥,大哥,你等等!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天地大裂变是怎么回事……”白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表现出勤奋好学的萌样。可惜他是个面瘫,再一瞪眼睛,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傻样。 “……”王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个……你知道,我以前患了失魂症,是个楞棒,没人教过我这些啊!”白崖木着一张脸,嘴角微微抽搐。 “算了,某不跟你一般见识!”血刀客伸手点了点白崖,无奈地说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起问吧!” “先说那个天地大裂变……”白崖不好意思地越说越轻。 “……”王鹏捂了捂脑门,认命般解释起来。 战国末期,长平之战九年后,秦国自商鞅变法始,通过一百多年来的陆续扩张,吞并了巴蜀,相继击败相邻的赵、韩、魏、楚四国,在关东占领了大片领土,一举成为战国七雄当中最大的霸主,奠定了统一九州的国力基础。 在秦昭襄王五十一年,也是现今所称的神州史前1089年,秦国起兵攻韩,兵下阳城和负黍。 这两城与周室都城洛邑只有咫尺之遥,当时的周赧王大为恐惧,于是跟燕、楚密谋合纵,联合列国共御秦国。但是这个事情却泄露了,秦昭襄王大怒,想要灭亡周室。 秦将赵掺率军将周都洛邑团团围住,结果某夜天灾突降,秦营为天雷所击,大地裂变。自秦将赵掺以下三十万精锐秦军皆灭,洛邑城西赤地千里。 这便是今后千年的天地大裂变开端,史称洛邑之变。 “从那一年后,秦国实力大损,关东四国再度合纵攻秦,楚国收复故都郢都和楚长城,并襄城以北十二城;魏国收复故都安邑、南阳,并河东之地,次年取原河西之地;韩国收复宛城、垣雍等河南之地;赵国收复代郡、上党等河北之地。” 王鹏说着叹息一声,“我大秦自此尽失关东,函谷关外再无一寸秦土,秦昭襄王以为国耻,七旬高龄呕血而亡!接下来的千年间……” “接下来我知道!”白崖恍然,顿时想起了在客栈时,听到那两叔侄的对话,“是不是神州大地裂变不断,土地疆域开始拓张,慢慢变得无边无际……” “只是列国为何没有统治那些新的土地,导致现在都是荒野之域,被各种蛮兽和妖魔鬼怪占据呢?”白崖好奇地问道,“难道说列国忙于战争,没有人口去开发那些土地?” “不,与此正相反,天地裂变之后,列国便纷纷息兵罢战,千余年间没有发动过大规模战争。”王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只因天地裂变虽无法预测,但却存有一定规律……” 原来,那时天地间充满生命灵气,灵气稳定的山林和城池,天灾密度比较小。而贫瘠的野外平原如若短时间内出现大量生灵,极容易触发灵气暴~动,就会引来天雷和地裂。 结果变相导致各大列国无法集结大军进行战争,并且无法迁移大量人口去开发那些野外新增的土地疆域。 “不过,那时的神州虽然无法统一,但并不意味着世间再无动荡……”王鹏叹道。 神州史前778年,以蜀道断绝,秦国吞并的巴蜀再次独立为标志,疆域逐步扩张的战国七雄,境内各自迎来了一波裂土封疆的浪潮。 原本被战国七雄在春秋时期吞并的各个诸侯国,纷纷竖旗独立。 其中比较大的有被秦国吞并的巴蜀,楚境的鲁国、吴国和越国,魏国吞并的卫国,韩国吞并的郑国,被齐、楚、魏三雄瓜分的宋国,还有神州唯一一个由狄族鲜虞部落建立,夹在燕赵之间的中山国。 当然,除了这些实力较强的诸侯国,还有一些实力和国土都比较弱的小诸侯国,如:周、徐、陈、蔡、郯、莒、杞、邹、滕、倪等数十个小国,以及一些原大国权臣的封地侯国。 这是土地骤然扩大,但是人口流通和信息传递难以适应的必然结果。为了应对国家的分裂,战国七雄以境内诸侯国承认其宗主权为代价,恢复了周朝时期的诸侯分封制度。 此时,周室虽然依旧保有九鼎,但名义上也不再是列国共主,成为了与其他列国平等地位的一个小诸侯国。 “这一时期因为人族无法进行大量人口的迁移,基本都待在人口茂密的居住地和城池里。因此,荒野中的其他生命物种数量暴涨,并在浓郁灵气的催化下,逐渐演化出了灵智。” 王鹏苦笑着说道,“植物进化出花草树木类的精怪,动物则诞生了拥有各种天赋神通的蛮兽、凶兽、妖兽和神兽。甚至一些生灵死后得到阴属性灵气的滋养,肉身或是魂魄变成了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妖魔鬼怪。” “难道人族在此期间一直都没有察觉吗?”白崖脸色微变,脱口问道,“那……这些异物今后可有袭击人族!” “当然有,蛮兽又或妖魔鬼怪各自拥有强大的天赋神通,并视人族为食粮。”王鹏平淡地说道,“那段时期,它们慢慢蔓延和侵犯人类的居住地,城池与城池之间的联系被切断,神州各地变成了一个个闭关锁国的孤岛。” “所以我们就有了大驿道和空中航线,还有……传送符阵?!”白崖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呵呵,大驿道确实是当时人族的应变之策,不过,空中航线和传送符阵却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王鹏笑道,“人族起初并未重视那些蛮兽和妖魔鬼怪,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神州史前122年,邙山境内的兽潮第一次攻破魏韩交界的大城——轵邑,将这一地区的五十余万人类吞噬一空。兽潮退去后,轵邑城内遍地白骨,郊外鬼火盈野,鸟兽匿踪。 这一事件震动了整个神州大地,各大列国诸侯在种族危机的威胁下,终于放下了历代宿怨,开始联合邻国派出大批小规模的狩魔队伍,清理和驱逐占据了交通生命线的蛮荒凶兽和妖魔鬼怪,将其重新赶进渺无人烟的荒野山林。 在这一过程中,诸国开始在各大城池之间修建专用的驿道和驿堡关隘,并使用骑兵和驯化后的瑞兽,来巡守这些驿道和关隘。 例如:白崖前些日子见过的漓龙,就是守护河道的瑞兽之一! “这些原始的驿道和驿堡,经历悠久岁月后,慢慢被浮空楼船、飞轮宝船,以及远程传送符阵所代替。”王鹏续说道,“然而在那时候,它们依然为神州各地的贸易和联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史前1089-778年,在天地裂变最为频繁的三百余年,以及史前122年至神州历元始年,蛮兽和妖魔鬼怪肆虐最厉害的百余年,因为各大列国政令不通,人类居住地几乎断绝了所有外部交流,所以这两段时期的很多史料已经不可考证。 等渡过将近11个世纪,世人蓦然回首,整个神州的疆域几乎已经扩展到了漫无边际的地步,并且从西周时期的冀、并、兖、豫、青、扬、荆、雍、幽等九州进入了十三州时期。 原青州分出了徐州,雍州发展分裂为司、益、凉三州,扬荆两州南部分置出了交州。 “后世史家将秦国攻周时,首次天雷击世的那一年,直到咸阳至洛邑的第一条驿道竣工间的一千多年,称为史前时期。而首条大驿道建成的这一年,被称为神州历元始年!” 王鹏有些神往地说道,“那个时代,狩魔英杰辈出,发生了很多可歌可泣的事迹。我等武人未曾亲见,实在是一件憾事!” ------------ 第十三章 文兴与武兴 “那武兴时代又是何时?”白崖听到津津有味,这比他前世看过的好莱坞大片都有意思多了。 “说到武兴时代,便需先说文兴时代和秦楚大战!”王鹏说着说着,也带上了一丝亢奋,一如他曾经第一次听师傅介绍这些秘闻一样。 神州元年,经过一百多年的斗争,在无数狩魔队付出了巨大牺牲之后,各大列国慢慢摆脱了蛮荒凶兽和妖魔鬼怪的威胁,而且开始尝试着向其他物种盘踞的荒野区域开拓领地。 神州元年至802年,这段时期的神州世界,天灾逐步减少,其他物种的威胁也慢慢消退,神州的人口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繁衍增加。 相比较土地疆域和人口数量的变化,世俗人类在千余年的适应过程中,身体素质也有了显著进步。 然而,在缺少大规模战争威胁的安逸环境下,世俗民众的精神世界却日益匮乏。 于是乎,春秋战国时期,百花齐放的各种学术派别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都得到了巨大发展。尤其是提倡清静无为,顺应天道的道家更是深入人心,得到了极大的普及和信仰。 从元始年开始,直到神州802年佛教传入中土为止,这一时期被称为诸子百家的文兴时代。 “原来如此,那文兴时代之后便是武兴时代咯?”白崖尝试着问道。 “小子别急,听某慢慢说来!”王鹏也来了谈兴,斟酌了一番,继续说道,“文兴时代与武兴时代并非无缝连接,中间尚有数百年的空档,武兴时代的起因则是由于神州历997年开始的秦楚大战,也被称为第二次神州统一战……” 神州历997年,楚烈王熊信昏庸,对境内诸侯严苛,对百姓横征暴敛,不知体恤,终于激起全境范围的民变。 楚人百奇信聚众起义,自领太平五十六道,号清贤道人,得越女剑一脉辅佐。 楚境诸侯吴、越和鲁国更是推波助澜,秘供其武备,起义军连战连捷,携百万之众逐步逼近楚国都城“郢”。 其时,楚烈王熊信不顾一切,调集精锐楚军六十万,与太平道决战于都城外,成功击溃了士气旺盛,但缺少训练和军纪的起义军,百奇信兵败自杀。 越女一脉也散为两支,自此分别托庇于吴、越两国。 然而,楚烈王虽然击败起义军,但却无法再压制国内各诸侯,楚国陷入了持续的动乱。 位于楚境的这一次大规模战争,让神州各大列国如梦初醒,发现两千多年前开始的天地裂变,现在已经不再影响军队的大规模集结和作战。 同时,因为上千年来的和平繁衍,各大列国的人口开始饱和,需要新的生存空间和土地财富。而荒野区域的开拓往往困难重重,还不如直接抢夺其他列国的城池,于是神州大地重燃战火。 “两千年前的旧事重演,我大秦为一雪前耻,于神州历1016年,再度调集大军东出函谷关,侵入楚、吴、越、鲁四国混战的原楚境,挑起了第二次神州统一战。”说到秦楚大战,王鹏眼中多了一丝无奈。 因为神州疆域已然扩大了无数倍,哪怕有着飞船、驿道和传送符阵的交通联络手段,军队的动员、集结和信息传递依旧十分迟滞。 秦国的突然袭击让焦头烂额的楚国措手不及,同时也没能得到其他列国的支援。匆忙迎战的楚军一败涂地,楚国很快就丢失了荆州北部的数十座城。 其中,割据上庸郡的小诸侯国——堰国,更是全境沦陷。攻入堰国境内的秦军烧杀抢掠,导致生灵涂炭、天怒人怨,从而意外地激怒了一群人。 “当时,堰国境内的武当山属于道家圣地,山上道观无数,为首的三大道观分别为真武观、三清观和玉虚宫……”王鹏目光深邃地继续说道。 道家针对上层统治者主张清静无为、无所不容;反对争斗,与自然和谐相处。但相对于下层民众,历代道家祖师同样也有不言而教、济世救民的慈悲胸怀,讲究出世应劫,以补天道。 如司州道士的茅氏三兄弟就因在句曲山中采药炼丹,救助山民,而被世人尊为三茅真君,将句曲山更名为茅山。 承钟吕传教的全真道,更是将济世救民的具体思想融入了教派。三代祖师长春子,还曾在文兴时代的末期,传出了“一言止杀”的美谈。 经历过天地大裂变的道家,因为融合了穷亦兼善天下的理念,其道统普遍得到下层民众的认可。相比较其他诸子百家大多走上层路线,道家的受众更大,漫长的岁月中演变成了诸子百家的第一大传世宗教。 就算是数十年前,楚地首揭百姓起义的百奇信同样也是假借太平道教名义,才能迅速聚众起事。 武当山三大道观的祖师玉谦子、净天道人、佘吕为阻止秦军在堰国的肆虐相继下山,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三人各领一千道家弟子夜袭秦军大营。 “结果这一场本被认作是殉道之举的夜袭,却大出世人意料之外……”王鹏苦笑着说道。 三千道家弟子挡者披靡,三大道观祖师更是在数十万秦军营中闲庭信步,视刀戈强弩如无物,举手投足皆有天雷之威,杀裨将以上的秦军将领无数。 待到天明时,数十万秦军竟被三千道家弟子一夜杀散,军营中浮尸无数,流血漂橹。 这场战争的结果让整个神州都为之震惊,华夏有文字记载的数千年历史当中,少数团体的个人武力第一次凌驾于国家暴力机器之上,武者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眼前。 “此战为我大秦又添一国耻,但撇开战争和历史影响,同样也是修者武道境界的一次里程碑!”王鹏神情复杂地说道。 鉴于某些道观弟子在此战中,已经能够表现出天人合一,沟通天地灵气的能力,后世将他们的武道境界划分为先天武道,与以前的后天武技相区别。 而三大道观祖师的修为,后人不敢妄评,只是猜测他们的修为还在先天之上。 后世经诸子百家的学者推演考证,认为武者能够修炼到此种地步,毫无疑问跟天地裂变有莫大关系。天地裂变在使土地疆域拓张的同时,所伴随的充沛灵气也让修炼者的武道境界得以更进一步。 特别是诸子百家当中的道家、墨家、阴阳家、兵家、医家等教派,讲究养生和文武皆修。 在不知不觉中,这些教派的弟子已经完成了生命层次的蜕变。配合他们修炼的搏击之技,往往能够以一敌百、敌千,甚至是真正的万人敌。 认识到了这一点,原本只以学术见长的其他诸子百家纷纷效仿,如法家、儒家、名家、农家也开始文武皆修。 侠以武犯禁!但各个列国国君和诸侯此时却无可奈何。经过两千余年的发展,诸子百家的势力已经深深扎根于庙堂和民间,无法再被彻底根除。 于是,各大列国开始想方设法拉拢那些文武皆修的学术教派,并驱使他们为马前卒攻打敌国。武者势力开始从修身养性的少数人,逐步向世俗间扩散。 “好像是在神州历1503年,三茅真君的二十代徒——弘景道人在茅山开山立派,这是后世公认的第一个正式仙武宗门。”王鹏笑着说道,“约莫百年之后,武当三大道观分分合合,最终合立武当真武道,主祀真武帝君,净天道人的徒孙——通玄子为首任派主!” “武当派?”白崖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忍不住问道,“那后黎学宫呢……” “这就说到了!”王鹏淡然一笑,继续说道,“茅山上清道建立的次年秋,墨家矩子弘在宋都商丘广收门徒,建立了主要教授墨家学说和仙武的应天学院……” “不过,与道家不同,法家弟子原本并不注重养生武道,也不像墨家那样因为“非攻”的思想主张,从而人人习剑练武,准备阻止战争。所以总部在秦国咸阳的后黎学宫比应天学院迟了两百余年才建立。” 王鹏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某若没有记错的话,应是在神州历1738年。法家的后黎学宫不仅教授法学,还在养生武道中融入法家精神,形成了独特的法家仙武……” 至此,其余诸子百家纷纷效仿。 神州历1788-1912年期间,儒家与其他学派也陆续在齐都临淄、楚国岳麓山、庐山合作建立稷下学宫、岳麓书院和白鹿洞书院。 这四大学院与数百年前墨家建立的应天学院,被后世并称为神州五大学宫!并在列国各大城开设分院,教授百家学术。 其中后黎学宫以教授法学为主,应天学院以墨家学说为主,白鹿洞书院以儒学为主,岳麓书院以兵家战道为主,而稷下学宫则海纳百川,不仅教授儒、墨、法、道、兵家学说,也不排斥阴阳家、纵横家、医家、农家和杂家学说。 “从茅山立派到五大学宫建立的数百年间,神州武风盛行,人人修炼,后世便将这一时期称为武兴时代!”王鹏一口气说完,端起桌上早已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 ------------ 第十四章 丑仙姑 “这后黎学宫竟然已经立世将近三千年!”白崖为之咋舌。 按血刀客所说,后黎学宫在神州历1738年建立,而现今是神州历4700年秋,两者相距可不是已经相差三千年了吗! 他前世纵观古今华夏,别说三千年,就是长存三百年以上的学院也几乎没有。 白崖印象里最古老的几所学院都在西方世界,轮到华夏这边,历史最长的恐怕只能是宋明清三朝的国子监了。 “后黎学宫算不上真正的仙武宗门,他们与列国朝堂牵涉太深。”血刀客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典籍,复述般说道,“法家的核心思想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法家弟子的最大理想便是像管仲、商鞅、吴起等诸圣一样,辅佐明君,成就不朽功业。” “为此他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以身殉道。后黎学宫的正统法家弟子从来不当自己是一个武者,他们习武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实现理想。” 王鹏感叹地说道,“不过,后黎学宫设有护道武堂,其中不乏强者。虽然受限于仙凡誓约,先天武者无法与佛道两家的顶尖仙武宗门相比,但列国分院众多,后天武者的数量却远超其他宗门,世俗实力庞大。所幸列国的法家弟子各为其主,并不能扭结成一股力量。” “今天碰上的那两个女子,就是后黎学宫护道武堂出来的吗?”白崖好奇地问道。 “不错,领头的白衣蒙面女子号‘丑仙姑’,是后黎学宫的新一代佼佼者。”王鹏皱眉说道,“据说此女原本求学时貌美如仙,长安分院的山长怕她影响学院众生功课,于是婉拒此女入学……你可知她得知这一消息,做了些什么?” “难道她为了求学,便自毁容貌?”白崖想起张梅“丑仙姑”的外号,顿时瞪大了双眼。 “不错,此女为了入学在学院门前跪了三天两夜,后来学院一个斋夫心中不忍,便偷偷将山长所言告诉了她。”王鹏眼中露出一丝崇敬。 “此女闻言,当场就寻了一块碎石,划花了自己谪仙般的容颜。最后,长安分院的山长大开学门,亲自收她为门生,后来又加入了该院的护道武堂。如此巾帼,若不是道心有悖,某亦不愿与她相斗!”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拦阻我们行事?”白崖吃惊地问道,“狄道城的狗官为了头顶乌纱,弃百万饥民于不顾,狄道城外犹如人间鬼蜮,难道还不该死?” “法家弟子讲究以法治国,狄道城郡守在我等眼中固然该死,但在法家眼里却又未必……”王鹏垂首说道。 白崖为之哑口无言,他前世来自现代法治社会,自然懂得血刀客所说的意思。 法不容于情,法不等于理,合法不合理的事情很多,合情却不合法的事情也存在。 以城外灾民的情况来看,洮河灾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狄道城郡守乃是老吏,无论他在灾前做了多少违法之事,只怕现在表面上也抹干净了屁股。 无论秦国朝堂事后会不会拿他开刀,起码现在于事无补。而狄道城外时时刻刻都在死人,要是这个狗官不死,局面就不可能有所改变,只有他马上挂掉,才能刺激其他官吏站出来开仓放粮。 “我们什么时候去?”白崖语气低沉地说道。 “不是我们,是某一个人!”王鹏瞄了一眼白崖,平淡地说道,“本来某还想带你去见识一番,不过,后黎学宫既然已经插手,带着你反而是拖累。何况,你难道忘了隔壁房的小囡吗,她可是你非要带在身边的,你若陷在郡府,她该怎么办?” 白崖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此物收好,某五更后若还没有回来,你便依着某前日里所说的法子,带着小囡自行离去。”血刀客摘下腰间的芥子袋,从里面取出一些血珠后,便将袋子随手丢给白崖。 “看好,这种珠子叫传送晶珠,乃蛮兽精血元气所凝,可以提供元能开启传送符阵。”王鹏将血珠展示给白崖看,“这里面烙印有山川地貌图的血珠,便是特定地域的‘门票’。没有烙印的血珠是空珠,在各地军衙可以花钱烙印特定的传送区域。” “我一个人也能进军衙吗?”白崖皱眉问道。 “可以的,某已经将自己的巡察铜牌放进芥子袋,军衙官吏认牌不认人,不会管你是谁!”血刀客说着一顿,仔细嘱咐道,“某在袋子里放了一份传送节点地图,你照着上面的节点符阵传送去乐都。到了乐都,便去找……” 听到自己可以借用血刀客的铜牌,还有传送晶珠,白崖不由大喜过望。至于王鹏后面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白崖十分庆幸一直都没有告诉王鹏,有关慧空和尚的重托。这下子他可以去汉中郡了,也不用再纠结是不是要加入血刀门,他可不信血刀客事后会一直追到汉中郡来。 “别这么看着某,就算此行不顺,某脱身还是有把握的。”王鹏看着一脸歉意的白崖,顿时会错了意,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 …… 王鹏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起身推开房门,走到门口回头说道:“此行能与小兄弟相伴近月,某所获良多!我二人就此别过,等乐都再会,某再与小兄弟畅饮。” “王大哥,若事不可行,先保重自身!”白崖低着头,尽管知道自己这张脸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但他感觉有负血刀客看重,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只是王鹏心中有事,丝毫没有察觉到白崖的心思,身形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白崖驻步在门口,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幽幽一叹,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王鹏与他相识不到一个月,两人都有点义气相投的味道,彼此都将对方当成了朋友。只是他与血刀客终究不过萍水相逢,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成年人,他很难接受血刀门的价值观,两人注定要分道扬镳。 “那个大哥哥去杀人了吗?”就在白崖感叹人生之际,脚下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白崖两人所住的地方是一家大客栈的独门独院,房子偏僻幽静,是古典型的干阑式建筑,也就是俗称的“高脚屋”。地板下面是空的,用木柱撑起来一截,以防地气和潮湿。 此时,从门口走廊的玄关下面正探出来一颗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 “死丫头,你钻那里去干吗……”白崖定神一看,可不就是他以为早睡下了的小昭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拎着小囡的后领,把她像猫咪一样提起来。 “你怎么还没睡?”白崖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板着脸凶巴巴地看着她,“嗯?不对,你不是都不跟我们说话吗,这会怎么……好啊,死丫头,看不出来人小鬼大,你在房子下面躲多久了?” 小昭盯着白崖,撅着嘴不说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顶了一会牛,白崖反而坚持不住了,泄气般放下她。 “这世界就是这点不好,五六岁的孩子成熟得跟小大人似的,换成哥以前,还在玩老鹰捉小鸡呢!”白崖低声咕哝,无奈地看着小昭问道,“还睡不睡,不睡的话,我们就动身了。” “我想去郡府……”小昭轻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 “哈?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白崖瞪大了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我想看大哥哥杀了那个狗官!”小昭抬起头,凑到白崖耳边大喊道。 “我叉,姑奶奶,小姑奶奶,你轻点声!”白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捂住她的嘴,将小丫头拖进房里。 小昭从白崖怀里挣扎着出来,气鼓鼓地看着他。 “我们俩的话,你刚才都听全了?”白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围着小丫头转起圈来。 一个大活人藏在地板下面,他没发现也就算了,王鹏这大高手居然也没发觉。 莫非小丫头还自带潜行天赋,那背刺、暗影步什么的…… “打住!”白崖连忙甩了甩头,将前世带来的一些不靠谱记忆给抹掉。 “我们不能去,会拖累王大哥的!”白崖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不让人发现,不就行了,莫非你怕了!”小昭一脸鄙视地斜眼看着他。 “我像是那种会吃五岁小丫头激将法的人吗?”白崖哭笑不得,狠狠地搓着小昭的丫角髻。 “你就是怕了,就是,就是!”小丫头努力扳着白崖的魔爪,涨红了小脸,“不然你就应该跟那个大哥哥一起去,每次都让他做决定,你还是不是男人!娘亲和弟弟那会就是……” 小昭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白崖愣在了原地,半晌无言。 “你果然还在怨我们……”白崖苦笑着一叹,“怪不得你,若是没有我们,你的娘亲和弟弟或许还活着……” “我……”小昭红着眼睛,低下了头,却没有再掉眼泪。 “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决定。王鹏要杀官也是因我而起念,既然现在连你都想去,我又怎么能不去。”白崖咧了咧嘴,极力露出一个僵笑,“同去,同去……” ------------ 第十五章 潜入府衙 “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做些准备!”白崖想了想,吩咐了一句,便独自朝客栈前院走去。 半晌之后,白崖从前院回来,回房给小昭添了一件厚衣,两人便出门而去。 虽说决定了一起去郡府看看,但他带着小昭只走了两条街就后悔了。 小昭的身体太过虚弱,哪怕已经修养了两天,还是经不得夜风。白崖倒是有力气背着她,可是她被夜里的寒风一灌,就忍不住咳嗽不已。 尽管看得出小丫头已经极力克制,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无法忍耐。这样别说潜入郡府,就是这一路上的打更队也无法躲避。 “放下我吧!”再一次惊险万分得避开坊里的巡夜队伍,小昭从白崖背上挣扎着下来,小脸露出失望之色,“看来小昭不能陪两位哥哥去郡府了,我一人回去客栈吧!” “既然我要去郡府,你便不能留在客栈!”白崖平静地抚了抚小昭的丫角,“再忍耐一下,我带你去狄道城的水门,你就在那里等我回来。” 因为狄道城门禁的关系,即便白崖手上有血刀客的巡察铜牌,明日午间之前,城门也是不会开的。 王鹏在出门之前,曾经教过白崖如何溜出城去,以防自己失手后,两人被城卫抓捕。 狄道城东面频临洮水,街道下方的水渠就与河道贯通,两者之间以水门相隔。 说是水门,其实就是内外三道铁栅栏。这些铁栅栏都有儿臂粗细,中间空隙是过不了人的。但这个阻止不了白崖,因为他手中有桃老头亲手锻造的短刀。 这把刀在血刀客眼里算不上什么神兵,但也算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水门处于地下水渠,虽然阴湿了一些,但至少可以挡挡风,小昭可以在那里躲上几个时辰,等他回来一起出城。 狄道城内的居民聚居地段多为方形或矩形,称“里坊”,坊前建有一座人字短脊飞檐的红漆坊门。 里坊分区如“田”字,每区皆有小十字街和小巷,俨然城中之城。 若是在城中大道上遥顾四望,只能看到一片片坊墙和犹如牌坊的坊门,结合城中小河石桥、道旁绿荫,街景可谓别有一番韵味。 两人沿着坊街来到坊门处,白崖抽刀靠近墙角。 他带着小昭无法越过高达三丈的坊门,但坊街铺有水渠,他可以走地下。 白崖手中刀光一闪,渠道尽头的石沟板便断为两截,一股恶臭涌入鼻端,熏得白崖不由捂鼻。 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小昭,却见小丫头倘然自若,仿佛浑然闻不见这股恶臭味道。 “城外更臭……”见到白崖看他,小昭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脸色平静地说了一句。 灾民营中遍地遗骨,尸臭聚而不散。想起那份场景,白崖顿觉眼前的水渠都香了不少。 既然小昭能习惯这股恶臭,白崖再不迟疑,纵身跳下水渠,半站在臭水当中接住跳下来的小丫头。 “走吧!”他背着小丫头,点起一支火折子,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渠道深处走去。 白崖回忆着前两日与王鹏两人在城中探查的方向,在渠道中弯弯绕绕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的渠道慢慢加宽加高,两侧也有了一条窄窄的走道。 白崖心中估量了一下,将背上的小昭放下,取出芥子袋里的水壶开始清洁身体,重新换了一套衣衫。 “你就待在此处,等我回来。”白崖想了想,又取出一些碎银和刀币包成一包,递给小囡,“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也要活下去!” “小昭不需要银钱!”小丫头一扬手,将整包银钱丢进了一旁的臭水沟里,眼神平静如初,“小哥哥若是不回来,小昭如何能独活,不如就等死在此处!” 白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觉这丫头真是不可爱,难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孩,都这么早熟可怕吗? 记下小昭所在的位置,白崖又在渠道里前行了一段路,在一段顶上有石沟板的路段停了下来。 他将长衫下摆系在腰间,牙齿咬住短刀,脚尖一点墙面,就窜上了一丈高的渠顶。双脚一撑墙角,右手虎爪向上一托,五指犹如抓豆腐一样没入了渠顶。 只是白崖有苦自知,五断虎爪功的摧劲,他已经练成,但透劲就没那么容易了。别看他现在施展得轻松,实际是水渠潮湿,垒土疏松的关系,就这样依然指骨欲裂,痛彻心扉。 勉强挂住身体,白崖赶紧用短刀清理石沟板的间隙。 此处已经不是民坊区域,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将石沟板一刀两断。万一被巡逻兵卒发现,说不定就会暴露行迹,给三人都带来危险。 …… 深夜,一个黑影从地下悄悄冒了出来。 白崖看了看身旁高大的宫墙,暗自松了口气。 狄道城的结构很有意思,从上空俯瞰,像是一圈圈的“回”字。最外层一圈是民坊,内层一点是商埠,最内层是宫城。 这里的宫城并不是指皇帝居住的王宫,而是指郡治所属的各个衙门,以及官吏富商居住的贵族区。只因这片区域外面筑就了一道四方的围墙,所以就被称为宫城,也就是内城。 这道宫墙的作用跟坊墙其实差不多,但里面要自由一些。因为宫城内部有大量酒肆、红楼,到处挂满了气死风,又不禁走动,所以灯红酒绿十分热闹。 相比较夜深以后就不得不沉寂下来的民坊,这里倒像是一个小小的不夜城。 白崖纵身一跳,中途以刀插墙换气,很快就攀上了高大的宫墙,消失了墙的另一边。 狄道城府衙原本是秦国一位县侯的宅邸,后来这位县侯出了点篓子,被当代秦王抄家灭族,家宅就变成了现在的郡府府衙。 据说这位县侯晚年向道,在自己家的后院修了一座塔台,取名为“飞升台”,以此对比城外岳麓山的凤台。 此岳麓山也叫东山,不是衡山山脉的那个岳麓山。 前两日,白崖随同血刀客在此探查的时候,他才从凤台的典故上面,知道了所谓的狄道城,在他前世是哪里。 凤台也叫超然台,正是道家圣人老子西出函谷关,在此讲道且飞升而去的地方,还有个典故叫做老子点太极。 这城因为老子的缘故在白崖前世就大名鼎鼎,他以前来过此处旅游,从而醒悟狄道城就是前世的临洮县。难怪当初他一听到洮河就隐隐感到熟悉,原来在那个世界,他就已经来过。 飞升台高达数十丈,哪怕在黑夜中也是一望而知。 白崖顺着高墙下的阴影前行,时不时躲开那些寻欢问柳归来的酒客,很快就来到了府衙的红墙之下。 此时,戌时已过,约是二更时分,白崖心知血刀客还未发动。 不过,他既然来了,却不想只是做个过客,看看就算。 黄昏时分,王鹏言谈中就透露出信心不足,他来此恐怕只为解开心魔,实际并无把握杀掉目标人物。 当时,白崖就有一个想法,如果血刀客的暗杀行动暴露了,或许他可以利用对方作引子,自己潜入府衙逼那个狗官开仓放粮又或是干脆杀了那个狗官,让其他官吏开仓放粮。 只是后来考虑到小昭的关系,才没有实行。现在既然小昭都不怕死,那他就可以按照心中的想法行动了。 翻过府衙的红墙,白崖蹲下身,扒着面前的竹篱四下观望。 这处府衙原本是县侯的宅院,虽说后期整改了很多地方,但大致格局还是不变的。里面小桥流水,幽池飘荷,亭榭假山一应俱全。 不过,官衙毕竟是官衙,没有外面那么灯红酒绿,现在这个时辰,静悄悄的一片沉寂。 白崖不敢随意走动,前两日过来探查时,远远就能看见府衙里面到处是巡逻卫士。现在虽然是深夜,但这里应该也有潜哨暗桩。 王鹏都还没有发动,他可不想先做个猪队友。 只是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就在他潜伏之际,远远传来一对男女的轻声调笑,而且听脚步声居然朝着他这边来了。 “尼玛,没这么狗俗吧!” 看着一个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拥着一个丫鬟钻进竹篱丛,白崖只觉无数匹草泥马从心头狂奔而过。而刚钻进竹篱丛的两人,也看着眼前的面瘫少年傻眼了。 “你……”脸上还有青春痘的公子哥面红耳赤,刚想开口,便被白崖一个手刀砍晕在地。 “啊……”容貌姣好的丫鬟此时也从娇羞状态解脱了出来,看着倒地的公子哥花容失色,本能地便欲尖叫。 白崖那容得她叫出声来,上前一步,右手如铁钳般掐住了少女的咽喉,粗暴地将她扯了过来。 “莫要叫喊,否则明年的今天……咦,晕了?”白崖白作恶人状,小丫鬟黑夜里咋一对上那张面瘫的木脸,白眼一翻就吓晕过去了。 等到小丫鬟施施然醒来,发现自己被捆缚着,嘴里塞着东西,脸上蒙着布条无法视物。 “醒了吧!”随即,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令丫鬟浑身战栗起来,拼命地向后缩去。 “不要怕,某要问你些事,若是好好回答,你,还有你旁边那个小子都能平安无事。”白崖学着王鹏说话的语气,说到那个公子哥的时候,居然发现少女停止了颤抖,迟疑着挺起了上半身。 “爱情的魔力吗?”白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依然昏迷的公子哥,暗自摇头。不过,他这恶人还得继续做下去,“听到了吧,某现在取走你口中之物,记得莫要叫喊,否则你这肤白肌嫩的小情夫可就……嘿嘿!” ------------ 第十六章 人质 “你是府中何人?”白崖捂着嘴,语气冰冷地问道 “小婢荷花,是二小姐的贴身侍女!”小丫鬟口音颤抖,战战兢兢地答道。 白崖前世只是一个宅男,不懂什么审讯技巧。不过,他看过很多影视,觉得提问还是循序渐进,别让俘虏心生抵触比较好。只是他没曾想到这小丫鬟慌乱之下,就没想过撒谎,本能地有问必答,几乎不用他多花心思。 “二小姐?”白崖讶然。 “是老爷……郡守大人的小姐!”小丫鬟迟疑着回道。 “啊?!”白崖为之一愣,随即大喜,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碰到两个人,居然就跟那个狗官有关系,这小丫鬟既然是狗官女儿的贴身侍女,那么肯定知道郡守住在何处。 即便如此,白崖想骗让小丫鬟带他去找郡守也很困难。这丫鬟再笨,也知道带个潜入郡府的陌生人去找郡守会有什么结果。 他眼珠一转,视线落在了地上那个公子哥的身上。 “你这小情夫又是何人?”白崖踢了一脚地上的年轻人。 “你,你莫要伤害公子,公子乃是王郡丞的独子,你若害了他,必定走不出宫城。”小丫鬟目不能视,听到动静,顿时大急,竟然还敢出言威胁白崖。 只是白崖没有在意,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小丫鬟荷花对这公子哥越是在乎,那就越容易控制。 “郡丞?狄道城的郡丞也在府中?”白崖微微皱眉,这宅院是府衙,郡守一家住在这里并不奇怪,但郡丞的公子这么晚也在,就不正常了,除非那个王郡丞今晚也在。 不过,随着他徐徐问来,马上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不是他运气好,随随便便就碰上了跟郡守、郡丞有关的人。而是因为这狄道城里凡是官位大一点的官吏,此时都带着家眷住在郡府当中。 狄道城外有百万灾民,这还只是郡治一城。而洮河大水可是淹没了大半个陇西郡,以及金城郡一部。狄道城郡守一直都没有开仓放粮,惹得全郡民怨沸腾。 从月前开始,就不断有义士游侠潜入狄道城,想要逼迫郡守开仓赈灾,而且事情越闹越大。 除了郡守、郡丞,其他官吏府中也有人使用各种方式逼宫,还有亲人死在洪灾里的人想要复仇,投毒、暗杀事件层出不穷。 在几个底层官吏真的被杀之后,狄道城的大小官吏就人人自危,不得不合伙抱团,都迁入了府衙,接受郡兵和侍卫的保护。 “既是如此,你与这小子怎么还能如此轻松地出来幽会!”白崖怀疑地问道。 “大人们晚间都宿于飞升台,小婢是……是与王公子偷偷溜出来的。”小丫鬟霞飞双颊,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飞升台?”白崖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还跟飞升台有关。 飞升台实际是一座塔楼,样式跟佛塔一样,只是内部空间很大。以前居于此地的秦国县侯盖了这座塔楼,一是给自己炼丹修仙所用,二是作为藏宝楼。 塔楼共有九层,取意为九层玲珑宝塔,里面房间众多。原是用于藏书纳宝,摆放丹炉和修炼的静室,现在则都改成了厢房,只怕那些官吏都住在里面。 “麻烦了,难怪大家都说做官的是人精,这帮狗官不仅怕死,而且也很聪明。”白崖磨了磨牙,有点无奈地想到,“塔楼周围空无一物,乃是一片空旷院落。他们晚上宿于飞升台,外面再围上一圈侍卫,别说刺客,连只鸟都飞不进去了!” 白崖觉得幸好自己也来了,否则只有王鹏一个人,只怕这趟非白跑不可。要是这帮狗官再准备一些强弓劲弩,只怕血刀客还得死在这里。 王鹏武功再强,也只是个后天武者,跟传说中那些视刀剑弓弩如无物的先天强者,那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强攻进不去,那么……”白崖心念一转,不由得扫了一眼地上的公子哥。 这公子哥要么是在这种环境下心理压力太大,要么纯粹就是一条淫虫,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找婢女发泄。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混进去的好机会。 “只是不知此人秉性,不管性情刚烈,还是狡诈,都比较难控制。”白崖有点头疼,视线重新转回小丫鬟,“还不如就选这丫头,起码公子哥是她的弱点,不愁她不就范,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瞒过飞升台外面的侍卫!” 白崖想装扮成这公子哥,借着小丫鬟的掩护混进飞升台塔楼。 不过,他这具身体今年不到十四岁,身材跟已经成年的公子哥有差距,相貌就更不用说了。想要混进去,小丫鬟的演技就非常关键,而且还得心甘情愿配合他。 “你们想死想活?”白崖叹了口气,淡淡地问道。 “求……求少侠饶……饶命!”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只是情根深种,这时候还想着地上的公子哥,“小婢和王公子与少侠无冤无仇,还望少侠高抬贵手!” “想活就好,等会我要你帮我一个小忙……”白崖伸手扯掉小丫鬟的蒙眼布。 小丫鬟一能视物,马上转头四顾,直到看见地上昏迷的公子哥才松了口气。那个王公子尽管双手双脚也被捆缚着一动不动,但胸膛依然还在起伏,自然是还活着。 “你如此待他,不知这公子哥今后可会记得这一片深情!”白崖暗自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当初石羊集的梅娘。 时间仿佛会倒流,他又一次不得不利用一个女子的痴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知梅娘现在可达成了心愿……” 心中有些感慨,但白崖没有心软的打算。 他当着小丫鬟的面,捏开公子哥的牙关,塞进去一个小药丸,面无表情地说道:“嘿嘿,我给他喂了七步断肠丹,此物只有我有解药,你若不帮我,他必定肠穿肚烂而死!” 丫鬟荷花的眼睛眨了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知少侠要小婢做些什么?” “还不到时候,等会再说,现在坐好!”白崖闭目养气,静静地等待着。 如此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片寂静的府衙忽然从远处传出一阵人声。声音越来越大,周围很快就一片喧杂。 “怎么了?”小丫鬟惊愣地望着竹篱外面。 “来了!”白崖眼中闪过一道喜色,站起身走向昏迷的公子哥。 只是他刚走了两步,忽然一皱眉,伸脚踢去。 “已经醒了?” “呜呜呜~”白崖脚尖刚点在青年的腰眼上,公子哥被塞了布条的口中就传出了一阵惊恐的呜呜声。 “胆小鬼,比个小女子还不如。”白崖不由暗骂一声,脚尖一摆,重重地抽在俘虏的太阳穴上,顿时公子哥又一声不吭地瘫在地上,重新晕了过来。 这一次,白崖踢得很重,只怕他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了。 “不,不要……不要伤了王公子!”见他踢人,小丫鬟荷花顾不得触怒白崖,跪行了几步,扑在青年身上抽泣起来。 “噤声,他还没死呢,脱了他的衣服,给我换上!”白崖手中刀光一闪,挑断了荷花手上的布条。 不消片刻,白崖就换上了王公子的长衫,只给他留了一身亵衣。 “现在可以了吗?”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偷眼看着白崖。 “再等一等!”白崖望着竹篱外面的院子,只见郡府当中,此时一盏盏灯火亮起,人声喧闹,好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 “那边……在那边!”两人所在的小院远处慢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白崖连忙将小丫鬟扯了过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提着灯笼飞奔而过,朝着郡府的东面跑去。那边隐隐传来刀剑的交击声,应该是血刀客被人发现了。 白崖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直到没有士卒再经过,这才站了起来。 “半个时辰内,你的小情夫若还是没有服下七步断肠丹的解药,那就必死无疑。”白崖抽搐着嘴角,装出一副狰狞的模样,“现在带我去飞升台,等我假扮王公子混进了塔楼,我就给你解药救他。” “哦,哦~”小丫鬟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答应下来。 白崖看着她这样子,顿时眉头一皱,“这丫头难道看出了什么,还是我装得不够凶狠?” 其实小丫鬟荷花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心神一定,已经看清了他的长相。白崖虽然是个面瘫,但外表和年纪却骗不了人。 荷花见他不过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心中的恐惧大为减轻,正琢磨着想要自救呢! 只可惜荷花自己也是个小丫头,心机不够深沉,稍一迟疑就被白崖看出了破绽。 “哼,看样子还要再加一重保险!”白崖心思一转,忽然转身,弯腰又是一刀。这一刀他只用了半分力,使得是巧劲,刀尖恰好划过公子哥的脉门,顿时青年手上血流如注。 只是刀伤不深,并没有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你,你……不是说好不伤王公子的吗?”荷花大惊,正要上前,却被白崖一把拉住。 “他死不了,不过以这流血速度也撑不了太长时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了!”白崖冷然说道,“抓紧时间带我去飞升台,那么他就还有救。否则迟了时候,可怪不得我!” “呜呜,飞升台外面皆是老爷的家将,你虽然换了王公子的衣裳,但根本就不像他。那些人一望便知,如何能瞒得过!”小丫鬟抽泣着坐倒在地。 “呵呵,你终于说了实话!”白崖抽了抽嘴角,荷花说的事情,他已经猜到,自然也有一个应对之策。 ------------ 第十七章 坑 白崖抬头望着星空,重重地叹了口气。 无论前生今世,他真的从未想过要做英雄。别看死党夸他有古人的任侠之气,可他心里明白这也仅限于朋友和熟人之间,反正当不了舍己为人的雷锋。 前世看书看影视剧,他就很讨厌那种婆婆妈妈,一口一句仁义道德的圣母,恨不得以身相替,拿把刀大杀四方。 但今世在石羊集也好,在狄道城外也好,面对不平之事,面对那些遭遇悲惨的灾民,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将看到的一切抛之脑后,做一个忍者神龟。 因缘际会之下,他终于走到了眼前这一步。现在每每一回想起来,白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当积些功德吧,反正穿越都让我碰上了,说不定功德这种东西也是有用的!” 白崖一阵自嘲,心中一发狠,便从地上摸了一把碎石,双掌一分,狠狠地朝脸上搓去。 碎石夹着泥土犹如砂纸一样刮得他血流满面,硬生生磨掉了一层脸皮。泥沙混着碎石镶嵌进了脸上的皮肉,看上去血淋淋一片,恐怖至极。 只是白崖却感受不到多少疼痛,虽然他现在神魂与肉体逐渐契合,疼痛感一直在恢复,但他是个面瘫,脸部神经萎缩,导致疼痛感大减。 哪怕是现在这种伤势,也只是有点轻微刺痛,算不上太严重。 “要做就做个彻底!”白崖感受到疼痛感比想象中还要轻微,眼中火星一闪,短刀在手掌上打了个旋,又在脸上狠狠一划。 这一刀割得有些太狠了,伤口从白崖左眉斜挂到右腮,整张脸被一分为二,鼻梁都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绽开的皮肉中蜂拥而出,沿着下巴几乎滴成了串。 “啊~~”小丫鬟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浑身颤抖。 “看着我!现在那些侍卫认不出来了吧?”白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顿时心中耐性全无,有些粗暴地捏住小丫鬟的下巴,扭过她的脸对着自己。 丫鬟荷花瞄了一眼白崖,顿时脸色发白,紧闭双眼,拼命地点着小脑袋,看样子快吓晕过去了。 白崖现在这张脸已经完全毁容,脸皮被砂石尽数磨破,全是鲜血的肌肉纤维暴露在空气里,看上去活像是被剁碎了的猪肉。那条斜挂在面容中央的刀口更是皮开肉绽、狰狞可怖。 这德行现在别说是那些侍卫,就是公子哥他老爹王郡丞看见了,一时半会都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宝贝儿子。 “那就好,走吧!”白崖将短刀揣进怀里,拉住小丫鬟半倚靠在她身上。 可是拉了几下,小丫鬟却是一动不动,定神一看,顿时发现她双股战栗,竟是吓得腿软动不了了。 “快走,别忘了你那小情夫也在流血,再等下去,我们两个就要结伴上西天了。”白崖低喝一声,惊醒了小丫鬟。 想起昏迷的公子哥,荷花终于鼓起勇气,扶着白崖走出竹篱丛。 两人依偎在一起,朝着飞升台走去。刚走出一段路,白崖便听见远处的打斗声渐渐朝着这边庭院转移。 他换了个姿势,将脑袋枕在小丫鬟的肩膀上,侧着头朝后面看去。 透过院墙上镂空的窗栏,只见远处庭院里灯火通明,刀光剑影,在重重兵卒围成的圈子里,四条人影兔起鹘落,身形如电。 这四人分成两对,时而从地面打到房顶,时而又从房顶扑落地面,身形每一交错之际,都爆出一团团灿烂的火星,仿佛在黑夜里燃放的烟花。 借着周围兵卒手上的火把,白崖大致看清了四人的模样。 其中一对很好认,一身青衣,带着大斗笠的蒙面人应该就是王鹏,他对战的持剑女子一身白衣,脸蒙白纱,果不其然就是丑仙姑张梅。 另外一对干架的人,白崖就不认识了。 这两人一个是穿着一身百衲衣的驼子,背上背着一个大葫芦,手中的兵器是黑铁手杖。另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蟒袍官服,头戴冠冕,手上套着一双寒光闪闪的铁爪。 “莫非王鹏还找了帮手?!”白崖略一思索,就马上被自己否定掉了,冷笑着暗忖,“城中看不顺眼那帮狗官的义士不只一个两个,这帮人搞得天怒人怨,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快走!”见到四人打斗的圈子迅速朝着这边移来,白崖赶紧催促小丫鬟。 小丫鬟荷花这时已经镇定了许多,依言加快了脚步。 “少侠不惜自毁面容,也要混进飞升台,可是……可是为了刺杀郡守老爷!”荷花压低了声音问道,声音有些发抖。 你这不废话吗!哥要不是实在咽不下心头那口恶气,凑这热闹干吗!白崖暗自吐槽,不过,嘴上却没有这么说。 “不是,小爷要为民请命,让郡守开仓放粮!”白崖不假思索地撒谎道。 “城外饿殍盈野,百万灾民嗷嗷待脯,你可曾尝过用泥土晒成的饼,可曾吃过弟妹尸骨熬成的汤……”本来他只是想骗得小丫鬟安心,但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城外的惨景,顿时心里的邪火不由噌噌窜起。 “少侠莫要再说了,小婢带你进飞升台便是!”感受到白崖压抑着的愤怒,小丫鬟这时却没有感到紧张,只是情绪有些低落,轻声回道,“只望少侠守诺,进了飞升台之后,便放小婢离去,救治王公子!” “成,只要你将小爷带到郡守的所在,我就放你离开!”白崖大喜,知道这丫头起码不会暗地搞鬼了。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小丫鬟安了心,顿时配合许多,提醒白崖调整了一下身体姿势,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受了重伤,完全靠着荷花的搀扶才能慢慢行走。 片刻之后,他们终于靠近了后院戒备森严的飞升台。 白崖开眼偷看,只见塔楼前面设置了一道路障,路障后面是两排手持劲弩的重步兵。 这还不算,塔楼周围还搭建了数个临时的亭子,亭子里或坐或站着一帮奇装异服的人。这些人有的在喝酒吃肉;有的在赌博下棋;有的抱着身旁的侍女上下其手;居然还有两个大半夜拿着折扇,摇头晃脑装秀才的文士…… 白崖心里一凛,他和血刀客显然低估了那帮狗官的怕死程度。那些兵卒也就算了,眼前这帮人显然都是他们请来保航护驾的武道高手! 虽然这些人不一定是王鹏那种宗门高手,但能被郡守请来的人应该都不是弱者。后天武者跟先天强者不同,民间可不会缺少类似瘸腿三这种野路子高手。 血刀客能不能打赢这些人,白崖不知道,但他估计这些人随便出来一个,都能一指头摁死他。 这尼玛……混不混得进去再说,等会宰了那帮狗官之后,要怎么出来呢?! 英雄做不得,哥还真是犯贱啊!才一装逼,这脸就被打肿了,连投降输一半的选择都没有啊! 白崖只觉得一肚子苦水,后悔没早问问小丫鬟飞升台的防备情况。 他完全是想当然了,以为血刀客发动之后,将那两个后黎女弟子一引走,他就可以偷偷摸进去宰了那帮狗官,然后再拍拍屁股跑路。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了退路,前方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士卒朝他们走来。 “小荷花?!你怎么不在二小姐身边伺候,这人是……王郡丞的公子吗,怎么搞成这样?”中年将领刚一靠近,脸上就露出了惊容。 他看了看靠在小丫鬟怀里的白崖,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白崖那张脸毁得太成功了,加上穿着公子哥的衣裳,又弯腰靠着荷花,稍稍掩盖了体型差距。这还没等小丫鬟开口解释,中年将领就下意识地认错人了。 不过,中年将领毕竟重任在身,顿时不敢怠慢,就想靠近了再检查一下白崖的伤势。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突然传出“轰”的一声,一道亮丽的长虹好像流星般划过天空,硬生生砸塌了院落的一截围墙。 而尾随着它的一点白光迅速放大,好像一块磨盘从天上掉了下来,朝着崩塌之处砸落。只是白崖无论怎么看这东西,都像是一块印玺,只是比例太大太奇怪了。 一条人影从碎石间跳了出来,迎着印玺磨盘冲上天去。 “是王鹏……”白崖眯着眼睛,心惊胆战地看着血刀客。 不过,他显然是白操心了。只见王鹏腰间的紫红色刀鞘突然解体,宛如纳米金属一样变成了液体状,然后在左拳重新聚合,放大成了一个水缸大小的金属拳头。 “噹~~”天空传来一个破锣般的巨响,刀鞘变成的巨拳砸在磨盘印玺的底部,将它远远击飞。而血刀客也再次被轰飞,又砸塌了一段围墙。 不过,白崖这次看清了,变成巨拳的紫红色刀鞘这回变成了一块盾牌,堪堪护住了王鹏的背部。而被击飞的印玺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真的变成了一方玉印落在赶来的丑仙姑手上。 “法宝?变形金刚?”见到这一幕,白崖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心中立马就抓狂了,“这是武功?这也叫武功?尼玛还有这种武功?” ------------ 第十八章 杀官 “你们快进去,让府里的几位先生赶紧给王公子处理一下伤口!”望着远处的大战,中年将领顿时紧张起来,再也顾不得检查白崖的伤势,朝小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塔楼。 白崖这时候心里的滋味就不提了,别扭的一塌糊涂。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圣刀宗叫仙武宗门,而不是武林门派。今夜他看到的某些东西显然脱离了武功的范畴,又或者说这不是他理解的武功。 王鹏的紫红色刀鞘,还有丑仙姑张梅手上的印玺,跟武功没有半点关系。那两样东西以他的理解,应该叫做法器或者法宝才对。 现在他算看出来了,王鹏这小子有圣刀宗的背景护着,肯定不会有事。而后黎学宫的张梅也只是拦着不让他杀人,并没有跟他死战的打算,否则塔楼门前这帮看戏的高手早就上去争功了。 定了定神,白崖轻轻捏了捏小丫鬟暗中颤抖的手臂,两人相依着越过路障,走进了飞升台的塔门。 飞升台是一座八角形的塔楼,占地面积很大,楼道沿着外墙螺旋向上,里面的厢房以中线为轴环形布置。 或许是担心被奸细混入,塔楼内没有把守的士兵,沿途经过的仆人见到小丫鬟怀里的白崖都惊乱不已,尖叫着躲到一旁。 白崖估计这些奴仆都分属于不同官吏,居然没有人搭把手。偶尔有两个年级颇大的老仆上前询问,也被小丫鬟轻松打发。 “少侠,小婢刚才问过,老爷和其他大人都在这一层的会堂议事……”等上了三楼,小丫鬟单手指了指前方的大厢房,压低了声音说道。 “就是这里吗?”白崖看了看四周无人,顿时挺起身,眼中露出一丝厉芒,“我说话算数,你走吧,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再掺和了。” “解……解药?”小丫鬟闻言,连忙放开白崖,束着手拘谨地问道。 “我骗你的,那小子吃下的是百草丹,对人有益无害,你叫人帮他止了血就没事!”白崖说完,就朝厢房走去,小丫鬟见状转身就跑。 来到厢房门前,白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开雕花木门,一步跨了进去。 白崖进门快速扫了一眼,看清大堂内的情形,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间大厢房面积颇大,布置成了议事堂的样式。堂前有一张檀木大案,后面坐着一个身穿青底蟒服的老年官吏,大堂两侧各有小几,跪坐着二十余名形容各异的官吏。 见到一个浑身是血,面容可怖的陌生人走进大堂,众官吏神情诧异,纷纷转头看着他。 “你……你是何人?”大案后面的老倌惊疑不定地看着白崖,厉声喝问。 只是他话音未落,左侧下案就抢出一人,惊呼失声,“祺儿,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白崖不答,平静地回身掩上房门,挂上门闩,这才转头打量这两人。 大案后面的老倌没有着冠,只是戴着常服所用黑介帻,面圆体胖,浓眉吊睛,脸上带着一丝长年位居人上的淡淡威严。左侧的人是一个清癯老者,面颊瘦削,颌下留了一缕长须。 白崖深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也不废话,大步流星朝着大案后面的老倌走去。 “你就是陇西郡守鲁元?” “大胆!王郡丞,这是如故?”官服老者大怒,转头瞪着堂下的王郡丞。 只是堂下的王郡丞这时候却面露异色,看着满脸鲜血的白崖皱起了眉头。 白崖一开口,他就听出声音跟自己的儿子不太一样,再仔细打量,虽然对方穿着儿子的衣物,但身形好像又瘦矮了一点,倒像是个少年人。 “祺儿,大人面前不可放肆,还不快快退下!”只是这时候上司问责,他也只好再试探了一句。 不过,白崖没有理他,这两人一问一答,已经表明了身份。 “是你就好!”白崖脚尖一点,一个箭步窜上桌案,反手抽刀,爆喝到,“鲁元,受死!” 一道亮丽的刀光伴随着一股冲天血柱,在众人视网膜中久久不散。 待到刀光消散,众官吏只见少年一袭血衣,脸上皮肉翻绽,满面血污。他右脚踩着鲁元的脊背,左手提着一颗满脸惊惧的头颅,如同一头噬人猛兽居高临下,目光灼灼地虎视着他们。 鲁元的无头尸身趴在长案上,手脚还在不停抽搐,断颈处血流如注,在案前地面汇集成了一个血塘。 众官吏人人侧目,只觉头皮发麻,一股恶寒自小腹升起,慑于白崖的淫威,一时之间竟是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啊~~”窒息般的压迫下,终于有人崩溃尖叫,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有刺客~~”一众官吏回过神来,手脚并用,滚爬着越过身前小几,互相推搡着朝大堂门口蜂拥而去。 “哈哈哈!”白崖看着这帮人如同猪猡般的表演,仰头朗笑,竟然有了天地无垠,唯我独尊的感觉。 与石羊集那次的紧张愤懑不同,这一次的杀戮居然让他体会到了一种深入骨髓、淋漓尽致的巅峰快感。 白崖举刀挑开发髻,一头乌发如瀑披下,遮盖住了血面,只露出一对双目,瞳孔中迸射着红光,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们想去哪?”白崖双脚一错,腾身而起,踩着几个满地乱爬的官吏,抢着所有人前面落在门口,背身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你,你……是人是鬼!”看着白崖黑发遮面,如魔似鬼,顿时又吓瘫了几个胆小的官吏。 “小爷自然是鬼,城外百万冤魂托小爷来给诸位大人请安!”白崖露齿一笑,白森森的牙齿惊得众人仓惶后退。 众官吏簇拥着退到后面,却发现白崖没有再动手杀人,顿时面面相觑,发现人人脸上苍白如霜,惊魂未定。 “少……少侠,我等并非不知城外灾情,只是鲁郡守一意孤行,不肯开仓放粮,我等也是束手无措啊!”众官吏磨蹭了一番,刚才那个清癯老者,也就是误以为白崖是他儿子的王郡丞终于站了出来,一脸苦色地说道。 “是啊,是啊!”众官吏偷眼互望,纷纷附和。 “现在鲁元已死,你们可能开仓放粮?”白崖垂首,冷笑着问道。 “开仓,自然开仓……”王郡丞与几个领头的官吏对视一眼,满口答应下来。 “呵呵,这么爽快!”白崖抓着短刀的手掌慢慢攥紧,轻笑着慢步逼向众官吏。 “少侠,少侠……且慢!”众官吏大惊,知道糊弄不了眼前这少年。 “我等,我等不是不想开仓,只是,只是……”王郡丞满脸大汗,支支吾吾地说道。 “只是陇西大仓的粮食已不足两成……”人群中不知何人忽然开口叫道,让众官吏都是身体一僵。 “原来如此!”白崖脑中闪电般一亮,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鲁元不肯开仓放粮,原来是狄道城众吏早就监守自盗,导致大仓亏空,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赈济灾民。 “大仓现有粮食若是放开就食,只够灾民半月之用,而长安粮队至少还需月半才能送来郡治!”王郡丞越说越轻,面露仓皇,“只有再拖一月,才能,才能……” “再拖一月……”白崖默然不语,以他在城外看到的情形,灾民已到山穷水尽,几乎择人而噬。 别说再拖一月,就是再拖一天,也有无数人倒下饿毙,成为其他人的口中之食。若不是所见所闻已经突破了他做人的底线,让王鹏这种杀人如麻的刀客都看不下去,他哪会冒着生命危险来逞英雄。 秦国自商君变法起,就以法治国,讲究治灾不赈灾。碰到天灾,先秦一般不开仓救济,而是由官吏组织灾民上山入林,以狩猎自救,防止民众不劳而获,养成惰性。 但今时不同往日,天地大裂变后,荒野山林太过危险,灾民很难自救,所以法律就变成了半治半赈,尺度全部把握在当地最高长官的手上。 这也是血刀客当初为什么会说,狄道城的郡守不一定违法,他们前去杀人炼心,后黎学宫的法家弟子就有可能出手阻止。 这世界有空中航线,有大驿道,有传送符阵,但这种涉及大量粮队的运输,传送符阵无法承担,空中航线也运量有限,只能通过大驿道。 大驿道的飞渡车日行千里,但神州地域太过广大。又因狄道城这边刻意隐瞒灾情,长安朝堂不知此次洪灾百年一遇,所以决定调粮南下时,时间已经过去数月。 天灾加上人祸,这才是狄道城外变成人间鬼蜮的缘由。 “那么……城中富户的存粮呢?”白崖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地问道,“某在城中数日,可未曾见到粮尽之相!” “城中富户……”众官吏面面相觑,王郡丞苦笑着说道,“惠王之后,秦法严禁官吏私下征粮,骚扰臣民。犯官多是腰斩之罪,除非今上特赦,否则就算事出有因,最轻也是免官充军。” “哼,你们不必再行推诿,不然哪怕今日躲过一刀,事后也是在劫难逃。”白崖冷冷地说道。 众官吏顿时人人变色,显然被白崖说中了死穴。 他们今天可以做鸵鸟,但此间事了,正如白崖所说,就算秦国朝廷不治罪,也有的是想出名的游侠义士拿他们祭刀! 这个世界可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的控制力仅限于世俗,真有武者高人非杀他们不可,普通兵卒是拦不住的,眼前这披发血面的少年就是一例明证。 “我等无权下令征粮,否则不仅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家族。”王郡丞忽然转身看着伏案的无头尸身,神情怪异,“但若是有郡守‘遗命’,那倒是可以一试!” ------------ 第十九章 龌蹉 “不错,不错,今日郡守召集我等,本就是为了下令征集城中余粮……” “还有……鲁郡守曾令东西两市配额售粮……” “……护城军粮亦可抽调……” 宛如一点墨汁滴进了水盆,大堂里嗡嗡作响,众官吏你一句,我一句,将郡守的“遗命”补充了个七七八八。 在众官吏的讨论声中,白崖也明白了城外如此状况,他们之前为什么还是不敢动城内的“富户”。 陇西郡北面是丝绸之路的两个重要节点——金城和凉州,西面是慕容鲜卑建立的吐谷浑,南面是益州汉中,东面是司隶长安。 此郡西拒吐谷浑,南御汉中国,既是司隶的西面屏障,又掩护着北面的丝绸之路,可谓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最为重要的是陇西郡地理环境极为特殊,它的东西两端分别连接秦岭、祁连两大岳群,南北的六盘、昆仑岳群也离得不远,境内有大通、达坂、唐述等山脉,是湟水、洮水、黄河、渭水四大水系的交汇地。 山多水多,在本世界就意味着拥有众多洞天福地和修炼圣地。 因此,这块地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宗门和武道世家。其中既有仙武大宗门,也有普通的江湖门派,既有千年世家,也有新兴大族。 狄道城作为陇西郡治,城中商贾云集,人口约有十八万,虽然还比不上凉州城,但也是一个大城。 城内关系脉络错综复杂,世家大族、仙武宗门在这里都有据点。其他跟武道世家、江湖门派有关联的大户更是数不胜数,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种情况之下,这些官吏哪敢轻举妄动,招惹是非。 官场贪污,最多人头落地,招惹了仙武宗门和世家大族,却会连累子孙后代。 何况,陇西郡仓这件事情里面,城中大户未必就能避嫌,这背后谁能说得清还有什么污秽和泥垢。 白崖目光森然,看着这群人煞有其事地谈论郡守遗命,心中只觉堵得慌。 他看得出来,这帮人根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当官的都是人精,他们其实比寻常人还要聪明。面对天灾,这帮官吏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办法可不可行,出了岔子有没有人背锅的问题。 狄道城的大粮仓是一个黑洞,鲁元就是这个黑洞的盖子。 当然,以秦国的官制,郡守也无法一手遮天,这帮人必定是雨露均沾。 狄道城现在犹如火山口,他们难道看不到死期吗? 当然不是,他们看得到。在白崖一刀剁下鲁元的脑袋之前,他们只是装鸵鸟。如果没人肯背锅扛事,那么他们就宁愿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一直拖着城外的百万灾民给他们陪葬。 现在鲁元已死,有死人背锅了,他们自然要想办法自救,而假借郡守“遗命”就是最好的办法。 白崖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等他们用“遗命”赈完灾,接下来就会将粮仓的污水全都泼到鲁元身上,想方设法把自己给摘出去。 不过,这跟他没关系了,他能做的都做了,已是问心无愧。再说鲁元最该死,现在背锅也不冤枉。 白崖正这么想着,忽然耳朵一抖,眼中精光大涨。 他纵身一跃,跳进人群,刀光一闪,又一颗人头冲天而起,竟然毫无征兆地砍了一个官吏。 那人的无头尸身手舞足蹈,白崖不等人头落地,便是飞起一脚,踢得那个人头像皮球一样朝大门飞去。 “噗~”人头撕破雕花木门的贴纸,撞在对面过道的墙上,不知反弹到了何处。 “啊,是徐从事!”人头飞出之后,门外很快就传出数声压抑的惊呼。 “让门外兵卒退出楼外!”白崖举刀一指惊恐失色的王郡丞,面无表情地说道。 “汝等不可轻举妄动,快快退出飞升台。”王郡丞不愧积年老吏,强自镇定了一下,朝门外厉声喝道。 刚刚惊呆了的众官吏终于回过神来,部分人脸上竟然露出了忿恨之色。他们倒不是恨白崖,反而怪起了门外赶来护驾的兵卒。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白崖现在达到了目的,只要不再刺激他,大堂里的诸人就不会有危险。至于要不要抓捕犯人,那是以后的事情。 “王郡丞,鲁大人和诸位大人都没事吧?”门外一片静寂,片刻后,终于响起了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白崖听着像是那个在塔楼前把守的中年将领。 “门外乃是何人?”白崖轻声向王郡丞问道。 “都尉鲁通,任事前乃是鲁元的心腹家将!”王郡丞脸上多了一丝忧色,“他要知道鲁元已死,必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来。” “哼!”白崖眼中精光一闪,忽然撤步向左,手上又是刀光一闪。一个官吏应声倒地,又一颗人头被他踢出门外。 “诓他郡守无事,若还不退兵,某就杀了鲁元!” “鲁通,还不快退,你想要害死郡守和诸位大人吗?”王郡丞额头冒汗,声音已有些颤抖。 众官吏望着倒地的两具无头尸身,脸色皆是一片苍白,凝神屏气地望向议事堂大门。他们当然希望能得救,但谁也不想做最后的牺牲品。 “末将这就退兵,请阁下莫要再害诸位大人。”门外很快就有了回应,大堂里响起一片呼气声。 “还不死心!”只是白崖却目光一闪,刀光再起,这一次他连砍两人,两颗人头前后接踵飞出。 “你……”门外响起惊怒交加的怒喝。 “告诉他,再耍花样,下一个就是鲁元!”白崖撇了撇嘴,朝王郡丞摆了摆短刀。 王郡丞深吸一口气,依言高喊。 “好,末将这就退兵!”门外传来羞怒不已的怒吼。 听见鲁通的怒吼,白崖不由得咧了咧嘴。 这人不知房里的官吏为了保命,已经将他的底子透露给了自己。既是家将,哪有没听见主子声音,又不谈判,光听王郡丞喝问两声就退兵的,自然是在耍花样。 不过,鲁通不知鲁元生死,肯定是不敢坚持到底的,只要白崖比他更狠,他就不得不选择妥协。 这也拜这个世界人命太不值钱所赐,换成白崖前世的法制社会,谈判专家多如狗,被看穿的人只会是白崖自己。 众官吏再次胆战心惊地转头盯着那柄还在滴血的短刀,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的脑袋就掉了下来。 过了半晌,见白崖只是闭目倾听,终于齐齐地松了口气。 “呕~~”精神一松懈下来,大堂里的众官吏看着地上的四具无头尸体,纷纷俯身干呕,有几人还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失禁。 “呵,这就受不了了,那若是叫你们看见城外以尸为食的人间鬼蜮,岂非连肠子都要吐出来!”白崖冷笑着说道。 “呕~~”听到白崖此话,大堂里的呕吐声又响成了一片。 众官吏都吐得全身酥软,稍稍定神之后,已是不敢再看白崖,纷纷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 鲁元死后,这帮人刚才高谈阔论,浑然当自己已经脱险。现在对着四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这才明白眼前这少年人根本就是个断头狂魔。 “解了腰带,脱了亵裤!”白崖见已经控制住局面,顿时淡淡地吩咐道。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是时候考虑如何脱身了。 众官吏纷纷依言而行,竟是连一句废话都没有,一个个乖得跟绵羊一样,让白崖大感惊奇,他本来还打算再砍几个脑袋的。 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不怕死又洁身自好的狄道城官吏不会躲进飞升台。会躲进飞升台的官吏,都是心里有鬼的怕死分子,“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种硬气是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的。 “将腰带相连,各人抓一段,亵裤罩头!”白崖指使一名官吏,将地上一具尸身的官服剥下交给自己,厉声吩咐道,“等会我带你们出去,一应人等抓紧腰带,一个跟着一个,不许说话,不许取下头罩!等我喊‘冲’时,不许驻步,谁若不跑,休怪我刀下无情。” 众官吏面面相觑,明白了白崖的打算。 “少……少侠,不知小儿……”王郡丞脸色挣扎了一番,抓着亵裤,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没事!”白崖看了他一眼,淡声答道。 王郡丞顿时松了口气,他知道白崖这种人不屑于骗他,倒是安了大半心。 等白崖套上死人的官服,众官吏也都已经准备妥当。一个个头罩亵裤,像是呆头鹅一样抓着腰带排成一列,被白崖牵着走出大堂。 白崖谨慎地推开门,发现鲁通果然依言退走,门外空无一人,并没有埋伏。 “小心脚下!”他牵着众官吏,让他们一手抓着腰带,一手扶着塔楼的外墙。 飞升台的楼道靠着塔墙,这群人扶着墙正好顺道走,不会无故跌倒。 只是走了一段路,众官吏心中就疑惑大生。因为白崖没有带着他们朝楼下走,而是朝楼上走,而且走走停停,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只是白崖的狠辣深入人心,这帮人不敢询问,生怕惹怒了他就成了下一个刀下亡魂。而白崖也不解释,只是看着各楼层紧闭的房门,以及门后那一双双惊恐不安的眼睛暗自冷笑。 这世界的人不像他看过那么多的警匪片,众官吏能猜到脱身计划的开头,却不一定能猜到结尾! ------------ 第二十章 乱斗 鲁通望着紧闭的塔门暗自焦急,之前小婢荷花要求出门抓药,他已经略感奇怪,只是并没有深思。 楼中有医无药,他是知道的。但荷花是二小姐的婢女,受伤的王公子则是郡丞之子,开头扶着他进来,还能说是路上巧遇,但后面还由她出去抓药,似乎有点不对劲。 当然,鲁通那时候要能想到那个“王公子”是假货,他就真的是神仙了。他虽算不上宿将,但也从军多年,自然能看出那人脸上的伤做不得假。 直到楼中奴仆跑来告诉他,议事堂里面好似出事了,他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鲁通暗中稳住那奴仆,迅速带着一队劲卒上楼。只是他没想到劫持众官吏的那人十分警觉,一点点兵甲的碰撞声,就引得堂中飞出了一颗人头。 他认得那颗人头是徐从事,郡守的心腹之一,两人以前还喝过酒。 不过,一颗人头在鲁通心中不算什么,他成为都尉前是鲁家家将,跟郡守鲁元是本家。鲁元既是上司,又是恩主,只要保住鲁元,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只是鲁通没想到堂内那人如此狠辣,根本不吃他的拖延之策,尚未等他下令强攻,堂内就接二连三飞出人头。 等到第四颗人头飞出,鲁通终于慌了,他怕下一个人头真是鲁元。虽然堂内发话的人是王郡丞,让他内心觉得郡守可能已死,但他却不敢赌,不得不依言退出飞升台。 “都给我瞪大眼珠子,一只飞鸟都不许放跑。”鲁通有些色厉内荏地对着楼外兵卒吼道。 作为一名军将,他比鲁元更清楚狄道城的形势,前些日子甚至还出城巡视过那些灾民。他内心深处觉得要是楼内那帮官吏做的事情大白于天下,那么身死族灭就是唯一的下场。 而他作为鲁元心腹,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时候,他都有点羡慕官职在他之下的那几个校尉,他们虽然现在只能冒着夜风巡察外城,但至少不用担心项上人头。 “都……都尉,你看,他们冲出来了!”鲁通正在遐思之际,身旁的亲兵大叫着提醒道。 “什么?”鲁通定睛看去,果然发现塔门大开,众官吏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 这帮人头上罩着亵裤,宽大的官服因为没有锦带,倒像是套了一件样式古怪的长裙。出了塔门之后,他们个个犹如火烧屁股,拼了命似得提着官服下摆四散奔逃,像是一群被豺狼追撵的兔子。 这幅奇景一出,别说门外的兵卒,就连鲁通都被唬住了,握着长刀愣在了那里。 “快,快给我拦住人犯……哦不,诸位大人!”鲁通只是愣了几秒,便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朝手下兵卒大吼。 其实,众官吏也不全是胆小鬼,他们头上虽然罩着亵裤,看不见前方,但因为亵裤套头后并没有扎上口子,所以依然能看见脚下地面和外界的火光。 等这些人一跑出塔门,他们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了,身后那个断头狂魔不可能再追杀自己。其中一些胆子稍大的官吏立刻扯掉了头上的亵裤,对着身前的官兵大喊。 “犯在官中,犯在官中……” 这帮人被套上亵裤之前,亲眼看见白崖穿上了死人的官服,意识到这个披发遮面的少年魔头,是想混在他们中间逃离郡府。 官吏中有些人便暗中发狠,只要一脱险就反戈一击,将这个可恶的小贼碎尸万段。 不过,人有百相,有胆子大的,就有胆子小的。有敢于反抗的,就有唯唯诺诺,生怕断头一刀的。 大喊“犯在官中”的官吏毕竟是少数,更多官吏听到楼外兵甲的铿锵之声,反而吓得魂不附体,大呼小叫着冲击官兵防线。 因为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官服,头罩亵裤,拦阻他们的兵卒顿时不知所措,借他们个胆子都不敢拿弓弩乱射。投鼠忌器之下,居然被几个家伙通过路障的缺口,冲破了防线,朝着院落的围墙奔去。 一时之间,塔楼外面乱成了一锅粥,宛如一场声势浩大的老鹰捉小鸡! 与此同时,跟官兵的尴尬窘迫不同,飞升台外面的另一群人就表现得相当有意思了。这群人就是白崖混进塔楼之前,看到的那批形容各异的“江湖人士”。 实际上,这批人跟白崖想象得不太一样,他们并不全是官府招揽过来的“江湖高手”。这批人的成分很复杂,既有官府招揽的人,也有附近赶来“助拳”的“游侠义士”。 官府招揽的人基本上都是瘸腿三、黑虎那一类的绿林高手。以陇西郡府目前的所作所为,他们只能招揽到这些人。至于特意过来“助拳”,且无法婉拒的“游侠义士”,反而大部分都是宗门弟子。 当然了,这帮“游侠义士”白天“助拳”,夜里是不是变身“要你命没商量”的蒙面客,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因此,鲁元等人才会不得不抱团躲进易守难攻的飞升台。 他们早些天就已经对这帮江湖人士死心了,只希望重金请来的“绿林高手”跟“游侠义士”能够互相牵制,其他的就完全没指望了。 鲁通早先意识到议事堂出事,他就没跟外面这帮人通气,所以这帮人直到此时才知道飞升台里面出事了。 “哈哈,这些天都闷出个鸟来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件趣事!” 飞升台左侧小亭里,一个光头大汉推开怀里的侍女,扔掉酒杯站了起来。 这光头大汉满脸横肉,眼中凶光四射。他身量极高,几乎过了九尺,换算下来差不多两米零八,而且身上筋肉鼓胀,将小衣撑得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可谓雄壮之极。 他抓过身旁一根蟠龙熟铜棍,提气纵身就朝一个漏网的官吏追去。只是他刚奔到半途,身形就是一顿,庞大身躯灵活得一扭,让开身后射来的一点寒星。 大汉脸上横肉抽动,眼神凶狠地盯着身后偷袭之人。 “阮公子,这是何意?” “秃驴,本公子早就看你这一身肥膘不顺眼了,今夜正值良辰美景,做过一场助助兴吧!” 偷袭者转过身来,收起手中折扇一点大汉,俊脸带笑,温文尔雅。只是他口中说的话却呛人之极,正是白崖之前看到过的两个手持折扇,吟诗作对的两个青年文士之一。 这人名叫阮羽,是阮家镖局的少镖头。阮家镖局总局在天水,行镖业务主要针对丝绸之路,狄道城也有分部。 阮羽的父亲曾在华山镇岳宫修炼,这家镖局实际上是镇岳宫的外围。因为陇西洪灾的缘故,阮羽一月前便一直停留在狄道城,他也是主动进入郡府“助拳”的“游侠义士”之一。 作为阮家镖局的少镖头,阮羽即将成为华山镇岳宫一脉的外门弟子。阮父曾多次叮嘱过他,让他在行镖时多为自身积累名声和人脉,以便今后在华山有个更高的起点。 阮羽文武皆修,外柔内刚,表面是个谦和君子,实则性如烈火。郡府众鼠倒卖军粮,导致百万灾民饿殍遍野,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毫无秘密。 要不是阮家门风严苛,他又刚被内定为镇岳宫外门弟子,今夜学血刀客杀人炼心的刺客,肯定有他一份。现在加入“助拳”队伍,也是寄望于趁乱杀几个狗官,好出出胸中的一口抑郁之气。 被阮羽称为“秃驴”的光头大汉,其实并不是和尚。他姓金名宝,名字很俗,但却是绿林鸦头寨的匪首,有个绰号叫“恶头陀”,所以被叫成了秃驴。 “干你妹!”被人叫成秃驴,大汉气得七孔生烟,提着熟铜棍就跟阮羽战在一起。 实际上,在楼中众官吏跑出飞升台的那一刻,这帮原本就“泾渭分明”的人马上就拆伙了。 这些人虽然不清楚楼里发生了什么,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出事了。 官府重金请来的“绿林高手”想要拦截那几个冲破官兵防线的官吏,而来“助拳”的“游侠义士”自然要帮那几个“官吏”逃得更远一点。 其他江湖人士此时也都差不多心思,原本跟阮羽站在一起的另一个青年文士,正提剑跟一个面容如枭的中年人放对,两人“乒乒乓乓”打得比阮羽和恶头陀还要热闹。 一眼望去,飞升台外面刀光剑影,战团四起,一下子就跟煮沸了的茶壶一样,刀剑声、吆喝声响成了一片。 此时,离飞升台所在院落还有一段距离的官衙屋顶上,也有两对搏杀的人听到了这边的打斗声。 “咦?出事了!”张梅凤目微张,脸上白纱无风自动,手上挽了一个剑花逼开面前的血刀客,就欲冲向飞升台。 “哼,叨扰了张仙子这么久,来而不往非礼也!”王鹏眼中精光暴涨,手中长刀泛起璀璨的青色刀芒。 受到他心中战意影响,身后夜空竟然隐隐升起一轮巨大的蟒蛇虚像,蛇口吐信如虹,猛然朝着丑仙姑噬去。 “刀意化形,好个洗刀郎!”张梅凤目掠过一丝精芒,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将左手的小印一抛,半空中化为磨盘大小的巨玺,迎上了巨蟒虚像! “哈哈,那两人开始动真格了,倪大人,不如咱俩也亲近亲近?”另一对武者中那个背着大葫芦,穿着百衲衣的蒙面驼子嬉笑着拦住对手。 “老叫花,给本座滚开,鲁元固然该死,却不能由尔等施刑!”戴着冠冕的官服中年气急攻心,手上爪芒骤然放大,如山如岳般碾压下来。 因为飞升台出事,四人的立场顿时倒掉了过来,现在拦着不让人接近飞升台的人,反而变成了王鹏跟那个驼子。 ------------ 第二十一章 追逃 “都尉,诸位……诸位大人都拦住了,共计一十七人,其中没有那个血面魔头!” 尽管众官吏的冲击造成了混乱,江湖人士也都打成一团,但围在飞升台外面的官兵毕竟数量众多,短暂的慌乱之后,依然将几个惊魂未定的漏网之鱼给兜了回来。 “没有?怎么会没有,难道……”鲁通大惊,很快就是脸色一变,“郡守呢,十七人当中可曾看见郡守老爷?” “郡守,郡守大人……”见鲁通追问,回禀的亲兵却目光躲闪,有些不敢回话。 “给我快说!”鲁通大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郡守大人死了!据跑出来的大人们所说,那个血面魔头刚进议事堂就将郡守大人给砍了,连头都掉下来了!”亲兵哭丧着脸回道。 “死,死了?!”鲁通脸上泛起一团不正常的红晕,只觉眼冒金星,差点晕厥了过去。 “大人,大人,你快看!”旁边的亲兵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鲁通,忽然瞳孔一缩,指着面前的飞升台大叫。 鲁通狠狠一咬舌尖,借着剧痛清醒了过来,顺着亲兵的视线,转头看向塔楼。 只见高达九层的飞升台,从顶层开始,一层层亮起火光。最上面几层,已经有火苗窜出了窗沿,舔舐起塔楼外墙。下面几层的火光虽然还有些暗淡,但也在迅速高炽,眼见着很快也会被烈火吞噬。 “楼内的家眷……”鲁通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色一片死灰,身体倒在了亲兵怀里。 “出来了,出来了,大人,大人,他们从里面冲出来了!”身旁的亲兵显然比他清醒,抓着鲁通的官服用力摇晃。 “出来了?出来就好……”鲁通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呼出肺里的一口浊气,挣扎了几下,却没能站起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股打颤,竟是下半身瘫软了。 此时,只见飞升台塔门大开,数百人从里面争相恐后地蜂拥而出。因为塔门宽度有限,不少妇孺老幼都被挤倒在地,呼救声、哭喊声震耳欲聋。 实际上,白崖在议事堂时,就没有打算混在官吏当中逃走。 官吏人数有限,最多让楼外兵卒投鼠忌器,不敢乱射弓弩。但兵卒众多,他又没有王鹏那样的武力,自然不能硬冲。 白崖在众官吏面前穿死人官服,只是想给他们留下一个假象。实则在众官吏跑出塔门的时候,他就反其道而行,重新上楼了。 他之前带着官吏没有立刻下楼,反而先上飞升台顶层,那是因为他从客栈里出来时,就搜刮了大批引火之物放在芥子袋里。因为沿途的闲杂人等,现在都躲进了房间,他的引火布置十分顺利,根本无人阻拦。 他要从上至下放火烧楼,然后驱赶楼内家眷二度冲击官兵防线,给自己制造逃遁的机会。 在每个楼层放火时,他都会混在人群里,将那些女眷的发髻挑散。等到众人跑下底层,几乎大半人都是长发遮面,跟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躲进飞升台的官吏大多都有家室,加上伺候他们的家奴婢女,九层塔楼住了将近两百人。这些人里面大多都是女眷,也有少数男仆。 此时,大部分人都是披头散发,被烟火熏得乌头蓬面,惊慌失措。 这些人跑出来后,心里只惦记着远离火场,并没有聚在塔楼门前。加上飞升台外面的兵卒刚刚由于拦截众官吏,早就不成阵型,顿时整个院落都变成了一盘散沙。 现在就连那帮江湖人士也不打了,一是有心无力,没办法拦阻这么多人。二是这么多妇孺冲进院落,留下的战斗空间太狭小,只好停手罢战。 不过,这帮人虽然不打了,但他们不像官兵那样茫然无措,而是凝神定睛,仔细察看那些跑出来的官吏家眷。 绿林高手是想抓住刺客换赏金,游侠义士则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同道,做了这一场痛快淋漓的大事。 而院落外围的高墙上此时也站了四个人,四人分据角落,神情各异地看着烈火熊熊的飞升台,正是之前在远处搏杀的王鹏等人。 飞升台火起的时候,他们就各自停手了。因为再打下去也没有必要,飞升台烧成这样,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快拦住他们,那个血面魔头肯定在她们中间。”鲁通见冲出来的家眷大多披头散发,看不清形容,心中顿时一片雪亮。 “都尉,拦不住了!”身旁的亲兵无奈苦笑,指了指身后。 鲁通转头看去,只见兵卒们零零散散还聚在那些官吏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了阵型,这样子哪里还来得及组织。 “完了!”鲁通只觉手脚冰凉,寒彻心扉。 他眼前的飞升台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火炬,火光和浓烟直冲云霄,将夜空照映地通红一片。 “她在那儿!”忽然,一个绿林高手兴奋地跳脚大叫,顿时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看了过去。 顺着那人的手指,大家只见一个穿着翠绿襦裙的婢女,正提着裙摆,偷偷摸摸地爬上高墙。见到数百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那个婢女忍不住手一抖,手舞足蹈地掉到了院墙另一边。 仿佛是高潮前的停顿,飞升台所在的院落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就爆出了比之前更响的喧嚣声。 一帮江湖人士再次纠缠到了一块,又打成了一锅粥。而原本就站在院墙上的四个人也同时纵身,宛如火星撞地球,在空中猛地碰撞在一起。 夜晚的院落犹如正在演奏的摇滚乐队,激情四射,火花飞溅! “你妹,这帮人眼睛真毒,哥都装女人了,居然还能被指出来!”白崖咬牙切齿地撕掉身上的高腰襦裙,拍拍屁股朝远处狂奔。 白崖这具身体并未成年,装婢女比装男仆要合适,为了鱼目混珠,他也只好牺牲一下了。 “女侠,可能留下个名号!” 就在白崖刚跑了几步,身后就远远地传来了一个让他崩溃的大叫声。 白崖觉得纯爷们再怎么样也应该辩解一下这种误会,心思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阮羽此时很兴奋,俊脸发光,刚才那声大叫就是他喊的。少镖头觉得今晚真是没白来,虽然没能杀上几个狗官,但能看到这场刺激的大戏也值当了。 阮羽喊的时候只是热血上头,但他没想到院墙后面还真的传来了回应。 “酆都城前断人头,乐都门中洗刀郎!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一个声音幽幽传来,让少镖头听得心里一阵别扭。 院中正在激斗的血刀客和丑仙姑同时一个踉跄,王鹏脸上虽然蒙着黑布,但张梅清楚眼前的对手才是真货洗刀郎。因为仙凡誓约的约束,这两人其实都没有心思揭穿对方,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那日你身边的少年人?”张梅微微发愣,她还真没想到看着毫不起眼的小鬼,会干出这么一件大事。 “这小子……杀人放火干得这么麻溜,某早该想到是他!”王鹏眼神有些复杂,不过看到张梅愣在那里,嘴角顿时挂上了一丝笑意。 “你以为他能逃得掉?”见到血刀客眼神诡异,张梅不由暗自羞恼,冷声说道,“莫非你忘了妾身还有一个师妹在此城中!” …… 虽然高手们都被绊住了手脚,但白崖不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他沿着来路狂奔,顺利得出了郡府,再次潜进地下水渠。 只是他没有看到头顶高空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以他的位置为中心绕圈。 “小哥哥,是你吗?”咋一看到白崖披头散发,满面血污,哪怕见惯了死人的小昭都吓得小脸煞白。 “不要紧,只是皮肉伤!”白崖脸上已经抹药止血,只是皮开肉绽,看起来有些恐怖。 白崖前世就不是帅哥,对于容貌看得很淡,这辈子又是个面瘫,才不在乎多几个伤疤。况且,前世华夏从古至今的医学都很发达,这世界的历史比前世还要悠久数千年,不可能会很差。 大不了以后找个神医整整容,不求变成冠希彦祖,只要能祛了疤,可以出去见人就成。 “我们走,赶紧出城,省得夜长梦多。”白崖背起小囡,让她举着一个火折子,沿着渠道狂奔而去。 就在他刚离开不久,渠道另一头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黄衣女子用丝帕捂着口鼻,脸色难看地观察着白崖留下的痕迹。 “该死,居然躲进了这种地方,连小樱都没办法继续追踪了。”黄衣女子皱着眉头,烦躁地自语道,“等本姑娘抓到你,一定先抽上三十鞭子出出气!” 这黄衣女子正是丑仙姑张梅的师妹甄姻,她今夜并没有在郡府内。她的江湖经验不多,此次只是跟来见识一番,张梅怕她有失,便没有让她进府。 甄姻出自大世家,身边带着一头蛮宠飞禽,刚才接到张梅飞信,便兴冲冲地顺着白崖留下的踪迹追过来了,把张梅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的告诫抛之脑后。 ------------ 第二十二章 死战 白崖背着小昭在渠道里狂奔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身体已经极为疲惫,但精神却越发亢奋,一对虎目更是亮如星辰。 “小哥哥,歇息一下吧!”背上的小昭蕙质兰心,很是体贴地小声说道。 “不,现在差不多已是五更,天明之前,我们必须出城。”白崖抬了抬小囡的屁股,让她靠得更加舒适一些,“我们都再坚持一下,快到水门了,出了城再说。” 白崖杀了郡守鲁元,天明之后,狄道护城就会得到消息。他身上虽然有王鹏的巡察铜牌,但脸上的伤口太明显了,他不知道护城官吏是否还会让他使用传送符阵。 仙武宗门跟列国朝堂关系复杂,但从血刀客暗杀郡守,也需要掩饰身份来看,白崖猜测它们并没有凌驾于朝廷之上。万一对方得到消息,坚持不让他使用传送符阵,甚至出手抓捕,那就麻烦了。 退一万步来看,对方就算不抓他,光是不能离开狄道城区域就够他喝一壶的。现在无法联系上王鹏,城外又已是人间鬼蜮。他就算有点武力,外表也仅是一个半大少年,再加上还要带着小昭,这实在是太凶险了。 脑中过滤了一遍两人的处境,白崖越发坚定了想法。他必须在天明之际赶到护城,争取第一波传送走人,于是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再是两炷香时间,白崖背着小昭终于听到了远处哗哗的水声,一道仅有两米宽的铁栅栏出现在两人眼前。 狄道城的地下水门到了! 水门共有三重,内窄外宽,像是河道的入海口,这样越是接近外界,水流就会更加平缓一些。 尽管现在尚未入冬,但地下水渠阴湿冰冷,白崖拖着小昭在水中游动,冻得有点够呛。等他们出了水门,沿着河岸爬上来之后,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摆子。 “不能就这么赶路,不然小丫头的身体必定留下隐患。”望着小昭乌青发黑的小脸,白崖心中暗忖。 “丫头,去擦干净身体,将这套衣服换上。”白崖从芥子袋里取出干净衣服递给小昭,自己沿着河岸捡了一些干柴点起篝火。 火光慢慢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意,白崖将披散的头发拢在脑后,用一根绳带简单的绑了一下。 “怎么了?”拢起头发后,白崖发现小昭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小丫头却没有说话,泪珠子一颗接一颗滚下脸颊。 “很难看吗?”白崖醒悟过来,伸手摸了摸脸,些许刺痛中发现面部坑坑洼洼,特别是左眉到右腮的狰狞伤口,摸上去犹如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这是我自己砍的,就当是给你的娘亲和幼弟赎罪吧!”白崖咧了咧嘴,平静地说道。 小昭抹去眼泪,往白崖身边凑了凑,抱着双膝靠在他怀里,两人对着篝火默然不语。 片刻之后,就在白崖想要重新起身赶路的时候,他忽然脸色微变,怀抱着小昭,将头埋进胳膊里。 “有人来了,莫要说话!” 小昭身体一紧,随即便松弛了下来,抱着白崖闭上了双目,两人看上去像极了两个相依取暖的灾民兄妹。 他们身后果然很快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并且直直地朝着这边走来。 “你们……你们可曾看见一个血面人从此经过?” 透过胳膊的空隙,白崖看清来人后就是一凛,面前这个柳眉明眸,满脸英气的黄衣女子可不就是丑仙姑张梅的师妹吗? “她是怎么追上来的?”白崖心中警声大作,暗自想到,“这些宗门弟子身上的手段真是太多了,不知道能不能骗过她。” 装出一副反应迟钝的样子,白崖半晌才抬了抬手,指了指河岸右边的旷野。 “多谢,拿去吃顿饱饭吧!”黄衣女子似乎有些怜悯两人,抬手丢了一块银锭在面前,身形闪动朝右方电射而去。 “傻鸟,灾民缺的是粮,不是钱,银子可填不了肚子!”白崖对女子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依然收起银锭,蹲下身背起小昭,“我们快走,那女人找不到人,肯定会回头!” 实际上,黄衣女子追上来的速度还出乎白崖意料之外,他前往护城的路途才走了不到一半,身后就传来了劲风。 “小贼,哪里逃,你竟敢骗本姑娘!”远远传来黄衣女子恼怒的娇喝声,“灾民身上哪有如此崭新的衣物。” “这傻鸟还没有笨到家,但我们的好运气似乎用光了!”白崖苦笑着放下小昭,摸了摸小囡的丫角,轻声说道,“跑吧,跑得远远的,一定要活下来。” “小哥哥……”小昭抱紧白崖的大腿,固执地摇了摇头,“小昭不跑,小昭已经没有了娘亲和弟弟,要死就和你死在一起吧!” “滚,哥又不是萝莉控,才不要和你死在一起。”白崖腿脚一抖,将她踢飞了出去。 “不要……”小昭手脚并用,倔犟地爬了回来,让白崖一阵无奈。 “好,既然你想死,那咱们就赌一把!”白崖抽刀在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眼中慢慢燃起两点火星。 …… “小贼……咦?” 黄衣女子追得很快,待她来到跟前,却发现白崖将短刀横在身前那个小囡的脖颈上,正在原地等着她。 “你若再追,小爷就砍了这个小女娃的脑袋。”白崖呲着牙说道,狰狞可怖的脸庞微微扭曲,宛如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 甄姻微微皱眉,她认得那个小女孩。昨日她跟张梅遇见血刀客的时候,白崖和小女孩就在旁边。只是她不敢确定小女孩跟另两人是什么关系。 虽然出身于大世家,但甄姻本性还算善良,再说小昭面黄肌瘦,一看就很可怜,她也不忍心伤害。 “小贼,你如此行径,算什么侠义之士?”甄姻磨着银牙,俊脸蒙霜,冷冰冰地说道。 “小爷本就没打算做侠义之士!” 白崖一副凶相,视线却片刻不离黄衣女子。见到甄姻目光闪烁,不经意地时不时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心中冷笑。 “小贼受死!”待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了十步之遥,甄姻终于柳眉倒竖,娇喝一声朝白崖扑来。 她左手化爪,虚空一抓,右手长剑青芒一吐,犹如霹雳闪电般射来。 “剑气!”白崖瞳孔一缩。 他只觉右臂一震,胳膊整个麻痹,不仅短刀脱手飞出,小昭也被甄姻这一抓之力给带离了怀抱,竟是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不过,白崖没有慌张,双目深处的火星猛然高炽,双脚微蹲,发力一蹬,引着剑光扑了上去。 之前因为小昭挡在身前,所以甄姻的长剑是对着他的左肩。他这么一扑,左肩立刻飚射出一股血箭,被剑气从前到后刺了个通透。 因为两人本就只有十步之遥,再同时向前一扑,瞬间就已是面对面,眼瞪眼。 甄姻没想到白崖如此不要命,顿时眼中不由地露出一丝慌乱,竟然被白崖直直地撞进了怀里,顷刻间两人已是贴身肉搏之局。 长剑顺着白崖左肩剑孔刺入,直至剑柄。她慌乱之下根本就没想过弃剑,左手又被两人的身体紧紧夹住。对方脸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顿时脑中一片空白,竟然被白崖带着滚倒在地。 白崖的赌博成功了一半,从甄姻追来之际,他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其对手。 他在郡府见过张梅出手,跟血刀客不相伯仲。甄姻是她的师妹,就算没有达到剑意层次,至少也练成了剑气,而他的刀法连基础三字诀都只练成了“快”字。 如果不能拉近距离,对方光用剑气就能把他切成肉片,所以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不过,他现在也不好受,右臂依然完全麻痹,毫无知觉。左肩膀被长剑贯穿,根本用不上力。虽然已经带倒了对方,但他可没信心一直压着甄姻。 “噹!”白崖知道不能让对手缓过气来,心中发狠,一个头槌狠狠地撞上了甄姻的脑门,顿时两人眼前都眼冒金星,浑浑噩噩,不知所云。 只是白崖撞击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甄姻是骤然受袭,所以白崖清醒得更快。 他一定神,见到甄姻依然双眼茫然,毫无焦距,眼中立刻凶焰高炽,张嘴露出一口白牙,狠狠地朝女子雪白的鹅颈咬落。 “砰!”只是他的牙齿刚触到甄姻白嫩顺滑的肌肤,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撞飞。 “咯嘣!”白崖双颌一合,传出了一声让人战栗的脆响。 他犹如打漂的石子在草地上弹了几下,只觉骨架都散了,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婀娜身影正从远处缓步走来。 “丑仙姑!”白崖只来得及咕哝了一句,便瘫软了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师姐!”甄姻捂着脑门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黄衣现在已满是泥泞,狼狈不堪。 她摸了摸脖子,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余悸。张梅要是来得再晚一点,她说不定真会死在白崖嘴下。 “唉,师妹,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张梅叹了口气,看着甄姻摇了摇头。 “我……我,都是这小贼太过奸猾!”甄姻满面通红,越说越轻,慢慢低下了螓首。 “我去杀了这小贼!”在一向崇拜的师姐面前丢了脸,甄姻恼羞不已,捡起遗落在地上的长剑,剑气一吐便欲将动弹不得的白崖斩成两段。 “不要~~小哥哥……”一个身影在甄姻眼前一闪,猛地扑上白崖,用自己的小身躯遮挡住了剑气。 ------------ 第二十三章 识破身份 “住手!”就在甄姻因为小昭的举动而愣神时,耳边传来了张梅的声音。 “师姐?”甄姻不解地看向丑仙姑。 “桃严……”张梅没有理会她,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短刀刀柄上的两个小篆,蹙眉沉思。 半晌之后,丑仙姑终于再次开口。 “你不能杀他!” “那……我们要将这小贼押回府衙吗?”甄姻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她刚才也只是羞恼难耐,一时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同样不想在一个幼女面前杀人。 白崖一直以为甄姻追上来之后,就只能鱼死网破。 实际上,这两个法家门人为了守法,连血刀客暗杀郡守鲁元都要阻止,怎么可能非杀他不可。最多也就是将他逮捕归案,交给官府处理。 甄姻之前用剑伤他,其实也是为了解救被挟持的小昭。白崖以己度人,才把局势搞成现在这样,身上的剑伤只能算是自作自受了。 “抓人犯是捕快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关系。”张梅淡淡摇头。 “啊?!”甄姻有点傻眼,支吾着问道,“可是……师姐之前不是还说一定要阻止血刀客杀人炼心,扰乱法纪吗?” “嗯,不错!”丑仙姑回头看着甄姻,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师妹,我来问你,我们法家门生最忌讳的是什么?” “知法犯法,执法不公……” “你记得很清楚!”张梅朗声说道,“我后黎门生遍布列国朝堂,君王依靠我们,官吏畏惧我们,百姓尊重我们,盗匪见了我们如鼠遇猫,哪怕是宗门同道也对我们忌惮不已,为什么?” “只因正邪善恶都懂得这世间可以无君无王,可以无仙无佛,却不能乱序无法!”张梅凤目泛彩,平静地说道。 “修文的后黎门生出世为官,为列国明正法典,维护世俗纲常。而习武的武堂弟子则隐世修行,守护世俗与仙武宗门之间那条无形的界限!” “师姐说的是仙凡誓约?”甄姻讶然问道,“可……这与眼前小贼有何关系?” “又是仙凡誓约……”躺在不远处的白崖心中一动,他虽然无法动弹,但并没有失去意识,顿时留神倾听。 仙凡誓约这个词,他已经在王鹏口中听到过数次。只是血刀客每次提到都是轻轻揭过,只说他以后加入了圣刀宗自会了解,让他无可奈何。 “自然是有干系的,我先前拦阻洗刀郎,并非为救一个龌蹉郡守。只是提醒那人恪守仙凡誓约,莫要过线。”张梅淡然说道,“仙凡誓约对血刀门,乃至对学宫的武堂弟子皆有约束力,他与我等都必须谨守。” “宗门同道互相搏杀,甚至丢命陨落,纯属正常。只是一旦加入誓约所限的宗门,就不能再干涉朝堂政务。”张梅继续说道,“而我后黎武堂弟子不仅要维护仙凡誓约,还要遵守世俗之法。你若杀了这少年,便是知法犯法。” “咦,师姐刚不是说宗门同道互相搏杀,丢命陨落也属正常吗?怎么……”甄姻瞪大了美目,不解地问道。 “可若这少年不是宗门武者呢?”张梅淡笑着问道。 “不是宗门武者?他不是跟那个……洗刀郎一起的吗?”甄姻不禁眨了眨眼,看向地上的白崖。 丑仙姑不再继续解释,缓步走到白崖身边,温言问道:“小姑娘,姐姐可能跟你的小哥哥说两句话?” 小昭迟疑着让开,她年纪虽小,却很聪明,知道这蒙面女子没有伤害白崖的意思。 “少年郎,你可是姓白,来自凉州?”张梅看了看手上的短刀,轻声问道。 白崖目光一闪,明白过来,恐怕这丑仙姑跟前些日子的血刀客一样,已经看破了他的身份。 这女人刚才说了一通道理,不仅是教育师妹,其实还在说给他听。只是他不喜欢听,也不想跟她废话,索性闭上了眼睛,不理不睬。 “姓白,来自凉州?”甄姻皱眉,细细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瞪圆了一双明眸,“师姐,你说这小贼是石羊集那个,那个,那个……” “十有八九!”见白崖不理他,张梅也不生气,抬手将短刀丢给甄姻,“你看看刀柄上的字,石羊集那名铸刀师便叫桃严,若再对上这少年的年纪和今夜所行之事,应该没错了!” “就算是他,可他跟在洗刀郎身边,或是已经入了血刀门……”甄姻越说越小声。 她心中知道这可能性很小,但凡出世历练的宗门弟子,至少也应该达到气境,否则行走江湖太凶险了。别说荒野蛮域的蛮兽和妖魔鬼怪,就是遍地的盗匪马贼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而眼前这少年明显连筑基都没有达到,就算身边有洗刀郎提携,血刀门也不可能门规松懈到放他出来历练。 “我们不能杀他,难道还不能抓他去官府,他可是用私刑杀了郡守,至少算犯法了吧!”甄姻想了想,还是有些气不过,她刚才可是差点就被白崖给咬死了,作为一个气境武者,丢脸可谓丢到姥姥家了。 “可以是可以的,但你别忘了这少年可不是宗门武者,只能算个游侠儿。”张梅轻笑着说道。 “他出手斩杀鲁元,算不得杀人炼心,在世人眼里是一桩义举。官差抓他天经地义,旁人说不了什么。可我们要是抓了他……你以后出门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可我就是气不过吗……师姐,要不让我抽他几个大耳聒子出出气,好不好?”甄姻翻了个白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躺在地上的白崖听到这里,顿时气了个半死,心里默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别闹了,你先回城,我等下就过来!”张梅轻轻摆手,示意她先走。 甄姻无奈,只好跺了跺脚,将手里短刀丢下,转身而去。 丑仙姑转身看了看白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昭。忽然闪电般出手,击晕了小丫头,将她抱在怀里。 “你……”白崖大急,双目喷火,强撑着挣扎起身,只是他四肢无力,最终还是摔倒在地。 “你莫急,我不会伤害此女。”张梅轻声说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杀你,但这女童却不能再跟着你,否则你终有一日会连累了她。我会给她找户好人家,让她平安长大。” “或许对小昭来说,这样更好!”白崖闻言全身一松,不再挣扎,平静地望着天空。 “山水有相逢,望君多珍重!” 张梅略有深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土坡,抱着小昭飘然而去。 白崖强撑着一口气,此时见张梅和甄姻尽数离开,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等他悠悠然再度醒来,顿时只觉全身酸痛,饥肠辘辘。 “小兄弟,你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白崖一惊,翻身坐起,发现身前站着一个蓬头乌面,面容苍老的老乞丐。老乞丐身材高大,穿着一袭百衲衣,背后背着一个大葫芦,手持铁杖,让白崖看着很是眼熟。 “你不是驼背的吗?”白崖心头一动,脱口问道。 “呵呵!”老乞丐捉狭一笑,全身传出噼里啪啦的脆响,高大的身形忽然短了一截,脊背高高隆起,果然变成了白崖昨晚见过的老驼子。 “雕虫小技耳,只为掩人耳目!”老乞丐笑着说道,“老朽刚刚帮你缠了伤,小兄弟现在感觉如何?” 白崖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左肩被剑气洞穿的地方已经绑了绷带,身上其他伤处也贴了膏药。 “不碍事,多谢老前辈,不知小子昏迷了多久……”白崖动了动胳膊,感到疼痛似乎已经消了许多。 “大约半个时辰吧!”老乞丐笑着答道。 “还好!”白崖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道,“老前辈该如何称呼?” “老朽是落莲堂的外门执事,你叫一声老童就行!” “童前辈是跟着那个……丑仙姑来的吗?”白崖思索着问道,“你们既然都出现在了此地,那么王大哥现在如何了?” “嗯,老朽不想见刚才那两女,一直躲在土坡后面。你口中的王大哥,可是说的洗刀郎王鹏?”老乞丐摇头笑道,“那小子刀法还行,但身法实在太差,被那个官痞倪成给缠上了,可需要老朽帮你去送个口信?” “不,不要找他!”白崖连忙摆手,苦笑着说道,“童前辈刚才既然也在此,那应该知道我不是血刀门弟子!” “你可是不愿加入血刀门?”老乞丐目光闪动,面带笑意,“老朽不愿背后说人闲话,但血刀门良莠不齐,乃是凉州宗门公认,你的选择没有错!” 白崖苦笑,他从王鹏口中就能听出来血刀门不受同道待见,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老驼子昨夜跟王鹏并肩作战,但同样也看不上血刀门。 不过,他受过王鹏诸多照顾,又感觉血刀客人品并不算差,所以不愿意说他坏话。 “小兄弟不愿加入血刀门,那可愿跟老朽去落莲堂?”老乞丐试探着问道。 “落莲堂……是丐帮吗?”白崖迟疑着反问道。 “丐帮?”老乞丐一愣,随即笑道,“倒也贴近,落莲堂确实乞儿颇多,称之为丐帮也没错!” “我不想做乞丐!”白崖沉默了一会,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小兄弟倒是实诚,也罢,缘在天定,不可强求。”老乞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那么……小兄弟现下要去何处?不如让老朽送你一程,现在狄道城地界对你来说,已是龙潭虎穴,不可久留。” “没关系,我身上有王大哥的巡察铜牌,可以借传送符阵离开!”白崖从芥子袋里取出王鹏的铜牌,在老乞丐眼前一晃。 “哈哈,小兄弟,你这铜牌没用啦!”老乞丐哈哈大笑,摇着手指说道,“你忘了吗?昨夜在郡府,你杀了鲁元不说,还把洗刀郎的名号给留了下来。要不是如此,那倪成怎么会死缠着洗刀郎王鹏……” “啊?”白崖顿时傻眼,他没想到一句戏言,竟然还坑了王鹏一把。 “走吧,老朽送你一程。等出了狄道城地界,你就无事了!”老乞丐笑着拉起白崖。 ------------ 第二十四章 明心 白崖回头看了一眼,清晨的雾气中,远处狄道城高大的城墙若隐若现,他心中感概万千,百味滋生。 昨夜之事犹在眼前,但又宛如千年一梦。 “人命真是脆弱,不过指间细沙,一不留神就会消逝不见。”白崖喃喃自语,一阵失神 前世他经常在电视上看见过很多恐怖袭击,那时候毫无感觉,有的只是惊疑和好奇。 直到昨夜,白崖亲自做了一回“恐怖分子”,他才发现人命是如此的脆弱,世界是如此的危险。 世上那些茫然懵懂的人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悬崖边缘行走,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坠入深渊,与亲人阴阳相隔。 现在抬眼看世界,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鲜活生动,展现出勃勃生机,但又觉得自己只要一伸手,仿佛就能将这些生命之火给掐断灭绝。 白崖深吸一口气,冷风灌入喉中,不由精神一振。 他隐约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了,昨夜的杀戮就像一泓清泉,洗涤掉了心头的尘埃,让他焕然一新,脱胎换骨。 白崖现在有点理解血刀客所说的杀人炼心了,作为接受过道德教育的现代人,他知道杀人是不对的,但却无法遏制这种挣脱了世间所有束缚的自由感。 现在他有点庆幸自己被送来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了。 如果说他前世的网络时代能够享受各种影视大片,进行诸多娱乐消遣,那么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他则是更加自由的创作人。 他就是自己曾经向往并憧憬过的影视主角,只要心之所向,无惧无悔,就可以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我能来到这个世界,身处这个时代,真是太好了!”白崖抬头看着星空,伸出手掌虚握,“自由就在我手中,只要放飞想象,我就是自己的主人。” “小兄弟,小兄弟……”正在白崖感概之际,远处传来老乞丐的召唤。 “来了!”白崖咧了咧嘴,快步跟上,走到老乞丐身边,他忽然想起一事,好奇地问道,“童前辈,你好像也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白崖问得没头没尾,但老乞丐却懂得意思,回头看着他一笑。 “不错,石羊集的小楞棒嘛!” “王大哥、丑仙姑、现在又加上前辈你……这是为何?”白崖苦笑着问道,“小子不过只是杀了一个马贼头子,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呵呵,小兄弟,你长年生活在石羊集,为何反而小看了这地方。”老乞丐略有深意地看着白崖。 “一个破集子,不就是路过商队多一些吗,还都尽是些小队伍。”白崖奇怪地问道。 “听说小兄弟幼年患过失魂症,现在看来不假!”老乞丐讶然失笑,“石羊集可不仅仅是一个塞北小集,它北面是铁勒回鹘,东面是党项西夏,西面是西域三十六国。这地方马贼云集,过往商队众多,其中可有不少国家和势力的探子……” “哈?!”白崖一惊,略一回想,还真是如此。他曾经偷听过的那对叔侄,就是依附某个宗门的商队探子。 这也不怪他以前没想到,他本人其实只在石羊集待了一周多。白姓少年又是个楞棒,从没注意过这些,脑袋里也就没有相关记忆。 “这种地方出了那么大事情,自然会被过往商队和马贼大肆宣扬,所以洗刀郎、丑仙姑这类出外历练的宗门弟子,大多都会收到相关消息。” 老乞丐说着顿了一下,“仙武宗门派这些弟子出外游历,顺带会要求他们为宗门做些事情。比如:考察宗门的地方产业,探查附近地域的民情状况,剿灭山贼盗匪等等。 接引门人虽然不是由历练弟子专门负责,但若是见到习武的好苗子,那肯定不能放过。而且大多数宗门对这方面都很重视,要是能招收到心性资质都适合本门的天才,历练弟子会得到很高的奖励和评价。” “原来如此!”白崖顿时明白过来。 招收优秀弟子的“加分”既然有那么高,那么类似王鹏、丑仙姑的历练弟子每到一地,宗门情报人员自然会给他们一份潜在的“招生簿”。 不过,地方上稍微有点小名声的年轻武生,比如阮家镖局那位少镖头阮羽,一般早就被附近宗门“内签”。只有白崖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小鲜肉”,才是宗门历练弟子的“幸运彩蛋”。 “只是宗门收人首重心性,次重资质,像小兄弟这般的遗珠并不太多。”老乞丐摸着下巴,嘿嘿笑道。 “心性比资质还重要?”白崖讶然问道,“可少年人心性多变,该如何考察?” “心性自然比资质重要!”老乞丐正色说道,“武道发展至今,武是基础,道才是本义。无道不先天,任何宗门若是有武无道,门人弟子必不成器,哪怕是魔门邪宗也有自己的道。” “至于说考察吗?”老乞丐微笑着说道,“自然是听其言、观其行,长年相处下来,宗门长者一般都会心中有数。当然,某些人是可以例外的……” “送礼贿赂吗?”白崖撇了撇嘴。 “非也,非也!”老乞丐朝白崖挤眉弄眼,调笑着说道,“比如像小兄弟这样舍身搏命做件大事,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地知道你是个什么人物,那就不用考什么察了!” “咳,咳~~”白崖一阵急咳,饶是他脸皮够厚,这下也有些扛不住了。 “石羊集那次也就算了,小兄弟昨夜可是宰了一个郡守,还有另外四个郡府高官,又把偌大名气的飞升台给烧成了白地……”老乞丐啧啧赞叹道,“再过几日,只怕小兄弟的大名,整个凉州地界都要家喻户晓了。” “小兄弟是不知道啊,你从郡府遁走后,遗下的那件绿裙子都引得几个少侠打破了头,最后被阮家那头火麒麟给夺到了……” “你妹啊!”白崖目瞪口呆,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诡异。 “那洗刀郎回去要是没见到小兄弟,只怕要悔青肠子了。”老乞丐忍不住笑道。 “不过,小兄弟的决定没错,血刀门不是个好选择。以你现在的名声,只要肯报上大名,凉州地界的宗门只怕会有很多愿意收你。那些不肯收你的,也只是因为你与他们的武道宗义不合。” 白崖顿时领悟过来,他的刀功基础还算不错,而且心狠手辣,很符合血刀门的武道宗旨,因此王鹏才会强迫着将他掳走。 而丑仙姑虽然放过了他,但他的心性无法无天,肯定不适合后黎学宫,所以才没有带他走。至于老乞丐的落莲堂,则是因为人员组成有些特殊,并不强求别人加入。 两人谈话间,狄道护城已是近在眼前。 “戴上,用它遮了你脸上的伤!”老乞丐见到城门口把守的兵卒,从怀中取出一个戏曲面谱丢给白崖。 “这也行吗?”白崖看着某些动物皮制成的面谱,不由啼笑皆非。 “自然行,把守传送符阵的官吏认牌不认人,只要不用洗刀郎的铜牌,那就没事!”老乞丐笑着摊了摊手。 …… 五日后,武都郡沮县护城,城门口走出了一老一少。 老者身穿百衲衣,背着大葫芦,手持铁杖。少年短袄穷裤,脸上带着一个搞笑的戏曲面谱,正是落莲堂的老乞丐和白崖两人。 “白兄弟,沮县已是武都与汉中的边界,前方就是汉中国,老朽就送你到此,咱们就此别过吧!”老乞丐微笑着说道。 “前辈万里相送,这番情谊白崖感激不尽。”白崖摘下面具,恭敬地俯身一躬。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此物送你!”老乞丐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牌丢给白崖。 白崖入手一看,发现这东西跟王鹏留下的巡察铜牌竟然有些相像。正面是山川河图,反面也有两字,刻着“商执”两个小篆。 “这东西是我落莲堂的下属商队行商之用,亦可借用民间的传送符阵,但不能使用军城符阵。”老乞丐郑重地说道,“小兄弟,你那块血刀门的巡察铜牌最好还是少用,毕竟此宗门在江湖上风评不佳,省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如此,这块王大哥的铜牌就托付给前辈吧,还请前辈交给血刀门的下属。” 白崖想了想,便从芥子袋里找出巡察铜牌递给老乞丐,顿了顿说道,“前辈若是遇上王大哥,便帮小子带一句话。就说白崖有负美意,今后如能江湖相逢,再与他一醉。” “哈哈,小兄弟好洒脱!”老乞丐一笑,拱了拱手说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望着老乞丐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白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只觉心头一片空净。 “有人曾说人生是由各种选择组成的,若是月前给我一个选择,我一定会回归前世……”白崖默默地想到,“现在吗…… 为官为相,敛财掌权,不是我的志向;修仙长生太过渺茫;大丈夫本该以自由意志立于天地之间,畅游这方无尽世界,才不枉费穿越际遇,辜负了那个白姓少年送于我的这身皮囊。” ------------ 第二十五章 大驿道 按下心中波澜,白崖抬头看着前路。虽然他又变成了孤身一人,但已经没有了以前的迷茫无措,立志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武都郡最东部的沮县,也是秦国跟汉中国的边界。 前几日,白崖与老乞丐同行之际,他就向其询问过汉中国的一些情况。 此地跟狄道城已有数十万里之遥,这里群山起伏,绵延不绝,属于大巴山岳群。他面前的山脉就是前世赫赫有名的定军山,山对面是属于汉中国的沔县。 汉中国乃是一个小诸侯国,境内只有一郡,就是汉中郡。 汉中郡地理上僚属益州,北依秦岭,南屏大巴山岳群,地形为盆地,称为汉中盆地。 这里因为北部有秦岭作为屏障,寒流无法南下,又有沔水(即汉水)由东至西贯穿盆地,气候温暖湿润,水量充足,适合农作物生长,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 汉中历史悠久,在西周时期,这里叫做褒国,国君为褒氏。 褒氏祖先辅佐大禹治水有功,故而受封立国,历经夏、商、周三朝。但真正让褒国名扬天下的,却是一位绝世美女——褒姒。著名的“烽火戏诸侯”,说的就是周幽王和这位不爱笑的绝世美人褒姒。 春秋战国时期,汉中在秦蜀之间数度易手。直到秦国吞并巴蜀,这里才设立了汉中郡。 然而,秦国也未能占据汉中郡很长时间,史前神州时期,蜀地和汉中各自独立。当时周国的一位公子姬央在汉中举旗,带着家臣建立了汉中国。 虽然汉中国在秦蜀多次攻伐下频临灭国,但凭着左右逢源,最终都化险为夷,得享国祚至今日。 因为秦强蜀弱,若秦再度吞并蜀国,汉中亦无法独存。又因汉中郡僚属益州,所以汉中国名义上向蜀国称臣,与其结盟共同抵御秦国。 秦国与汉中没有能够直接传送的符阵,空中航线也随着两国关系的变化时有时无,所以想从沮县前往汉中郡,办法就只剩下了两个。 一是借助沔水(即汉水)河道乘船,二是通过群山之间断断续续的大驿道。 白崖前些日子在陇西郡就坐过十几天的花舫,所以这一次他打算见识一下闻名已久的大驿道,以及据称能够日行千里的飞渡车。 沮县的大驿道站点位于郊外三十里处,叫做飞林渡,是一个类似庄园牧场的地方。 飞林渡外面有高大的外墙,但与防备森严的传送符阵相比,这里并没有很多兵卒把守,只有一些衙役和壮班维持秩序。 乘坐大驿道的飞渡车既有零散旅客,也有携带众多货物的商队。这两者的入场口不同,旅客的入场口在飞林渡南面,只需出示路引就好。而商队的手续就复杂多了,还要检查一遍携带的货物。 白崖顺着排队的人流慢慢向前,轮到他时,当值衙役只是检查了一遍老乞丐送于他的“商执”铜牌,付了五钱碎银的旅资就被放行了。 进了外墙,白崖只见里面的场地空旷至极。除了最前方的一排旅亭,整个飞林渡宛如跑马的草场,入目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色,并没有形似马车之类的东西。 所有进入飞林渡的旅客,进门之后就直接走向旅亭。虽然这些旅亭都是一边进人,一边出人,但出入双方都不是同一批,仿佛之前进去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不过,白崖对此并不吃惊,他尽管是第一次乘坐飞渡车,但之前也打听过一些情况,不至于闹出笑话。 白崖跟着旅客队伍走进其中一个旅亭,只见此亭地面是一个通向地下的地道口,平整的阶梯斜向延伸,朝下看去至少有百余米深。 沿着阶梯走到尽头,一个巨大的地下广场出现在白崖眼前。 地下广场的构造跟白崖前世的地铁站有些相像,穹顶和墙壁镶嵌着照明用的明萤石,两侧各有一些小铺面提供饮食和旅行用品。 与地铁站区别最大的,便是广场中央的“隧道”了。白崖前世的地铁隧道平直向前,铺有铁轨,而这里的“隧道”准确来说,更像是通往地底的倾斜洞穴,广场上只露出了隧道的起始部分。 洞穴式的隧道呈滚筒状,直径几乎达到了五十余米。白崖在露出广场地面的隧道内侧,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银色符纹,几乎刻满了整个隧道内壁。 隧道口停着一辆闻名已久的飞渡车,因为隧道倾斜向下的缘故,白崖只看到了一部分,但已经让他很是吃惊了。 这东西其实跟“车”完全搭不上边,它的外形几乎就是一条“巨大的蜈蚣”。 如果说一节节相连的扁平车厢还有点列车味道,那么车厢外面跟蜈蚣脚一样的节肢,就让人有点毛骨悚然了。 飞渡车,或者说蜈蚣车的每一节车厢大概都有二十余米宽,二十余米长,跟个正方体一样,车厢两侧的节肢各有七八米长,整体宽度大概是三十五六米左右,完全能够被隧道所容纳。 只是让白崖颇为好奇,这条“蜈蚣车”到底要怎么前进呢?总不会是像真的蜈蚣那样,用车厢外面的节肢在隧道里爬行吧? 那样的话,白崖觉得实在是太渗人了,而且很难想象速度能达到日行千里的程度。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很快就上车了。 飞渡车的车厢内部,倒是挺舒适的,大体都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房间。里面桌椅板凳俱全,还摆着茶水和糕点。此外,还有类似地铁列车的水晶窗,能够看到隧道中的情形。 “这算是木牛流马的蜈蚣版本吗?”白崖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也确实很佩服这世界古人的想象力。 实际上,他曾经听说过在大驿道刚刚兴起的时候,它并不是地下驿道,而是修建在地面上的,造型类似于列国的长城。 古人用巨石垒砌的城墙修建地上驿道,并每隔一段路就设立一个驿堡。 只是当时还处于天地大裂变的前期,神州地域还没有现在这么广大,荒野蛮兽和妖魔鬼怪也没有现在这么厉害,地上驿道是可行的。 随着天地大裂变的深入,到了中后期之后,地上驿道就撑不住了。 神州地域变得太宽广了,地上驿道越来越长,沿途受到的危险也越来越多。就算人类后来驯化了一些蛮兽,但依然没有那么多人力沿途把守。 可是如果不把守的话,地上驿道就会被蛮兽和妖魔鬼怪给冲击得千疮百孔,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 于是,聪明的古人就将地上驿道变成了地下驿道,那意思就是“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地上驿道不可行,那我就建在地下,有种你爬进来袭击啊!” 这个措施果然让大驿道重新变得安全无比,真正成为了神州人类联通各地的大动脉。 即便在现今拥有了更加安全快捷的传送符阵和空中航线,但大驿道的货运功能依然无法代替。传送符阵消耗太大,空中航线运量有限,只有大驿道才能满足各地的货运流量。 思索之际,白崖只觉身下一震,这辆蜈蚣飞渡车终于启动了。 等到飞渡车行驶了一段时间,白崖终于通过水晶窗观察出了它的运行模式,顿时大为赞叹,同时也知道了飞渡车为什么会设计得跟蜈蚣一样。 原来地下驿道的环境状况要比地上复杂许多,因为部分地下岩层属于高硬度岩层,而且部分地段还有危险的地下蛮兽,所以修建的地下隧道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迂回起伏,线路犹如过山车。 为了保证飞渡车的安全,这才被设计成了蜈蚣型。 车厢两侧的节肢其实类似于探针,它们跟隧道内壁镌刻的银色符纹会产生一种磁力。 这样既可以避免飞渡车在行进时撞上隧道内壁,又能通过磁力加速,让承载了巨大重量的飞渡车依靠惯性高速行驶。 这种设计让白崖想起了前世尚未得到普及推广的磁悬浮列车,这丑陋的飞渡车竟然达到了这种科技高度,让白崖怎能不心生感概。 尽管飞渡车能够日行千里,但从武都郡的沮县到达汉中郡的沔县,依然需要十日以上。 白崖之前听老乞丐说过,其实在先秦时期,天地大裂变尚未开始的时候,沮县和沔县乃是咫尺之遥。两座县城相隔只有十多里,几乎就隔了一座山。 天地大裂变开始以后,咫尺就变成了天涯。到了现今,两座城池已经相隔万里了。 尽管如此,以神州地域无边无垠的状况来看,沮县和沔县依然唇齿相依,属于“邻县”。 十日之后,白崖晕晕乎乎地走出了地下大驿道。 渡过了刚开始的新鲜感,他终于体会到了乘坐飞渡车的辛苦。虽然这车并不算颠簸,但试想一下连续在列车上生活十天时间…… 不过,等白崖呼吸到外界的清冷空气以后,他还是精神一振。现在已经进入了汉中郡地界,他可以使用传送符阵了,不必再坐飞渡车。 最为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完成慧空和尚的遗命了! ------------ 第二十六章 云龙寺 白崖抬头看着眼前的大山,此山在定军山脉北端,山势绵延不绝,曲折蜿蜒,犹如龙蛇盘踞。 虽然不如定军山主脉那么陡峭巍峨,但是崖岩层叠,如龙披鳞。山间云霞弥漫,又好似龙隐云端,可谓山如云龙,景秀地灵,故而被称为云龙岭。 白崖来此之前,曾经打听过,云龙岭乃是天地大裂变时期才诞生的,远古时期并没有此山。 云龙岭南麓便是历史悠久的褒城,曾为褒国的王城,现在亦是汉中郡除都城南郑之外的第二大城。 白崖会来到此处,因为慧空和尚修行的金刚寺,应该就在这片地域。 “小官人,可要今日就上山?” 正在白崖抬头观望之际,身后传来了一个瓮声瓮气的憨厚口音。 白崖转头看去,他身后正站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叫做涂三郎,家住山脚下的三溪村,长得虎头虎脑,身后背着一副弓箭,手持三尖鱼叉。 涂三郎一家世代都是猎户,对云龙岭十分熟悉,被白崖雇为了向导。 其实白崖两日前就已经通过传送符阵,从沔县来到了褒城。 这片地域背靠大山,道观寺庙众多,只是他四处询问打听,当地居然无人知道金刚寺,最为出名的就是这云龙岭里面的云龙寺。 这让白崖大感郁闷,有点怀疑慧空和尚当时喝了仙人奶之后,是不是神智已经不清醒,居然给了他一个找不到地址的金刚寺。 不过,这想法也就一掠而过,因为他跟老乞丐同行时,对方表示听说过汉中郡的金刚寺,而且还是一个历史颇为悠久的佛家宗门,驻地就在褒城附近。 “既然世俗的普通人不知道金刚寺,那么就只好去最有名的云龙寺询问了,或许同为佛门,这帮大和尚会知道金刚寺的所在。”白崖无奈地想着,朝涂三郎点了点头。 “嗯,我们今天就进山,早日找到那云龙寺。” “小官人,云龙寺在云龙岭深处,大概有两日路程。山中豺狼虎豹众多,是不是再雇些人一起进山。”涂三郎面容憨厚,却不是笨蛋,迟疑了一下便建议道。 “只是豺狼虎豹,没有蛮兽吗?”白崖挑了挑眉,再次问道。 “应该没有蛮兽,云龙岭跟褒城很近,一出现蛮兽,官府便会组织人手清剿。”涂三郎想了想便说道,“只是山中豺狼虎豹亦十分凶悍,往日村中都要十多名猎户结伴,带着熊犬才敢进山。我们现在就两人,是不是……” “没有蛮兽就无妨!”白崖伸手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嘴角一抽,笑道,“人多了,我反而照应不了!” 涂三郎看着那张红白交间,皮肉翻卷,满是疤痕的僵尸脸,心中有些忐忑。 他都不敢想象这张脸是怎么弄成这样的,眼前这少年似乎比他还小两岁,但站在那里,村里的老猎户都不敢抬眼直视。 涂三郎虽然年幼,但也见过不少豺狼虎豹。这少年看着就像一头凶兽,特别是他笑的时候,嘴角肌肉一抽,整张脸像是扭曲的金属面具,看着比夜叉还恐怖。 胆小者要是夜里咋一见到,只怕能吓死过去。要不是这样,向导的活哪轮得到他,早有老猎户抢走了。 想到眼前这小夜叉给出的丰厚报酬,涂三郎咬了咬牙,便抬步走在前面。 …… “噹~~” 两人在山中走了整整两日,待到第三天午间,隐隐听到前方山中传出悠远绵长的铜钟声。 “小官人,我们就快到云龙寺啦!”涂三郎面露一丝喜色,朝身后的白崖说道。 在群山中相处了两天,少年猎户已经知道白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凶残,在他做向导带过路的人当中,反而算是相当和善的,并没有像某些进山烧香的富商乡绅那么盛气凌人。 “哦?!”白崖抬头朝前方看去,只见前面那座翠峰的山腰露出庙宇的一角飞檐,顿时大感轻松。 他跟小猎户在山中两日,炒米肉干实在是吃得腻了。到了云龙寺,终于能吃上一顿热食了。 “我们走快一点,争取在天黑之前进寺,不然就又要在外面露宿了。” 白崖跟小猎户精神一振,各自加快了脚步。 来到云龙寺所在的山峰前,只见一条青石阶梯蜿蜒向上,路旁青草幽幽,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尽头。 “还有那么高?”白崖不由一愣。 “小官人,不高,云龙寺在半山腰,不到五里地了。”小猎户高兴地笑道,健步如飞,率先登上了石阶。 不过,进入云龙寺的过程,比白崖想象得要容易许多。 他们在石阶上走了一段路,就碰上了一个云龙寺里出来的小沙弥。听到白崖两人是进寺烧香,小沙弥便主动返身,给两人在前方带路。 白崖这两日与涂三郎闲聊,知道了自己相貌吓人,刚才便一直忍着不说话,任由少年猎户跟小沙弥交谈。但等他看到石阶前方一块巨岩时,终于有点诧异,忍不住发问。 “小师傅,这块巨岩是怎么回事?” 白崖所说的这块巨岩端端正正就处在石阶中央,宽约五米,高达七米,将整条石阶遮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两侧各自不足一米的小道。 巨岩上青苔碧绿,中央刻着两句佛偈。 “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 “小施主,此石乃是阻人上山拜佛所用!”小沙弥见到白崖询问,微笑着合十答道,丝毫都没有因为白崖相貌可怖,而露出异色。 “阻人上山拜佛?”白崖大感惊讶,挑了挑眉追问道,“这是何意?” “小施主,此佛偈意为‘本来有的,现在失去了。本来没有的,现在得到了。万物都在轮回,所有一切都是暂时的,不是永恒’。”小沙弥郑重说道。 “烧香拜佛并不能让你事事如意,不如顺其自然,多行善事,那么迟早都会得到善果!” 白崖默然,一时间竟是回味无穷。 “小师傅,如何称呼?”绕过巨岩后,他目光闪动,笑着问道。 “小僧法号净如!”小沙弥有问即答,但又绝不多说一句。 “一个小沙弥,竟然就有如此修养,这云龙寺看起来有点意思。”白崖暗暗想到。 再走了片刻,石阶到顶,一行三人终于见到了云龙寺高大的外墙。 白崖抬眼打量周围,发现这里是云龙岭山腰的一个大平台。 云龙寺的外墙绕着平台成一个弧形,寺内建筑一半建在平台上,另外一半却建在半空的山崖上。看上去都只露出了一角,与山崖浑然一体,若隐若现。 进了寺门,白崖见到的一切倒是跟前世见过的寺院差不多,前方是一个青石铺就的大广场,中央是一尊巨大的香炉,几座供奉佛像的大殿沿着中轴线排列。 “两位施主,地方已到,小僧就先告退了!”净如小和尚合十退去,远处一位中年知客僧带着一个小沙弥,已经朝着这边走来。 “贫僧法境,敢问两位施主,烧香还是住宿!”中年知客僧来到眼前,大圆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让人心生好感。 “烧香,也住宿,还有些问题想向大师请教!”白崖笑着递上一个小包,包里封了十两银子。 法境和尚接过银包,却没有看里面,垂目扫了一眼白崖腰间的短刀,以及涂三郎身上的弓箭。他看出白崖是两人中做主的那个,便朝他笑了笑。 “施主,还请见谅,本寺禁动刀兵,可能将护身之物交于贫僧!” “这个自然!”白崖毫不犹豫地解下短刀,身旁的涂三郎也将弓箭和鱼叉交给法境。 “如此就好,净难带两位施主前去大殿礼佛!”中年知客僧托着兵刃微笑,朝身边的小沙弥吩咐道。 “且慢,礼佛让小师傅带我这位同伴前去就好,我却有些事情还想请教大师!”白崖连忙说道。 寺院的知客僧都是负责接待宾客,他们是寺院与外界交流最多的人。白崖来云龙寺是想找人问问金刚寺在何处,自然不能放走这个法境和尚。 本来白崖不用这么急,但慧空的事情在他心里放了这么久,都快成为一桩心病了。现在已经到了汉中郡,他越发有点迫不及待。 “施主,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见到小沙弥带着涂三郎远去,法境和尚顿时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奇相”的少年人。 “大师,实不相瞒,我来云龙寺却不是为了礼佛,而是想找汉中郡的另外一家寺院。只是褒城中无人知晓那家寺院,而贵寺又是这片地域最为知名的宝刹,这才不得不上山来问上一句,还请大师海涵!”白崖迟疑了一下便说道。 “哦?另一家寺院?”法境微微眯起眼睛,试探着问道,“不知施主想找的寺院叫什么?” 有门!白崖见到法境和尚的神情,顿时眼睛一亮,知道自己恐怕找对了地方。 “我要找的寺院叫金刚寺!”白崖低声说道,“一位慧空大师有事相托,让我前去金刚寺找他的授业恩师,亦是金刚寺主持圆明禅师!” “慧空?”法境似乎对金刚寺毫无所觉,只是蹙眉细思慧空的法号,忽然间他脸色一变,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小施主,请随贫僧来!” ------------ 第二十七章 圆悟禅师 法境和尚带着白崖绕过大殿,朝寺院后面走去。 两人沿途碰上了不少僧侣,白崖这些时日来跟随血刀客和老乞丐,已经有了不少见识。他看这些僧侣脚步虚浮,步伐沉重,顿时心里有数,只怕这些和尚都是普通僧人,而不是武者。 法境带着他穿过两处寺内庭院,在一间静室门口停下。 “师叔祖,法境参见!”法境和尚在静室门口躬身,轻声喊道。 “进来吧!”半晌之后,静室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施主稍等片刻,待贫僧先通禀师叔祖!”法境跟白崖告罪一声,脱了鞋推门进去,又返身将门户关好。 不消片刻,法境就重新出来,朝白崖一摊手,说道:“小施主,师叔祖有请!” 白崖迟疑了一下,便学着法境刚才那样脱鞋入内,只是法境却待在了门外,没有跟进来。 他入内后,只见此静室四壁皆空,只有后墙贴着一个大大的“禅”字,中间放了一张小几,数个蒲团,小几后面盘坐着一个雪白长髯的老和尚。 老和尚面如枯树,闭着双目,手中捏着一串檀木念珠,浑身散发着死寂迟暮的气息,让白崖着实吃了一惊,隐隐觉得这老和尚只怕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 “小施主,请坐!”老和尚听到动静,只是指了指面前的蒲团,依然闭着眼睛。 “禅师可是圆明?”白崖依言坐下,试探着问道。 “老衲圆悟,乃是这云龙寺的主持,圆明是老衲的师兄!”老和尚微微一笑,合十答道。 “你的师兄?圆明禅师莫非已经圆寂?”白崖一惊,这和尚已经老成这样,他的师兄岂不是更老,难不成已经老死了? 不过,他回头一想,又镇定了些,这寺院叫云龙寺,就算跟金刚寺有些关系,此圆明也不一定就是彼圆明。 “小施主过虑了,老衲的师兄尚在人世,并未圆寂!”圆悟禅师似乎知道白崖在想些什么,微笑着说道,“若小施主口中的慧空,是从西域密宗归来,那便无错,应是圆明师兄的门人!” “禅师,不知此云龙寺,跟金刚寺有何关系?”白崖皱眉,不想再跟老和尚打马虎眼,直接了当地问道。 “云龙寺即金刚寺,但金刚寺并不是云龙寺!”老和尚笑着打了一句禅语。 不过,白崖听懂了,眨了眨眼问道:“就是说云龙寺只是金刚寺的一部分!” “小施主机智过人,云龙寺只有礼佛之人,修禅不习武,大部分僧众却是不知还有金刚寺!”圆悟点了点头。 “终于找到了,禅师,可能让小子一见圆明禅师!”白崖按捺不住兴奋,从蒲团上豁然站起。 “小施主莫急,刚才老衲已让法境去请金刚寺的武僧,等会就有人带你去金刚寺。”老和尚伸手虚按,和善地笑道,“还有些许时间,不知小施主可能说一说慧空师侄的事情!” 白崖无奈,只好再坐下,将慧空和尚在石羊集的遭遇说了一遍。只是他也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将《楞严经》的事情说出来。 慧空当时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将《楞严经》交给圆明,在没有见到圆明之前,他是不会提《楞严经》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圆悟听到慧空已经遇难,顿时念了一句佛号,只是脸上并无悲怆之色。 待他听到白崖为此斩杀了白虎和桃严,烧了宿身的顾临客栈,终于脸皮微动,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目,看了一眼白崖。 与圆悟禅师的双目对上,白崖顿知他刚才为什么都闭着眼睛。原来老和尚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翳,根本就不能视物。 只是白崖依然被那双白蒙蒙的眼睛看得很是不舒服,那双眼睛仿佛有一种将人完全看穿的魔力,让他如同赤身裸体处于烈日之下。 “……白众等听说,初夜无常偈;烦恼深无底,生死海无边;渡苦船未立,云何乐睡眠;勇猛能精进,摄心常在禅……”圆悟禅师再度缓缓闭上双目,一遍又一遍地低颂道。 白崖听着这老和尚的轻声念颂,初时烦躁无比,只觉有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但很快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老和尚的声音犹如洪钟响彻。 慢慢地一股睡意涌上心头,他顿时再也支持不住,眼皮子缓缓闭上,竟然坐在蒲团上垂头睡去,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只是圆悟禅师的佛偈却依然听得清晰无比,一字一句犹如金光闪闪的标语从心底流过。而他不知道的是,体内的舍利虚影此时正缓缓转动,一圈圈乳白光晕荡涤全身,让他的身心都感到了一股柔和的暖意。 “小施主,小施主……”白崖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度清醒过来,圆悟禅师已经不见了,身旁站着法境和尚,轻轻地推醒了他。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白崖大惊,从蒲团上跳了起来。 “已是午夜!” 白崖推门朝外看去,果然发现繁星闪烁,夜幕深重,他这一睡居然就睡了大半天。 “圆悟禅师呢?”白崖愣了一会,回头问道。 “师叔祖……师叔祖已经回房安歇!”法境和尚扭过脸去,眼底掠过一丝悲痛,却没有被白崖察觉。 定了定心神,法境继续说道,“小施主放心,贫僧已将你的消息告知金刚寺,明日就会有人来带你前去,现在先行随贫僧去厢房休息吧。” “那就好!”白崖松了口气,率先走出房去,只是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涂三郎,回身问道,“我那个同伴……” “小施主放心,明日贫僧会安排人带他出山!” 白崖再无疑问,随着法境来到了一间厢房。此厢房中已经备下素斋,但几日来的第一顿热食,并没有让白崖吃得很愉快,他依然困惑于自己之前莫名其妙的酣睡。 用过素斋,白崖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上的变化,只觉神完气足,浑身都好像轻松了许多,身体状态竟是出奇的好,让他不由大感诧异。心知应该是那个圆悟老和尚对他做了些什么,但似乎并不像是害他。 尽管时辰已是深夜,但白崖反而睡不着了,脱了外衣,出门在院子里开始练习五断虎爪功。 招式打过,再练完指桩功,他就心中大震。原本只能坚持两柱香的指桩,现在居然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甚至还没有达到极限。 虎爪功的摧劲,他已经练成,透劲原本遥遥无期,估摸着至少还需要数年苦练,因为透劲的基础便是以指倒立一个时辰。但以现在的进度看来,只怕很快就能达标。 “会不会跟那个老和尚有关?” 白崖隐隐觉得这跟他莫名其妙地在静室睡了一觉有关系,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看上去就快断气的圆悟禅师,到底是怎么用什么办法,引起了他身体的变化。 “白众等听说,初夜无常偈;烦恼深无底,生死海无边……”白崖轻轻念诵,他依然记得老和尚口中的那几句佛偈,但自己念来却是毫无感觉。 “不管了,反正是好事!”白崖叹了口气,心中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慧空教他的金刚大手印。 这门佛家大手印,他以前只练成了一样躺桩,其他几种桩功都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不是他毅力不行,而是身体不允许,最后都是全身麻痹结束。 “既然现在状态这么好……” 白崖想到就做,立刻就在院中摆出了其他几种桩功。轮番练了一会,他就兴奋地蹦了起来。 “成了,桩功记载的几处重要穴道都有了热涨感,开了这个头,以后就能循序渐进了。”白崖满心欢喜,就差抬头大笑三声。 不过想了想,白崖还是不敢怠慢,继续摆出了大手印的桩功。他不知道这种身体状态能持续多久,自然是能练多久,就练多久,让身体牢牢记住这种感觉。 …… 等到天明,法境过来相见时,竟然发现白崖右手托着头,左手抱着左膝,单脚站立,身体与地面成六十度夹角,就这么金鸡独立,倾斜站着睡去了,就好像他身下靠着一堵无形之墙。 虽然少年身上只有一件单衣,但此时却在清晨寒风的吹拂中满面红光,身上还蒸着一丝热气,看上去诡异之极。 “小施主,小施主……”法境见状,不由讶然,尝试着轻声呼唤。 “不要叫他!”不过,他只呼唤了两声,就被身旁一个身穿无袖短装,脚缠绑腿的中年武僧给拦住了。 中年武僧看着白崖眯起双眼,和法境就这么静立在一旁,抱胸微微点头。 不过,白崖没让两人等多久,他在睡梦中依然意识到了面前有人,缓缓睁开双目,眼中如有电光闪耀,一丝精芒转迅即逝。 “小施主,你醒了!”法境见他醒来,便双掌合十,上前说道,“可需用些早斋……” “无妨,这位是……”白崖目光落在他旁边的中年武僧身上,试探着问道。 “这位是金刚寺的师兄,他刚刚过来!” “贫僧慧难,吾师圆明遣贫僧来请小施主。”中年武僧笑着合十答道。 ------------ 第二十八章 金刚寺 白崖站了大半夜的桩,不由胃口大开,饭量是平常的数倍。不过,他不是云龙寺食堂吃得最多的人,身旁那个中年武僧更能吃,数十人共用的木桶饭,被他一人干掉半桶。 这个世界的米跟白崖前世所吃过的所有米都有所区别,颗粒更大,外观晶莹剔透,饱含元气,一吃下去,腹中就暖洋洋一片。 云龙寺僧侣自产的米似乎又比外界要好一些,加上素菜味道极佳,白崖直吃得肚皮圆滚才停下。 两人吃饱喝足,中年武僧终于带着白崖启程。 不过,让白崖奇怪的是武僧慧难并没有朝山下走,而是直接朝着此山的山顶前行。 “慧难大师,金刚寺莫非就在山顶?”白崖好奇地问道。 “小施主到了便知!”慧难神秘的一笑,却不明说。 白崖最讨厌这种神神叨叨,这又不像当初~血刀客碍于门规不能说。 等两人到了山顶,他眼中不悦之色更浓。 云龙岭这座山峰高达两千多米,因为四周群山林立,水汽不得流动,故而山峰周围云海萦绕,景色美不胜收。但山顶只有一座古亭,崖边一棵迎客松,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哪里有什么金刚寺。 然而,不等白崖发问,慧难和尚就抬步朝着迎客松之外走去。 白崖见状一惊,迎客松就在悬崖边上,再往外一步就是千丈深渊,这要掉下去别说是人,就是神也得摔成肉馅。 不过,慧难和尚在白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还就真的一步跨出了悬崖,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只是一个小小的迷障法阵,大凡仙武宗门基本都有设置。白施主,还请跟紧贫僧!”在白崖惊奇的眼神中,旋即又有一条粗壮的手臂凭空出现,朝他招了招手。 “法阵?”白崖知道错怪了和尚,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跨出悬崖。 白崖这一步跨出,只觉身体穿过了一层镜帘,眼前顿时景色大变。等他看清一切后,顿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他所站的地方乃是一条巨大的铁索吊桥,铁索为栏,青石为板,横贯当空,脚下便是翻腾不息的茫茫云海。最为让人吃惊的是铁索吊桥的对岸,它居然连着一块巨型的悬浮石台。 石台上大下小,上方平整如镜,底部却是圆锥状,像一个果冻布丁一样悬浮高空,在云海中浮浮沉沉。仔细看去,石台的另一头又是一条铁索吊桥,连接着另一处石台…… 众多悬浮石台和铁索吊桥浑然天成,宛如青龙驾云,如梦如幻。 白崖隐隐能够见到由石台起承转合,蜿蜒曲折的铁索吊桥连接着对面一座山峰,而周围其他山峰之间,似乎也有类似的交通结构。 这些悬浮石台和铁索吊桥,竟然将这一片区域的众多山峰连成了一体。 在离他最近的山峰之上,他依稀能够看见飞檐斗拱的庙宇建筑。这些建筑的风格大多跟云龙寺有些类似,跟山峰地形互相契合,半隐半现,加上周围云海萦绕,霞光照映,俨然一派仙家气象。 “这就是……仙武宗门?” 这一刻,白崖心中的震撼实在难以言表,他现在知道慧难和尚刚才为什么不说金刚寺在何处了。对于没见过金刚寺本体的人,一两句话好像很难解释清楚,还不如让他自己亲眼看看。 “大……大师,这……金刚寺到底有多大?”白崖半晌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恭敬地问道。 “除了一些特别陡峭险峻,无法住人的山峰,云龙岭基本都是本寺驻地。”慧难笑了笑说道,“至于世俗所知的那些山脚和山腰的寺院,则是本寺提供信徒烧香礼佛的场所……” 白崖倒吸一口冷气,现在他知道列国朝堂为什么会用那种奇怪的态度,对待仙武宗门了。 就算世俗朝廷、皇帝君王对仙武宗门不爽又能怎么样? 云龙岭长达千里,撇开双方的个体武力差距,要用多少军队才能攻占云龙岭,覆灭金刚寺? 何况,云龙岭在如今的神州,不过仅仅是定军山北端的一条小山脉,天地大裂变时期才诞生的新山。若是换成华山、武当山、衡山之类,古今驰名的名山大岳…… 联想到这些山脉以前还有蛮兽和妖魔鬼怪盘踞,白崖猜测列国或许不是不想占地盘,而是无法占据。 列国军队是由普通人组成,在地势险要的地方更难发挥战斗力,也只有强悍的武者才能逐一清理这些名山大岳,并最终以此为根基,建立起延承数千年的仙武宗门。 “白施主,我们走吧!”见白崖已经缓过劲来,慧难笑了笑,沿着铁索桥朝前走去。 “嗯?!大师,你怎知道小子姓白?”白崖一愣,连忙跟上,此时他终于想起了慧难之前也叫过他一声白施主,而不是小施主! “白施主不必惊讶,金刚寺虽是佛门,但并非对外一无所知。秦国多次对汉中用兵,故而本寺在秦地也有些消息渠道。”慧难和尚脚下毫不停顿,头也不回地说道。 “况且,慧空师弟本该在月前回归,延迟至今自然是出事了,寺中已派人沿途打探过。圆悟师叔修禅不习武,或许不知慧空师弟之事,但贫僧等人却是早已心中有数。” “原来如此!”白崖恍然大悟,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既然大师知道小子姓白,那……” “嘿,白施主可是想问狄道城之事,本寺知不知晓?”慧难和尚终于顿步,回头挤了挤眼,露出一个笑脸,“贫僧乃是出家人,施主所为,贫僧无法置评。不过,倒是可以给施主转达一下陇西灾民的几句打油诗……“ “打油诗?”白崖一下黑脸,他在石羊集杀人放火之后,就有了几句打油诗,被当初的洗刀郎王鹏一阵戏谑。没想到现在还没隔多久,居然又传出了一首。 “断头侠怒人断头,飞升台焚官飞升; 郡守无良灾民泣,血面仗义污吏哭!” 慧难丝毫没在意白崖的脸色,眼中露出一丝憧憬,“贫僧习武至今,一直想做个伏魔金刚,没想到小施主年纪轻轻,却已经走在了前面。” 你才走在前面,你们全寺都走在前面!听到打油诗之后,白崖感到极度郁闷。 他刚立志自由自在,随心而行,不受拘束地畅游这方世界,却没想义侠的帽子越戴越大,好像都有点骑虎难下的味道了。 以后要是阿狗阿猫看见他,都跑来找他行侠仗义,他到底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以后行事要更狠一点,好人坏人统统杀掉,那就不会有人给哥扣侠客的帽子了!”白崖磨了磨牙,心中发狠。 琢磨了一阵,白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看着慧难和尚轻问道:“大师,金刚寺如此规模,相比较凉州的血刀门如何?在神州可算是大宗门?” “宗门大与不大,可不能只看驻地规模!”慧难和尚转头笑道,“白施主,可曾了解过佛门在神州的起源?” “可是天竺僧人东渡所传?”白崖想了想前世看过的一些常识,试探着问道。 “不错,天竺那时还称为身毒!”慧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还真没想到客栈小厮出身的白崖,会知道这种堪称神话的远古历史。 “约在神州历792年,周垣公夜梦神人全身金色,顶上有光,在殿前绕梁飞行。翌日问询群臣,得知身毒有佛,遂派使者西行求法。” 慧难和尚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史料,继续说道,“待到神州历802年,西域僧人迦叶摩腾、竺法兰历经数年磨难,终于以白马驮着经卷和佛像,来到周国都城洛阳,第一次将佛教传入神州。 周垣公为了表示欢迎,在洛阳建起了神州第一座佛教寺院——白马寺。自此之后,佛教才慢慢出现在世人眼前,开始传播宣扬。” “神州历802年就已经有了佛寺?不是说茅山上清道才是神州公认的第一个正式仙武宗门吗?” 白崖骇然,他隐隐记得王鹏说过茅山上清道是在神州历1503年才立派的,这可比白马寺还要迟了七百年。而在堰国杀退数十万秦军的武当山众道观,还要再晚一百多年,在神州历1614年,才成立了武当派。 “呵呵,白施主想错了,有了白马寺,并非就有了仙武宗门。想那武当立派是在神州历1614年,但武当山上的道观可是早就有了!”慧难抚掌轻笑着说道。 “哦,对,是我想错了!”白崖一拍脑门,醒悟过来。 白马寺建立之初,不过迦叶摩腾、竺法兰两个外国和尚,就算周垣公给他们配几个仆役和沙弥,那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自然算不得仙武宗门。 “既然白马寺是神州佛门的祖庭,那么金刚寺与其可有什么联系?”白崖继续好奇地问道。 “金刚寺与白马寺无关,神州佛门的祖庭也不止白马寺一个!”慧难笑着说道,“白施主好像从何人那里了解过一些仙武宗门的常识,不知可听说过神州四大寺?” ------------ 第二十九章 神州四大寺 “神州四大寺?”白崖心中一动,好奇地问道,“可是跟神州五大学宫类似?” “不一样!”慧难笑着摇了摇头,“神州五大学宫乃是除道门之外,其他诸子百家推广学说理念的学院,虽然也设有护道武堂,但门人弟子主要以济世救民为己任。 像法家、儒家、兵家、纵横家大多出世为官,辅佐朝堂君王,而墨家、农家、医家则是研究世间万物演化之道,以其道化为己用,拟新具、造农器、创丹药造福百姓。” 慧难说着顿了顿,“而我佛门和道家却是不重外物,讲究隐世修行,开辟心灵之园,以安神州万民之心。神州四大寺虽然宗派不同,道理有异,但总体而言,乃是一脉相承。” 慧难的一番讲解,让白崖明白过来。 其实他通过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早就不当这个世界是古代华夏,而是将其看成了文明道路与前世科技文明有所区别的另外一种现代文明,甚至未来文明。 不过,文明道路虽然有所区别,但有些东西是一样的。 比如:充斥列国朝堂的儒家、法家、兵家等弟子,在白崖的心里就相当于后世的三权分立。 当然,这三权并非是指司法、行政和立法,而是指礼、法、兵三权,儒家司礼,法家立法、兵家掌兵。 至于墨家、农家、医家、阴阳家,似乎就相当于前世各个领域的科学家,他们引领了世间绝大部分的创造发明。像是大驿道、传送符阵、飞轮宝船等等,其中就有墨家、阴阳家弟子的心血。 而佛门和道家则如慧难所说,他们抛开物质层次、社会结构方面的研究,转而为世俗黎民提供精神慰藉,让百姓在遭受苦难,陷入绝境时,依然有信仰可以寄托心灵。 “那……神州四大寺都是哪四家,可有少林寺?”白崖眼珠一转,咧着嘴笑问道。 “呵呵,原来白施主听说过少林寺啊……” 白崖本来只是拿前世的著名寺院调侃,没想到慧难和尚还真的给予了肯定答复。他看过前世少林寺的一些介绍,知道少林寺始建于南北朝的北魏,而这个世界显然是没有南北朝的。 不过,有一些历史好像并不以时代的变迁而变化,这个世界同样也有少林寺。 据慧难所说,神州历1371年,天竺高僧跋陀尊者来到周国洛阳,后被当代韩王请至都城新郑,并在境内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成少林寺。 不过,为少林寺奠定后世崇高地位的僧人,却不是跋陀尊者。 神州历1506年,释迦摩尼第二十八代徒——禅宗神僧菩提达摩来到嵩山少林寺。 他在少林开山祖师跋陀的基础上广集信徒,开门授宗,并传法于当时的少林主持慧可禅师,留下禅学真意和武道七十二绝技,禅宗少林派至此立世。 它比洛阳白马寺成为仙武宗门的时间更早,比茅山上清道都只晚了三年,算是第一个佛家的仙武宗门,从此奠定神州四大寺之首的佛门祖庭地位。 “大约少林立派的两百年后,神州历1712年,天竺神僧善无畏、金刚智上师再次东渡神州,得秦王善待,于太白山敕建华严寺,传下密宗五教。” 慧难和尚说着,忽然有些郑重地双掌合十,垂首一礼,“华严寺乃是神州密宗祖庭,本寺就与它有些关系。只是白施主非本寺弟子,贫僧碍于门规不可多言。” “自该如此!”白崖也不在意,换话问道,“那最后一个神州四大寺呢?” “最后一个神州四大寺,却是在蜀地以南的大理国内。”慧难笑道,“大约在神州历1878年,原南越大理国的段氏族长经无名僧点化,皈依佛门,建立法相宗崇圣寺,大理百姓称为天龙寺。” “不过,天龙寺虽然立派最晚,但传教效果却是最好,大理国全国尊崇佛法,历代国君多有暮年禅位为僧的习俗。”慧难继续说道,“若以武道而论,天龙寺也颇具特色。历代佛门宗师层出不穷,甚至还胜于华严寺和白马寺,在神州四大寺当中可排第二。” “嵩山少林寺、大理天龙寺、太白华严寺、洛阳白马寺,这四家便是神州四大寺,皆为神州佛门祖庭释源。”慧难恭敬地说道,“不过,少林为禅宗,天龙为法相宗,华严为密宗,三派宗义有所区别。 至于白马寺则有些复杂,因为它建成最早,又是第一家神州寺院,所以后续数百年东渡的西域僧人大多在此停留过,寺内宗派交错,并不能归入任何一宗。 如若不是内耗太大,比少林早建成七百多年的白马寺,岂会在神州四大寺当中排名第三!”慧难无奈地摇头一笑,“只是神州四大寺虽然立派都很早,但当时的佛门传教并不顺利,在世俗当中并无太大影响力。” “这又是为何?”白崖有些奇怪地问道。 要知道在他前世的世界,神州最为盛行的两大宗教道教和佛教,还是佛教更胜一筹。本土道教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佛家寺院则还能像公司一样上市敛财。 “因为佛门受到诸子百家的诸多打压,特别是道家!”慧难苦笑着说道,“同为隐世宗教,道门岂会允许外来者抢夺世俗信仰。” “那……佛门后来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呢?”白崖饶有兴趣地问道。 “世间万物皆有兴衰,佛门虽然在当时受到诸多打压,但总归会迎来契机,而这契机就在武兴时代的末期……”慧难说着,回头问道,“白施主可曾听说过秦楚大战,以及武兴时代?” “嗯,我知道!”白崖当下便将王鹏曾经说过的秦楚大战,以及武兴时代转述了一遍。 “不错,秦楚大战之后,列国在武当山道家弟子身上,见到了武者的威力。朝堂有识之士开始认识到单纯依靠普通军队,无法再强行镇压世俗百姓,否则便会引来武者的干预。”慧难叹了口气,说道。 “又因诸子百家深深扎根于朝堂和世俗,无法再被彻底根除,故而采用了怀柔的办法,拉拢百家武者作为攻伐邻国的工具。不过,这个方法虽然有效,但也为后来埋下了巨大祸患。” 随着慧难和尚娓娓道来,白崖眼前仿佛出现了数千年前的历史画卷。 神州历1016年的秦楚大战,对后世影响极大,从而也开启了文兴时代之后的武兴时代。 这段时期,诸子百家相继建立神州五大学宫,还有茅山上清道、武当真武道等等道家的仙武宗门。世间武风盛行,人人修炼,可谓是武者的盛世。 这一时期大约持续了一千多年,经过近千年的发展,百家武者的势力越发庞大,并且不再满足于成为各大列国王公贵族的战场征伐工具。 或为了理想,或为了权势,他们逐步开始渗透庙堂,控制君王和朝廷。 “贫僧记得史料当中,约莫在神州历2280年,当时的秦怀王逝世,新王年幼,法家出身的范太后主政。”慧难回忆着说道,“后黎学宫和华山截教弟子充斥秦国朝堂和军队,于次年春,发动了第三次神州统一战。” “这么牛叉!”白崖听得不由咋舌。 秦国在他前世就统一了整个神州,这个世界似乎也牛叉到了极点。秦楚大战就是第二次神州统一战,若是再加上这一次,已经是三次,简直比他前世的某个西方国家还尚武。 “这次大战将战国七雄全部卷入,互相征伐,断断续续地维持了五百多年,号称神州第二战国时代。”慧难摇头叹道,“神州百姓苦难众多,苦哉,苦哉!” “大师,第二战国时代可是跟佛门信仰得到推广有所关系?”白崖听到这里,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点概念,顿时打断问道。 “不错,但这却非我佛家弟子心之所向,只能说时也命也!”慧难重重地叹了口气。 神州历2281年至2845年,将近五百多年的时间,处于第二战国的神州大地众生涂炭,民不聊生。 各大列国在这场战争中都精疲力尽,百家教派和武门同样损失惨重,最终以秦国和其盟友齐蜀两国在名义上承认战败而结束。 这一场战争的后果相当严重,策动战争的列国王族固然吃到了苦头,但损失最大的却不是他们,反而是同样大规模加入战争的百家武者。 百家武者在秦楚大战之后,在列国百姓心中积蓄的正面形象轰然倒塌,消弭殆尽。 而提倡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众生平等,人人皆可成佛的佛教,却在此时填补了百姓心中的空虚和信仰,使他们将希望寄托于轮回转世,死后成佛,从而得到了极大的传播和发展。 神州四大寺和西域僧人在第二战国时代,于各大列国境内的洞天福地建立了诸多寺院。佛教宗义开始真正扎根于神州大地,堪与诸子百家中信众和势力最大的道教相提并论。 “当然,佛门兴起也并非没有代价,至少当时的诸子百家与道教就将佛门视为了天敌,直接导致了后世佛道之间的道统之争。”慧难说到这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停嘴不说了。 “大师,怎么不讲了?”白崖按捺不住问道。 “白施主,你尚未正式加入某个仙武宗门,贫僧刚才却是说多了,不可再多言。”慧难苦笑。 “可是与仙凡誓约有关?”白崖心中一动,连忙追问。 慧难依然笑而不语,顿时让他郁闷无比。 ------------ 第三十章 圆明 慧难与白崖边走边聊,两人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条铁索吊桥和悬浮石台,终于到达了对面的山峰。 此峰比云龙寺所在的山峰更加险峻高耸,那里的山顶最多只到此峰的山腰。不过,此峰胜在山腰以上平台众多,能够容纳大量建筑,建设武者所需的练功场所。 据慧难所说,类似云龙寺这类提供世俗民众烧香礼佛的普通寺院,一般都建在小山的山腰和山脚,山顶上都是连通金刚寺各个主峰的铁索吊桥。 而金刚寺真正所在的各大主峰,基本都是大山,而且只有山腰以上的大平台才会有寺院建筑。山腰以下大多没有道路,就是原本有山路也会被武僧毁去,并设置障碍和迷魂幻阵。 这些高峰地势陡峭险峻,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攀登,从而将金刚寺与世俗隔绝。这也是褒城除了极少数人,普通民众根本不知道这片区域还有一座金刚寺的真正原因。 至于云龙岭那些既地势险峻,又无法容纳寺院建筑的另类山峰,金刚寺大多作为特殊用途。比如:种植珍惜的植物药草,放养驯化的瑞兽和仙禽。 凡是寺院,除了主持之外,还有班首和执事。班首是指导禅堂或念佛堂修行的高僧,普通寺院分为首座、西堂、后堂、堂主等等。 执事则是专管全寺各项事务的僧人。比如:监院、知客、僧值、维那、典座、寮元、衣钵、书记等等。 如是细分下来,各级执事能有一百多种。比如:负责厨房、斋堂的典座,下面就管着贴案、饭头、菜头、水头、火头、茶头、行头、门头、园头、圊头、照客等等各级执事。 而金刚寺作为占据整条云龙岭的仙武宗门,门人弟子除了师承之间的关系,僧侣职务更加复杂。比如:他们现在到达的山峰就是金刚寺的西堂外门分寺,主持正是圆明禅师。 白崖抬头观望着这座金刚寺的分寺,发现跟云龙寺大不一样。 他们面前是一个偌大的平台广场,地面由青石铺就,面积巨大,直到最边上才有一些遮挡的石栏。只是这些石栏之外便是断崖深渊,胆子大如白崖也不敢站得太近。 这个平台广场的最后方,靠着山壁有一座巨大的宫殿。据慧难介绍,这是西堂外门分寺唯一的禅堂,乃众僧侣早晚课所用。 分寺的建筑除了这个广场和大殿,其他房舍绕着山峰上下,分布于大大小小的悬崖平台之上。有一些房舍甚至半悬空在崖边,看着令人心惊胆战。 这些房舍之间连接着狭窄曲折的山道,地势诡奇险峻。还有部分房舍只以悬空栈道相连,而且是那种木板铺就的简陋结构,让白崖很怀疑金刚寺每年是不是都有几个摔死的和尚。 山峰除了大殿、广场、房舍,白崖还看到两侧山壁雕刻了很多佛像。既有单个佛像,也有群像。 这些佛像小的只有巴掌大小,大的高达百余米,如同高高在上的神袛迎着日月星辰,俯视着座下的茫茫云海。 此时,平台广场上正有不少武僧在练武,他们大多都是青少年,甚至还有五六岁的光头孩童。 白崖为此多看了几眼,他很好奇金刚寺既然与世俗隔绝,那么到底是怎么招徒的。不过,他没有去问身旁的慧难,大和尚估计是不会告诉他这些的。 “白施主,这边请!”慧难和尚见他驻步观望,也没有催促他,等他看了个大概,才带着他朝前走去。 两人绕过平台后方的大殿,沿着一条盘山小路朝上面走去。约莫再走了半个时辰,慧难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小小的悬崖之上。 这处悬崖平台上面只有一座十分简陋的单间草庐,庐前有一个小菜园和几棵茶树。 “圆明禅师该不会住在这里吧?”白崖看着草庐有些吃惊。 “呵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莫说草庐,只要心中有佛,出家人席天幕地也是无妨!”隔着远远,草庐中传出一个清朗的笑声,“白崖小友,还请入内一叙!” 白崖听着这笑声中气十足,似乎不像圆悟禅师那般的老朽,顿时疑惑地看向慧难。 “正是家师圆明!”慧难和尚原地站定,朝白崖点了点头。 白崖见他不再前行,只好绕过菜园,推开木门,进了草庐。 草庐内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简陋无比,靠着墙壁有一个木案,案上供奉着一尊三头六臂的怒目金刚。房间中央有一方不大的石几,上面摆放着两杯热气蒸腾的香茗,像是刚刚泡上的。 小几前后各有一个蒲团,后面那个蒲团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秀,颌下无须的青年和尚。和尚慈眉善目,穿着一身灰色僧袍,手持念珠,正笑盈盈地看着白崖。 “你是圆明?”白崖不由皱眉,不太相信地看着和尚。 虽说习武能够延年益寿,但作为圆悟禅师的师兄,这和尚未免也太年轻了。看上去还没有慧难和尚大,说他是慧难的弟子,恐怕还差不多。 “老衲正是圆明,不知小友怎样才肯相信?” 尽管白崖的语气有些不客气,但这和尚却显得修养极好,丝毫没有动怒,只是乐呵呵地看着他。 “你若是圆明禅师,那便说说慧空大师是如何模样!”白崖半信半疑地问道。 他感觉慧难和尚应该不会欺骗自己,何况,他身怀《楞严经》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帮和尚没必要联合起来骗他。 “理当如此!”青年和尚缓缓将慧空的相貌道来,竟是说得丝毫不差。 “既是如此,那么你可知慧空大师缘何出外修行?” 等和尚说完,白崖已经信了一半。不过,作为一个久经骗子考验的现代人,他觉得还要再试探一下,眼珠一转,便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老衲让慧空出世游方,既是前往西域密宗取回一本《楞严经》,又是为了让他避开生死劫!”和尚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没想到慧空始终福缘太浅,没能化险为夷,阿弥陀佛!” 和尚合十念了一句佛号,目光清澈地看向白崖,“虽说老衲已经派人去石羊集打探过诸事,但慧空遇难的细节却是不甚了了!白崖小友,可能一解老衲的心中之惑!” 白崖沉默下来,他终于相信了眼前这年轻的和尚,就是慧空和尚的师傅,圆悟禅师的师兄——圆明禅师。 若是假冒者,哪怕知道慧空和尚取回《楞严经》的任务,也不可能知道他身负劫难。因为真正的圆明禅师在慧空遇难或者回来之前,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慧空的劫难,否则必定留下口业。 “禅师,既然知道慧空有难,为何还要将他派遣出去,留在寺中岂不更好!” 想起那个对自己和小馨多有恩惠的大和尚,白崖不由目光微黯。 “世事难料,留他在寺中又能如何,永不出外修行,做个木偶人吗?”圆明禅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苦涩。 “何况,老衲那个弟子虽然天资愚钝,但也进了后天的气之境。只要不是宗门同道又或蛮兽妖魔出手,世俗凡物能威胁到他的少之又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白崖硬邦邦地打断了和尚的话。 尽管圆明做了解释,但白崖却已经不想再听。慧空一事几乎成了他的心病,在白崖内心,这和尚就是被他害死的,什么劫难不劫难,他根本就不信这一套。 “眼前这和尚既然真是圆明,那我也该了结此事了!”白崖暗自想到,上前两步,在蒲团上落坐。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慧空大师乃是为我所累……” 白崖目光平静,将昨日与圆悟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圆明禅师。只是这次不仅述说了慧空和尚的遇难过程,还将桃严勾结黑虎,对付顾临客栈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是慧空大师遇害之前,托付给我的《楞严经》,以及他自己抄写的《珈蓝内经》。”白崖说着打开芥子袋,将一卷丝布和一本佛经放在石几上面。 圆明禅师看着两部佛经默然不语,仿佛神游物外。 不过,白崖却看得出和尚有些心伤,于是也陪着他为慧空默哀。 “慧空……可还有其他话交代小友转告于老衲吗?”圆明沉寂了一会,终于再次开口。 “没有了,他只是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将这卷《楞严经》亲手交于禅师,并以《珈蓝内经》里记载的两种武学相酬。”白崖摇头说道,“其中一门是他与密宗弟子切磋有感,从而创立的金刚大手印,我已经入门。另一门无名心法,连慧空大师也没搞懂,我就没有修习。” “白崖小友真是实诚!”听到白崖自承修炼了《珈蓝内经》里面记载的武功,圆明禅师也不由微微一愣。 “学了便是学了,这有何不能认的。”白崖脸色平静,淡然说道,“若是禅师觉得有所不妥,我今后不用这门武功便是,莫非禅师还信不过小子?” “小友性子刚烈,老衲已有耳闻,岂会信不过小友。”圆明摇头苦笑,“此手印为慧空自创,他既送与了白崖小友,本寺自然不会过问。” 白崖心中暗喜,刚才他也只是试探圆明,他又不是迂腐之人,不懂变通,哪会真的不用。 何况,这门武功是慧空给他当报酬的。为了送《楞严经》,他从石羊集南下,不远数十万里来到汉中,算是圆满达成了慧空所托,自然不会放弃这门金刚大手印。 不过,圆明禅师如此通情达理,却让他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 第三十一章 摩伽勒 “其实……慧空大师还有一件遗物在我这里!”白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个降龙伏虎的罗汉雕像拿了出来,放在石几上面,“慧空大师那时或是来不及交代,并未告诉我如何处理此物,现在就一并交于禅师!” 慧空当初没有交代他如何处理罗汉雕像,他可以不拿出来。 不过,白崖觉得还是应该归还掉,原因在于他虽然将《楞严经》送了回来,但途中无意间将慧空的舍利给吞掉了。此物已经成了除两本佛经外,慧空的唯一遗物,自然是交给圆明保管更好。 虽说这个罗汉雕像很可能也记载了一门武功,但白崖那晚灵视心镜期间,记忆力似乎好得不像话,已将雕像里面的那篇蝌蚪文和经络图尽数记下,觉得现在要不要这个雕像都无所谓了。 “降龙伏虎法身舍利!!!”见到石几上的玉石雕像,圆明禅师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右手一拂,罗汉雕像就被抓在了手中,仔细看了一会,居然愣在了当场。 白崖见和尚紧紧抓着罗汉雕像,目无焦距,脸色变幻莫测,顿时心中有些不喜。他这时哪里还不知道这东西肯定是一件宝物,圆明分明是起了贪念。 再想起慧空和尚明知身负劫难,也要挺身救下他和小馨的情操,便觉得圆明此时面目可憎,心中越发鄙夷。 不过,既然东西交出去了,他也不后悔,反正里面的蝌蚪文他也已经记住。还不如送佛送到西,干脆将话一次性说个明白,也算彻底了结了跟慧空的因果。 “此物内中载有一门武功,需灵视心镜之下方可看见!”白崖当下起身,冷冷地说道,“禅师若是无事,小子这就告辞。” “且慢!”听到白崖的话,圆明又是一震,宛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连忙叫住了他。 “禅师这是何意?”白崖眼中爆出两点火星,木着脸伸手摸向腰间,但却是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短刀已经在云龙寺的时候交出去了。 “阿弥陀佛!”圆明禅师苦笑一声,将罗汉雕像轻轻放回石几,双掌合十,“倒是让白崖小友见笑了,老衲修行不足,刚刚竟是起了不善根,实在是愧煞人矣!” “小友请落坐,还容老衲详述此物根底!”圆明的脸色恢复平静,目光清澈,直视白崖。 白崖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回原处。 “介绍此物之前,老衲尚有一问,不知小友如何得知,此物需要灵视心镜下才能观之!”圆明笑着一指罗汉雕像。 “我吃了自己凝结的元灵丹……” 白崖对此倒是无所顾虑,反正元灵丹也吃掉了。顺便还将无意间吸收掉慧空舍利的事情一并说出,顿时觉得全身轻松,再无任何心理债务。 圆明禅师见白崖像是挤牙膏一样,每次都挤一点秘密出来,心中顿时哭笑不得。 他还是首次见到有人如此不信任他,不过想到自己刚才就起过贪念,倒也不怪面前的少年有所隐瞒。 “此物名为降龙伏虎法身舍利,传言中一共有四个,乃是千年前的一位佛道宗师所留。”听白崖讲完,圆明细思了一番,开口说道。 “宗师?”白崖一惊。 他以前在五断虎爪功的秘籍上看过有关武道境界的简略描述,先天以上还有一个武道境界,叫做仙武境界。仙武境界的武者才能被称为宗师。 王鹏曾说后天境界大致分为基、气、意、势四大阶段,气境武者已能劲气外发,比如说刀气、剑气。而意境武者更是深不可测,白崖见过两个意境武者交手,就是王鹏和丑仙姑张梅。 王鹏自称初入意境,刀气能够化形为兽,两人打起来简直跟白崖前世见过的仙侠大片一样。要不是收敛着打,分分钟就能将周围一切夷为平地。 至于势境武者,白崖没见过,王鹏倒是见过一次他师傅的出手,自叹犹如刀岳崩塌,让人根本没有抵御之心。 可即便这样强大的武力,依然没能达到先天。白崖有时候臆想先天武者,恐怕已经跟神仙没什么区别了,更不用说先天之上的仙武宗师。 降龙伏虎罗汉雕像居然是一位仙武宗师所留,难怪连圆明禅师都起了贪欲。 “那位佛道宗师本是西域东渡僧人,名摩伽勒,但来到中土神州后,却蓄发还俗进了全真道门,被天下僧众引以为耻!”圆明闭目,缓缓说道,“两百年后,摩伽勒修道有成,但出人意料的是此人却再次剃度出家,结果又被道门视为叛徒。” 白崖听得目瞪口呆,难怪圆明说摩伽勒是佛道宗师,原来还真的是兼修佛道两门。 不过,这位宗师这样反复无常,兼之连续得罪佛道两教,只怕天下之大亦无他容身之处。 “那……这位宗师后来如何?”白崖好奇地问道。 “摩伽勒尊者虽为佛道两教所不纳,但却毫不在意,一杖一钵游方天下。”圆明摇头赞道,“待到弥留之际,他孤身一人攀临不周山绝顶,将毕生所学化入法身,而后以大毅力解体法身,仅余一道元神飞升西归。” “因飞升之前,他曾遗书佛道两门弟子。故而后续千余年间,有无数宗门同道奔赴葱岭,尊者的法身遗宝自此陆续出世。”圆明微笑着说道,“其中四个降龙伏虎罗汉雕像,便是摩伽勒尊者的右臂骨舍利所化。” “那么说除了降龙伏虎罗汉雕像,还有其他的法身舍利?”白崖听得神往,连忙追问道。 “不错,只是得到宗师法身遗宝的人,大多敝帚自珍,不对人言,故而流传出来的并不多。”圆明禅师看着石几上的罗汉雕像说道。 “此外,摩伽勒尊者所遗的法身舍利,囊括了从后天到仙武境界的一系列绝学。此降龙伏虎法身舍利不是头骨,而是出于法身右臂,应是后天或者先天绝学。” “不是仙武绝学啊!”白崖略感失望。 “呵呵,小友不必患得患失,即便此物只记载了后天武功,但其中亦有宗师高人对于佛道两门的独特领悟,可谓是重宝中的重宝,今后切莫再轻易示于人前!”圆明禅师微笑着将罗汉雕像推到白崖面前。 “禅师不要此物?”白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圆明。 “遗宝无常主,佛赠有缘人!” 圆明郑重地双掌合十,轻声说道,“此物算不得慧空所遗,况且小友已窥得其中奥秘,自然就是有缘人。老衲若是贪下此物,只怕天地难容,又修得什么禅,礼得什么佛!” 白崖不由肃然起敬,这他吗才是高僧! 他也不矫情,将罗汉雕像收入芥子袋,想了想这和尚既然如此高节,自己似乎也该有点回报。 想到这里,便伸指蘸了蘸茶水,在石几上默写起自己从雕像里所见到的那篇蝌蚪文。 “小友莫要再写,此乃是天竺梵文!”只是白崖刚默写了两句,圆明禅师就闭上了眼睛,出言阻拦,“小友以后可自习梵文,莫再请教他人,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白崖好不尴尬,只好停手不写,室内顿时寂然。 枯坐了一会,白崖突然想起一事,便换了个话题。 “小子昨日见圆悟禅师垂垂老矣,禅师既是他的师兄,为何如此……” “如此年轻?”圆明重新睁眼,露出一丝笑意,“圆悟师弟享寿一百又三十二载,老衲则虚度一百又五十六个春秋,可算不得年轻咯!” 白崖听得张大了嘴巴,面前这和尚肤如婴儿,中气十足,宛如青年人,居然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多岁。他前世不是没见过百岁老人,可跟这和尚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小友莫要吃惊,武者只要一入先天,便如浴火重生,老衲在寺中还算是小字辈!”圆明笑道,“若不是西堂外门主持需一先天武者坐镇,老衲早入了寺中内门修行。” 白崖心头大震,终于对先天武者有了一个具体概念,同时也为这些千年宗门的深厚底蕴感到震惊。听老和尚透露的只言片语,金刚寺居然还有一个全是先天以上的内门…… “那……圆悟禅师为何……”白崖转念一想,顿时又有些奇怪。 “圆悟师弟幼年受过重伤,自此武道再无寸进,只好在云龙外寺修禅而不习武。但佛法无边,师弟就是不习武,道行也未必就不如老衲。” 圆明禅师忽然有些感概地拿起了石几上那本《楞严经》,“此经本便是为他所取,若是此经一月前到,圆悟师弟就不用早早圆寂了!” “什么?”白崖双目圆睁,吃惊得豁然站起,“圆悟禅师圆寂了?什么时候?” “昨日酉时,莫非小友尚且不知?”圆明的脸色忽然有些古怪,看着白崖叹了口气。 “酉时……” 酉时便是下午5到7点,那不就是他刚见过圆悟,老和尚就死了。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睡了一觉,身体素质又有了很大变化,白崖脸色突变。 “圆悟禅师圆寂,是不是跟小子有关?”白崖脸色铁青,脱口问道,“小子与圆悟禅师素味平生,他为何要这样做?” ------------ 第三十二章 禅语雷音 “小友不必挂怀,此事与你无关。《楞严经》未到之时,圆悟师弟便已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之力。”圆明禅师摇头叹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死亡亦是生命的开始,出家人看淡生死,圆悟师弟荣登极乐,并不是一件憾事。” “可我与圆悟禅师毫无关系,他为何要对我,要对我……”白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话语有些凌乱,断断续续地解释了一下身体上的变化。 “昨日之事,老衲已听慧难说过,应是圆悟师弟动用了禅语雷音,只为洗却小友身上的因果。”圆明淡笑着说道。 “石羊集一事,先后共有三人殒命,顾临客栈众人失却宿身之所。虽说起因不是《楞严经》,但既然牵涉到了慧空,圆悟师弟亦责无旁贷,借己圆寂为小友洗却因果乃是正理。” 白崖听得默然,只觉跟这帮神神叨叨的大和尚无话可说。不过,圆悟禅师悲天悯人的胸怀,他也无法指责,只好独自郁闷。 他万里送经,是想为慧空做点事,免得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大和尚,但现在看来好像又欠了一份死人债。 圆明面色淡然,在他看来,这世间之事皆是因果,没有什么你欠我,我欠你。 白崖结下了慧空的因果,送与不送都在他自己。但他若是只拿了好处,不送《楞严经》,那就无人给他解释降龙伏虎法身舍利,身怀重宝却又茫然不知,迟早都会出事,这就应了因果。 而圆悟若是不借圆寂解脱白崖,那么老和尚的德行就不圆满,这因果就落在了师兄圆明身上,因为是他想要强行给师弟逆天改命。 就算圆明不会有生命之危,可留下的心魔便会让他修为停滞,再无寸进。 “至于你身体上的变化,应该是禅语雷音触动了体内的舍利虚影。不过,小友不必担心,舍利虚影对人体有益无害,佛门弟子也多有利用前辈馈赠的舍利进行武道突破。”圆明继续宽慰道。 “只是此种方法的效果会越来越弱,多用无益,并且只有对体质特殊的后天武者起效。这是小友自己的机缘,与圆悟师弟却是无关。” 白崖默然,一时之间,草庐里的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圆悟禅师给白崖留下的印象毕竟不深,不像慧空之死彻底刺激了他。加上白崖又是个现代宅男,性情也比较洒脱,郁闷了一会,注意力就移开了。 “禅师,这本《楞严经》有何特殊,居然能为圆悟禅师续命?”白崖看着石几上的丝卷,颇为好奇地问道。 “这本《楞严经》在经文内容上,与其他《楞严经》并无异处,珍贵的是它本身。”圆明禅师叹道,“佛门很早就入驻中土神州,但神州的佛门弟子却很长一段时间,未能目睹此经。” “于是,当时西域有一位神僧般刺密谛法师,发下宏愿,必将此经传入中土神州,普度众生。”圆明缓缓说道。 “只是他几次出关,皆被拦阻。故而般刺密谛法师便将此经写于一卷白绢之上,割开臂肉藏匿其中,待伤口愈合这才得以通关。至中土神州后,他再次剖膊取经,译成汉文。” “此白绢《楞严经》代表了大慈悲大功德,乃是佛门至宝,后被送还西域密宗。”圆明叹息道。 “老衲本想在师弟油尽灯枯之前,借此佛宝激发师弟生念,延其阳寿。只是此经尚未到来,圆悟师弟已是生机枯萎,神佛束手,可见命缘天定,非人力所能改……” “原来如此!”白崖终于了然,但也越发佩服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圆悟老和尚。 白崖初至云龙寺的时候,法镜想到慧空之后,马上就带他去见了圆悟禅师,可见圆悟应该是知道慧空所肩负的任务。 但这老和尚只问了慧空遇难的经过,却硬是没提到《楞严经》一个字。就算他当时已经油尽灯枯,但这份看破生死魔障的心境,依然不得不让人叹服。 解开了心头困惑,白崖心中一片敞亮,又交谈了一会,他终于再度提出告辞。 “小友莫着急离开,若是无事,可在本寺多盘桓几日!”圆明笑着挽留道。 “禅师,可是有事相托?”白崖眨了眨眼睛问道。 他倒不介意再帮圆明禅师做事,以这帮大和尚的脾气,似乎也不会让他吃亏。 “呵呵,老衲无事相托,只是白崖小友离开之后,可曾想过要去何方?”圆明淡笑着问道,“虽然这一路让小友磨难颇多,但也开阔了眼界,应该不会再甘于泯然世俗吧?” “嗯?!”白崖怀疑地看了看老和尚,但又觉得圆明禅师不像有拉他当和尚的意思,顿时迟疑着开口说道,“小子初窥武道,自然不会再甘于混迹世俗。这一去,倒是想找个合适的仙武宗门,不知禅师可有推荐之处?” “神州仙武宗门数不胜数,小友若想武道有成,又不愿违背本心,那么选择便要慎之又慎。”圆明点头说道。 “人之皮囊各有不同,选对了武学,便能事半功倍,反之则事倍功半。而若还想更进一步,晋升先天境界,那便需宗门武道契合本心,不然只能原地踏步,不得寸进。” “可……小子对神州宗门一无所知,又该如何选择?”白崖有些茫然。 圆明说的道理,王鹏和老乞丐也有过类似说法,只是他除了接触过的武者宗门,对神州其他仙武宗门一无所知,总不能随遇而安吧! “因此,老衲才要小友在此多留几日,待老衲观察一下你目前所学,再给予小友一些建议。”圆明笑着说道。 白崖闻言,不由看了老和尚一眼,他总觉得圆明只说了一半,估计还有所隐瞒。但仔细想想,这老和尚应该不会害他,留几天就留几天好了。 “那……小子就叨扰了!”白崖无法,圆明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没什么事,留就留吧! 出了草庐,白崖发现慧难和尚还在外面,正盘坐在一块巨石上面入定,旁边还站着一个小沙弥。 他刚一出门,慧难就睁开了眼睛,合十笑道:“师傅已将诸事传音于贫僧,就让净如带白施主先去厢房歇息吧!” “净如?”白崖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定睛一看,发现站在慧难身边的那个小沙弥,果然是昨日云龙寺石阶上碰到的小和尚。 “施主,请随小僧来!”净如看着他,神情似乎有点雀跃,丝毫都没有了昨日那副沉静的模样。 跟着净如在山道上走了一会,白崖终于知道了这小和尚为什么会对他改变态度。 “白施主,狄道城外真的饿殍遍野……” “白施主,你真的砍了狄道城郡守的人头……” “白……飞升台真的高达千丈……” “白……丑仙姑真的貌如天仙……” 白崖刚开始还回答两句,后面见他越问越离谱,只得木着脸不搭理他。可这净如小和尚毫不在意,一路上喋喋不休,终于让白崖明白这小家伙竟然是个天生话唠! 昨日没在外人面前露出本性,那是因为平时被慧难戴上了紧箍咒,不得不收敛。亏得白崖还以为他小小年纪道行很深,知书达理,无漏分寸。 “都叫丑仙姑了,怎么可能貌如天仙!” 白崖忍无可忍,“啪”得一下,在小和尚的光头上弹了个暴栗。 “可女侠不都是很漂亮的吗?难道很丑吗?”小和尚吃痛,捂着脑门,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好吧,我没亲眼见过,她一直蒙着面纱!”白崖觉得跟一个话唠较真就是自己输了,只好说了实话。 “那……洗刀郎每天洗几次刀?” “我……”白崖终于崩溃,认命地闭上了嘴巴。 …… “师傅,为何不将白崖招入本寺?”慧难看着正在抄写经文的圆明禅师,有些不解地问道。 “此子尘心未减,六根不净,应该不愿剃度出家!”圆明放下毛笔,缓缓摇了摇头。 “可本寺亦有俗家护法金刚,无需让他剃度出家啊!”慧难微微皱眉。 “呵呵,那依你之见,为何又非要他留在本寺?”圆明笑着问道。 “白施主有慈悲之心,又身负慧空师弟的绝学,难道还不是与佛有缘吗?”慧难恭敬地问道。 “此子一旦激怒,出手便断人头,何来慈悲之心?”圆明摇头叹道,“就算他杀得都是宵小之徒,但亦不合佛门宗义。” “那……他总归是个侠义之士!”慧难一愣,不由辩解道。 “此子确有侠义之心,但他的侠义仅限于目光所及,若是要他去做心寄天下的大侠,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圆明依然摇头,叹息说道,“而我佛门普度众生,却不能只解救眼前苦难。” 白崖若是听到圆明现在说的话,一定会引为知己。 正如圆明所说,无论在石羊集,还是在狄道城,他的所作所为确实都是一时激愤,做人的原则底线受到挑战,实在忍无可忍才舍身出手。本心并不想多管闲事,去做万人景仰的大侠。 “况且,本寺虽然也有俗家护法金刚,但俗家弟子毕竟不能持大戒,武道最终都会止步于先天初期,强留此子,对他却不一定是好事!” “师傅贤明!”慧难终于叹服,再不提此事。 ------------ 第三十三章 指点 白崖跟着净如小和尚在山道上东绕西绕,再度经过下方的演武广场。 此时烈日当空,已近正午,广场平台上依旧还有诸多僧人在勤修苦练。 白崖见状,心中不由一动。 “净如,我这几日逗留山中,能不能也来此处修炼?” “圆明曾师祖已经交代小僧,只要是此峰所属,白施主皆可去得。若是施主想去本寺其他山峰游览,还请知会慧难师叔祖!”净如正颜回道。 “慧难大师是你的师叔祖?”白崖脸色古怪。 慧难和尚看着也不过三四十岁,居然已经当上了师叔祖!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问,武者身体强健,七八十岁看着跟三四十岁一样,也很正常。没见圆明禅师都已经返老还童,一百五十多岁有个七八十岁的徒弟,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再走了片刻,净如带着白崖来到了山峰背面的一处断崖。 这里建有一座木屋,屋前有一小院,栽种了一些蔬菜。院内有一水井,墙边放着水桶、花铲和扁担。 木屋布局只有一厅一室,没有厨具,但床榻、桌椅板凳一应俱全,茅厕设在屋后,是一个木棚状的简陋蹲厕。 不过,见识过圆明禅师的草庐,白崖对现在的住处已经很满意了。 这帮和尚都是真修行人,繁华富贵对他们来说,根本都是过眼云烟,山上唯一显得堂皇一点的建筑就是平日做功课的大殿了。 “山上简陋,还请施主莫要介意,一日三餐,小僧皆会送到。”净如小和尚笑嘻嘻地说道,“施主若有荤食需求,小僧会让人下山采办,只是请施主提前告诉小僧。” “无妨,寺中素斋就好,只是……米饭足些,按……慧难师傅的三分之一即可!” 白崖想起身体上的变化,有心加大一些锻炼量,便照着今天早上的饭量提出了要求。 “嘻嘻,施主饭量真小,吃得还没有小僧多呢,不如夜间再加一餐?” 净如小和尚一句话,又让白崖额冒青筋,很想再给他一个暴栗。看着小和尚从当日沉静文雅的画风,突变成现在天真浪漫的顽童形象,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 “四餐就四餐!”白崖一想,夜间无事倒也可以练练桩功,顿时忍下气,面无表情地回道。 “哦,对了,山腰的演武广场会在初更前封禁。施主若是夜间习武,便只能在此崖前,切记注意安全。”净如小和尚离去前,突然想起一事,回身正色说道。 “知道了!” 白崖一想就明白了,那演武广场紧靠崖边,初更已是晚上七点到九点。天色一暗,在广场上练武就不安全了。 很快,净如小和尚就依言送来了午饭,顺带还将他寄存在云龙寺的短刀也送来了。 用过午餐,白崖闲着无事,就下山来到了演武广场。 下午在广场上练武的僧众更多,既有老态龙钟打着棉花拳的老和尚,也有拳风烈烈作响的青壮年,还有一些顶上蓄发的俗家弟子,以及“咿咿呀呀”的五六岁僧童。 这些僧童大多是打身体基础,一队队排得整齐,小脸绷紧在带队前辈的监督下锻炼。 见到白崖走进广场,不少人都偷眼打量着他。只是这些和尚不擅作伪,每次偷看都跟做贼一样,白崖哪里会注意不到。 想起那个话唠的净如小和尚,白崖心中无奈,明白这些和尚估计都知道了他在石羊集和狄道城所做的事情。 石羊集那次倒也罢了,但狄道城的事情闹得太大。城外百万灾民尸横遍野,白崖杀的郡守鲁元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却贵为一郡之守,这些和尚对他不感到好奇才怪。 感受到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崖只觉芒刺在背,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不过,随着五断虎爪功拉开拳架,白崖渐渐收起杂念,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己身,昂首挺身,形如猛虎。 说来也是奇怪,白崖身负数种武功,剔骨刀法又已经练到“融会贯通”的技艺境界,就连洗刀郎王鹏也赞他“刀出如瀑”,快、准、狠三字诀的“快”字已然入门。 然而,在白崖心里,这门取自黑虎的五断虎爪功却是修炼最为顺畅,感觉也极为称手。 “噹~~” 修炼无岁月,待到大殿晚课钟声传来,白崖这才醒觉已经日落西山,黄昏迟暮。 “白施主,修行勤勉,必有所成!” 慧难和尚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微笑着说道,“演武场就要封禁,不如随贫僧先用斋饭。” “好,同去!”白崖收功,跟上慧难。 两人用过斋饭,慧难却没有离开,跟着白崖去了所住断崖。 白崖见状,心中微动。 “大师,圆明禅师何时考校我的武功根底?” “白施主刚习武时,师傅已在崖顶看到。只是施主未入本寺,师傅却不好指点与你。”慧难笑着说道,“不过,此无碍贫僧与白施主切磋一二,不知白施主可愿赐教?” 白崖大喜,以前白姓少年被瘸腿三强逼着练刀,他只有些许模糊记忆,刀法融入自身后,相当于本能反应。属于他自己的修炼,至今也就洗刀郎王鹏跟他说过一些武学常识,从未有人指点,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好机会。 “还请大师指教!” 白崖恭敬地抱拳一礼,慧难嘴上说切磋,实则就是指点他,自然要当老师对待。 “施主多礼了!”只是慧难却不肯受礼,侧身让过。 “大师,小心!” 白崖也不介意,拉开架势,脚下一错,如鬼魅般贴上,右手化爪,朝慧难当胸抓下,已是同时用上了鬼脚功的步法和五断虎爪功。 从昨夜身体有了变化,五断虎爪功的威力也是大涨,白崖现在使出,已经有了一丝凌厉爪风。虎爪未至,慧难已经感到劲风扑面而来。 “劲力有余,拳势不足!” 虽然白崖感觉这招已经打出自己的最好状态,但慧难却是缓缓摇头,一边评价一边侧身轻易让过。 白崖眼中精光一闪,左脚蹬地,右腿像鞭子般横扫和尚腰身,形如猛虎甩尾。这却不是鬼脚功,而是虎爪功里的虎尾鞭功夫。 “拳形尚可,但力道应重小腿以下,而不是靠大腿发力!”慧难顺手在白崖腿上一带,就引得他脚步踉跄,化解了攻势。 白崖自知武功与对方相差太远,也不气馁,再度整势扑上。两人在这满天星辰之下,兔起鹘落,斗成一团。 打了半个时辰有余,慧难见白崖有些力竭,终于叫停。 “多谢大师!”白崖有些气喘,但双目却亮得吓人,心里兴奋。 刚才他每招每式都用尽全力,甚至有时灵机一动,爪功比平时更加奇诡,但即便如此,在慧难面前依旧如同幼儿把戏。 大和尚面对他的进攻,别说是拳意内气,就是气力也不见有多大,往往只是伸手一带,就将他玩弄于鼓掌。 半个时辰斗下来,白崖连和尚的衣角都没能碰上一丝,什么摧劲、透劲都屁用没有。但慧难每每评价一句,却让他犹如醍醐灌顶,对五断虎爪功理解得更加深刻。 “呵呵,今日便到此为止,不知白施主可有所得?”慧难朗笑着问道。 “小子收获良多,已知鬼脚不可与虎爪共用。”白崖连连点头,高兴地说道,“猛虎之爪在势不在力,若无猛虎之势,爪劲再强也不过是手上多了五把指刃。” 白崖此时忽然想起自己与王鹏同行时,洗刀郎曾经说过他的虎爪功多了一点杀气,少了一点真意。 当时,他并不理解,但现在已经明白了其中意思。 慧难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 “贫僧观白施主的这套虎爪功,应是有些来历。只是此功重势,原本创立的用意……可能不是用来战斗的。”慧难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说道。 “大师虔智,此功原名虎擒功,出自洛阳白马寺。本为寺中高僧观摩猛虎扑食而创的外家功夫,创立原意只为强身健体,为门人打好身体基础。”白崖笑着回道。 “只是后来被黑虎之父叛寺盗用,而且练得不全,这才变成了爪功。” 白崖说完想了想,从芥子袋里取出五断虎爪功的典籍,递给慧难和尚。 “金刚寺与白马寺同为佛门,还请大师派人将此物转交白马寺,了结了此事!” 慧难看着白崖手中的黑皮典籍,目光闪动,思虑了片刻,这才伸手接过,苦笑着说道:“白施主真是磊落豁达,贫僧必亲手将此书送至白马寺!” “哈哈,那就多谢大师了!”白崖朗声长笑,只觉心中又是一轻。 见已夜深,两人别过,慧难拿着典籍想了想,转身朝圆明禅师的草庐走去。 “师傅!”来到草庐,慧难见圆明禅师依然在伏案抄写,便恭敬地站于一旁。 “以你所见,白崖小友的功底和资质如何?”圆明抄完一段,停笔看着慧难,面露微笑。 “功底不值一提,基础未牢。心性可以略过,众人皆知。资质吗……悟性尚可,中人之姿,只是根骨……”慧难迟疑了一下,脸上忽然露出极为古怪的神情,“正如师傅所想,果然是那种……奇形!” ------------ 第三十四章 回报 “师傅,弟子还有一事禀报,白施主交给了弟子一本武学典籍……与洛阳白马寺有关!”慧难恭敬地将黑皮典籍放到圆明禅师面前,转述了一下这本《五断虎爪功》的来龙去脉。 “此子刚毅果断,磊落仗义,怎么性子却有些惫懒!”老禅师看着黑皮典籍,忍不住摇了摇头。 慧难闻言,也不由莞尔。 其实圆明禅师对白崖的评价,跟王鹏当时说得差不多。所谓刚毅果断,换句话说就是性格坚韧且心狠手辣。 这一方面是因为白崖受到白姓少年的记忆影响,在石羊集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傻儿连骨髓里都带着西北戈壁滩的彪悍民风。 当然,另一方面也是白崖自己愿意改变。他刚一穿越就在石羊集感受到了巨大恶意,体会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危险和残酷,几乎是自然而然就适应了转变。 磊落仗义则是白崖前世就有的任侠之气,至于惫懒并不是指懒惰,而是耍无赖,刁滑顽皮的意思。 这其实跟白崖怕麻烦的宅男性格息息相关。 《五断虎爪功》本是洛阳白马寺的《虎擒功》,但这本典籍残缺不全,又只是后天阶段打基础的武学,并不算很重要。看老黑虎叛寺几十年也逍遥自在,就知道白马寺根本不重视。 当然,白崖将其归还白马寺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他自己怕麻烦,却一把推给了慧难。 在白崖这个现代宅男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他忘了这个世界毕竟跟前世不同,可没有什么快递业务。就算有快递,慧难和尚也不敢随便包一包就寄出去啊! 这可是一本武学典籍,哪怕残缺不全也是千金难换。凭这门武功造就了前后两个马贼头领,就可见其价值。就像白崖前世,你敢把上百万人民币包一包拿去快递吗? 因此,慧难接过来的时候,就郑重保证自己会亲手交给白马寺。大和尚也是不能不接,金刚寺与白马寺同为佛门,这点小事自然是要代劳的。 “师傅,您看此事如何处理才好?”慧难有些为难地说道。 大和尚指的并不是送不送典籍,而是如何补偿白崖。 《五断虎爪功》对金刚寺和白马寺都不算什么,这种小事发酵的范围也就局限于两家的外门,高层甚至都不会知道还有这种事。 不过,让白马寺外门欠下一个小小人情是肯定的。千年宗门屹立不倒,佛门又讲究因果循环,总会一天会有回报,说不定就会应在圆明或者慧难的徒子徒孙身上。 这样一来,慧难就觉得有必要补偿白崖,只是这个尺度却不好掌控。白崖没有在金刚寺剃度出家,他们不能拿寺里的武学典籍给他,最多就是擦擦边鼓,指点一下他原本的武功。 只是这种指点不能再跟慧难下午的“切磋”一样了,必须要更有料一点,毕竟《五断虎爪功》是一本武学典籍。 “此事易耳!” 不过,让慧难和尚为难的事情,在圆明禅师眼里却不是个事情,老和尚笑着翻了翻黑皮典籍。 “此功缺少了吐纳术,后两种随劲和心劲,应与拳意有关,我等亦不可教他。但此功创立本意是用于打基础,老衲记得寺中拳术有教授虎形,以你的武学见识,可将其融为一体,补全此功。” 圆明说着一顿,继续叮嘱道,“但要切记,虎形博大精深,此功偏重于势,改变后的虎爪要走刚猛之道,减少奇诡变化。” “若是如此,正好搭配此子的奇形根骨,他只要肯下苦功,只怕练到极处便能由外入内,内气拳意皆为天成!”慧难眼睛一亮,满脸敬佩地双掌合十,“弟子知道如何做了!” “呵呵,此功想练到极处却是不易,勤勉、悟性、机缘缺一不可。此功毕竟起点太低,只是打基础所用。等他日后加入了某个宗门,或许换一种内家功法,更容易练成内气拳意!”圆明不置可否,轻笑着说道。 …… 半月之后,白崖所住的短崖空地上,两条人影交错而过。 “哈哈,抓到你啦!” 白崖转身,手掌一摊,落下一片僧袍衣摆。只是他的语气兴高采烈,但表情却是木然呆板,交相辉映之下,显得极为怪异。 白崖这十多天来,过得颇为充实。 慧难和尚每日都会在上午下午与他切磋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他也没有闲着,勤练几种桩功,金刚大手印已然入门。不过,距离可以实战的“登堂入室”境界,还有一些距离。 金刚大手印是一门奇特的掌法,几乎没有招式,是一种纯粹的运劲法门。但他入门时间尚短,劲力所过的筋脉不够强健,尚不可在实战中运用。 慧难和尚双掌合十,笑而不语。 实际上,白崖知道慧难很多时候是故意放水。这半个月来,大和尚似乎在引导自己的虎爪招式减少变化,趋向刚猛朴实之道。 不过,白崖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并不排斥这种引导。 只是让他郁闷的是慧难与王鹏一样,同样反对他练习鬼脚功。虽然大和尚的说辞隐晦一点,但实际比洗刀郎还要严苛。 王鹏还曾说鬼脚功的步法可以练练,只是运劲法门别练,省得腿部肌肉长岔了。而慧难则干脆让他碰都别碰鬼脚功,因为鬼脚功走得是奇诡多变,与虎爪功的刚猛之道相悖。 这两人的武功都比他高,武学见识比他多。异口同声之下,白崖终于放弃了鬼脚功,只是将记载鬼脚功的兽皮收好,当成了一件旧友的纪念物。 另外一件让白崖有点郁闷的事情,是有关他的剔骨刀法。 他每次用刀法与慧难切磋,都发现大和尚格外严格,经常是三两招就将他击败,以此暗示他不用再展示这门功夫。 几次之后,白崖就再也没有用刀法跟慧难切磋,只是独自一人时勤加练习。 他隐约明白自己的剔骨刀法恐怕已经练到头了,如果没能得到更好的刀谱,只怕要靠漫长的岁月来积累突破。白崖不是瘸腿三,三爷天赋异禀,能用江湖把式练出刀意,但他可不行。 当初,白崖在生死之间有所突破,剔骨刀法晋入“融会贯通”境界,练成了“刀出如瀑”。但在真正的用刀行家王鹏眼里,这等用刀天赋只是寻常,自称十岁时就能胜白崖半筹。 血刀客看重的是他的心性,而不是用刀天赋。 “白施主,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慧难笑着解释道,“你的近况,师傅已经清楚,吩咐贫僧下午带你过去!” “哦!”白崖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欣喜又惋惜。 仅仅半月功夫,他的进步就一日千里。但他知道这种待遇是特殊的,如果真成了慧难的弟子,只怕大和尚就要一视同仁,至少不会再每天手把手指点他了。 “慧难大师,去见圆明禅师之前,小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师成全。”白崖俯身一躬,恭敬地说道。 “白施主不必如此,有事请说!” 慧难这次没有再侧身让礼,他虽然没有直接教白崖武功,却也变相指点了他半月。这一礼受得理所当然,否则就矫情了。 “大师是小子所见之人当中,出过手的最强武者,只怕不是初入意境吧?”白崖肃然问道。 “贫僧天资愚钝,尚差半步踏入势之境!”慧难也不隐瞒,点头答道。 “大师半月来,借切磋之名指点小子,白崖感激不尽。”白崖抱拳说道,“但若离去之前,不能一睹大师全力出手的风采,白崖心有不甘,还请大师出手赐教!” “武者求道之心理当如此!”慧难笑道,“你若不开口,贫僧反而奇怪,那么就请白施主先出招吧!” 白崖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刀在手。 他半月来一直勤练五断虎爪功和金刚大手印,但最强的依然是刀法。现在已经不是学习,倒也不必再拘泥于使用何种武功。 白崖拖刀在后,大踏步冲向慧难。 大和尚脸色平静,微蹲扎下马步,双拳收于腰间,摆出了一个最简单的直拳架势。意境以上的武者已可不再拘泥于招式,特别是面对白崖这种菜鸟,越简单的招式留下的印象就越深刻。 “咦?”待白崖冲到身前,慧难突然发现少年竟是闭着眼睛。 大和尚身后不远就是悬崖,若是躲开,对方有可能会冲出悬崖之外,白崖此刻竟是以命相搏! “我知道你半个月来都在教我刚猛之道,那我就让你看看这半个月来,我都学到了些什么……” 白崖估摸着距离已经差不多,猛然睁眼,眼中火星爆射,闪电般提起短刀。 “我武技微末,对你来说毫不足道,但我要让你知道我如何以弱胜强,斩了黑虎,如何在狄道城里学了一把荆轲!” 刀光犹如一道亮丽的长虹贯穿两人之间,刀锋未至,杀气已然四溢,一股刚烈绝伦的气势将慧难当头罩住,竟然让大和尚心中泛起避无可避的感觉! “慧难师傅,半个月来承蒙关照,而这一刀就是我的回报!” ------------ 第三十五章 择门 面对白崖有我无敌的惊艳一刀,慧难脸色一变,收在腰间的双拳一松,右手单掌挡在刀前。 随着慧难出掌,一尊巨大的罗汉金像从和尚背后升起,同样单掌平推顶住了刀锋。 罗汉金像有着七分神似慧难,慈眉善目,面带悲天悯人之色。 白崖只觉一股巨力迎面推来,让他呼吸不畅,犹如巨石压胸,凌厉的刀势顿时不得寸进,竟有被这一掌直接击飞的迹象。 “呔!”白崖僵硬的面容猛然扭曲,收腹鼓胸,一口心血带着胸中压抑之气喷出,化为血雾将慧难笼罩其中。 慧难闻到浓烈的血腥之气,脸色再变,罗汉虚影竟然有了一丝涣散之相。 刀锋抵着罗汉巨掌,如山川演绎岁月漫长,又如白马过隙刹那之间。随着慧难的动摇,刀芒应机暴涨,气势如虹一举破开罗汉巨掌…… “噹~~”刀锋正正地斩在慧难肉掌之上,传出金石交击之声。 “啪!”白崖如遭重击,手中短刀应声断折,身体好像被卡车迎面撞上,抛飞在了空中。 然而,正面的慧难却脸色茫然,似乎毫无所觉,收于腰间的左手本能般握拳提起,拳影后发先至凌空追上白崖。 刚刚涣散的罗汉金像再度凝聚,只是这一次原本慈眉善目的金身罗汉,面上竟然带上了一丝狰狞之色,作势宛如怒目金刚,巨拳当空轰下。 罗汉巨拳在白崖眼中越放越大,犹如山岳倾倒,瞬间便排空了眼瞳中的一切景物,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这一拳,以及拳下渺小如蝼蚁的白崖! “阿弥陀佛!”宏亮的佛号在白崖耳中响起,空中的巨拳化为泡影消散。 他只觉身后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如同棉垫般接下了自己的身体。 等白崖再度站稳,只觉得胸前和持刀的右手腕都是一阵剧痛。 “手腕和肋骨好像都断了,死和尚下手可真狠!”白崖一阵呲牙咧嘴,抬头看向慧难。 只见不远处的慧难有些愣神,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掌,手掌中央有一道狭长的血印,正是刚才被白崖用刀劈到的地方。 白崖也不说话,细细回味着慧难刚才的一掌一拳。前面那掌没什么,意境化形,他以前也见过。后面那拳却似乎有了莫明变化,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五感。 有那么一瞬间,白崖甚至以为真要死掉了。 “多谢白施主!”慧难愣神了一会,忽然双掌合十,向白崖施了一礼。 “呵呵,这是大师厚积薄发,与小子无关!” 白崖讪笑着挠了挠头,他看得出慧难刚才好像也有所领悟,可这不是他的本意,感觉受之有愧。 “阿弥陀佛!师傅常说贫僧性情过于平和,虽然修禅无妨,但于武道却是有碍。”慧难看上去有些欢喜,笑着说道,“佛门弟子习武既是强身健体,也为降妖伏魔,若无一往无前的舍身精神,武功再强也是无用。” “这半月来,贫僧只不过教了小友勇猛之相,而小友刚刚却还了一颗刚烈之心,如何能不谢!”慧难朗声笑道。 “大师可是入了势境?”白崖高兴地问道。 “呵呵,尚未入得势境,只是一时之悟,不过……瓶颈已松!”慧难摇头微笑,“走吧,莫让师傅多等!” …… 白崖再度来到草庐前,发现圆明禅师手持念珠,已在庐前静候。 “禅师!” “小友受了伤?”圆明转头看向旁边的慧难,忽然老和尚眉头一挑,眼中露出一丝讶色,显然注意到了慧难的气质变化,“你悟到了?” “是白施主之功,弟子也因此一时失神,收手不及误伤了白崖小友!”慧难歉然说道。 “无妨!”白崖连忙摆手,岔开话题,“禅师已知小子所学,现在可有所建议?” “神州的仙武宗门多如繁星,但屹立千年以上的宗门倒也不算太多。”圆明不再追究,细思着说道,“小宗门底蕴稍差,门中武学往往仅循一两种武道,若是后期发现与己不合,修行之路就艰难无比。 而大宗门底蕴深厚,悠长岁月足够宗门前辈创出诸多武道,无论刀剑拳掌,外内武道皆有独到之处,总有一种适合自己。哪怕都不适合,亦可借鉴诸多前辈武道,从而观摩创新……” 白崖默然点头,老和尚的话比较俗,但是道理不俗。他也不想特立独行,去加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门派。那样性格是性格了,以后苦逼的还是自己。 “那……禅师可有好推荐?”白崖试探着问道。 “武者对于武学各有所好,但很少有人明白武道亦会择人。”圆明禅师笑着说道,“选择哪个宗门都会影响一生,此等大事老衲不敢妄语,只是有几句话赠与小友!” “禅师请说!”白崖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这老和尚不会这么痛快直说,什么建议不建议,最后还得他自己选。 “汉中境处四战之地,向北乃是老秦。”圆明思虑着说道。 “老秦人性甚刚烈,百战不殆,境内宗门百花齐放,但无论诸子百家、佛道两教,还是魔门邪宗,门人弟子皆有慷慨豪迈之风,多数契合小友性情,不知小友可愿返乡?” “不去!”白崖回答得干脆利落,让圆明和慧难都有些讶然。 其实他们见多了白崖刚烈任侠的一面,却总是忽视了他偶尔表现出来的惫懒。 白崖穿越到这个世界,行事作风已经跟前世有所改变,但说到底他依然还是个怕麻烦的宅男。两次行侠仗义为他博得了些许名声,但留下的麻烦则更多。 要是有其他选择,白崖才不愿意去加入一个秦国的仙武宗门。 “既然向北不可行,那就只剩下了东西南三面,西面乃是吐蕃,境内宗门多数崇佛,小友应该不会选。”圆明禅师不愿多说异族之国,要是白崖真想做个番僧,他宁愿将人留在金刚寺。 “东面则为韩楚,韩为七雄最弱,不过,境内有嵩山少林,乃是神州四大寺之首。历代韩王礼佛,对少林皆是有求必应,但境内除了少林,其他便都是小型宗门。”圆明缓缓说道。 “少林武道博大精深,昔日达摩祖师曾留下禅宗七十二绝技,发展至今更是璀璨耀目。只是小友若不愿剃度出家,不能持佛门大戒,那么武道将止于先天初期……” “那楚国呢?”白崖深以为然,转而问道。 “楚境于荆州之北也有一个执牛耳宗门,那便是武当真武道,亦称武当派。”圆明微笑着说道,“道门与佛门一样皆为出世宗门,但门规戒律不像佛门那么严苛,倒是挺合适白崖小友。” “那楚国除了武当派,还有些什么宗门?”白崖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顿时又追问道。 “楚境乃是七雄最大,境内诸侯无数。哪怕不算吴越两国,也是地跨五州的庞然大物。”圆明叹道,“不过楚境的仙武大宗门除了武当派之外,其余皆在江南地带,民气有些羸弱,多喜奢华靡靡之风……” 白崖默然不语,但对圆明的这番话有些不认同。他前世就来自江南,可不是真的塞北小厮。但这个世界的江南,他从未去过,所以也就没有反驳。 “东面说完,接下来就是南面蜀国。”圆明说着顿了顿,斟酌了一番才说道。 “蜀国与汉中同为益州,更南面还有大理国。蜀国境内洞天福地极多,仙武大宗门的数量几乎不亚于老秦。暂且不论南疆蛊毒教和武道世家,光是驰名千年的名门正宗就有青城、峨眉、药王谷等等。” “那……依禅师所言,我该先去何处看看?”白崖苦笑,老和尚说了一大通,结果跟没说一样。 “小友可先去蜀地游览一番!” 白崖本以为老和尚还会继续敷衍,没想到这次倒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答复,只是理由有些扯蛋。 “蜀地离汉中最近,且大宗门驻地比较集中,小友看完,若都不喜那些宗门,可再去楚地!” “好吧!”白崖有些无语。 他隐约感觉到老和尚虽然没有具体推荐哪个宗门,但话语中多有推崇道门。不过,白崖想了想,道门倒也挺合适自己。 他不喜欢拘束,想要自由自在畅游这方天地。 道门讲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而且门规戒律比佛门宽松的多。哪怕不做道士,也无碍于武道修炼,不想佛门必须持大戒,否则礼佛之心不够坚定,武道就止于先天初期。 圆明禅师见白崖脸上迷茫渐退,顿时知道他已有所决定。 “慧难,去屋中将为师前些时日抄写之文取来!”老和尚双掌合十,笑道,“相逢总有相别,小友离去时,老衲便不再相送。” 圆明禅师说完,便转身回屋,给了白崖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白崖不由苦笑,等了一会,便见慧难提着一个小包袱从草庐中走了出来,随手将包袱塞给了他。 “白施主,走吧,贫僧送你下山!” “这里面……有些什么?”白崖看着手里的包袱,好奇地问道。 “小友将慧空师弟送你的《珈蓝内经》还给了本寺,师傅不能推辞师弟遗物,只好将经中所载的金刚大手印和无名心法抄写出来,再还于小友!” 慧难笑着说道,“慧空师弟所创金刚大手印确有独到之处,只是师弟见识还有不足。此功若是基础不足之人来修炼,对身体局限太大,且太容易入定长眠,小友难不成没有感觉到吗?” ------------ 第三十六章 品级 白崖一惊,听慧难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了一些练习金刚大手印时的异样。 金刚大手印确实对身体素质要求严苛,在石羊集时,他就因为身体条件跟不上,只练成了一种桩法。 直到前些日子,云龙寺的圆悟禅师以禅语雷音,触动了他体内的舍利虚影,激发了身体潜能,他这才将其余四种桩法入门。 而练习大手印桩法时,他毫无例外都会慢慢入定,一直睡到自然醒,所以白崖每次都将这门功夫放到夜间修炼。 由于每次入定醒来,他都没有感到不适,相反精神很饱满,浑身充满劲力,故而他一直以为这是金刚大手印比较独特的缘故。 然而,现在想来,果然是有一点不妥。就算修炼过程中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缺陷,但哪有一门功夫一练就睡着的。这要是外界出点状况,岂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倒不会,只是有些不便!”等到白崖问起,慧难和尚不由莞尔,“慧空师弟创立的金刚大手印源自西域密宗,只是师弟对藏密了解不深,不明白密宗大手印乃属无上瑜伽部法,并非武斗功法。” “西域高僧苦修,经常几日几夜不吃不喝,使用密宗大手印进行禅定,以肉身苦行来弥补精神。”慧难笑道,“故而大手印其实并不适合基础不牢的武者修习,慧空师弟不知此点,将密宗大手印的桩法照搬过来,难免会产生谬误。” “那我还能练吗?”白崖迟疑着问道。 他这些天练习金刚大手印,已经察觉到这门功夫练成之后,似乎杀伤威力会很大,实在不愿意放弃。 “可以练!师傅已将金刚大手印的运气经络稍加修改,使之不会再有导人入定的功效,以免功夫练深时,入定时间太长,伤害到肉身。”慧难点头肯定,让白崖松了口气。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大和尚刚才话语中的蹊跷。 “运气经络?”白崖惊讶地问道,“金刚大手印不是外家功夫吗,怎么还能运气?” “呵呵,外家功夫为何不能运气?”听到白崖的话,以慧难的修养,也不由乐道,“内气人人皆有,若无内气,生命已止!” “这话是怎么说的?”白崖愣然。 “白崖小友,你若剧烈运动一番,可会在体表看见散发的热气?”慧难笑着问道。 “哦,那倒是!”白崖噎住了,讪讪然地说道,“可热气跟武功的内气能一样吗?” “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慧难正色说道,“热气乃是人身皮肉消耗能量所致,而内气则是武者消耗生命元气所致,两者道理殊途同归!” “那就是说外家功夫也需要运气?”白崖讶然。 “不错,所有外家功夫都是通过刺激人身的筋骨皮肉来产生气感,小友练习五断虎爪功、金刚大手印之时,关键穴道会有热涨感吧?”慧难点头答道。 “这就是外家武功的气感!随着武者练习,内气会慢慢改善筋骨皮肉,让肉身坚如铁石,无坚不摧。待到功夫深时,随着气感越来越强,便会由外入内,至此内外结合,达到气之境。” “那内家功夫呢?”白崖好奇地问道。 “小友想要知道内家功夫,便要先了解远古时期的炼气士。因为佛门未曾传入中土神州之前,是没有炼气一说的。”慧难微笑着说道。 “炼气士?” “嗯,天地大裂变之前的远古时期,炼气士创造了炼气之法。他们希望通过采纳日月之光,吐纳朝夕之气来达到改善体质,延年益寿的目的。”慧难缓缓说道。 “这些人在修行的过程中,慢慢形成了气境武者最为常用的行气走穴吐纳术,这就是现今内家功夫的雏形。” “因为炼气吐纳术本意是为了延年益寿,并非用于战斗,所以内家功夫在修行初期,无法对抗外家武者。”慧难摇头笑道,“直到天地大裂变之后,天地间充满了浓郁的生命元气,炼气才成为了现今武道的必经之路。” “那……到底是外家功夫厉害,还是内家功夫厉害呢?”白崖大感兴趣地问道。 “这要看武者的个人修行和所学武道的质量!”慧难思索了一番,认真说道。 “通常来说外家武者进境更快,基础阶段会压倒性战胜内家武者。若大家都是气之境,修炼过硬功的外家武者也有一定有优势。而到了意之境以上,基本就只看个人修为和所学武道了。” “此外,跟战斗环境和双方状态也有关系。”慧难想了想补充道,“就好比你我之前的战斗,小友连武道基础也未圆满,贫僧已是半步势境,但由于受你气势所摄,却差点落败!” 慧难举起右手掌晃了晃,上面依稀还能看见一道红线,笑着打趣道,“若不是贫僧还练过护身硬功,只怕这只手掌可就不保咯!” “嘿嘿!”白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刚才尽想着一展半月所学,可没想过慧难这个大高手会接不下自己的刀。 “贫僧的教训,小友也要谨记。武道境界并不等同于武力,武力也不等同于胜负。”慧难笑道,“何况,这世上的武学众多,若是武功质量相差太多,气境未必不能战胜意境和势境,后天武者也可以击败先天强者。” “嗯?大师所言的武功质量是指什么?”白崖若有所思地问道,“莫非不同武学也有高低之分?” “当然!”慧难无奈一叹,“武学乃人所创,既然人有优劣,德有善恶,那么武道自然也有上下之分!” “哦?那……若是依大师所言,武学都分为什么品级?”白崖好奇地问道。 “各门各派对于武学品级众说纷纭,基本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碰到一起,谁也不会讨论这个!”慧难忽然苦笑道。 白崖很快也明白过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有人会承认自家武学不如别人!要是两家弟子碰到一起,都乱嚷嚷自家武学天下第一,品级都比别人家的高,那肯定会连狗脑子都打出来! “有没有大家都能够接受的公认说法啊?”白崖不肯放过慧难,继续追问道。 “公认说法也有,但很多时候都会产生谬误,使人判断失准。小友听过就算,若是今后与人对战,切记不可以此作为战力标准。”慧难肃然说道。 “好,好,大师快说!”白崖满口答应,催促着问道。 “从武学的深度进行区别,仙武宗师所留的独门奥义,都可称为‘绝学’。而一门武学若有机会从后天阶段,一直练至先天,那么就足以称为‘神功’。若只能从基础练到势境,则为‘玄功’。因为先天武道同样有境界之分,故而神功也有三品或者五等之说。” 慧难思考着说道,“而从武学的广度来看,若一门武学囊括了内功、外功、身法、兵刃、拳脚等数方面的内容,且主要功法达到神功品级,那便可称为‘真经’。 如果一门武学仅凭一种内外功,就衍生出其他方面内容,且能够修行至先天阶段,则可称为‘宝典’。此外,还有一些不属于正统功法,另走旁门异径达到先天的武学,大多被宗门同道称为‘某某大~法’。” “大师怎么不说一说只能修炼至意境的武学?” 白崖现在基础都没打牢,慧难所说的武学实在离得有些远,顿时捡了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 “天地大裂变以后,生命元气充足,武者只要勤勉,必能有所成就。若一门武学无论怎么练都达不到意境,只能说是不入流,江湖把式而已!”慧难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至于你身上的五断虎爪功、金刚大手印,其实都算不得一门武学。而只是一门武学的基础部分,上面还有更深奥的配套武学。” 白崖一想也是,不过,很快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大师,你刚才似乎没提到从后天一直练到仙武境界的武学,那该怎么称呼啊?” “没有这种东西!白崖小友,不可好高骛远!”慧难气结,没好气地说道。 “若是看一本书就能看成绝顶高手,那神州还不是宗师满天飞?每一位宗师都好比绝代书法家,如果你临摹他的书贴,就能把自己变成他,那他还是绝代书法家吗?” “哦!”白崖讪笑着不再问了,赶紧转换话题,“还请大师回山后,帮我多谢圆明禅师!” “慢着,贫僧还没说完,被你一打岔,差点都忘了!”慧难叹了口气说道,“师傅见多识广,他找到那门无名心法的来龙去脉了,并且已经修全了总纲,你可以参照着注解修炼!” “什么?”白崖有些震惊,“老禅师为何要这么做?” “慧空师弟既有遗言,将无名心法送你,做师傅的怎能不加以成全!”慧难轻描淡写地说道,“此外,你那门五断虎爪功,贫僧也另抄了一本……” “是不是也补过了?”白崖感激的同时,又有点郁闷,这对和尚师徒真够实在的。 “小友不必挂怀,五断虎爪功太过残缺,补齐之后,也仅是一门基础的虎形拳爪。”慧难平静地说道。 “大师一次性说完,包袱里还有些什么?”白崖摇头苦笑。 “还有一瓶小金刚丹,给施主护身之用。一盒愈肌续骨膏,此物可消除疤痕,小友也不愿总顶着一副吓人的面容吧!”慧难点了点白崖脸上可怖的伤疤。 “最后是一份同名的户籍和路引,贫僧给小友造了一个褒城的假身世……” ------------ 第三十七章 葭萌 这份户籍和路引上面,他也叫白崖,是一个云龙岭山脚下的少年猎户,家室清白,孑然一身。 白崖不由感叹和尚心细,他确实需要这么一份户籍证明。 既然不打算回秦国,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干脆以后就待在蜀地,二是去楚境,他前世就是东南沿海的居民,比较熟悉那里的民俗。 不过,无论去加入哪里的仙武宗门,只要不是魔门邪宗,那就都需要一个清白的身世。 当然,白崖也可以表明真实身份,那样比户籍证明还有效。 只是蜀地或者楚境不比汉中郡,毕竟离陇西有点远,而且又是大秦的敌对国,只怕不会对他行侠仗义的事迹太感冒。 就好像白崖前世,若是霓虹国的一个贪官被民众干掉,国人最多也就瞄几眼新闻,发几条幸灾乐祸的评论。要是这位“义民”真出现在眼前,第一感觉恐怕还是这人太暴力,只可远观而不可深交矣。 因此,白崖的真实身份暴露给蜀地和楚境的仙武宗门,效果是有限的,相反还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白崖又是个怕麻烦的宅男,就更不愿意赤裸裸地在人前展示自己了。 “大师厚意,白崖铭记于心!”白崖感激地再施一礼。 “小友不必多礼,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只是希望小友今后能多行善事,莫枉了这番佛缘!”慧难和尚饱含深意地说道。 …… 慧难没有送出太远,此峰山腰处有传送褒城的小型传送符阵,随着白崖跨过竖瞳传送门,眼前景物一晃,他就出现在了褒城的民用传送阵内。 白崖没有在褒城进行停留,这座城市他前些日子就已经来过。办了一些手续后,再次借用传送符阵,来到了汉中与蜀国交界的梓潼郡葭萌城。 葭萌城,古名土费,是原蜀国分封诸侯苴国,国主为原蜀国国君杜尚的弟弟杜葭萌。 远古时期,苴国在先秦吞并巴蜀时,同时被灭。 天地大裂变末期,蜀国从先秦剥离独立时,这片地域设立了梓潼郡。 不过,在以后的数千年中,也有数次受蜀王册封的苴侯,在葭萌城立国。只是这些小诸侯的国祚都不太久,长则百年,短则几年,葭萌城就会重新回归蜀国中央。 现今葭萌城没有新一代苴侯,直接归属郡治梓潼管辖。 白崖南下的最终目的地是蜀国都城成都! 想要在蜀地加入仙武大宗门,成都是最重要的一站。成都西北就是青城,西南方是峨眉,药王谷则在梓潼与成都东北交界的涪城附近。 成都作为蜀国都城,这些近在咫尺的仙武大宗门一定有在城内设立据点。比如:道观、镖局、武馆、医馆等等。 汉中与蜀国交好,两国同盟共御秦国。跟白崖从武都郡前往汉中不同,从汉中郡进入梓潼郡很方便,传送符阵、空中航线都可以使用。 到了梓潼郡的葭萌城之后,白崖本打算乘坐一下还没有见识过的飞轮宝船,看看这个世界的“飞机”跟前世有何不同。但经过一番思量,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决定使用假身份,他似乎不应该再这么高调。 等白崖以后加入某个蜀地的大宗门,用屁股想都知道人家一定会调查他的身份。 金刚寺在褒城和云龙岭一带是巨无霸,慧难交给他的假身份不会出问题,要出问题也只能是他自己出问题。 对于普通人来说,特别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少年猎户,乘坐传送符阵和飞轮宝船都有点太奢侈了。仅仅从汉中飞到梓潼还可以理解,毕竟是两国交界。 要是再连续使用传送符阵或者飞轮宝船,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吗? 想通了此点,白崖接下来就只能乘坐河船或者飞渡车。 飞渡车他是不会再坐了,虽然速度还可以,也不算颠簸,但在那上面太枯燥,还不如坐河船,沿途还能看看蜀地的风景。 最重要的是方便,从梓潼郡葭萌城南下成都这片地域,嘉陵江支流众多,河道密集。横横纵纵,粗略数来就有八十多条,主河道有白龙江、清水河、东河、木门河等等。 这些河道两旁的山岭高耸险峻,地势由山地向盆地过渡,周围大山众多。主要有摩天岭、米仓山东西横亘,龙门山则从东北向西南斜插,还有剑门山、大栏山等弧形山脉。 大体地势由北向东南倾斜,山脊高差极大。 这一带山峦叠嶂,风光秀丽,但道路极为难走。在远古时期,有些地方的河道还被山脉遮断,只能靠山间栈道相连,几乎是飞鸟难渡。 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就是来自于这段“蜀道”。 不过,现今的情况要好了许多,天地大裂变时期,这里横断南北的大山脉都开了几个口子。历代蜀王又将岷江、大渡河这类的大江横向贯通,连接成了一片巨型的水系网络。 白崖乘坐花舫类的客船还有一个好处,他希望借此机会探听消息,了解一下蜀地民俗,一举两得。 不过,由于白崖没有再使用老乞丐赠与他的“商执”铜牌,所以不得不先排队等候船期。以船家伙计的说法,大概两天之后,船队才能够启程。 …… 见到夕阳西下,白崖赶紧在码头边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店家,可还有厢房?” “有……”客栈伙计的神情有些戒备,他那张脸太吓人了。 见到客栈伙计的模样,白崖忽然觉得迟些天去成都或许更好,正好用慧难送给他的药膏消除一下脸上的疤痕,省得以后出门都不太方便。 缴纳银两后,客栈伙计的脸色好了很多,带着他进了客栈后院。 “店家,可有独门独院的清静院子,多加些房资也是无妨!” 白崖看了看厢房所在的环境,不禁有些失望。 这处是一个由八间厢房合围的小四合院,院子很小,中间还占了一个水井。看周围的情况,厢房里面似乎都已经住人。 这样的环境下,他除了能在厢房里练练桩,风雨无阻的修行都不得不中断了。 “客官,实在抱歉,小店没有那种独门小院,其他院子剩下的几间厢房也都跟这里差不多。”伙计听白崖说话客气,先前的畏惧已经少了很多。 “附近可有其他大点的客栈!”白崖想了想,取出一块碎银塞到店伙计手里。 客栈伙计不动声色地收起碎银,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客官,您来的不巧。这段时日正是河道汛期,每年都是最忙的时候,本店能剩下几间厢房就不错了,城中大客栈更满……” “好吧,等会将饭菜送来房里!”白崖无奈,只得打消了换店的打算。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白崖在房中隐隐听到屋外传来清脆的吆喝声。 “咦?”白崖打开窗子,只见四合院外面那个不大的小院里面,正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交手。 少女面容清秀,英气勃发,梳着两条马辫,鬓发系着流苏,穿着短袄和拢裤。与她交手的青年身量颇高,戴着文士头巾,一身长衫,下摆系在腰间。 两人容貌有三四分相近,白崖看了几眼,就知道他们只是在切磋,并没有真的相斗,水井边上还靠着两柄带鞘长剑。 此时,时辰尚早,两人这一动手,顿时将左邻右舍全部惊动,纷纷推窗观望。 有三家只是看了看,口中嘀咕了几句就关窗回屋。另有几家住的青年男子,目光却是不停偷瞄靓丽的少女,时不时鼓掌叫好,显然是春心荡漾,难以自抑。 “哥,不练了!”少女气鼓鼓地停手,回头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围观的众人。 不过,她这番模样倒是更显俏丽,顿时引得几个呆头鹅看直了眼睛。 白崖暗笑,关上窗户,细细体会刚才两人交手的招式。 他的武学见识还比较浅薄,看不出来两人的招式是不是精妙。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两人使用的武功好像是一种短打功夫。 这种拳术快打速攻,贴身猛进,以跌打为主,擒拿为辅,跟他前世在影视剧里看过的咏春拳有点像。 “咏春是南拳,莫非这两人来自江南?”白崖低声咕喃了一句,“要不要去套套话呢,说不定能了解一些神州南方的情况!” 刚起了个念头,白崖就自己给掐灭了,不由苦笑。以他这张脸去搭讪,人家会理他才怪。 “尼玛,用药用药!” 白崖从芥子袋里取出慧难送别时,交给他的“愈肌续骨膏”。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种类似油脂一样的绿色膏体,抹到脸上之后,清清凉凉,十分舒服。 不过,等过上十来分钟,拿铜镜一照,他就后悔了。 只见他的脸膛现在跟猴子屁股一样,红中带紫,像是涂了油彩,比满脸疤痕更难看了。脸上带疤,人家最多是警惕害怕,现在这副模样,出去非被人笑一路不可。 “慧难个死和尚,你害我呢,这也算是因果吗?”白崖愣在当场,他本来还想到城里逛逛的,现在看起来,这两天都只能待在房里了。 ------------ 第三十八章 世家子弟 白崖自从用了那盒愈肌续骨膏,就不敢再出门丢人现眼了,一直窝在厢房里吃喝拉撒。每天除了练练虎爪和大手印的桩功,就是睡了吃,吃了拉,拉了睡。 不过,他修炼的虎爪和大手印,跟原版本都有了变化。 金刚大手印还好,圆明禅师只是修改了一点点桩功的架势,让身体受力部位有所改变,调整了受激穴位。他现在练起来已经没有了原先动不动就入定的问题,而且肌肉筋骨得到了更加全面的锻炼。 然而,五断虎爪功就不一样了,这门功夫被慧难改得面目全非,基础桩功都从两种变成了四种。除了原本的伏地桩、爪立桩,还多了一个弓步桩,一个内八字马步桩。 虎爪招式变化不多,但运劲法门从催、透、断三劲,变成了催、透、断、震、擒五劲。前面三种原样不变,后面两种震劲和擒劲的介绍,让白崖看得兴奋不已。 震劲练成的标志是,当虎爪落在一尺厚以上的木桩上时,除了爪痕,还要将内部震为糜粉。 这个介绍让白崖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的隔山打牛气功,练成震劲后,这门武功就从外入内,达到了气之境界。而后面的擒劲介绍更为夸张,相当于是擒龙控鹤,凭空摄物,不仅属于气境武学,而且程度还相当高深。 慧难和尚在抄写的典籍中,将这门武功改称为金刚虎形拳!从五断虎爪功的单一爪功,变成了类似原虎擒功的完整基础拳法。 不过,白崖并不介意这门武功叫什么,反正也是慧难改创的,金刚虎形拳就金刚虎形拳吧! 除此之外,圆明禅师补齐总纲的那门无名心法,他也翻看了几次。只是白崖还没有练,因为这本书里夹着圆明的一封信,看完之后让他不敢贸然练习。 据圆明禅师在信中所说,这篇无名心法是一位西域苦行僧所创,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而是这位高僧留给后辈冥思入定时静心所用,最能消减心中杂念戾气,是一门用于静心凝神的口诀。 白崖看完有少许失望,他现在彻底喜欢上了练武,自觉练武时杂念并不多,这门无名心法似乎对他没有太大帮助。而且圆明禅师在信中提醒他,这门心法要在特别清静的环境下修炼,否则一旦受到打扰,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老和尚没说是什么后果,不过,以白崖对他的了解,他说的严重后果肯定不是什么小事,至少不是痔疮膏涂一涂就能好的。 因此,白崖觉得这门心法还是放到以后再说,要是什么时候心情烦躁到不行了,再拿出来静心凝神! 两天时间匆匆而过,白崖如期上了河船。 这船比他上次在陇西郡坐过的花舫要小很多,是一艘三帆中型的尖底福船。 为了提升船速,船身两侧多了四个水车状的大轮子。开动时,水车轮子也会转动,速度不比白崖前世坐过的燃气游轮慢,差不多有20多节,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上船的时候,白崖居然又看见了客栈里的那对兄妹。只是他现在脸上戴着一个让店小二帮忙买来的青铜面具,在客栈时又不出门,那两人估计不认识他。 这对兄妹现在身边多了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看年纪可能也就比白崖这具身体大个两三岁,在十六七岁左右。他们身上都穿着劲装,手戴护腕,腰佩长剑,看着就像是武者。 这帮年轻人看上去都兴高采烈,围在一起高谈阔论,船上其他人看见,都很自觉地离远了一些。 白崖心中一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凑近了一点,想要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 “卢兄,这次考试有几成把握?”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却显得有些稚嫩,脸上还长着不少雀斑的少年朗声问道。 被称作卢兄的人,正是客栈里那对兄妹的哥哥。他应该是这帮人里最为年长的,神情也最为沉稳。 “惭愧,在下已是二进宫,此次若是再不能上榜,家中长辈只怕不会再让继续尝试了!”卢姓青年面带忧色。 “哥哥说得什么话,你一定会上榜的!”他旁边的卢妹妹却是信心满满,晃了晃粉拳。 “是啊,是啊,卢兄家学渊博,自己又努力,此次必能得偿所愿!”身材高大的雀斑少年偷看了一眼卢家妹子,连忙帮腔安慰道。 “咳咳,卢兄安心,你上届只是堪堪落选,此次又已苦修两年,必能上榜!”几人中一个面带病容却俊俏如女子的少年,也微笑着缓缓说道。 “多谢唐兄吉言!”卢姓青年似乎颇为信服此人,连忙道谢。 “考试?上榜?” 白崖大奇,难不成他看错了?这帮人不是武者,而是赴考的书生? 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到冬天了。他不懂古人的科举,但也听说过“春试”、“秋试”,从没听说过还有“冬试”啊! 不过,白崖没有迷惑多久,再听了一会,终于明白他们是去参加成都几家武馆的考试。 从他们的话语中可以得知,似乎被那几家武馆招为门徒是很艰难的事情。白崖猜测这几家武馆可能背靠仙武宗门,而且应该还是比较有名气的那种大宗门。 他们说的上榜,是指武馆考试之后,张贴出来的收徒名单。 听到这里,白崖觉得自己真应该放下面子,去跟他们攀攀交情。这几人的年纪都不大,对于陌生人的戒备会少一些,这是他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咳,几位兄台,在下刚才无意间听到几位乃是去成都武馆应试,不知可能打听一下是哪几家武馆?” 白崖想到就做,假咳一声,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便迈步凑了上去。 几个年轻人的谈论声停顿了下来,有些警惕地看着白崖。这也不怪他们,任谁看见脸上带了个青铜面具的陌生人靠近,都会是这副表情。 “藏头露尾……若是在跟我等说话,还请先摘去面具!”几个年轻人身后,传来一个犹如夜莺般婉转动听的女声。 这是刚才几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说过话的少女,她一直凭栏站在船舷边上,此时看见白崖走来,这才跟了过来。只是这名少女的声音虽然赏心悦耳,容貌却只是普通,比起那位妖媚俏皮的卢妹妹要差得太远。 “小妹……”那个身材高大的雀斑少年有些尴尬,朝白崖抱了抱拳,“阁下莫要介意,舍妹只是心直口快!” 居然又是一对兄妹!白崖心中感觉怪异。 虽然雀斑少年致了歉,但其他几人却没有就此放过白崖的意思,视线依然盯在他脸上。特别是那个面带病容,貌如美女的唐姓少年最为谨慎,将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 “无妨,理当如此!” 白崖肯接近这几人,自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飞快地摘下面具,等他们看过后,再度戴回脸上。 “啊~~”几人看清白崖脸上的状况,都不由面露惊容,那位卢妹妹更是轻声惊呼。 “在下并非故意藏头露尾,只是脸上有疾,不得不为耳!”白崖看着众人,语气平静地说道。 用了两天药膏,白崖的脸反而比以前更恐怖了。 愈肌续骨膏其实是一种腐药,它涂上患处以后,首先会将死皮腐肉烂掉,然后再刺激肌体自然愈合。如果再配合上小金刚丹,那么效果会更好。 只是白崖才用了两天,现在刚将脸上的疤痕烂掉,一张脸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触目惊心,简直跟腐尸没有区别。单论容貌,不用化妆就能本色出演“憎恶”。 这样的脸不戴面具,才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得罪了,还请阁下莫要放在心上!”年纪最大的卢兄立刻面带歉意,抱拳说道。 “阁下从何处而来?”面带病容的唐姓少年城府更深,见缝插针地追问了一句。 “在下白崖,乃汉中人士,家住云龙岭,家父白福原为金刚寺外门的俗家弟子。”白崖知道这帮人没这么容易相信他,顿时搬出了慧难给他预备的假身份。 “金刚寺乃是大宗,你为何还要来成都武馆应试呢?”那名音如夜莺的少女,有些好奇地问道。 “家父已经过世,在下又不习惯佛门的清规戒律,只好到成都碰碰运气!”白崖笑着说道。 卢兄和唐姓少年对望一眼,终于不再追问。 “在下卢远,这是舍妹卢清,乃是江油卢家弟子!”卢姓青年介绍起大家,指着那个魁梧的雀斑少年和另一位少女说道,“那两位是阴平的江氏兄妹,江吴和江楠!” “在下唐狩,江州唐家弟子,刚才冒犯了,还请兄台海涵!”面带病容的俊俏少年不等卢远说完,便自行介绍道。 “不碍事,出门在外,谨慎一些才好!”白崖笑着摆了摆手,旋即问道,“不知诸位可能赏脸,不如让在下请诸位共饮一杯,顺便也请教一下武馆之事!”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依他们的本意,是不愿意跟个陌生人一起喝酒的。不过,白崖说话客气,刚才又不惜自曝丑容,实在是难以拒绝。 这也是白崖早有意料,这几名年轻人尽管也有聪慧过人者,但毕竟都是年轻人,脸皮太薄。若是换成一些老江湖,他哪有这么容易攀上关系。 “好,我等腹中也有些饿了,同去吧!”卢远看了看其他几人,有些无奈地点头答应。 ------------ 第三十九章 唐家堡 此时,已近晌午,江面风和日丽,福船行驶平稳。 几人下到船舱,吩咐船家准备了一桌酒菜。 此福船不比白崖前次坐过的花舫楼船,尖底船的空间也没有平底船那么大。船上备货不多,途中需要多次靠岸补充食物饮水,但船后有拖网,时不时都能吃上新鲜的鱼虾。 今日船刚离岸,菜鲜肉嫩,兼之江鱼肥美,一桌酒菜让众人都是食指大动。 白崖上了桌,却没有煞风景地问东问西。而是先要了一小坛船家自酿的米酒,推杯换盏,招待起这几个小伙伴来。 他前世虽然是个宅男,但做的营销工作,缺不了喝酒应酬。酒桌手段用下来,卢远和江吴推辞不得,顿时喝了个面红耳赤。 正如白崖所料,这几人毕竟还年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要肯放低姿态,人家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卢远和江吴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放松,三人开始称兄道弟,关系融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么生疏。 不过,那个病容少年唐狩却依然保持了清醒头脑,推说身体有恙,只吃菜不喝酒,显然对突然冒出来的白崖还有所疑虑。另外两个少女也是浅尝辄止,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着私话。 “几位兄长,此次是哪几家武馆开门招徒?”白崖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终于提起了正事。 “大约有十多家吧,不过,其中只有振武道场和凌天武馆才是大家看重的,前者是青城门徒所创,后者背靠峨眉凌天阁……” 面带雀斑的高大少年江吴,喝得有些微醺,率先打开了话篓。 “这些武馆为何要将招徒的时间,安排在这等时候呢?”白崖点了点头,奇怪地问道。 他刚穿越时,这世界还是初秋,但现在却已经迈入了冬季,似乎并不是一个招生的好时机。 “呵呵,贤弟不知,成都乃是大蜀国都,周围名山大岳众多,各大宗门在城内都有产业。特别是大小武馆,全城不下百余处……” 卢远也有了点醉意,他本就是豪迈爽气之人,几番碰杯下来,见白崖酒到杯空,毫不推辞,顿时大感畅快,态度也热情起来。 随着卢远和江吴的讲述,白崖对成都城内的小江湖慢慢有了一点了解。 成都城拥有上百余家武馆,这些武馆背后都是大大小小的一个个门派,既有小门小派,也有类似金刚寺占据整座山脉和洞天福地的仙武大宗门。 若是这些武馆大开门户,抢夺武生资源,只怕成都城每天都将混乱不堪。因此,城中武馆每年都会私下商定招徒时间,使之互相错开,以便境内武生自由选择。 “那……这些武馆招徒的时候,都是何种考试内容?”白崖好奇地问道,“是考究勇力,还是摸骨测资?” “不同武馆,招徒方式也不尽相同,每年都会有些新花样。在测试之前,谁也不知具体内容。”卢远摇头笑道,“不过,勇力、资质、悟性都会有考量,此外还有文试!” “文试?”白崖一惊,这可真是……所料未及! 他前世也是个大学毕业生,但这个世界显然不会考什么数理化,政经英语。所谓文试只怕考的乃是个人素养,以及道德品行。 联系到洗刀郎、老乞丐,还有金刚寺两个老和尚的话语,这恐怕就是仙武宗门在初步试探门人弟子的心性。换句话说,就是看看你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如果三观不正,哪怕资质再好,他们很可能也不会收。 这尼玛,说好的某某道体一入宗门,就被捧成宝贝,然后再被屌丝逆袭打脸的桥段呢? 白崖暗自吐槽,心中有些无奈。如果这文试很重要的话,他恐怕就难入考官法眼了。 他附身的白姓少年以前认过字,但也仅限于认识常用的简化小篆。要是让白崖提笔去写,文体是不是符合暂且不提,那宣纸上估计都能爬出无数只小螃蟹来。 “若是……不考文试,只凭勇力资质,武馆可会收人?”白崖苦着脸问道。 “不考文试的话……基本都是未满十岁的孩童。”卢远和江吴面面相觑,迟疑着说道,“其他被破例收下的武生少之又少!” 白崖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强求无益。反正他也只是先去看看,不需要那么着急。 他这具身体还有一月左右,才满十四岁。若是暂时没有武馆招收也无所谓,他身上就有两门可以打基础的武功,再请个教书先生练练字,等过两年再去武馆应试也来得及。 明白了自家现在很难上榜,白崖顿时兴致大减,再不提武馆招徒一事,开始放松心情跟几人闲聊。 不过,他不刻意去问,反而从平淡的闲聊中获悉了不少信息。 卢远等人之前都做过自我介绍,但白崖现在才知他们都是武道世家出身,祖上多有出过著名的武者。 卢远、卢清兄妹所在的江油卢家擅长拳脚,果然如白崖在客栈时所想,祖上是吴越人。虽然很久之前就迁移到了蜀地江油城,但手上功夫依然沿袭了“南拳”一脉。 江吴、江楠兄妹则是土生土长的蜀人,祖籍阴平,顿时让白崖提高了警觉,暗暗留意。 这是因为阴平郡是益州最北部,与陇西郡比邻,离狄道城比汉中还要近。这两兄妹搞不好知道洮河洪灾,以及他在狄道城干出来的“壮举”! 不过,这帮年轻人里面最让白崖在意的,是那个面带病容的俊俏少年,因为他姓唐,家住江州“唐家堡”! 先前唐狩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注意。但随着大家闲聊,白崖终于意识到江州就是前世的重庆,远古巴蜀当中的“巴国”。 等唐狩无意中提到家住唐家堡的时候,白崖终于将眼前貌如倩女的少年郎,联系上了前世赫赫有名的“唐门”。 白崖前世喜欢看书玩游戏,并且喜欢考据,所以他知道唐门其实并不完全是虚构的,至少其暗器和毒药,在历史上确有原型和人物出处。 “唐家弟子可有擅长暗器和毒物之人?”见唐狩慢慢也开始加入话题,白崖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呵呵,江州多矿产,唐家子弟擅长炼器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听到白崖的问题,周围几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嗯,江州多金石之矿,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我唐家每代皆出炼器大师,精通机关暗器之道。若诸位何时有需,还望多照顾我家生意!”听众人谈论家族所长,唐狩平淡的脸上也多了一丝自得。 “至于炼制毒物……却非我唐家独门。”唐狩笑着继续说道,“巴郡靠近南疆,境内多有异族,还有巫毒教、蛮蛊山这类邪宗,唐家炼制毒物也只是为了自保!” “南疆异族的蛊毒宗门确实可恶,要不是稷下学宫在江州设有医家分院,只怕这些邪门为祸更剧!”江吴爱憎分明,当下便愤愤不平地说道。 “白兄弟,在下先前听你说过,令尊乃是金刚寺俗家弟子,不知可曾留下一些家学?”唐狩看了一眼白崖,微笑着问道。 这漂亮小子的疑心病还真重!白崖心中不由暗自嘀咕,不过,他倒不怕这种试探。 慧难修改过的金刚虎形拳,还有慧空留给他的金刚大手印,这两门外家功夫都有深深的佛门武功印记,只要互相切磋,他相信这帮“家学渊博”的世家子弟肯定能认出来。 “家父确实留下了两门佛家武学,不过皆是打基础的武功。”白崖笑着答道,“这些天若有机会,还望唐兄不吝赐教!” “白兄弟客气,我等皆是刚入武道的武徒,谈不上什么赐教,互相切磋印证而已!” 听到白崖认下,唐狩脸色更缓,终于放松了下来。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他自然明白武学求道之难,仙武宗门就算打基础的武学,也不是江湖把式可比,世俗的普通人很难接触到。 只要白崖身上真有正宗佛门武功,十有八九就是良家子,那接近他们的目的就很单纯,不会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顿时席间气氛更为融洽。两名少女也偶尔加入话题,不再像之前那么拘束。 …… 接下来的时日,白崖在福船靠岸补充期间,与众人切磋了几次,在稍稍显露了一下身上的两门武功后,算是彻底融入了这个小圈子。 虽然白崖在凉州两次做下大事,但他对于自己的武功到底处于什么水平,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一直以来,白崖接触过的武者都比他高明太多。要是不使诈不搏命,正常较量基本都不是一合之敌。 他听慧难说过自己基础不满,但武功基础阶段也有高下之分。直到现在与几个同龄人的友好切磋,才让白崖大体估量出了自己的武学功底。 他们这几人当中,卢远的武功最高,他已有十八岁,身体已经过了快速发育阶段,基础趋向圆满。难怪他说这次再进不了成都的武馆,家中长辈就不让他去了。 唐狩和江吴的年纪差不多,唐狩十五,月份较小,江吴十六,月份较大。两人武功跟白崖在伯仲之间,各有所长。 江吴天赋异禀,身体条件出众。大家都说他此次应试,只要文试尚可,绝对有武馆要他,但会不会是振武和凌天两家就难说了,毕竟大宗门的要求也最高。 唐狩的身体要差了许多,听他说是幼时患病留下了暗创。但此人机智多变,对敌时花式百出,兼有一手出类拔萃的暗器功夫,估计上榜也没有问题。 至于卢清和江楠两女,都跟白崖差不多大。特别是卢清还比白崖小几个月,此次只是跟着哥哥来长见识,能不能上榜并不在意。 因此,真正有问题的人,其实就只有一个白崖…… ------------ 第四十章 清心 自从认识到自己没有比同龄武者强多少,白崖的情绪便有点低落,同时又有点震惊。 他不清楚自己从何时起,内心便有了一种淡淡的自傲和优越感,自觉与众不同。或许是在石羊集杀掉黑虎开始,又或许是在狄道城做下了胆大包天的刺杀事件起。 想起这两件事情,若说白崖心中没有那么一点点得意,一点点自豪,那就是虚伪。 然而,他本以为自己还算谦虚,还算低调!直到现在与几个同龄人切磋没有占优,心中就出现了浓重的挫败感,他才体会到自己的尾巴已经不知不觉翘到天上去了。 “我算得了什么呢?除去剔骨刀法,我前后习武不到三月,输给卢远,不能胜过唐狩、江吴这些从小修炼的世家子弟,不是应该很正常吗?” 修炼完桩功,白崖在房间里独自一人静静反思,“王鹏、童老,圆明、慧难,他们都对我推崇备至,但我特么的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我就是个三观稍正的普通宅男,有点小脾气,有点任性,还有点小聪明。” “我立志不受拘束,以自由意志畅游这方天地,但若连自知之明都没有了,我又能走出多远。”白崖的眼神有些茫然,“穿越之初,白姓傻儿留下的记忆让我迅速抛去了软弱,但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提醒我,路要靠自己走了……” 想通了这点,白崖只觉心头一片清明。 他打开芥子袋,从里面取出那本无名心法,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他忽然明白这本心法的真正作用了,这世上大凡成功之人,多数都有点癖好。 有人喜欢玩弄自己的收藏,有人喜欢听听音乐放松,有人喜欢静静书写画画,还有人喜欢空闲时,养养花草虫鱼…… 其实他们都是以各种方式宣泄压力,然后再以清醒的头脑来督促自己,坚定地迈向成功之路! 白崖手里的这本无名心法正如圆明禅师所说,并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佛徒用于清心明志,培养大毅力、大智慧的精神类典籍。 佛家所说的精神,就是道家所谓的道心!这本典籍的最大作用,就是消除杂念戾气,坚定道心!圆明禅师那封信里面其实已经说清楚了,只是白崖没能看懂而已。 不过,修炼这门心法有利有弊。 白崖不是佛教徒,佛教徒是出家人,一生都在参禅。这本心法只是辅助之用,不会形成依赖。但他不是出家人,花花世界的诱惑又太多,若是修炼这门心法,他迟早会形成对这门心法的依赖和抗性。 假如某一天连这门心法都无法再平静心灵,那么他就一定会出事。 白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修炼这本典籍的欲望,毅然将其收进了芥子袋。 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白崖决定了,他不仅现在不会练这门心法,以后也不会练!他要以这本典籍作为自己的磨刀石,将不练当成练,只要他能始终初心不改,精神意志就牢不可破。 …… 十余天之后,卢远与江吴、唐狩忽然有一日结伴来到白崖房中。 “贤弟,我们要下船了,不知你是如何打算?”卢远看着他笑道。 “下船?”白崖愣然,“你们不是要去成都武馆应试吗?这都还没出梓潼郡地界啊?” “呵呵,白兄弟整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房中练习桩功,似乎都忘了现在的时日吗?”江吴乐呵呵地拍了拍白崖的肩膀。 “白兄弟,再有一月就是年关了!”见白崖依旧茫然,唐狩轻笑着提醒道。 “年关?” “年关临近,成都那几家武馆只在十二月的头一周招徒,若是过了这个时间,他们就关门不收人了!”唐狩摇头解释道,“而从此地一直坐船,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才能达到成都。” “我等刚开始坐船,一是约好在葭萌城相会,二是顺路看看蜀道的风光,可不是就这么一直坐船前往成都!”江吴笑着补充道。 “贤弟,可要跟我等一起传送离开?”卢远隐晦地提出了邀请。 这十余天相处下来,他们对白崖的感觉都还不错,自从几次切磋之后,更是彻底接纳了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骄傲! 白崖在切磋过后,受到了打击,但卢远等人何尝不是如此,双方对自己都有了一个重新定位。 卢远等人觉得自己从小习武,受到了家族的悉心培养,结果出来跟人切磋一下,居然发现自己跟一个幼年丧父,年纪还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差不多。 实际上,卢远等人虽说很小就已经习武,但儿提时期筋骨未成,只是站站马步,打打体操一样的武术套路。认真说来是十二三岁,才开始接触真正的武功。 而白崖本身虽然只练了几个月武功,但白姓傻儿小时候就被瘸腿三逼着练了几年刀法,身体基础还不错。 等到了云龙寺,圆悟禅师以禅语雷音触动舍利虚影,激发了潜能,双方的身体素质更是拉近了差距。加上金刚虎形拳本就是上上品的基础武学,这个切磋结果乃是理所当然。 “白兄弟可是有什么难处?”唐狩目光闪动,看出了白崖有些迟疑。 白崖确实有点矛盾,他很想跟着这帮年轻人一起去成都。能不能通过武馆考试还在其次,至少跟着这些世家子弟,他能得到不少内幕消息,可以尽快摸清蜀地江湖。 如果蜀地的仙武大宗门都不太适合自己,他就尽快转道前往楚境。如果合适自己,那么就算通不过武馆招生,他也能安顿下来,将基础打牢以后,来年再尝试加入武馆。 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他也必须使用传送符阵,不符合自己低调的假身份。 “不满几位兄长,小弟手里并没有那么多的传送晶珠……” 白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卢远几人通过了武馆考试,应该还会待在成都。他就算错过这次的武馆招徒,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不着急路上的这两个月。 “呵呵,在下还以为是贤弟不愿再与我等同行!”卢远与其他几人相视一笑,江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抢着说道,“仅是传送晶珠的问题,却是好办!我等五人身上皆有多余晶珠,算上你的那份也是绰绰有余!” “传送晶珠不过身外之物,对于我等武者算不得什么,若是白兄弟推三阻四,可就是看不起我等了。”卢远看出白崖已经心动,顿时故意板着脸激将到。 白崖确实心动了,但他有自己的原则。这几人跟他相处不过半月,虽然还算融洽,但他也不愿意欠下这种人情。 他以前从王鹏嘴里听到过,传送晶珠不同于普通金银,哪怕在武者眼里也比较珍贵,不能随意乱花。 白崖想了想,从芥子袋中取出了一个小瓶,递给为首的卢远。 “几位兄长的盛情,小弟心领,但小弟不能白要几位兄长的传送晶珠。”白崖顿了顿,指着小瓶说道,“此物乃是金刚寺疗伤圣药小金刚丹,原为家父所留,现在便送于几位兄长护身。” “白兄弟这是何意?”卢远面露不悦之色,皱眉说道,“如此一来,我等岂非成了商客?” “卢兄,白兄弟不是这个意思!”唐狩八面玲珑,笑着打圆场道,“这样吧,既然白兄弟不愿平白接受我等馈赠,那我等就每人取丹一粒,就当做个纪念吧!” 卢远和江吴两人纠结了一番,终于接受了这个安排。 白崖也大为高兴,这些天因为配合愈肌续骨膏疗治面疾,瓶中约还剩有十来颗小金刚丹,他们拿走五颗,倒也不妨事。 相比传送晶珠,小金刚丹其实价值更高,但白崖跟着卢远等人,好处多不胜数,当然不能斤斤计较,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 蜀国,成都。 成都为神州建城最早的几个都市之一,金沙遗址还要追溯到商代,距今已有6700多年,为古蜀国的都邑。 成都一名乃是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蜀都。蜀语“成都”就读为蜀都。“成”者“毕”、“终”,意思就是蜀国“最后的都邑”。 成都城地处平原,土地肥沃、气候温和,不仅降水充沛,而且河网密度大。平原有岷江、沱江等几十条干支流,河道纵横,沟渠交错,且主要分布在高山峡谷之间,水质清澈优良。 在秦国吞并巴蜀后,更是修建了都江堰水利工程,使得灌溉方便,成都平原从此变成了“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一直就是中土神州的大米仓。 天地大裂变后期,蜀地脱离秦国独立,王族为孟氏。 孟氏源于姬姓,出自春秋卫国的第二十八代君王之子絷,字公孟。属于以先祖名字为姓氏,称公孟氏,后简化为孟。 孟氏立国初期,臣子多为道家黄老一派,崇尚道法结合,突出刑德,上层以恩威并施巩固政权,下层讲究无为而治、与民生息。 在文兴时代,蜀国朝堂引入了儒家、兵家、墨家等思想,但国内民众尊道,依然以道教为国教。境内青城山为道教圣地,峨眉则是佛道并存。 这一日,成都郊外护城之中,走出了四男两女。 白崖等人经过五天传送转场,终于来到了成都这座天府之城! ------------ 第四十一章 成都 成都城地处益州西部,形如八卦图,以中央王宫为核心,一环环向外城延伸。 经过历代蜀王的逐步扩建,现今的成都城已经成了内外六环八门的巨型城市。若是再加上八座护城周围的城镇百姓,人口不下百万。即便与战国七雄的都城相比,也毫不逊色。 益州地灵人杰,绝大部分精华便集中于成都城。 白崖前世的三国时期,蜀汉以一州之力与魏吴两国相抗。民国时期,中华大部沦丧于日寇之手,后期军力多依仗四川,为中华之根,可见益州的强盛底蕴。 不过,益州为盆地,四方皆是高山峻岭,交通不便。此地既是成龙之盆,又是困龙之锁。蜀汉失荆州后,即便以诸葛之才,历史上两度北伐,最终都是无疾而终。 就在白崖随同卢远等人从护城出来,通过成都北门不久,一名锦衣武士匆匆步入蜀王宫东面的弘阳阁。 蜀王宫的弘阳阁乃是蜀王诸子所居之处,除了世子和成年外放的王子,其他未加冠和分封的王子皆住于此处。 这名锦衣武士通过侍卫的盘查后,便直接走向弘阳阁最左侧的一间小楼。此楼朴实无华,装饰简约典雅。锦衣武士一路不停,很快就来到了楼中主人的书房前。 “主上,您交代我等留意的那人,申时时分,已于北门入城!”锦衣武士轻声禀报了一句,便垂首侧立于门外。 “哦?!进来细细说于吾听!”楼内传出一个惊喜的声音,只是口音略带稚嫩。 武士推门入内,只见室内书架林立,左侧是楠木条案和文房四宝,右侧有一张宽大的卧榻。榻后置有屏风,中间放了一个小几和棋盘,正有两人坐于其上对弈。 棋盘左侧那人是一位中年文士,体型消瘦,颌下留着长髯。右侧那人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面如冠玉,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八字纹,宽阔的额头中央印着一点朱砂。 此子年幼,头顶无冠,发髻插着一根金簪。 最为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右手正把玩着一个罗汉玉石雕像,看样式除了罗汉的前后两张脸之外,竟然跟白崖的降龙伏虎雕像大同小异,显然也是摩伽勒尊者的右臂骨法身舍利。 锦衣武士见到少年,先施一礼,然后便将探子看见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主上,我等接下来要如何做?” 少年听完武士禀报,神情却有些恍惚,一时之间竟是愣在了那里,让武士和面前的中年文士都为之讶然。 他愣神了半晌,却没有给予武士回话,只是转身看着棋盘,拈了一枚黑棋放在棋盘上面。 “太早,还太早……” 少年口中喃喃自语,神情专注地看着棋盘,只是目光却毫无焦距。 锦衣武士有点茫然,不过,对面的中年文士留意到少年刚才拈子的手指有些颤抖,顿时心中大奇。 他们的这位小主人在宫中从来不显山露水,但只有少数心腹才知道此子早慧,且天资纵横。除了武功之外,几乎是学什么就会什么。 他年纪小小便城府极深,利用宫中日常开销的供金,以及母上懿妃平时赐予的一点点零花钱,在城中购置了数处产业,短短几年就敛财无数,成了一个小金主。 此外,他又花数年时间收服了身边侍卫,且在暗中招揽贤能,豢养死士。 若非如此,面前这位教导他读书的学士,也不会早早就选定了阵营,甘心辅佐自己这个年幼的学生。 “殿下,承让了!”中年文士忽然微笑着一抚长髯,飞快地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一角。 只见原本战况胶着的棋盘,在中年文士落子之后,形势已是豁然明朗。小王子大龙被屠,回天乏术,究其主因根本就是他方才放错了棋子,不但是一手缓招,还自紧一气,相当于直接举白旗投降。 “先生乘人之危,这局不算,再来!”少年王子假装恼怒地伸手扰乱了棋盘。 不过,中年文士没有答话,眼神旁示,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锦衣武士。 “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就当从无此事,懂吗?”小王子这才平静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锦衣武士,迟疑了片刻,顿时又轻声叮嘱道,“还有……将今日见到那人的九龙卫……处理掉!” “……喏!”锦衣武士大惊,冷汗从额头密密麻麻渗出,愣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中年文士听到这个命令也是长眉一挑,不过,他没有表示什么,等到武士出门之后,这才有些疑惑地看向少年王子。 “殿下,九龙卫皆乃忠心不二的死士,培养不易,可不是那些招揽的江湖客,为何……” “吾知他们忠心,只是……此事太过重大,现在时机未至,只好……委屈他们了!”少年王子苦笑一声,看了看手中的降龙伏虎雕像,目光闪烁,轻声说道。 “此为吾之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是不智!不提此事,先生,再来一局吧!” …… 白崖随同卢远等人进了成都城,在城东三环坊间的一家名为“贺来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让众人很满意,因为院子够大,差不多有三分之一个足球场大小,足以让几人在逗留期间修习武功。 安顿下来后,几人见时辰还早,便结伴前往心仪的武馆报名,同时也打算游览一下成都夜市。 白崖脸上现在已经没有戴着青铜面具,除了左眉到右腮还有一条细不可见的红印,其他疤痕已经全然不见,皮肤细嫩白皙。 虽然面瘫依旧,表情木然,倒是感觉比以前顺眼了许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他脸上的疤痕除了那道被自己劈出来的伤口,其他小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不过是砂砾磨破。有愈肌续骨膏和小金刚丹的疗治,自然会恢复原样。 何况,他这具身体年纪还小,随着时间推移,那条长长的红印估计也会慢慢褪去。 众人出门后边聊边逛,让白崖有点惊奇的是,除了两位少女之外,卢远三人对于武馆的选择居然都不一样。 卢远选择了凌天武馆,而江吴选择了另一家振武道场。唐狩的选择最为出人意表,他既没有选凌天,也没有选振武,而是想要加入一家名为“宝膳堂”的医馆。 “你们结伴而来,为何不一起加入同一家武馆?”白崖不由奇道。 卢远三人相视而笑。 “白兄弟,我等虽是脾气相投,但对于武道的喜好却不一样。”卢远笑着解释道,“凌天武馆背靠峨眉凌天阁,凌天阁主修剑道,我心向之。而江吴贤弟天赋异禀,修炼硬功事半功倍,所以选了振武道场。” “哦,我记得你们说过振武道场乃是青城门徒所创,莫非青城没有剑道?”白崖讶然问道。 “非也,青城剑道同样兴盛,只是振武道场教授得更加全面。”江吴笑着摆了摆手,解释道,“除非像卢兄这样专注剑道,否则振武道场更合适我等。” “原来如此,那唐兄呢?宝膳堂可连武馆都不是啊?”白崖奇怪地看向唐狩。 “宝膳堂乃是药王谷在成都的产业,堂中不仅传授医道药理,同样也有武道修炼。”唐狩轻笑着打趣道,“小弟幼年患过重病,现在虽无碍性命,却依然体弱多病。故而便想在药王谷修炼丹道,也好多活几年!” 白崖恍然,他没有再问另外两个少女,她们都跟自己哥哥选的一样。 虽然女子未必不如男,世上多有丑仙姑这等巾帼,但男女体质差异是客观存在的,练武后越发明显,所以这个世界的武道世家更加重男轻女。 像江楠、卢清两人被允许跟着兄长前来武馆应试,已经是家中长辈宠溺的结果。其他世家女子更多是作为联姻对象,年纪轻轻就会嫁人为妇,断去武道之路。 实际上,两女并非完全没有被录取的希望,若是文试那一关考得好,武馆也是会收的。因为她们是女子,勇力和资质的标准有所降低。 “白兄弟,你接下来想要去哪家武馆应试?”江吴一脸关切地问道。 “小弟不急,今年未必能上榜,若只是报名,那便去振武道场看看!”白崖笑着回道。 听白崖这么说,众人也不惊奇。经过几次切磋,大家都对彼此的功底有所了解。 卢远基础圆满,按下不提。 白崖、江吴、唐狩三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但江吴天生神力,唐狩有家传的暗器功夫,对毒物也有钻研。他们两人去武馆、医馆应试,各自都能加分。 只有白崖虽然身怀两门正宗的佛家武功,但其他方面毫无特色。况且文试那一关,他就过不了,所以他对于今年的武馆应试,并不抱有多少期望。 他选振武道场,不选凌天武馆也有自己的考虑。剑道他不会,剔骨刀法又不想展示,省得暴露了真实身份。再说要是以后想学剑,青城剑道也很兴盛,未必就不如峨眉凌天阁。 众人说话间,一片占地面积宽广的宏伟建筑已出现在街道尽头,门前一对巨大的镇守石狮怒目圆睁,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 振武道场到了! ------------ 第四十二章 朋友 振武道场的占地面积很大,不过,他们站在外面只能看见青砖碧瓦的高大围墙。 道场的两扇黑油大门极为雄伟,高两丈,宽三丈有余。门上并排镶嵌着六个虎头铜环,个个都有脸盆大小。这也是自然,这么高大厚实的大门,就算是木头的,起码也要数人合力,才能将其拉开。 大门上面挂着一块巨匾,上书四个金色大字“振武道场”,衬托门前两头怒目石狮,显得威武气派。 此时,道场大门和两侧的小门都关着,只是靠着道场的围墙,有几个看上去就是临时搭建的凉棚。 白崖等人还没有走出街口,凉棚那边就已经传来了嗡嗡的喧闹声。 每个凉棚前方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排队者都是年轻人,大多穿着劲装,腰配刀剑,跟白崖等人一样都是来武馆应试的各地武生。 凉棚里面则坐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负责登记,队伍周围还有穿着道场号服的武者来回巡视,拿着长棍在维持秩序。 白崖尚未靠近,就被这场面给震了一下。这里一共有六座凉棚,每个凉棚前的队伍粗略估算一下人数,至少都有五六十人。 如果按一个时辰登记一波来算,一个白天起码就有两千人报名。唐狩曾说过武馆报名应试的时间是一周,就算前几天人多,后几天人少,这平均下来恐怕也不会少于万人。 这万人当然不可能都被收入武馆,可就算只收三分之一,也有三千多人啊! 尽管白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习武成风,但这种规模依然让他感到了震撼。一年收三千多人,已经堪比前世的大学招生了,而且还得是那种综合性大学。 “他们以后都能进入青城派吗?”白崖忍不住轻声问询身边的卢远。 “怎么可能呢!”卢远不由莞尔,也压低了声音回道,“据愚兄家里的长辈所言,振武道场每年被推荐给青城仙门的武生人数,最高的年份也不过百人,低的年份甚至不足十人!” “那……剩下的那些人怎么办?”白崖讶然,这比例也太低了点。 “他们能加入振武道场,便已经不愁前程!”卢远摇头笑道,“若是想出仕,武功高的可以做军将、武检、巡捕,武功差点也能做衙役、侍卫、壮班。若是不想出仕,他们也可以去镖局行镖,替商户看场,给官府当赏金猎人……” “还能去荒野蛮域狩猎蛮兽、开拓田地,听说只要在荒野蛮域清理出百顷新地,朝廷就将给予封侯,同时土地也归自己!”江吴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道。 “胡说,开拓侯岂是好做的,没有先天境界去荒野蛮域就是找死。普通武者万人出征,最终也活不下多少人。”卢远板起脸,严肃地说道,“上次就说过你这厮,现在居然还将这等念头传于白兄弟!” “是,是,卢大哥教训得是!”江吴一脸苦笑,连连求饶。 听着两人的话语,白崖顿时醒悟过来。 这个世界其实跟他前世没有什么不同,前世大家都上学读书,但绝大多数人不一定就要做科学家,只是为了以后好找工作。 而面前这些武生也同样如此,他们跟王鹏、慧难这些真正的武者不同,甚至跟卢远等世家子弟也不同。他们习武未必就有武道之志,或许仅仅是为了有一个好前程。 “时辰不早了,你俩快去排队报名!”唐狩笑着打岔,将江吴救了下来。 江吴赶紧遁走,带着白崖和妹妹江楠找了一支队伍排队。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白崖三人就回来了。 “如何,报上名了吗?”卢远关切地问道。 “报倒是报上了,我和小楠明日就能应试,只是……”江吴有些愤愤不平地骂道,“负责登记的那个酸儒,居然让白兄弟排到了三日后的第五场!” 卢远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上了一丝尴尬。 “蜀人排外,贤弟不要在意!”卢远安慰了一句,见白崖似乎没有怨气,顿时就不再提起此事。 白崖的僵尸脸看不出喜怒,不过,他的确不太在意这种事情。 江氏兄妹是蜀国人,又是著名武道世家的子弟,换在前世就相当于红色子弟,当官都无需政审。 而他的假户籍则是汉中的少年猎户,换在前世就等于是外来侨民,还是很穷的那种。要不是他跟着江氏兄妹一起报名,那个负责登记的书生搞不好会把他排在最后一日。 想到这里,白崖觉得有点庆幸。如果他当时没有放下面皮,刻意去接触卢远等人,这一路下来只怕不会这么顺利。 他们三人报名完毕,接下来就要转道前往凌天武馆和宝膳堂。 不过,振武道场在城东,而这两家的地址在城西,直线距离都不下十余里,走路肯定是不行了。 于是,众人就去官道上叫了一辆驿车。 成都城的驿车都有固定规格,并且只能在官道上行驶,不能钻坊街和小巷。这种车里面空间很大,不是由牛马拉车,而是使用了一种叫做“彪犬”的犬科蛮兽。 这东西长的跟“狛”很像,眼如铜铃,犬牙暴突,脑袋上的毛一圈一圈的螺旋生长。 不过,看上去性情温顺,杂食好养活,力气虽然不如牛马,但胜在灵活,形象又威武,在野外不怕豺狼虎豹,更适合拉车出门。 雇了这辆车之后,他们终于在入夜以前,统统赶上了报名。 解决了正事,众人都放松了下来,一边聊着,一边游览成都夜市。 白崖曾经在凉州城待过,见识过彻夜通明,笙歌曼舞的不夜城景象。 那座城市不仅是边塞重镇,而且地处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商队云集,外来人口众多,商业发达,堪比前世的魔都。 而成都城与其相比,有类似的地方,也有差异之处。 成都的地理环境太好,这里没有中原黄河流域时不时泛滥的洪灾。长年雨量充沛、河网密布,又没有旱灾,还没有东南沿海的风灾,可谓旱涝保收。 益州边境又是四面环山,易守难攻,相比其他州郡,战争都不太频繁。百姓民众只要肯劳作,总能解决口腹之欲,相比其他地方可称得上生活安逸,幸福安康。 因此,成都城户口密集,大街小巷遍地酒肆、花楼,夜市繁华盛景不亚于凉州城。 而且这里没有那么多塞北胡族,夜市人流虽多,但秩序井然。街上的蜀人商户热情好客,蜀女窈窕温良,含蓄典雅,让人赏心悦目。 众人边走边看,一片欢声笑语。 白崖看着身旁的卢远,忽然想起了一个以前忽略的无聊问题。 “卢兄,你有家传的贴身短打功夫,为何会对剑道那么感兴趣?”白崖好奇地朝他问道。 听到白崖的疑问,一帮人突然安静了下来,江吴和唐狩两人脸色诡异,似笑非笑地看着神情囧然的卢远。 “这个……愚兄自小就很是向往那些行侠仗义,单人持剑闯荡天涯的江湖客,故而,故而……”卢远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屁,他是自小顽劣,修习拳脚总被家中叔伯教训,然后留下了心理阴影,长大了就想换个菜试试!”江吴大笑,很是无良地揭了卢远老底。 “你这黑厮……找打!”卢远恼羞成怒,握拳朝江吴擂去,两人打打闹闹跑前面去了。 “哈哈!”一向安静儒雅的唐狩顿时笑得前仰后翻。 他本就生得俊俏,这一笑顿时人比花娇,倾倒众生,引得大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行起了注目礼,连白崖都看得有点发呆。 唐狩很快就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俊脸一红,连忙拿扇子遮了遮,旁边的卢清和江楠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各自侧过脸去捂嘴偷笑。 白崖看着众人玩闹,心中忽然有些惆怅。 他前世虽然没有双亲,但也有抚养他长大的伯父,一帮感情不错的死党。今世却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尽管一路走来,遇上过顾临客栈众人、洗刀郎王鹏、落莲堂老乞丐,还有金刚寺的几位高僧。但这些人都只是匆匆过客,既没有深交,也算不得同辈朋友。 眼前三人,卢远朴实、江吴敦厚,唐狩虽然城府颇深,但也不失纯真。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再失去今世结交得这些个朋友。 只是他们再有几日,都将加入武馆,从此踏上各自的武道之路。虽说一段时间内,大家都还能在成都相聚,可一旦拉开修行差距,必然就会产生距离感。 这样一想,白崖顿时觉得应该想办法尽快加入一家武馆。 “唐兄,小弟记得你们曾说过此次武馆招徒,一共有十多家,其中可有无需文试的武馆?” “无需文试?”唐狩收起笑容,微微皱眉,谨慎地问道,“白兄弟难道想去加入那些小宗门?” “若是武道能够契合的话……” “不行!”前方忽然异口同声传来卢远与江吴的声音。 “白兄弟都在想些什么!”卢远满面怒容地走来,“小宗门底蕴不足,武道偏颇,若今后发现前路渺茫,难道你还能叛门而出?” “不错,我等并非看不起小宗门,但修行之初,武道之路自然是越宽越好。”江吴朗声说道,“你若如此抉择,岂非拿自己的志向开玩笑?” “白兄弟,卢兄和江兄的话亦是在下的回答!”唐狩看着白崖笑道,“既然我等立志在武道上有所成就,怎能跟那些只为谋生的俗人相提并论!你若还当我等是朋友,便莫要行此糊涂事!” 其实白崖刚才话一出口,就已经有些后悔,他想起了圆明禅师曾经的提醒! 尽管如此,卢远三人的真挚,依然让他有些感动。 “小弟险些自误,多谢三位兄长警言!”白崖朝着三人俯身一躬。 ------------ 第四十三章 武试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在这三天里,卢远等人都已经应试过了。 虽然武馆确定的招徒榜单还没有出,但看他们的脸色应该都问题不大。就连江楠和卢清两女都喜笑颜开,比平时更欢乐了些。 听卢远所说,因为这次来报名的女生不多,她们两个成了稀缺资源,加上文试考得不错,被录取的希望很大。 他们考试时,白崖没有跟着去看,因为众人正轮流给他突击文试的科目,搞得他都有了重温前世高考的感觉。 这件事说来还是因为三天前,白崖突然萌生考一家小武馆的想法。 唐狩聪慧过人,从白崖的变化里猜出了他这么着急进武馆的原因,顿时众人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想来也是,大家都进了武馆,白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也难怪他会着急上火。 然后接下来,白崖就悲剧了,被大家强迫着温习一些武馆往常考过的书文典籍。临时抱佛脚也可以赌赌运气,总比等死好。 “白兄弟,可准备好了?愚兄前两日告知你的,都记住了吧?”江吴将一个小包塞进他怀里,这里面是一些吃的。因为应试人多,时间会拖得比较长,必须准备一些吃的。 “记住了!”白崖点头,笑着朝大家摆了摆手,出门而去。 他与众人已经约好,让大家都不要去武馆门前干等,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江吴三日前已经在振武道场应试过,将此次的武试内容都告诉了他。 武试不比科举,考试内容泄露了也无关紧要,身体摆在那里,这么几天是没办法一下子提起来的。而其中的文试内容,每天都不一样,泄露与否都不要紧。 振武道场每年招徒都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蜀国的官宦弟子,给这种人设置的标准最低,只要无病无灾,基本都能进。 不过,这些人只是来强身健体,又或者被家里大人送来武馆管束的。其中只有很少人是真正想要进军武道,不会给其他武生带来竞争压力,也就无所谓开不开后门。 第二种是成都城和护城附近城镇的孩童。 这些孩童身世清白,不论贫富贵贱,年纪都不到十岁。应试也简单,只要能通过摸骨测资,那就能进门。但他们只是武道启蒙,每天站站马步,打打套路拳就好。 武馆投在他们身上的精力很大,以后能不能出好苗子,那就看天意了。但这项工作却不能不做,大多数仙武宗门不显于人前,但设立在世俗的外围产业却必须亲民,毕竟宗门才俊不会自己从石头里蹦出来。 最后一种就是类似卢远这些武道世家的子弟,以及蜀国各地有志于武道之路的年轻武生。他们才是振武道场此次招徒的重点目标。 振武道场为这些人准备了三关考试! 时隔三天,白崖再次来到偌大的振武道场。 虽然还是清晨,但道场门前已经围满了年轻的武生。白崖粗略统计了一下,今日大概有一千五百多人应试。 他到来之后,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道场两侧的小门终于打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门前维持秩序,武生们鱼贯而入。 进门之后,几个道场的老生便带着他们来到后方的演武场。 这处演武场很大,宽百步,长一百五十步,绕场一周的话,至少也有一里小半,也就是七百米左右。 振武道场给武生们设置的第一道关,就是障碍跑,绕场十圈。跑完之后,旁观的武师让停,你就可以停,不让停,你就得继续跑。 当然,对于众武生来说,跑个十几里地,实在是小KS,振武道场也没那么容易让他们过关。 绕着演武场的跑道上,被武馆的武师们设置了很多障碍。有障碍墙、独木桥、陷马坑、搬运石锁等等。看上去很像是白崖前世军训时,练过的那些东西,而且更加复杂。 特别是那个搬运石锁,要求武生一手一个提着它跑一段路。这玩意一个起码都有上百斤,每圈来一次一百米也不轻松的。 这一关综合考验武生的力量、速度、耐力、柔韧、平衡,其中还隐隐测试武生的意志。 这一点通过三天的考试,基本所有还没考的武生都打听出来了。要知道跑十圈只是基础,跑完了可不一定就让你停,只有武馆武师说了才算。 不过,知道归知道,意志考验通不过的还是通不过。某些武生在考前信誓旦旦地发誓,就算跑死当场也决不放弃,但到了演武场依然卵用没有。 嘴上是强攻,可惜身体却是个抖M,要软的始终会软。就算让你知道内容,照样该刷多少人就能刷掉多少人。 其实白崖也很怕,他是实诚人,知道自己的意志力也不算强。很大程度上,宅男跟懒散是可以划等号的,而懒散的年轻人,意志力大部分都不强。 只是白崖的运气很好,他刚跑完十圈,旁边在观察的武师就招手让他停下,算他通过第一关了。 这些武师不一定都是强者,但在武馆教授这么多年,眼睛很毒。 白崖的武功能与江吴、唐狩在伯仲之间,身体素质在这批武生当中,已经是出类拔萃,再跑下去也毫无意义。 这一关大概刷掉了将近八九百人。这些人年纪小的,可以来年再来,年纪大的只能去小武馆试试了。再不行就换职业吧,反正是不适合练武! 剩下大概五六百人留了下来,他们要准备第二关测试。 因为第一关消耗了大家很多体力,所以第二关测试被放到了午后,他们现在可以在演武场休息一下,吃一点带来的食物,补充一下体力。 不过,类似小金刚丹这类能够加速气血循环的丹药是不能吃的,被武师发现异状,马上就会被驱逐出武馆。而且身份资料已经泄露,来年都不用考了,人品不行。 这跟科举作弊还不一样,丹药一旦下肚,必定会表现出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绝大部分人是不敢的。 到了午后,武馆的老生已将演武场上的器械都清理了,用青石板铺出了数十个“擂台”。“擂台”旁边有维持秩序的老武生,右侧摆了长案,后面坐着负责记录和裁决的道场武师。 同时,演武场后面的门楼上也坐了一票人,远远地眺望着演武场。这些人是武馆的高层,第一关的测试没什么好看,第二关就需要他们坐镇了。 一是看看现在这批武生的底子,希望从里面挑选出一些好苗子。二是防止作弊,省得有些武生弄点歪门邪道,买通武师裁判什么的。 武馆第一关测试得是身体素质,第二关则是测试实战。 武学之道只练不战是不行的,在场武生皆都未入气境,这些小“擂台”已经足够他们施展。 往年武馆应试人数不多时,实战测试是由武师亲自下场,又或者让武生去闯机关室。但今年应试人数较多,武师应付不来了,只好让所有武生两两对战。 每个武生都有两次上台的机会,需要累积拿下三场胜利。换而言之,其中要有一次是连胜。 两次机会也让大家避免了运气不佳,降低了强者意外被更强者淘汰的几率,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公平。 擂台战有两种,拳脚和器械,武生可以自由选择。不过,若是使用刀剑枪戟,那么就只能用武馆提供的木质仿制品,以免武生打出真火,重伤对手。 这一环节跟第一关不同,马上就让演武场的气氛热烈了起来。 练武之人免不了争强好胜,特别是这帮人还都是年轻人,很乐意真刀真~枪的做过一场,为自己争取到锦绣前程。就算最终落败,那也无话可说。 三十多个青石擂台,很快就围满了武生。心急的武生已经有不少走进场内,朝观众抱拳介绍自己,目光热烈地期待着挑战者上台。 白崖没有马上上台,而是绕着演武场走了一圈,粗略看了一遍三十多个擂台的情况。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瞎琢磨了。 每天应试的武生都是报名时就随机打乱,很大程度上杜绝了串通作弊。再说这些武生都未入气境,武功就算有点差距,胜负悬念同样很大。 此时,白崖忽然有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他的文试注定会很差,如果能在现在这个环节给门楼上那些武馆高层留下深刻印象,说不定能弥补上一些。他毕竟年纪小,总会给人心性未定的感觉,文试不过关似乎也是可以容忍的。 只是想要给那些武馆高层留下深刻印象,光是连胜三场还不够,他必须去击败在场武生当中的佼佼者,给人留下精英中的精英印象,这样才有可能让武馆在文试阶段放他一马。 白崖心中慢慢燃起斗志,目光如电,开始在这些擂台中找寻首个目标!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七号擂台的一个武生。 此人身高接近九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浑身肌肉勃~起,抱臂站在台上犹如一尊黑塔。他两次以压倒性武力击败了自己的对手,现在已经连胜两场,下面围着的武生都不敢上台了。 一时之间,这座擂台居然冷清了下来,在整个演武场中十分醒目。 “就他了!”白崖目露精光,缓步从人群中走出,踏上了擂台的青石板。 “云龙白崖,敬请赐教!” ------------ 第四十四章 惨烈 “南广乌苏,你可以叫我雅木盖!”黑铁塔憨厚地挠了挠脑袋,露出一口白牙。 “越人?”听着这个有点古怪的名字,白崖不由一愣。 益州南部确实属于百越的一部分,骆越、西瓯都有交集。白崖前世已经没有百越族了,但其文化在诸多南方的少数民族当中都能看见痕迹。 比如:侗族、土家族、苗族、彝族等等。 正在白崖愣神之际,对面的乌苏眼冒精光,不经意地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大脚在地面一蹬,双臂张开,朝白崖熊抱而来。 “卑鄙!”台下隐隐传出几声暗骂,但乌苏却是恍如未闻。 在他看来,白崖既然已经上台,比武就算开始了,在擂台上愣神,可不能怪他。 白崖这具身体以随身玉佩上显示的生辰来看,刚过十四周岁,身量大约七尺有余,差不多一米七左右。虽然这个世界的人类得益于生命元气充足,身体素质强健,但在这个年纪来说,白崖算比较高大的。 只是面前的乌苏高达九尺,身高超过两米多,加上虎背熊腰,肩宽体厚,这一扑过来,简直就像泰山压顶,老鹰捉小鸡。 台下几个靠近点的武生都有些不忍再看,这越人乌苏不懂谦让,下手狠辣,哪怕占了胜势也不留手。前两个与他交手的武生虽然没有生命之危,却也都筋断骨折,今年已经无法再考。 这里的武生都未达气境,要是被这乌苏抱住,以双方的气力根本无需再看下去,聪明点的认输才是正理。 “哈哈!”乌苏见白崖已经近在咫尺,顿时大喜。 不过,他双臂刚要合抱,却见身下的白崖忽然抬头,木然的僵尸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怪笑,双掌一分,轻轻搭上了他的双臂尺泽穴,也就是手肘窝。 自己则是一矮身,从黑铁塔的腋下让过。 “嗷~~”擂台上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刚贴上白崖的黑铁塔踉跄前冲。 台下武生只见他双臂手肘窝处皮肉翻卷,五个骇人的血洞泊泊滩血,像是被某种野兽给狠咬了一口。 而他身后略显瘦小的少年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森冷,垂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已染成了血红,最长的中指上似乎还挂着一根肉丝。 其实白崖以前跟卢远等人切磋,刚开始几乎没有败绩,直到后来慢慢熟悉,反而败多胜少,起因就在于白崖这双虎爪。 自从在云龙寺改善了身体素质,并在慧难的指导下练了半月,白崖的五断虎爪功已经练成了透劲。 单以爪功而言,他跟以前的黑虎差不多了。黑虎的爪功连达成气境的慧空和尚都挡不下,被当场卸掉了一条小腿,更不用提道场应试的武生了。 以唐狩的说法,那哪是人手,根本就是兽爪,锋利不亚于尖刀。要是身上没有硬功,谁都不敢跟他贴身,不然就等着敷药吧! 想要对付白崖,就不能让他跟上脚步,必须游斗抓破绽。白崖练武毕竟只有三月,以前瘸腿三教他剔骨刀法,也只是当成谋生手段,没有配套步法。 后来,虽然给了他鬼脚功,但白崖却在王鹏和慧难的劝诫下练得不多。动起手来,只要绕他三圈就能把他绕晕,再加上白崖也不能对着卢远等人玩命,后面自然是败多胜少。 白崖会找上乌苏当第一个对手,自然不是热血上头不管不顾。他就知道这个黑铁塔会仗着身体,强行跟他贴身肉搏,这要不吃个教训就奇怪了。 不过,白崖此时心里也有一点惊讶,这个越人乌苏似乎还练过硬功。不然的话,刚才那一爪应该能挖断手筋了,现在却只是皮肉伤。 “虎爪功?!”乌苏看了看手臂上的爪洞,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他知道今天这最后一场难捱了。如果后面能胜还好,如果最后落败,身体肯定会撑不住第二次上台。 “兄台现在退下,还能保全!以你勇力,不难在其他擂台获得第三胜!”白崖看了看乌苏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有了退意,顿时双臂抱胸,目光不屑地说道。 “刺啦!”乌苏闻言,额头不由勃~起一根青筋,伸手一把扯掉身上的无袖短衣,露出雄壮的上身,右手臂的伤势因为用力过猛,血洞中飚出了五股血箭,将胸前染得一片血红。 “你以为这样就算胜了!”黑铁塔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白寮寨没有不能见血的软蛋!再来!” “好~~”血腥的一幕不仅没有让台下的武生害怕,气氛反而热烈了起来,纷纷出声助威。 怕见血还练什么武,再说乌苏是个异族,之前又废了两个本地武生,出手太过狠辣。台下这帮人都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现在见到白崖以血还血,顿时都兴奋起来。 白崖暗叹,心里道了一声,对不住了! 他是故意刺激乌苏,省得这个貌相敦厚,实则狡猾的对手真的认输下台。 一招击败黑铁塔固然爽利,但这样可无法将门楼上,那帮武馆高层的视线给引过来。 “砰、砰、砰~~”乌苏提速,大踏步朝白崖冲来,力道爆发,身如战车,脚下的青石板都被他踩得出现了几道裂缝。 “呼~”黑铁塔几步就窜到白崖跟前,飞起一脚踹来,攻城锤般的大腿尚未临身,劲风已然扑面而来。 白崖目光一闪,忽然矮身一跃,从大个子的脚下滑身而过,双手一抓一拍,前后相继落在乌苏的支撑腿上。 这招叫做“猛虎过涧”,黑虎就曾经用过,一下子就卸掉了慧空的小腿。 不过,白崖与乌苏的身高相差过大,原本应该搭住膝盖的双掌,只能落在他的小腿上。 “刺啦!”乌苏的裤管瞬间被撕去一截,支撑腿前后各自留下了五条血淋淋的伤口。 乌苏恍如未觉,踢空的右腿凌空踏下,朝白崖胸膛踩来。 白崖连忙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滚了开来。 “砰!”青石板碎石飞溅,露出了一个半寸深的脚印,印痕周围的裂纹如同蛛网密布,看得台下的武生惊呼连连。 这一脚要是踩实,受者非死即残! 白崖躲开这一脚,目光闪动,居然有了点微微气喘。他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只觉浑身燥热,慢慢兴奋了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在战斗过程中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遭遇洗刀郎王鹏的时候。后续别说跟卢远等人的切磋,就是当初在云龙岭跟慧难过招,都没有过如此兴奋过。 或许王鹏对我天生杀才的评价,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或许我本就是那个白姓傻儿,而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只不过是庄周梦蝶! 白崖又一次失神,不过,这一次对面的乌苏却没有再扑上来,脸色凝重地绕着白崖转起了圈子,身体微蹲,双臂大张,摆出了一个角抵的姿势。 百越部族擅角抵,以乌苏的力气,一旦被擒住,胜负就再无悬念。 “吼~~”转到白崖身后,见对手依然不理不睬,乌苏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扑了上来。 白崖眼中精光一闪,抛开杂念,返身不退反进,朝着黑铁塔的怀里钻去。 乌苏猛一咬牙,放开怀抱让他钻,双臂绷紧前伸,向白崖的双肩搭去。他这个越人不比其他前来应考的华族武生,他不会太高明的拳术,依仗的就是天生神力和一身绞锁的角抵术。 若是不敢让白崖近身,他就等于输了一大半。 “嗞~~”两人交错而过,一触即分,传出一个令人悚然的轻微声响。 只见乌苏身侧一片赤红,一道两指宽的伤口犹如沟壑般出现在左肋,蜂拥而出的鲜血将裤子染红了一片。 “嘶~~”白崖面无表情地一甩爪子,一条红中透白、三两有余的碎肉被丢在了青石板上,引得台下一片倒吸冷气声。 “可要认输?” “某家畅爽得很,岂容错过,再来!”乌苏狂吼一声,悍不畏死地再度扑上,只是额头已满是渗出来的冷汗。 两人腾挪辗转,一晃就是数个回合。 此时,乌苏已是浑身浴血,双臂、大腿、腰腹、背脊,全身上下沟壑无算。有些伤口深可见骨,血色的肌肉纤维颤巍巍地翘在外面,惨状令人不忍目睹。 他勇猛的身形终于摇摇欲坠,黝黑的脸膛泛着死灰,已是到了极限,但依然坚持着缓步挪向白崖。 这会台下一片沉寂,已经没有武生叫好呐喊了,只是沉默着等待结果。 越人乌苏以拼死的决意赢得了他们的认可,不再有人针对他先前的心狠手辣,因为他对自己同样狠。 “这又何必!”白崖微微有些心软,一边收手慢慢后退,一边看向场边的武师裁判。 乌苏毕竟不是黑虎、鲁元这类人,要他下死手,心中却有不忍。 他一回头,果然看见场边武师张了张嘴,似乎就要制止这场战斗。但这位武师忽然又闭上了嘴,眼中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白崖看得一惊,莫非裁判认为乌苏还有胜机? 他连忙收回注意力,顿时发现乌苏刚才一阵缓步迫近,而自己随其后退,居然不自觉地被逼进了擂台的角落。 “死来!”乌苏本已眯上的眼睛猛然瞪圆,脸上露出一丝狰狞,舍身朝白崖扑去。 擂台角落本就狭小,被乌苏的庞大身躯一堵,白崖这一次竟是躲无可躲! ------------ 第四十五章 再战 再退就在擂台之外了,若是以此等方式落败,只怕白崖瞬间就会成为台下众武生的笑柄。 他知道自己大意了,眼前的对手坚毅隐忍,根本不需要他来可怜。 一念到此,他眼中顿时爆出两点火星,嘴角微微翘起,僵尸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白崖矮身向前一窜,膝盖着地,身体后仰,宛如游鱼般跪坐着滑向乌苏胯下。 乌苏俯身抓去,只是他毕竟太高,加上流了太多血,动作迟缓,竟然被白崖一滑而过。 黑大个顿时大急,这次再被白崖逃开,对方就不会再给他机会。顿时顾不得身体失去平衡,抬脚就向后一蹬,希望能够踹中敌人。 白崖听到脑后生风,本能地偏头,只见一条大黑腿带着凌厉的劲风从耳畔擦过,刮得他耳廓生疼。 白崖双眼一眯,伸手就搭上了大黑腿,借着乌苏的蛮力从地上腾空而起,腰部一扭,身体打横了过来,飞起一脚踹在黑铁塔的屁股上。 乌苏本就失去了平衡,此刻终于再也站不住了,踉跄了几步扑倒在青石板之外。 “白崖胜!”随着场边武师的裁决,代表胜利的锣声响起,白崖获得了自己的第一场胜利。 “你可要休息一下?”场边武师欣赏地看着白崖。 白崖点了点头,缓步走下场地。他打定主意找强者下手,这擂台边上的武生刚见识过他的凶残,短时间不会有人上场了。 胜出后下场不算失败,他依然还有两次上台机会。 场边的武生自动让开一条路,白崖出场后看了看乌苏那边。只见越人已经起身,脚步阑珊,勉强挺起身朝武馆外面走去。 尽管还有一次上台机会,但他伤势太重,无法再上台了。 看着乌苏寂寥的背影,白崖暗自警惕。 武斗不是儿戏,却容不得手下留情。 离了七号擂台,白崖又开始在演武场里转悠,寻找下一个目标。他刚才虽然击败了乌苏,但演武场擂台太多,时不时都有精彩场面出现,绝大部分武生并没有关注他。 至于门楼上的那帮人有没有看到七号擂台的这场龙争虎斗,那就看天意了。或许他们注意到了,又或者根本没有留意。 白崖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这人是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的英俊武生。他脸色冷漠,单手揽背,手持一把木刀,站在台上长衫烈烈,显得卓尔不群,潇洒倜傥。 别的武生都是短打劲装,他却这时候还穿着一身长衫装逼。要不是有两下子,那就是纯SB。 不过,白崖认为他应该是有两下子,尽管没有看过他动手,但看这人站的十一号擂台迟迟无人上去挑战,自然不是因为被那张冰山一样英俊的脸蛋给迷住了。 不过,既然小白脸用的是刀,白崖顿时觉得有没有看过他动手都无关紧要。 他的剔骨刀法已经小有所成,虽然在王鹏眼里不值一提,但洗刀郎也曾说过刀法三字诀“快、准、狠”,他已经练成快字,准、狠也仅仅只是差了一点点。 现今在云龙寺大幅提升身体素质之后,他的刀法基础已经趋向圆满。当初连慧难都给他劈出了一道红印,他不信这个小白脸的刀法能比他快,比他强。 十一号擂台的场边武师本已经想宣布台上武生这场不战而胜,但忽然又看见一个脸色木然的后生登台,顿时目光一闪,露出一丝笑意。 作为武馆的武师,他最想看到的就是优秀的苗子层出不穷。 “需要兵刃吗?”武师看着白崖,关切地问道。 “无需,一双肉掌足以!”白崖咧了咧嘴,勉力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 他本来是想给武师留一个好印象,可惜他低估了自己那张僵尸脸的威力。那武师看着他的僵笑,眼皮不禁抽了抽,转身之时,嘴里还低声嘀咕了一句。 “可惜不是比长相!” 白崖自从灵视心镜之后,耳目超越常人,却是听到了这句话的内容,不由额头青筋一跳。他再看向对面那个英俊的小白脸时,顿时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武试使用的木质器械上面涂有白~粉,一旦中招就会留下印迹。 不过,只要不是心脏、脖颈、裆下这些身体要害中招,按规定必须身有三处白迹,才被判定落败。 这是为了防止某些练有硬功和贴身短打的武生吃亏,因为这些武生吃上一招不一定有事,而要被他们近身击中,可能就会一招制敌。 再说这里的武生都只处于基础阶段,使用器械对拳脚,本来就占点便宜,所以也没有人反对这个规则。 白崖虽然练有剔骨刀法,但他不会为了一场武试就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何况,对方的刀法只要没有比剔骨刀法快很多,强到王鹏那个程度,他就能看得见,躲得开。 “云龙白崖!” “夷陵程不直!” 夷陵?白崖眉头一挑,夷陵属于荆州,现在为楚境。不过,夷陵极为靠近巴国的巴东郡,这小白脸来蜀国应试倒也说得过去。 被白崖暗称为小白脸的程不直,看见白崖的古怪眼神,顿时有些恼怒。他这趟来成都应试,可见过不少这种眼神了。 夷陵怎么了,仙武宗门可不论国界,难不成除了你蜀国的人,别人就不能考进青城?! “看刀!”这么想着,程不直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手中木刀一提,一个滑步就朝白崖斩去。 他这边一出手,白崖就心中大定,知道这人的刀法比之剔骨刀法要慢了半筹。 其实这也是他小看了剔骨刀法,塞北那片地域,刀法以快准狠著称。虽然没有神州其他地方的刀法那么多招式,那么多变化,但其他地方的用刀武者从来不敢小看塞北刀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白崖的快刀连洗刀郎都认可,自然不是程不直能比的。 白崖目光一闪,一个侧身就准备让开,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程不直的木刀半途一晃,竟然硬生生改变了劈砍的方向,依然朝着他的脖颈斩来。 “哦?”白崖眼中精光暴涨,知道自己小看了对手。 程不直的刀确实不够快,但收发由心,在变化和准头上似乎比他的剔骨刀法更胜一筹。 白崖脚步一错,退身再让,但这一让,仿佛是洪水决堤,木刀化为一片残影当头罩下,终于让他为之色变。 …… 此时,演武场上的五六百武生,绝大多数都已经打过一场。而在演武场后方的门楼之上,一众武师也开始小声讨论。 演武场上的武生因为所处环境的关系,基本关注不到稍远擂台的战况,但这帮武师不同,他们站得高,看得远,目光一扫,基本就能将所有擂台看在眼里。 这些武师论武功并不算强,最强者或许也就跟洗刀郎王鹏、丑仙姑张梅差不多,但他们长年教授武徒,见识和眼力却还要胜过那两个年轻的意境强者。 多数擂台上对战的武生,他们只需瞄两眼就能大致看出对战者的武功根底。 现在这个光景,除了还没有上台的武生,演武场中多数人的基础功底,差不多都被他们摸清了。不过,摸清了归摸清了,他们可记不住那么多人的特征,只能记住其中一些佼佼者。 “冯师弟,可有入眼的生徒?” 坐在一帮武师最中央的一个老者,笑着看向身旁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 这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但骨节粗大的手掌上青筋毕露,隐隐能够看见老人斑,显然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便是振武道场这一代的老馆主匡威,振武道场作为青城的外围产业,馆主并不是世袭的,在位短则三四年,长则十多年。 一般等馆主老去,又或是管理不善,就会换人。 匡威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十二年,特别是最近几年,他已经感到身体机能衰退加速,很久就要退休了。 被匡威问话的中年武师叫做冯扬,正是武馆当中几个竞争下任馆主的武师人选之一。 “回禀师兄,这一届的武生质量很高,若论较为出色者……三号、七号、十三号、二十二号……这几个胜者皆都不错!”冯扬思索了一下,便拱手回答。 周围的武师听了暗自点头,这几个擂台都已经比过很多场,但众人显然都明白冯扬说的是谁。作为振武道场的武师,武功到气境基本就够用了,反而是眼力更加重要。 匡威笑着抚了抚颌下白须,他可不是随意问问,这也是对冯扬的测试。 “冯师弟只看胜者,却是对败者不公。胜者现在能胜,败者也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正在此时,老馆主匡威另一侧却传出一个语调低沉雄厚的男声,“以某之浅见,七号那个惜败的黑大个,也是不错。略加调教,今后必能加入吾门仙宗!”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位脸色黑膛、脖颈粗壮的中年武师,顿时心中了然。 这人名叫王庆,也是武馆里竞争下一任馆主的有力人选,同时还是匡威的女婿。 ------------ 第四十六章 虎啸山林 王庆的话没有错,他口中的黑大个就是与白崖对战的越人乌苏。 振武道场在第二关武试之前,曾告知众武生必须胜利三场,但实际上,败者未必就已经落选。 乌苏的坚毅隐忍,宁死不退,早就被这些武师看在眼里。再加上黑大个身体素质出众,部分武师对他的评价还要超过胜者白崖。 乌苏失利退场之际,尚未走到武馆门口,就已经有武馆老生给他送去了绷带和伤药,并隐晦地通知他留下来参加第三关文试。 只要黑大个脑子没烧坏,估计众人等下还会看到他。 门楼上的武师,包括冯扬在内,当然都知道这一点。只是王庆现在这么讲,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存心跟冯扬对上了。 不过,门楼上的武师都没有插话,连匡威也只是摸了摸胡子,微笑着看向冯扬。 武者要有争胜之心,面对挑战更要迎难而上,可不讲究“他好,我也好”,大家和气生财这一套。 只是王庆刚才这话顶得很是巧妙,冯扬总不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乌苏也很好”这种话,那就等于是示弱了。众武师包括匡威在内,对他的评价立马要下一个档次。 因此,冯扬坐在位子上,只能微微蹙眉,一时之间想不到反驳之语。 王庆见状,有点得意。 做一个武馆馆主,当然不是什么高官大吏,但仙武宗门在这个世界的地位特殊。作为青城仙门在成都的外围产业,振武道场的馆主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某些时候,蜀国的高官大吏还真不一定会不会求到他们头上,至少每年在武馆学习的官宦子弟就不是个小数目。就好比白崖前世的清华北大校长,当官的见了他们,也端不起架子。 “依我看,七号擂台的那个少年刚刚只是侥幸得胜,这不,马上就要吃到败仗了!”王庆目光一扫,忽然指着十一号擂台笑道。 众武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刚才在七号擂台获胜的那个少年有些狼狈,在一个持木刀武生的逼迫下左支右绌。 虽然看上去还未中刀,但状况已是险峻。而那个手持木刀的英俊武生却是面色从容,刀光滴水不漏,慢慢将少年躲闪的去路一一封死。 然而,冯扬听了王庆此话,眼中却是精光一闪,莞尔一笑。 “王师兄,这话可是说错了!依我看来,却是相反,那用刀的武生落败在即!”冯扬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众武师听得摇头,他们的眼力都很毒,看得出七号擂台之前得胜的那个少年,现在脚步凌乱,并非作伪。 先前他与黑大个那一场爪功凌厉无匹,但现在看来步法却是弱项。而他对手的刀法沉稳严密,在他们眼中都没有很大的破绽。 尽管武斗胜负总有意外,但要说落败在即却很难相信。 不过,也并非所有武师都在摇头,其中有几个年纪大点的武师却是面露迟疑,皱眉不语。而老馆主匡威更是面带微笑,轻捻长须,不置可否。 就在众武师为这一场武斗产生分歧之际,十一号擂台却风云突变。 只见那个被对手逼进角落的少年,忽然狂吼一声,声如震雷。左脚点地,猛地旋身右脚飞踹,用小腿迎面骨撞开木刀。 他脚掌刚一落地,便用力一蹬,其势如猛虎下山,勇不可挡。双掌气势如虹,一举破开对手的防御,狠狠拍在那用刀武生的胸前,将他当场击飞。 这精彩的一幕,看得众武师眼前一亮,宛如真得见到了一头吊睛大虫在咆哮山林! 王庆见到那个被击飞的武生连连吐血,挣扎了数次都无法起身,最终被场边武师判定为负,顿时脸色铁青。 “哼!若是真刀……”王庆有些不甘地支吾了一句。 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很清楚,程不直如果用的是真刀,那白崖的小腿已断,哪里还能再施展虎扑。 不过这时候,众武师心中已经不再支持他。 他们看得明白,白崖在飞腿时,瞄的是刀面,而不是刀锋。虽然中途程不直已经竖起了刀锋,但毕竟用招已老。况且,程不直用的刀是柳叶刀,而不是厚背大刀,刀速与变化并重,力道并不足。 就算是真刀,最多削掉白崖一层皮肉,不会直接断腿,接下来的虎扑还是挡不住。最重要的是武试规定白崖可受三刀,所以争议归争议,胜负都无悬念。 武人取胜靠的是实力,靠的是智慧,唯一不靠的就是嘴,王庆这话已经属于狡辩。 “住口!”王庆这话刚一说完,果然就见匡威脸色一沉,出言呵斥。 只是众武师反而闻言一喜,知道老馆主要出言点评了。 匡威授徒数十年,当振武道场馆主也有十二年,启蒙的徒弟当中还有数名先天强者。虽然自己的武道止于意境,但眼光独道,每每点评都是切中要害,让众武师都会有所领悟。 只是近年来他临近退休,慢慢已经不再点评,开始培养下一代馆主。今日得益于冯扬和王庆之争,他终于又开金口了。 “虎啸山林,唯吾独尊!虎形拳威猛刚俦,勇烈无匹,那少年已得个中三味,应有高人指点过。”匡威说着一顿,续而说道,“用刀武生也还不错,刀法缜密多变,本也存有胜机,但他却用错了方法……你等可知他错在何处?” 匡威问得是“你等”,但看的却是冯扬,众人心中有数,这时就连王庆也不敢再插嘴。 “虎性刚烈,可杀不可捕,虏则必绝食而死!”冯扬思索一番,斟酌着缓缓说道,“用刀武生不懂此点,指望以刀网困敌,却无搏命之心。看似将猛虎逼入绝境,实则是在自寻死路!” 众武师恍然,纷纷点头叹服。 冯扬的意思是说老虎能杀掉,但不能捕捉,就算捕捉了也会不吃不喝,自己绝食而死。 程不直刀法是不错,但他希望不受伤就取胜。结果打了半天没有给予白崖重创,只是将他逼迫到了角落。 兔子急了还蹬鹰,而你费尽力气,却把一头完好无损的老虎逼到角落,会有什么后果已经不言而喻。 听完冯扬的话,众武师看他的眼神都已经有些复杂。 论起眼力,他们并不比冯扬,甚至匡威差,任何意境以下的武者给他们一过眼,马上就知道其功底如何。但他们却欠缺精神意志方面的准确评估。 这就好比白崖前世的球探,大多数球探都能看清一个球员的技术和身体素质,但很少有球探能判断出一个球员今后是否一定能成为球星,甚至巨星。 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球星光有天赋还不行,还要看精神意志如何。有些球员身体天赋顶级,但精神意志一塌糊涂,注定是流星。只有那些天赋优秀,又肯每天勤练不缀的球员才会成为球星。 冯扬和匡威比众武师强的就是这一点,他们看武生,已经能从蛛丝马迹上面看出一个武生的意志品格。 …… 白崖看到场边武师宣布他获胜,脸上却没有喜色。 他这一场打得很郁闷,整场被对手赶得跟兔子一样,被逼得火大了,才不管不顾扑了一击。结果才发现对手是个银样蜡子头,中看不中用,一扑就飞了。 白崖现在觉得门楼上那帮人还是别注意到自己才好,省得降低印象分。 不过,他这边的想法是这样,台下武生的想法却又不同。很多人都跟王庆有同样观点,觉得白崖取巧了,要不是程不直用的木刀,败的人应该是白崖才对。 这不,白崖这边还没来得及下台,围观的武生里就“噌”得窜上来一个,朝他抱了抱拳。 “江阳陈木,请指教!” 白崖木着脸,抬眼看去。 只见面前这武生长得干巴黑瘦,除了头脸,四肢和身上都缠着好多白色绷带,看上去身负重疾。不像人,倒像是个埃及木乃伊。 白崖顿时怒了,不让他下台再换目标也就算了,这尼玛最后一场居然来个病号,真把他也当病猫了吗? 他也懒得再通名,双掌一错,就很干脆得扑了上去。 “砰!刺啦!”他这一扑上去,发现对手竟然没躲,抬手就跟他对了一记。 两人的爪子刚碰在一起,就同时吃了一惊。 白崖吃惊的是无往不利的虎爪,这次居然无功而返,手指抓中的地方犹如硬实的皮革,丝毫都没有人体的柔软触感。 而陈木吃惊的是平日刀割难断的手部绷带,当场就被对手撕了个稀烂。特别是硬功最为坚硬的手背,也被抠出了五道血印。 两人顿知自己刚才判断出错,面前这人显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对付。 不过,两人一来一去试探了几个回合,白崖逐渐心中大定。 陈木的硬功确实很难对付,但他的脚步却比自己还迟缓,或许是练了硬功的原因,反应总是慢半拍,根本就跟不上他。 现在他明白陈木身怀硬功,刚才却为什么不上台对付用刀的程不直了。程不直身法太快,或许木刀砍不动陈木,但想在他身上留三个白印,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试探了几次,确定陈木除了硬功,其他方面都不突出,白崖终于发威。 他的虎爪手指微缩,改抓为拍,运起了金刚虎形拳的催劲! 金刚虎形拳的催劲能凌空击断一寸厚的硬木板,加上他现在金刚大手印已经入门,掌力非同小可。 陈木吃上几掌后,只觉伤处火辣辣的疼痛,特别是后背那一掌,打得他五内俱焚。 “慢着,在下认输!”陈木不再坚持,一个后跳就出了擂台范围。 他倒是还可以坚持,但已经看不到胜利希望。何况对方显然用上了刚拳,这么打下去,他一定会受严重内伤,下面就不用再上台了。 白崖叹了口气,这场打得最莫名其妙,前后不过三分钟。 他看来是吸引不来门楼上那批人的眼球了,只觉前途一片黑暗! ------------ 第四十七章 文试 武馆的第三关文试放到了晚宴之后,在第二关测试完,武生人数已经下降到了两百多人,文试再测就不到两百了。因为后面几天测试的人数肯定会越来越少,故而七日武试,可能最后只有不到千人能留下。 这个数量跟白崖预估的有些差距,以报名人数来看,还不到十中取一,比他前世考大学都难多了。 已经留下的这些武生都算精英,且人数不多,武馆晚间给安排了晚宴,地点就放在演武场上,摆了整整二十几桌的流水宴。 菜肴不算多金贵,也没有酒,不过肉食管够。习武之人都是大胃王,二十几桌的菜换了数次,这才算让大家吃了个饱。 白崖在席间看到了被自己击败的那三人全在,越人乌苏,夷陵程不直,江阳陈木。特别是越人乌苏和夷陵程不直,这两个小子午间可都是重伤。 一个遍体伤口,肉都被自己的虎爪给刮掉了几斤,现在全身打满了绷带,像个大号的木乃伊。要是再跟黑黑瘦瘦,也全身绷带的陈木站一起,那简直亮瞎眼。 另一个是内伤,在擂台上就吐血三升,到现在还脸色雪白,捂着胸口跟男版西施似的。 白崖觉得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两人后面肯定没有三胜,能留下自然是武馆高层的特别关照。既然他们都能留下,那自己应该也进入了门楼那些人的法眼。 忧的是这两个小子伤成这样,还必须参加第三关文试,说明武馆对文试非常看重,绝不是走个过场就行了。 用过晚宴,文试的场地终于不再是演武场了,众武生被放进了门楼后面的护院大殿。这里已经摆满了板凳和小几,上面有文房四宝和准备好的试卷。 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咬着笔头坐在小板凳上,那场景看得白崖有些想笑。不过,等他再一看试卷的题目,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江吴很仗义,告诉他的题目格式都是对的,可惜猜对题目格式不加分。 武生的文试跟朝廷科举不同,这里是不会考诗词时文的。第一部分是填空题,没错,就是白崖前世的那种填空题,一句话里空几个字,让你去填。 简单吧?简单,可对白崖没有卵用! 因为需要填空的内容统统出自诸子百家的著作,跟四书五经还不一样。白崖前世的古华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所以只剩下了四书五经,其他诸子百家的著作大多都消失在历史当中。 可这个世界不一样啊,诸子百家蹦跶地可欢实了,经典著作那是一本接一本,所谓的四书五经不过是书海一粟。别说白崖,就是前世那些汉语言文学家穿越过来,参加科举照样要统统扑街。 很难吗?不难,武馆的题目都是启蒙读物里面的,武生只要念过两年私塾,基本都能做个七七八八。就跟白崖前世默写不出“锄禾日当午”下一句的小学生,都该去吃竹板炒笋肉一样。 振武道场为什么要出这种题目呢,因为是心性考察的需要。 这些题目既然是出自青少年启蒙读物,那么自然是三观极正的,没有非礼勿视的内容。只要是读过、学过这些启蒙读物,至少能证明武生学过正确的三观,并且脑子里形成了记忆。 这无法排除武生里面还有奸猾邪恶之徒,但最起码这些小坏蛋也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能现于人前的,什么是必须偷偷摸摸的。 试卷后一部分内容,则是应用题,这个就跟白崖前世的应用题有很大区别了。 大部分题目都是武生会在今后遇上的现实事例。 例如:行镖遇上山贼要怎么做;开拓荒野蛮域要做哪些准备;仵作的工作流程;如何追踪凶犯;如何在野外布置营地等等。 听上去挺奇怪,实际却很有意义。 振武道场的武生,其中绝大部分今后都将从事这类工作。别看武馆一年就招收了近千生徒,但这一批武生最后能进入青城仙门的人,可能就只有几十个。 而这几十个人当中,能够达到意境、势境的武生又会少一大半。至于先天强者……振武道场老馆主匡威授徒数十年,启蒙过的先天强者仅为个位数。 因此,给武生出这类题目并非看不起他们,也是考察心性的一部分。 前面的填空题只是看他们有没有学过正确三观,后面的应用题则是审查他们处理具体事务时,会表现出来的想法和品格。 文试最后一部分相当于送分,就是让武生写一篇有关自身武道的理解,以及今后对于武道的野望。 白崖将试卷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叹了口气,他已经确认自己肯定会不及格。第一部分的填空题,毫无疑问的空白。第二部分的应用题和最后送分的论述题,他大概也只能拿个三四成分数。 理由很简单,不是他没有想法,而是他写不出来。 他附身的白姓少年确实认过字,但词汇量还不到一千。除非白崖用正楷书写,否则一篇文写下来,其中一半字要用圈圈来代替。 至于正楷……白崖倒是能写,关键是考官认识吗?难道还要指望考官给你每个正楷字多加几笔,变成小篆? 考完文试之后,白崖心中忐忑。特别是他还知道武馆出这些题目的用意,感觉这次考试十有八九是通不过了。 当他垂头丧气地出了武馆大门,灰溜溜地打算回客栈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兄弟,如此良辰美景,不去赏月吗?” 白崖回头,只见身后是卢远等人。卢远、江吴、唐狩、江楠、卢清一个不少,皆都笑吟吟地看着他,刚刚说话的正是唐狩。 赏你个头,正难过呢! 白崖心中感动,支吾着说道:“你们为何会在此处,不是说好不等我吗?” “嘿嘿,我们可没等你,只是估摸着你差不多考完了,就过来带你去散散心!”江吴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咧嘴笑道,“走吧,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此时此景不禁让白崖想起了前世在大学时期的荒唐,不由怪叫一声,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 …… 数日光景匆匆而过,转瞬就来到了武馆发榜之日。 白崖虽然有些郁闷,但依然跟着大家一起去看榜。这是卢远等人的大事,他就算自己不上榜,也愿意分享其他人的快乐。 与来时不同,这一次他们先去看了凌天武馆和宝膳堂。 不出所料,卢远和卢清兄妹尽皆上榜。唐狩考得更好,宝膳堂贴出来的药徒名单,他排在第一位。 看完这两家,他们终于赶赴振武道场的所在,人尚未到地方,便看到墙边榜单张贴之处人山人海。虽然大部分武生都已经在前两关被刷下,但进入最后一关的武生也有一千五六百人。 江吴仗着身高马大,顶着众武生的咒骂,在人群中开出了一条道。 “五哥,你上榜了!”只是观看了一会,眼尖的江楠就欢喜地又蹦又跳,指着榜上的一个名字叫道。 “七妹,那你呢?”江吴对自己的成绩心中有数,却没有妹妹这么兴奋,关切地反问道。 “我也上榜了,你看……在这边!”江楠面带喜色,小指头指了指另一张全是女生名字的榜单。 “可有看见白兄弟的名字?”卢远被挡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轻轻问道。 “好像……没有!” 站在榜单前的江吴、江楠两兄妹面面相觑。而站在他们旁边的白崖虽然看不出表情,但眼神里的失望却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你们说早了,在下已经看到了白兄弟的名字!”正在众人沉默之际,后方却传来了唐狩的声音。 “不会吧,难道我们三个都看漏了?” 江吴兄妹和白崖都心中疑惑,看榜的位置有限,最前排就是他们三个,唐狩和卢远兄妹都没有挤进来。 “呵呵,你们啊……难不成忘了武馆招徒一共有三个榜?”唐狩在后面无奈地苦笑,“出来吧,这边人少,自己去看!” “江大哥,还有一个什么榜?”白崖有些欣喜,一边朝外面挤,一边朝身边的江吴问道。 “唐狩不说,我等还真是忘记了!”江吴一拍脑袋,讪笑着说道,“武馆招徒的确是有三个榜单的……” 江吴粗略的说了一下,白崖才明白过来。 类似振武道场、凌天武馆这类大武馆,每年招徒都有三个榜单,一个是英杰榜,也就是男榜,一个是巾帼榜,就是女榜,最后一个是…… “孺子榜!”白崖站在榜单前面,看着那上面自己的名字,有些哭笑不得。 所谓孺子榜,顾名思义就是孩童榜单。振武道场每年都会收一批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孩童,进行武道启蒙。 这是一种亲民之举,表示“我大青城是蜀国自己的仙门,愿意为父老乡亲提供帮助。你们以后出人才了,一定要优先考虑加入我大青城啊!”等等,等等! 启蒙孩童的食宿都由武馆提供,不仅有武道启蒙,武馆也教诸子百家的启蒙读物,使得小孩子能够读书识字。 可关键问题是白崖本月已年满十四周岁,虽说只有几岁之差,可这是青少年跟孩童的分界线。让他跟一帮整天挂着鼻涕的小朋友一起玩耍,这不扯淡吗? “白兄弟,这肯定是考官看你前两关考得不错,特意给的优待……”唐狩忍住笑,拍了拍白崖的肩膀。 “入了榜就好,入了榜就好!”卢远脸色古怪,喃喃地说道,“虽说是个孺子榜……” “哈哈哈!”卢远说得无意,但却成为了笑点的导~火索,一帮人笑成了一团,两个少女更是乐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 第四十八章 入馆 所有人都如愿考进各自心仪的武馆,白崖等人在成都城疯玩了几天。 除了王宫和军营不能去,他们将全城逛了个遍,尝试了众多风味小吃和玩乐的花样。白崖也去戏班体会了一把这个世界的戏曲节目,总算了结了在凉州城留下的遗憾。 事实上,这个世界的戏曲跟他前世的戏剧有很大不同,没有京剧、越剧、黄梅戏那种独特的唱腔,没有脸谱,没有夸张的行头。 虽然戏曲形式也集“唱、做、念、打”于一体,但内容更具中国风,乐器多为使用竹笛、古筝、七弦琴、编钟、锣钹、钟琴和各种鼓。 当然,戏班除了编排的戏曲,还有杂技、角抵、木偶戏、俳优、武擂、音乐剧等等,形式内容一点都不比他前世的戏曲表演艺术差劲。 他穿越至今的所见所闻,除了没有网络、影视这类东西,这个世界已经可以定义为另一种现代文明。 因为他们已经上榜,所以武馆给每人都发了一本小册子,里面写了馆规、武馆简介和注意事项。 无论是凌天武馆,还是振武道场,馆规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比如:不许违法乱纪、不许滋事扰民、不许持强凌弱等等。大致都是一些上面不写,武生们也知道不能做的事情。 他们更需要了解的是武馆简介和注意事项。 振武道场已经建立将近八百多年,不是青城仙门最早开设的外围武馆,但也能够排进前五。道场共分五个年级,大约六千多武生,其中一部分是孺子武生和官宦子弟的武训生。 这里所说的年级跟白崖前世的学校年级不同,高年级与低年级的区别不大。只要武生不去惹是生非,每年按时交纳束脩节仪,那么就可以安稳在武馆待上五年。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武馆的低年级武生未必就比高年级的武力低,但年纪也未必就比高年级的武生小。 就好像卢远,他已经十八岁了,两年前就考过一次,只是落榜了。 他的年纪其实跟大多数三四年级的武生差不多,而且基本功圆满,只差一个契机就能进入气境,武力不比高年级的武生差。 在武馆的修行过程中,如果十八岁前后达到气境的话,那么就有机会被推荐去青城仙门。如果迟迟达不到气境,那么也只能待五年,毕业后就自寻出路。 振武道场教授武生的武师,被称为教头。一般两个教头带一个班,人数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女生班人数少些,孺子和官宦弟子则更多一些。 振武道场不兴跪拜礼,除了过年过节拜祭武馆历代的祖师爷,见到教头和馆主,都只需要行抱拳礼。 尽管如此,道场依然极为讲究尊师重道和上下尊卑,新生不得无故挑衅老生,不得违逆教头。若有不公,可向馆中纠察和教长申诉。 虽然免不了会有以势压人、高年级欺负低年级的事件,但总体上能够维持公正合理。 而在注意事项中,几乎所有武生都很关心三个事情,“吃、药、住”。如果不是特别优秀的武生,武馆是不会减免这部分费用的。 “吃”的话,基本不需要解释。习武之人消耗太大,吃得不行,那就不用练武了。武生交纳的束脩节仪,其中一部分就花在这个上面。 振武道场在吃上面,实行一天四餐,晚课后还有一餐夜宵。武馆在这方面十分严格,请了专门的厨师,食材搭配都有各种规定,不能乱吃。 换到白崖前世,那就叫营养调配! 其中还有一条硬性规定,不得饮酒!他们这个年纪段的习武之人,身体正处于发育期,饮酒对武道妨碍极大。 当然,武馆的教头只在武生在馆期间进行监督,你要出了武馆偷偷喝,他们也不管。武道修行靠自觉,反正前程是你自己的,不是教头的。 除了“吃”之外,第二个注意事项是“药”。 武道修行免不了实战和切磋,有战斗就会受伤,“药”就很重要了。同时某些武功在修炼时就要用药,比如:江阳陈木所练的硬功;白崖所练的金刚虎形拳、金刚大手印这类阳刚之拳。 不用药强练的话,没几年身体就完蛋了。武馆所收的束脩节仪,最大一部分就花在“药”上面,比“吃”的开销还厉害。 最后一个注意事项是“住”! 武馆在“住”这方面,除了孺子和来武训的官宦子弟,其他武生可以自由选择。 振武道场有提供住宿,但这个住宿是十多个武生一起睡的大通铺。 武生在演武场整日跌打滚爬、汗流浃背,若是十几个人里面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注意个人卫生,那么这个大通铺平日的味道可想而知。 如果武生不想住大通铺,剩下还有两个选择。一是由武馆提供证明,武生自己去附近的里坊找坊正,看看有没有本地居民愿意提供租房,租金自行商量。 二是如果武生家境富裕,也可以常住客栈,或者几人合伙买一座小宅院。 不过,住在外面的武生有一点必须注意,他们每天的早课时点不能迟到,晚课不得早退。要老是迟到早退,让班里的教头都无法容忍,那么就会被武馆遣退。 这几天来,卢远等人除了欢庆之外,还合伙买了一座中等人家的小宅院,价格是五百金。 这个世界因为没有了一统天下的秦朝,所以列国货币制度较为复杂。不过,比较统一的是都认可金银铜,作为基础的世俗货币单位。 一两金等于十两银,十两银等于十贯铜钱,就是一万钱。 不过,各国铜钱各有种类,秦国使用圜钱,也就是圆形方孔的铜钱。北方的燕赵、青兖徐三州的齐国、鲁国、宋国,则使用各类刀币。 而中原地带的韩、魏、周、郑等国,一般使用布币。这个“布”通锄类农具“镈”,不是布匹的意思。最后还有一种流通比较多的铜钱叫贝行钱,也称蚁鼻钱,大体都在楚境、吴越等国使用。 列国对于不同货币都有各自制定的汇率,相比较白崖前世的金融产业,因为没有网络的存在,所以这个世界的金融并不发达。 蜀国曾被秦国吞并,后世在经济上受秦国的影响很大,也使用了圜钱。 以其价值来说,市面上两文钱就能买一个大大的肉包,换算下来五百金差不多等于白崖前世的八九百万人民币,成都的房价还是挺贵的。 白崖也在里面出了一份子,因为孺子班属于福利班,所以他是众人当中唯一一个不用给武馆缴纳束脩节仪的幸运儿。 当然,孺子班由于都是孩童,规定上不允许生徒住在外面。只是他已经十四周岁,加上又是和卢远等人同住,所以还是想跟教头沟通一下,是不是可以让他搬出去住。 不过,等他到武馆报道的时候,立刻就傻眼了。武馆给他的通知单上,注明他要去冯氏武馆修行,而不是面前的振武道场。 “冯氏武馆是什么鬼,我考得不是振武道场吗?!” “冯氏武馆是孺子班的所在,嗯,等于就是道场的分馆!”分发通知单的武师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几下,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道场的役车已经外头等候,莫要迟了报道时间!” 去你妹啊,这里说冯氏武馆在成都西北百里外,都不在成都城内,这是要哥做野人吗? “这要怎么着,难不成真的跟那帮孩童在山里玩童子军游戏吗?”白崖苦着脸从武馆里出来,对着同来报道的江吴兄妹大吐苦水。 “白兄弟,古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江吴忍住笑,装出一脸郑重的样子拍了拍白崖的肩膀,又奇道,“不过,童子军是什么游戏,兵家推演吗?” “差不多!”白崖翻了个白眼,无精打采地说道,“江兄,小弟先回去打理衣物,记得帮我跟卢兄等人说一声……” “嗯嗯,兄弟只管安心前去,你那屋子就交给我等打理,绝不会让其白空着!”江吴一本正经地说道。 白崖心里郁闷,头也不回地给他竖了一根小指。 …… 由于没赶上武馆的役车,等白崖坐其他车子赶到冯氏武馆的所在地,已经差不多夕阳西下。 这地方是一个叫“浩”的小山城,之前听道场武师介绍过,城内不过五百户,紧靠二郎山。小城风景秀丽,城外就是矮山疏林,果然是一个很好的童子军驻扎地。 冯氏武馆在城西,规模可就没有振武道场那么大了,跟白崖前世在电视上见过的正常武馆差不多大小。 他到了武馆之时,其他孺子生徒都已经用过晚饭,正在演武场上跑圈。 “为何此时才到?” 场边的武师是个中年帅哥,国字脸,颌下留须,看面容居然有点像白崖前世某个扮演诸葛亮的演员。 白崖心中忐忑,低着头将原因说了一遍,颇有点被班主任抓了现行的感觉。 “嗯,下不为例,去跑圈吧!”中年武师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指了指场边跑步的队伍,让白崖加入进去。 ------------ 第四十九章 冯氏武馆 在演武场跑圈的孺子大约有六七十人,这里的场地并不大,一圈大概也就两百余米。 不过,这些孺子都很年幼,小的五六岁,大的也不过八九岁,其中像白崖一样超过十岁的少年,连他在内好像就两个人。 他们跑了几圈之后,步履就开始蹒跚,显然都没有了力气。 中年武师见状,立刻挥手让他们停下,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跟前。 “某乃是振武道场的教长,冯氏武馆的馆主冯扬,你们叫冯教长即可。此外,本馆还有一位武教头和两位文教师长,他们明日才至。今日之后,你们就由我等来教授文武二道!” 冯扬摸了摸长须,扫了一眼众孺子,又看向白崖和另一个貌似十二三岁的少年,“白崖、林牧出列……此二人以后便是你们的班头,白崖为正,林牧为副!以后若有难处,可找他们商议。” 白崖一愣,而另一个少年却转头看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服之色。 “随某到内堂拜祭祖师爷吧!”冯扬宣布完任命,就转身朝武馆后院走去。 冯氏武馆前后共有三弄,进门后第一部分就是演武场。第二部分是生徒的私塾、住所、食堂和澡堂。最后一部分是祠堂,里面放着诸多灵牌。 冯扬带着众孺子进了祠堂,便招手叫来白崖和林牧,逐一给每位孺子都发了一炷香,带着他们跪拜祖先。 白崖不太习惯跪拜礼,不过只是跪一堆灵牌,却没有什么感觉。 冯扬带着大家上完香,施完礼,便挥手打发了堂下的众童子,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这些孩童今天做了数倍于平日的运动,早就疲倦至极。等这位冯教头松了金箍圈,立刻就做鸟兽散,各自回房去了。 众童子都散去了,但白崖和另一个少年林牧却被冯扬暗中伸手拦住,显然是还有事情交代。 “你二人随某过来!”冯扬略带威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带着白崖两人朝一间书房走去。 等进了书房,冯扬在条案后面坐定,扬起头看着两人。 “你二人可知孺子班的班头需要做些什么?” “义父,我知……”白崖身边的少年,眼睛一亮,抢先举手回答。 “叫教长!”只是未等他说完,就见冯扬沉下了脸,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顿时让少年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委屈地撇了撇嘴。 “是,义……教长!” “白崖,你说说看?”冯扬这才脸色稍缓,表情平淡地看向白崖。 白崖对冯扬的这套家长做派有些反感,但细思下来,却是暗自一叹。他前世的师生关系更为平等,可那个时代已经没有了尊师重道,师生之间更像是一种交易,充满了铜臭味。 所谓的今不如古,就是这样了! 既然他决定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那么就必须适应这些改变,学会前世教育没有教懂他的尊师重道。 “学生不知,还请教长示下!”白崖朝冯扬抱了抱拳,恭敬地垂首站在原地。 白崖嘴里说不知道,其实心里已经了然。 孺子班共有六七十人,且都年幼。虽说这个世界的人有些早慧,但依然是些孩童,平时少不了顽皮捣蛋,而且很多事情不能自理。 班里的文武教头共有四人,但这些人跟孩童的年纪相差太大,双方有代沟。众童子平时是不会主动找他们的,教头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留意他们。 因此,这就需要他和林牧来处理孩童之间的琐事,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们当孩子王兼保姆! 听到白崖的话,冯扬微微挑了挑眉,面前的少年好像跟他想得不太一样。他和王庆的那一番争执,让他对眼前这个少年的虎形拳印象深刻。 后面第三关文试的时候,冯扬特意找来了白崖报名时填写的身份资料。 家境贫寒、父母早逝、天资甚高、教养欠缺、野性难驯,这就是冯扬看到那份资料后,所留下的第一印象。 家境贫寒和父母早逝,在资料中已有记载。 然而,身为金刚寺俗家弟子的父亲早逝,白崖却依然对虎形拳有很深理解。那要么是金刚寺的武僧指点过,要么就是他自己观摩山中猛虎所悟。 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得出天资很高的评价。 教养欠缺和野性难驯,是冯扬的主观臆断。 这一点在后面拿到的文试成绩上也有体现,白崖极差的文试分数,说明他没有过私塾经历。再加上父母早逝,没有了大人的管束,自然就缺少教养,野性难驯。 这样的武生,武馆本来是不会录取的。但幸运的是白崖年纪还小,冯扬认为心性未定,还可以造就,所以就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孺子班。 他安排白崖做孺子班班头,是希望通过让他做一个孩子王,增进其责任心和上进心,并努力学习百家诸圣的正确三观,以培养和改变其心性。 但是今天晚上一接触,冯扬发现自己有些武断了。眼前这个少年至少现在看上去成熟沉稳,说知书达理有些过了,可也谈不上缺乏教养和野性难驯。 “你可念过书?”冯扬心念电闪,端起茶碗碰了碰嘴唇,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家父尚在时,识过一些字,但那时年幼,不明所以!”白崖针对自己的假身份,早就打过腹稿,这时候信手拈来,面不改色地扯谎,“后来家父去世,无书可念,村中先生见小子可怜,曾让在私塾外面旁听过一段时日。” 冯扬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中对白崖大感满意。少年的回答有理有据,且得体大方,确实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桀骜难驯、缺少教养的野孩子。 在私塾外面旁听麽……那么能说不能写,懂理不能文,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林牧,你先回,白崖暂留!”冯扬想了想,顿时改变了主意。 既然白崖能识大体,那么再提点他孺子班班头要做什么,已经没有意义。看他那副小大人的样子,当那帮孩童的保姆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旁的林牧愣了愣,有些沮丧地朝外屋走去。 见林牧离开,冯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对着白崖说道:“将上衣拢裤除去……” 尼玛,你想干什么? 白崖大惊,木着脸偷瞄门口,心想打肯定打不过,就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逃跑。 冯扬见他的古怪眼神,心中一转念,知道面前的少年想歪了,顿时哭笑不得。他做久了教头,面对的又都是少年人,不太习惯事事解释。 再说少年武生大多想法单纯直接,哪像白崖前世久经“亮图”考验,歪念头都是瞬间秒懂的。 “咳咳,某是要给你摸骨测资!”冯扬板着脸解释了一句,此时心中的腻歪就别提了。 “哦……”白崖讪讪然地扯了扯嘴,将上衣和拢裤脱掉,只留下了一身内衣亵裤。 冯扬也不客气,上前将他全身的骨头都捏了一遍,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古怪神情! “奇形根骨,难怪……难怪会打得一手好虎形!” “奇形根骨?教长,什么是奇形根骨?”白崖见冯扬摸骨测资完,就愣在那里自言自语,不由好奇地问道。 “你先穿好衣服,容某想想!”冯扬的神情变幻莫测,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地背着手,在房里踱步。 半晌之后,冯扬似乎有所决定,重新坐回太师椅,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白崖。 “白崖,你……你可愿意拜某为师?” “拜师?”白崖一下就瞪圆了眼睛,要不是面瘫,他这会鼻子都能吓歪咯。 “天地君亲师”出自《荀子》,有黄老道家和儒家两说,但无论是哪个学派,对这个说法都是认可的。“师”在“天地君亲师”里面排最后一位,次于父母,但重于友朋。 这个世界尊师重道,拜师是很重大的一件事情,绝不能儿戏。 白崖前世看书经常看见某某少年骨骼清奇,天资绝伦,然后就有长者一见面,就哭着喊着要收他为徒。除了某些特殊原因,这基本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好像你去酒吧玩,突然有个老头过来说,“儿子,让我给你当干爹吧?” 你什么想法?会不会直接揍他丫挺的! 冯扬虽然不是酒吧老头,而是白崖所在的武馆教长,但这关系也近不到哪里去。为什么让武生叫他们教头,而不是师傅,就因为拜师不能随便拜啊。 白崖前世古华夏的儒家,就对这方面很注重,一个人的“师”有很多种称呼和区别,不能顺便叫。 私塾教书的,为蒙师,称先生!考场主考官,称座师,但平时遇上可不能直接叫人家老师,否则就是官场的阿谀奉承! 这些虽然带“师”字,但跟“天地君亲师”里面的那个“师”是有区别的,那个“师”是指授业恩师! 冯扬看白崖的神情,就知道他又想岔了。不过,这次是他自己没说明白,不能怪白崖。 “是……蒙师!”冯扬苦笑,再次解释道。 这个世界的文武有别,私塾先生一般不用多说,童子进了私塾,先生就是蒙师。武生却不一样,武馆教头还算不得蒙师,武生蒙师起码要完整地教武生一套基础功法,这才能叫蒙师。 白崖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不过,他也不想拜冯扬为蒙师。 一是他自身就有两套极品的基础功法,慢慢练就能晋升气境。二是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眼光被养得很刁。 王鹏、童老、张梅这些意境强者都被他当成了同辈中人,要是拜冯扬这个武馆教头为蒙师,岂不是自己拉低标准吗? 以他的想法,以后找蒙师,起码要先进青城再说,至少得是慧难那个级别的! 冯扬看他迟疑不决,并不回答,心里就明白了。中年武师顿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太心急了,话没说清楚就提出拜师,换了谁都不敢答应。 “先坐吧,此事暂且不提,你回去考虑过再说!”冯扬指了指身边的座椅,笑着说道,“不过,某要跟你说一下为何会有此提议,这乃是源于你的奇形根骨……” ------------ 第五十章 龙虎之形 距今大约六千年前,神州世界发生了一场堪比盘古开天地的大灾变。天雷降世、山岳崩塌、大地开裂,整个世界的疆域以一个前所未有速度悄然拓展,天地间充满了生命元气。 天地大裂变的过程由急至缓,整整持续了将近两千年。在充沛生命元气的催化下,世间所有生物都得到了生命层次的提升。 某些荒野山林的野兽开始进化为神话传说中才有的荒蛮凶兽,甚至开启了不亚于人类的灵智,成为兽族。另外一些植物在经历漫长岁月的演化后,同样开启灵智,进化成为精怪。 人族、兽族、精怪,以这三类生命的魂灵和肉身为基础,天地大裂变的中后期出现了妖族、魔族和鬼族。 妖魔两族乃是某些人族、兽族、精怪突变而来,而鬼族则是三族生灵死后的一丝魂灵,在阴属性元气的刺激下变化而成。 相对于蛮兽和妖魔鬼怪的巨大变化,人类在外貌形体上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但武者,特别是先天境界以上的强者出现,侧面证明了天地大裂变对于人类生命层次的巨大影响。 这一类的影响是内在的,现今哪怕是一个普通人类,比起远古时期也有了很大不同。 在白崖前世,达尔文进化论深入人心。在天地环境作用下,无机分子合成为有机物,形成原始细胞,再至多细胞、动植物,依次演变成脊椎动物、哺乳动物,最后成为人类的祖先——灵长目动物,整个生命史长达几十亿年。 曾有科学家提出一个观点,人类和所有生命的基因密码里面,就烙印了整个生命史的过程。在某些特殊条件下,人类就会出现返祖变化。 这个世界的神州,并没有什么达尔文进化论,但同样也有一个类似的说法,叫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天地大裂变让现今神州与远古时期有了很大改变,反映在神州人类身上,就出现了很多环境适应性的返祖突变,被武者们称为奇形根骨。 这些奇形根骨有的很细微,不进行摸骨测资,很难被看出来。也有的奇形根骨会让人形体大变,根本就不再是人形。 现今所形成的妖魔,某些就是人族返祖后的奇形根骨所导致的。 “教长,那我的奇形根骨……”白崖微微皱眉,脸色有些难看。 “放心吧,你的奇形根骨并非突变而来,而是祖上遗传。本体是武者长期修行后,形成的武道之骨。”冯扬抚了抚长须,笑着说道,“看来你的祖先不简单,至少你的家族曾经有一段时期不间断地出现强大武者,这才会让武骨形成遗传。” “教长,那……武骨对武者会有好处吗?”白崖转忧为喜,好奇地问道。 “很难说,有利亦有弊,甚至于弊大于利!”冯扬笑着摇了摇头,淡然说道,“人乃万灵之长,天地万万年孕育而成,形体岂能随意改之?” “啊?!”白崖愣然,他这会心情简直跟过山车一样,刺激得不要不要的。 “武骨对武者是否有利,主要看武者修行的武学是否契合。”冯扬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武者修行武功,本身就要契合心性,现在再加上一道武骨的枷锁,选择范围就更加狭窄,这绝对是极大弊端。” 冯扬说着看了看白崖,见他陷入沉思,顿时又宽慰道,“但若武功契合武骨,修行起来却能事半功倍,特别容易掌握窍门。就好像……你两只手接三个球比较难,不过,要是再多只手呢?” 随着冯扬的解释,白崖明白过来,慢慢恢复了平常心。 “以教头的说法,这武骨就算契合武功,似乎也只是在修行前期占些便宜。等晋入先天后,只怕就无作用了吧?”白崖略一思索,想起了自己的降龙伏虎雕像。 曾经的摩伽勒尊者都能将武道刻入法身舍利,最后解体以惠天下。那么想来武者在晋升先天之后,应该差不多掌控了肉身,对筋骨皮肉做点局部调整,似乎也很容易。 “呵呵,世间武者千千万,又有多少个先天强者?”冯扬苦笑,有些萧索地说道,“就算奇形根骨这种会局限武学选择的偏门之道,都有无数人求之不得,甚至刻意猎取妖魔之骨,植入己身……” “移植妖魔之骨……”白崖为之咋舌,莫非这就是人妖的起源! “奇形根骨种类众多,以其来源分类,共有三种!”冯扬思考着说道。 “第一种是外植的妖魔之骨,此地灌江口就有一位古代的武道奇才李二郎。他将一枚妖魔之目植入了神庭穴与印堂之间,拥有莫大神通,人称灌口二郎。浩城背靠的二郎山,就是他当年的修行之地。” 你妹,莫非这才是正版的二郎神! 白崖很想吐个槽,不过想想这也并非不可能。他前世的世界跟这个世界不知道什么关系,既然有相同历史,说不定某些神话传说也是真的。 既然有二郎神,那某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岂不是就暗合返祖突变的说法?难不成孙悟空也真有其人,或者说其妖? 白崖这边在胡思乱想,那边冯扬正好说道:“第二种是返祖突变之骨,这种奇形根骨会让肉身凡胎改变极大,甚至有可能影响到神智。某些由人类变成的妖族,正是出于此骨的原因。” “教长,第三种便是我身上的武道之骨了吧?”白崖收了收发散的思维,试探着问道。 “不错,第三种就是武骨。主要是因为世家武者长年修炼同一种武道,导致身体上的变化遗传给了后代,于是便形成了武骨。” 冯扬笑着说道,“相比较而言,武骨对于肉身的改变极小,武学局限也是最小。但等武者晋入先天之后,所起的作用就很有限了,不如外植的妖魔之骨那么明显。” “教长,那我身上的武骨可有名称?”白崖松了口气,有些好奇地问道。 “有,你身上所具武骨以形体分类,叫做龙虎之形!”冯扬笑着点头。 原来如此!白崖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难怪他修炼起虎形拳,总有一种特别顺手的感觉。原来不是他天资高,而根本就是身体适合这门武功。 “你身上的龙虎之形主要集中在脊椎和双掌……” 随着冯扬的解释,白崖看着双手,终于察觉出了跟其他人不太相同的细微差别。 他的双手掌肉厚实,骨节粗大,五指的根部和中间一节比常人略短,指尖却略长,差不多占了整根手指的一半。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和谐,当然,如果不是今天冯扬提起,白崖根本就注意不到这上面。 至于龙形脊椎骨,白崖自己摸了摸,倒是感觉没什么不同。 据冯扬解释,他的龙形脊椎比虎指骨改变得更多一些。常人的脊椎骨是三十四节,而他是三十七节。椎骨形状要细一些但骨质更密,椎骨与椎骨之间的软骨纤维环,以及连接椎骨的韧带比常人更加厚实强健。 如果说常人的脊椎骨是一环套一环的塑料鞭,那么他的脊椎骨就是外面蒙着皮套,里面是钢丝拧成的粗电缆,韧性和强度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换而言之,你的腰腹之力天生要比常人强健,若能搭配合适的拳法,威力会很大!”冯扬微笑着说道,“当日你能一记虎扑就将那位使刀的武生程不直击飞,其一是你已得虎形拳刚猛之意,其二也得益于龙骨之效。” 白崖默然,他这时候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跟洗刀郎王鹏碰面的那一战。 当时,他被洗刀郎挡下攻击后,突发灵机使出了鬼脚功变化后的“魔蝎摆尾”,使得王鹏大为赞叹,但现在想来应该也得益于龙形脊椎。 否则,以他当时的身体素质,这一招恐怕很难使得出来。 白崖现在想起自己在金刚寺与慧难切磋的那些时日,大和尚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了。 “白崖小友骨骼清奇,悟性尚可,但要切记勤加修行……”。 当初,白崖一直都以为慧难在夸他天资很高,现在回想起来,这哪是夸奖,大和尚分明就是在告诫他“悟性一般,以后要以勤补拙”才对! “两个不实诚的死和尚!” 白崖暗自咒骂了一句,慧难和圆明应该早就知道龙虎之形的事情,却故意不说,把他瞒在鼓里。害他还一直沾沾自喜,真的以为自己习武天资很高。 不过,这么一想,白崖顿时察觉出来了一个问题。 既然他天资一般,虎形拳练得好,只是因为龙虎之形的关系。那么冯扬为什么在摸骨测资之后,就不顾唐突,想要收自己为徒呢? 除非……冯扬就练有适合龙虎之形的武功! 想到这里,白崖心头一跳,偷偷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中年武师。 冯扬没留意到白崖的心理活动,他这会说得口干舌燥,正端着茶碗喝茶呢! 尼玛,现在要答应下来,岂不是显得很势利?! 白崖心里苦笑,觉得人不能这么无耻,至少总要有个缓冲。等过了今天再说,明后天再给冯扬回话也不迟。不过,有一个问题,他还是想先向冯扬问清楚。 “教长,您想收小子为蒙学之徒,可是还有其他原因?” ------------ 第五十一章 冯扬 冯扬看着面前的少年微微皱眉,以他的本心是不太愿意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一个十四岁少年的,哪怕这个人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启蒙学徒。 但只要他的目光落在这个神情木然的少年脸上,却总有一种必须告诉他的感觉。眼前这个少年的沉稳和老练,仿佛让他面对的不是十四岁少年郎,而是跟自己一样的成年人。 “某本为青城门徒,五年之前才刚刚离开青城山!” 半晌沉寂之后,冯扬终于缓缓开口,讲述起了自己的事情。 原来振武道场的教头一共有三个来源! 第一种是武馆自己培养的武师,这些人原本就是武馆的武生,学业十分出众,只是够不上加入青城派的标准,毕业后受到武馆馆主的挽留,成为了武馆教头。 例如:与冯扬竞争馆主之位的王庆,就是武馆自己培养出来的武师教长。 第二种是武馆从外界招揽的武者,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身家不一定清白,但武功颇为出众,且愿意后半生安定生活,不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相当于被振武道场给招安了。 这些人属于客卿,武馆给予的地位待遇都不错,只是无法成为振武道场的馆主人选。 最后一种就是类似冯扬这样的人,他们原本已经加入了青城派,但后来失去了进军势境,乃至先天强者的希望。又不想在山上虚度光阴,因而下山娶妻生子,建立家族,开始享受世俗人生。 作为一名振武道场的武师教长,冯扬就等于白崖前世的著名大学教授,地位和生活都还算优越,而且目前还有竞争校长的资格。 只是冯扬在振武道场的弱势也很明显,资历太浅。他在武馆毕竟还只教授了五年,不要说少年时代就在武馆生活的王庆,就是其他大部分武师也比他的资历深。 虽然老馆主匡威对他很看好,并没有偏帮女婿王庆,但冯扬的浅资历摆在那里,如果不能服众,匡威同样不会强行将他提拔成下一代馆主。 至于青城派方面,只要振武道场不出大篓子,每年的武徒质量没有大幅下降,他们是不会干涉武馆事务的。 这种情况下,冯扬要想在馆主竞争中胜出,他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自己的学徒替自己争,简而言之,就是看他与王庆谁教出来的武徒更强。 这也是冯扬为什么自请前来教授孺子班的主要原因。要是他与王庆都教导成年班,那成绩就是相仿,王庆也能凭资历胜出。但一个人教孺子班,一个人教成年班,成绩再相仿,结果就会截然不同。 成年班的武徒都在振武道场内,但每个班的教头即便不争馆主,他们也会争抢素质优秀的武徒,所以每个班武徒的素质都会差不多,不会有什么重点班不重点班。 特别是习武跟学文不同,每个教头和武生都有自己擅长的方面,有些擅长刀剑,有些拳脚突出,有些身负硬功,更要讲究因材施教,不能只用大量功课去强压。 况且,每个教头的精力都有限,就算组织个重点班,他们也没办法给每个武生开小灶,所以武生中的佼佼者一定要按其特点,平均分配到每个班。 不过,成年班的武生基础好,每年必然会有几人冒尖,甚至考入青城仙门。而教导全无基础的孺子班,那压力就大了。一张白纸确实更好画,但不是每个画师都能在白纸上画出名作。 振武道场的老馆主匡威已经年老,但应该还能撑个五六年,所以冯扬和王庆的馆主之争,实际就由今年进入武馆的武生决出,因为接下来几年的新生班不会再由他们来带了。 武者面对挑战,没有文士那么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王庆和冯扬在这一届已经拉开车马,正面相斗。正如他们在门楼上的争执,虽然冯扬先胜一筹,但老馆主接下来的安排才是重头戏。 冯扬支持的白崖,被安排进了孺子班,而白崖击败的三人,统统被划给了王庆。 王庆不是看好越人乌苏的身体素质,认为他有后来居上的潜力吗? 那好,给你! 几年后,只要乌苏,或者其他两名败者夷陵程不直、江阳陈木能战胜白崖,那自然说明王庆比冯扬教得好,馆主之争就再无悬念。 如果数年后,白崖依然能胜,而且基础更差的孺子班成绩也不错。那就是冯扬比王庆教得出色,王庆也将输得心服口服。 王庆和冯扬对这个安排都无异议,由此也可见老馆主匡威的老辣手段。 原来如此!白崖恍然,再看向冯扬的目光已然不同,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他本来以为冯扬会呵斥他,或者给他一个敷衍的理由。可没想到眼前的中年武师,竟然会毫无间隙地将自己与王庆的馆主之争和盘托出。 这样一来,他要是再拖时间,似乎有点太过做作。 “教长磊落,小子愿为教长学徒……” “好,好!”冯扬大喜,想了想,便将手中喝了大半的茶碗递给了白崖,让其敬茶拜师。 白崖跪下磕了一个头,将托着的茶碗再递还给冯扬,就算完成了拜师礼。毕竟只是拜蒙师,两人又是武者,无需拘泥于那么多凡俗礼节。 “既然你成了冯某的学徒,以后称先生即可,不必再叫教长。”冯扬高兴地抚了抚颌下长须,站起身来招呼道,“走,你去收拾一下行装,跟某去家中居住!” 白崖也很高兴,这下至少不用跟武馆里的那帮小屁孩睡大通铺了。 冯扬的家宅就在冯氏武馆旁边,是一座三进的小宅院。据冯扬自己介绍,浩城这座宅院只是暂居之处,在成都城内,他还有一座五进大宅,是振武道场赠予的产业。 只是他接下来几年要带孺子班,必须长住浩城。那边的大宅刚被租给了一家外地富商,每年租金就有三十金,可见道场武师的富裕生活。 冯扬宅中家眷不多,一妻一妾,正妻杜氏,乃是蜀国一位谏议大夫的女儿。虽然不是嫡女,但也出自书香门第,让白崖对于武者在这个世界的世俗地位,再度感到了吃惊。 那位侍妾,冯扬没有多说,白崖也就没问。 冯扬还有一个十二岁的独生女儿冯燕,乃是杜氏所出。或许因为父亲的影响,冯燕正缠着母亲也想去孺子班,让从小接受相夫教子、夫为妻纲教育的杜氏深感无奈。 除此之外,宅子里还有几个伺候冯扬妻妾的侍女和仆佣。最后一个是冯扬的义子林牧,也就是刚才跟白崖一起成为孺子班班头的那个少年。 见到白崖跟着义父回来,林牧颇感吃惊,一双眼睛始终盯在白崖身上,嫉妒和排外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白崖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孩童对于家长的独占欲是很强的。他前世的那些独生子女为了不让父母生二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例子不要太多。 “娘子,白崖是某今日刚收的学徒,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冯扬进了宅院,便将众人招来自己的书房,把白崖介绍给了大家。 “恭喜夫君……白崖,若是今后有事找不到夫君,便让院里管事来内宅找妾身!”杜氏笑着朝白崖欠了欠身,便由侍女扶着回房去了。 白崖只是冯扬学徒,若无大事,注定与内宅交集不多,倒是不用多做客套。宅院里的众人各自跟白崖打过招呼,相继离开了书房。 “燕儿,你怎么还在此处?”冯扬板着脸,没好气地看向躲在书房角落里的一个少女。 白崖顺着看去,只见少女鹅蛋脸,梳着飞仙髻,一对大眼睛明亮灵动,正扒着条案后面的屏风探出小脑袋,看着跟一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似的。 见到父亲注意到了她,冯燕眼珠一转,束手低头,故作老实地走到冯扬跟前。 “爹爹,小燕也想去孺子班习武!” 冯扬闻言,顿时头疼地抚了抚脑袋。他知道妻子杜氏是不想让女儿习武的,至于他自己虽然是武者,但也没有意愿一定让女儿习武。 原因很简单,男子习武没有太高成就没关系,在世俗找个工作还是很容易的。但女子就不同了,这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女武将、女镖头、女巡捕。 大户人家倒是会豢养几个女侍卫,但以冯扬的家底,他会让女儿给别人做女侍卫吗? 可是一口拒绝冯燕也不行,这丫头古灵精怪,要是调皮捣蛋起来,以后别说内宅,就是孺子班都别想太平了。 “先生,不如让小燕先跟我站几天马步!”就在冯扬烦恼之际,身前却传来了白崖平淡的声音。 “哦?”冯扬看了看自己今天刚收的学徒,眼睛不由一亮,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女儿,“小燕,你可愿意先让白崖教你马步?” “那……好吧!”冯燕眼珠一转,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白崖,见两人似乎没有合谋骗她,终于喜笑颜开。 “既是如此,你便马上回去安歇。明日记得要五更起床,若是起不来,习武一事再也休提!”冯扬摸了摸长髯,肃然说道。 看着冯燕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冯扬顿时跟白崖心照不宣地一笑。 冯扬刚才是关心则乱,现在细想下来,武功岂是想练就能练的。冯燕十多年来娇生惯养,毫无身体基础,等她站几天马步,估计就晓得味道了。 “牧儿,你也去休息吧!”打发了冯燕,冯扬又看向房里的另一个少年。 “义父,我……我也想入门!”林牧低着头,轻声说道。 他说的入门,就是跟白崖一样成为冯扬的学徒,而不是作为孺子班的武生。 冯扬微微皱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是看看林牧脸上固执的神情,顿时暗自一叹。知道少年是被白崖刺激到了,不愿意落人之后。 “好吧,既然你做了选择……” 冯扬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便将桌上的茶碗递给白崖。与收下白崖时不同,既然有了大师兄,茶碗就要由白崖转给林牧。 “气境出师前不得再叫义父,跟白崖一起叫先生即可!”冯扬喝了一口茶,淡然嘱咐道。 “是,义……先生!”林牧大感欢喜,转身看了看静立在一旁的白崖,又有些不甘地低呼了一声,“大师兄!” ------------ 第五十二章 牧与燕 “牧哥哥,牧哥哥……” 林牧正在站桩,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唤声,顿时苦着脸收起拳架子,朝后面看去。只见冯燕躲在演武场的护墙后面,探出螓首东张西望,鬼头鬼脑地向他招手。 “燕妹,你怎么才来?”林牧叹了口气,看着她有些无奈。 “我刚跟娘亲去庙会了,喏,给你!”冯燕从小荷包里摸出两颗糖,有些不舍地塞进林牧手里,又鬼头鬼脑地看了看周围,轻声问道,“那个……那个家伙不在吧?” 林牧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的两颗糖,故意板起脸说道:“大师兄不在,我背锅帮你请假,你就只用两颗冬糖谢我啊?” “那……再给你一颗,人家也不多了嚒!”冯燕踌躇了一下,又从鼓囊囊地荷包里摸出一颗糖塞给林牧。 “算了,留着你自己吃吧!”林牧差点气乐了,将软糖递了回去。 “你不要算了,可好吃了!”小丫头毫不在意地腆着脸拿了回来,重新塞进自己的小包包,让林牧看得一阵无语。 “什么东西那么好吃!” 两人正在小声谈论,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硬梆梆的话语,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大,大师兄!”林牧脸色一变,回头看着刚从演武场外面走进来的白崖。 “一个时辰站满啦?”白崖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没,还差一刻左右!”林牧低头算了算时间,顿时暗自叫苦,他可被冯燕给害死了。 “嗯,加一个时辰!”白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忽然想了想,眯起眼睛说道,“好久没对练了,要么跟我对练一会,就免了站桩?” “不用,不用,师弟还是想多站一会,最近下盘有点软!”林牧脸色一白,连忙摇手。 开玩笑,他可不是以前那个无知无畏的林牧了。想起三个月前,刚拜了冯扬为师的那会,他就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一定是胆子生毛了,才会想着去撩拨白崖。 “庙会好玩吗?”看到林牧乖乖去站桩,白崖这才转过身,歪着头,吊着眼角用余光瞄向正轻手轻脚,提着裙摆想要溜走的小丫头。 白崖这姿势偷师得瘸腿三,他一直觉得三爷这姿势很酷。自从三个月前成了孺子班的班头,他就不自觉地学上了,对付起那帮小捣蛋,果然威力非同寻常。 “好……不好玩,班头,我去换裙子!” 冯燕浑身一个激灵,回过身,小脸露出一丝甜笑。她虽然是冯扬的女儿,不过,还没有加入师门,所以只能叫白崖班头。 “不碍事,站完马步再去换!”白崖可没放过她的意思,视线落到了小丫头腰侧的小荷包上,右手一摊,“荷包拿来,我替你保管!” “哦!”冯燕哭丧着脸,把荷包递给他,跟林牧站成一排,练上了马步。 “哟,还有不少好吃的!” 白崖打开荷包一看,顿时挑了挑眉。他取出一颗糖果,剥掉外包装,端端正正地放在小丫头的头顶。 “不许掉地上,什么时候糖化了,就什么时候算你补完了上午的功课!” “是,班头!”冯燕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过,白崖见多了这丫头装哭的模样,已经有点免疫了。就当自己没看见,转身朝后院走去。 “跟卢远对练了一会,好像真有点饿了!”白崖扭了扭脖子,扯开冯燕的荷包,抓了一把糕点丢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 “死老虎,这都是我娘给我买的……”小丫头在后面低声咕喃了一句,扁着嘴,这会是真有点想哭了。 “让你这死丫头小气,刚才还不如分我一半,起码大师兄不会把我的也抢走,也能帮你留下一半!”林牧憋笑憋得辛苦,顿时也不觉得站桩累了。 白崖不理会两小的天人交战,到后院拿了张小板凳,坐在远处监督。他一边吃荷包里的糕点,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自从他拜了冯扬为蒙师,到现在已有三月。 作为孺子班的班头,刚开始的时候,琐碎事情比他想象得要多,因为那帮孩童实在是太能调皮捣蛋了,也难怪几个文武教头都放手让他管教。 本来白崖还觉得孩童未必不懂理,好好沟通应该没问题,但很快就发现好好跟他们说话,居然还没有自己那张瘫脸来得有威力。 于是,他只好化身虐童狂魔,一旦班里有顽童不听话,他就扯掉裤子狠狠地打屁股。这些孩童都没有武功基础,被他那对虎爪一捏,立刻就浑身酥麻,乖乖就犯。 就这样,白崖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不消一周就将包括林牧在内的这帮臭小子,都给收拾得服服帖帖。每当有人屁股肿的比白崖前世见过的那些外围女,还要挺翘几分,这帮小子就会老实几天。 只是他们忘得很快,最多保持一周,然后就会开始下一个熟悉的循环。 到了三月之后的现在,白崖的巴掌已经比馆内几个文武教头的话还管用了。就连冯燕被他隔着裙裤揍了几次屁股,也记住了这位“铁面无情”的大班头。 孺子班的孩童现在对他是又恨又怕,因为白崖练得虎形拳,又是个面瘫,私下就给他起了个“瘫面虎”的绰号。 …… 此时,在武馆的后堂,冯扬正和馆里的另一位老武师交谈。 “冯教长,你想清楚了……老头子虽然也挺喜欢白崖那小子,可我不是他的蒙师,想要我的看家本事,你就只能用那东西来换!” 这位老武师正是武馆的另一位教头,姓董名鸣。 董鸣原本是郑国的一个绿林大盗,后来年纪大了,又在绿林闯荡得累了乏了,就跑到蜀国隐居。最后受振武道场招揽,洗白做了武馆教头。 董鸣的看家本事是一门硬功,源自少林寺的铁布衫。 达摩祖师东渡少林,曾留下禅宗真意和七十二门武道绝学,铁布衫功就是其中之一。 比起其他少林绝学,铁布衫功为外壮硬功,练法简单。经过数千年来的传承,慢慢流传到了外界,从而演化出了多种铁布衫版本。 董鸣的铁布衫传承十分完整,乃是他少年时得自一个游方僧人。据他自己所言,其运劲使力的法门,就是跟少林正版铁布衫也相差不多。 只是这类硬功易练难精,外人又缺少了少林寺的禅宗真意和配套的内功心法,所以练不到先天层次。 “董老师放心,某已经将那物带来了!”冯扬微笑,从桌下取出了一个铁盒。 他打开铁盒,只见里面垫了一层锦布,上面端端正正摆着一株色泽赤红的灵芝! “果然是烈阳芝!”董鸣双手有点颤抖,小心翼翼地将灵芝取了出来,凑到眼前观看。 他早年受仇家围杀,被人用阴寒掌力破了铁布衫。虽然最后逃得了性命,但肺脉重创,留下了咯血的毛病。这伤到现在已经无法根治,但这株烈阳芝却能缓解不少,至少能让他多活十年,值得用看家本事来换。 “董老师,如此可能将铁布衫传于白崖?”冯扬抚了抚长髯,看着烈阳芝,眼中闪过一丝肉疼。 “烈阳芝千金不换,你为那小子做这么多,值得吗?”董鸣长吸一口气,将烈阳芝放回铁盒,缓缓说道。 “董老师,何必明知故问!”冯扬摇头轻笑,“武者在意境以下,其实胜负皆在毫厘之间。白崖虎形拳已得真髓,但亦无法保证场场皆胜,只有兼修一门硬功才能让他抛开其余武徒。” “看来你对馆主之位已是志在必得!”董鸣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造就白崖,也是成全自己!”冯扬轻叹,转头说道,“区区一株烈阳芝,又如何舍不得!” “也罢,你当了振武馆主,想来不会亏待了我等老伙计!”董鸣笑着夹起铁盒,起身笑道,“白崖那小子也确实值得我俩下一番功夫,说不定老头子到临死之际,还能吹嘘自己造就了一个先天强者出来!” “先天哪有这么好入,且等那小子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冯扬朗声长笑。 冯扬与董鸣议定,起身朝外面走去。等两人到了演武场,看到一坐两站的三人,不由脸上都露出了一个会心笑容。 “爹爹,快来救我!”见到父亲出来,冯燕双目含泪,大声呼救。 只是小丫头的身体依然不敢动,生怕头顶的糖果掉下来。她以前也试过借冯扬的名头,来躲避白崖的处罚。只不过,每次事后都会更惨就是了。 因此,现在除非冯扬主动开口求情,否则不敢再假托冯扬之名,来逃避白崖的处罚了。 “白崖,且饶他们一回,你跟我们来!”冯扬朝白崖招了招手。 白崖却没有依言放过两小,反而抬头看了看天色,木着脸朝林牧和冯燕说道:“站到日头正中,脚下无影,方可歇息!” “嘿,这小子现在的威风比我们还大!”董鸣莞尔,伸手点了点笑道,“就是不知他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到底学得是谁?” 白崖伸手取走冯燕头顶软~掉了的冬糖,丢进嘴里,施施然地跟着两个教头走了。 “哼,死老虎,等本姑娘以后学好了武功,一定将你剥皮抽骨,熬成一锅虎骨汤!”冯燕低声咕喃了一句,却依然不敢就此起身,只能拉着小脸,对着脚下的影子发狠。 ------------ 第五十三章 授武二问 白崖跟着两个教头进了武馆后院大堂,冯扬与董鸣坐定,互相看了一眼,冯扬便开口问道。 “白崖,你拜某门下已有三月,可知某为何不教你武功?” “先生应有安排,小子不急!”白崖淡然回道。 他不是做作,是真的不着急。他身上就有两门极品的奠基武功,金刚虎形拳还契合了龙虎之形,按部就班练下去,自然就能进气境,而且进境还比其他武生更快,有什么好急的。 “武馆教头对于武生,一般只教授套路武艺、武德、武理,而不是传授自己的独门武功!”冯扬无奈,只得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若要传授独门武功,则必要求武生拜入门下。” 白崖点点头,表示理解。 冯扬说得套路武艺跟独门武功是不同的,套路武艺是指武馆从市面上收集的大路货功法,一般都是残缺的,又或干脆就是江湖把式。就像瘸腿三的鬼脚功,功法大体止于气境。 而振武道场的教头基本都有独门功法,要么是完整的,能练出意境的功法;要么虽然功法残缺,但品质极高,好比白崖以前得到的五断虎爪功。 “佛道两门皆有一句俗语,名为‘道不可妄泄,法不可轻传’。此言在我等武者身上亦是如此,这世上有所成就的武者,特别是宗门武者都信奉一句话‘武不可乱授’。” 冯扬双目开合,脸色肃然,“武者集天地之精华,为我人族之翘楚!一套出众的武功就能让人从泱泱众生中脱颖而出。小则为尉、为校,为一军之主;大则为将、为霸,为一国之栋梁! 与己可成百岁之业,与人可断生死之命。行善,能益友朋亲属,行恶,将为祸乡邻府郡!故而,为人师长在授武之前,都必须三思而后行,绝不可轻易从事!” 白崖越听越感觉有道理,这个世界的武功要是用前世来做个比较,恐怕也就只有提前得知的彩票号码来形容了。而且彩票只是给人一笔财富,这世界的武功却能给人一座享用终生的金矿。 他以前懂这个道理,但从来没有认识得这么深刻,只因他总觉得自己得到两门武功太容易了。但仔细想来,他得到金刚虎形拳和金刚大手印真的很容易吗? 如果不是他舍身相救慧空,能得到金刚大手印? 如果不是以命搏杀黑虎,五断虎爪功能到手吗? 如果不是他不远数十万里从凉州南下汉中,圆悟会为他念诵禅语雷音?慧难、圆明两个老和尚会帮他补全金刚虎形拳和无名心法? 冯扬见白崖略有所思,顿时微笑着继续说道:“某这三月对你不闻不问,却是派人去云龙岭查探你的身世去了!” 白崖默然,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仅仅拜个蒙师,冯扬都要这么慎重。若是以后再进青城仙门,只怕流程会更加严密,就是不知道金刚寺那边还能不能瞒住。 “某为青城门徒,你既要拜入某的门下,这套程序却必不可少,希望你莫要介怀!”冯扬看了白崖一眼,继续说道,“身世既是无碍,那某现在就传你‘授武二问’!此二问也是你今后授徒,所必须牢记和谨守的武道之学!” “授武二问?” 白崖越发好奇,他还真没想到这世界的武者教授徒弟武功,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和学问。 “授武二问乃是授武者和被授武者的自我诘问!第一问,问得授武者‘为何要授人以武’。”冯扬慢慢闭上眼睛,“授武需图报,无理不得授,非一时之情、一己之念、一人之私……” 冯扬拽了一段文,随后又自己解释起来。 这第一问的意思,就是问授武的师傅,“你教了别人武功,有没有希望得到回报,毫无道理的话,就不能教人武功。不要因为一时控制不住情感,因为自己的临时想法,因为贪图别人的私物,就做出决定。” “教人武功,还需要图回报?”白崖听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当然,刚教你就忘了吗?‘武不可轻授’,将一门武功毫无代价地教给了别人,又不图任何回报,这是最自私的做法。”冯扬挑了挑眉,并不意外地说道,“若是每个师傅都这么干,徒弟还会珍惜祖师爷花费一生心血创立的武功吗?” 白崖恍然,他想起了“子贡赎人”的故事。 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列国沦为奴隶,只要有人能把他们赎回来,就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孔子的徒弟“子贡”家境富裕,他每次赎人回国,都拒绝收下国家的赔偿金。 孔子知道后,就骂他做了一件世上最邪恶的事情。因为赎人不求回报,等于变相拔高了这件事的道德标准。其他人害怕要赔偿金会挨骂,所以再也没有人帮鲁国奴隶赎身了。 这两件事情的道理是相同的! 武道发展至今,武者身上的每一样武功都是站在前辈的肩膀上所得,哪怕是抢夺得到的。就像白崖从黑虎手里抢的五断虎爪功,那也是白马寺高僧创立的,可不是黑虎的私有物。 轻视它就是轻视那些为此付出无数心血的武道前辈,所以不应该出于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私念,就拿出来随便给人。 白崖听到这里,就想起了当初他将五断虎爪功的黑皮典籍交给慧难的事情。按这个道理,他做的不仅不是义举,还无礼之极。幸而两个大和尚知道他不懂,默默地补全了金刚虎形拳,帮他堵了错漏。 “不过,你也不必多想!”冯扬看他略有所悟,笑着继续说道,“仙武宗门教授弟子,所图的回报全在门规里面,至于某对你索取的报酬,你已经知道了。” “先生,那授武二问的第二问呢?”白崖想了想,沉声问道。 “这第二问是针对被授武者‘何德何能,得传武道’?”冯扬双目一睁,忽然厉声喝道,“白崖,你何德何能,可以让某传你武道?” 白崖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是啊,他何德何能让冯扬传其武道绝学,因为龙虎之形吗?不是,奇形根骨不是稀罕物,振武道场这届所收的武生当中,至少有数十人同样身居奇形。 因为他能帮冯扬达成心愿,获得馆主之位吗?不是,他虽然现在战胜了乌苏等人,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起码在这届武生当中,也有不少人能做到这一点。 冯扬要是换人,照样能找人替代他。就像是跟他同时入门的江吴,冯扬若肯悉心教导,江吴以后的成就未必就不如他。 一念到此,白崖这段时间来做大师兄和班头的少许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 这是他第二次受到打击,相比较第一次与卢远等人切磋后的打击,冯扬这句话更加凌厉,赤裸裸地剥掉了白崖骄傲的外皮,让他彻底领悟到世界并没有围着他转。 白崖突然明白过来,这第二问不是刁难习武者,而是变相告诉他们要谦虚。 你会的都是前人教给你的,你的成就不全是自己的功劳。哪怕今后站上了武道之巅,也要记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珍惜你所会的,慎重选择传承者,并且一代一代流传下去。 迎着冯扬灼灼的犀利目光,汗珠从白崖的额头缓缓滴下。 “小子无德无能,必不忘今日二问之教。只愿不负先生所望,将所授之武达于人前!”白崖恍惚了片刻,终于抱了抱拳,给冯扬鞠了一躬。 “别忘了你说的话!”冯扬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二问已过!今天起,某便教你几门武功!” 白崖闻言,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抹额头冷汗,只觉得这片刻时间比他站一天桩还累。 “教你之前,先跟你说一下某所会的武功,然后就要你自己做出选择了!”冯扬笑着说道,“某在青城山待了七年,只可惜天资愚钝,始终无法踏进势镜一关,最后不得不下山入世!” 冯扬苦笑着摇了摇头,“七年时间,某一共学了两种身法桩,六种拳术,两种擒拿术,一种腿功,一门轻功,一门内气吐纳术……” 白崖听得目瞪口呆,冯扬七年时间居然学了这么多。就算都是后天阶段的武功也不得了啊,难道他就不怕贪多嚼不烂。 冯扬看见白崖的古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得没错,某当年就是因为贪多嚼不烂,结果练到后面进步迟缓。” “当初,某进青城之时,并无另一个冯扬教某谦虚。于是,便仗着悟性和天资,硬是啃下了这么多的武功,白白浪费了七年光阴!” 冯扬说着有些嘘吁,摇了摇头说道,“你的悟性比某当年差多了,千万不要再学某!” “呵呵,你们俩师徒说了半天,老头子都听腻歪了。”正在两人相顾无言之际,一直闭目坐在一旁的董鸣忽然开口,“冯教长,你的武功先莫提,反正这小子每天都要有半天时间留给老头子。我虽然就这一门功夫,但需要的修炼时间可一点都不少。” ------------ 第五十四章 混元铁布衫 董鸣居然也要教自己武功?难不成他还要再拜一个蒙师?白崖疑惑地朝老武师看去! “嘿嘿,无需看某,冯教长不是说了‘武不轻授’吗!老头子需要的回报已经拿到了,不是白教你!”董鸣咧嘴一笑,毫不迟疑地说道。 白崖闻言,不自觉地朝冯扬看去。只见冯扬微笑着点头,顿时心中有些感动。 他刚深刻体会到武功价比千金的道理,冯扬就给了他一个惊喜。尽管这同样是冯扬争取馆主之位的手段,但主要原因只怕也是对方真心想要培养他。 三日之后…… 冯扬向孺子班的孩童们宣布了一个绝好的消息,他们又恨又怕的“瘫面虎”卸任了班头,以后只担任类似纠察的工作,不再时时刻刻监督他们修炼了。 新任正班头是林牧,副班头被孺子班一个表现最沉稳最懂事的孩童接任,引得众孩童齐声欢呼,只差大喊三声教长英明、教长万岁、教长不朽! 实际上,白崖这三个月来,已经在他们心里刻下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规矩。 万事开头难,持续了三个月的武馆生活,这些孩童已经在白崖的高压下慢慢适应。班里刺头后续再调皮捣蛋,教头们就会赶人回家了,毕竟这里选的是未来的武道种子,不是真的做保姆。 不过,这个消息对另外两个人无效,一个是林牧,一个是冯燕。这两人在武馆不用白崖管,但回到家里,照样还得在他的淫威下加练,这也是冯扬私下的要求。 此时,与前院演武场的孺子们跑圈站马步不同,白崖自己正在董鸣的“特别关照”下,在武馆后院的小校场吃小灶。 “砰砰~~”院中隐隐传出沉重的撞击声。 只见白崖全身穿了一件怪异的“铠甲”,双手平伸,正在院中站马步。 这件铠甲表面是由数层麻布织成,里面填充了铁砂。白崖现在全身除了五官之外,就连手指和脚趾都被沉重的“铁砂铠甲”罩了个结结实实。 老武师董鸣则手持一根捶衣棒,慢慢绕着他打转,时不时在他身上捶一击。 “董教长,这么练有效果吗?”白崖苦笑着问道。 他只站了一会,便只觉浑身发烫,如同身处蒸锅。因为身罩铠甲的缘故,反而不觉得木棒捶上来有多少疼痛。这东西简直就跟前世的防弹衣一样,只不过是全身版本的。 “为何会无效?”董鸣笑着反问道。 “太厚了啊!打着完全没感觉,身体能硬起来吗?”白崖撇了撇嘴,疑惑地问道,“小子在入馆武试时,曾见过一人也练得硬功。不过,他身上只缠了绷带,虎爪抠上去如抓皮革,防御力很惊人。” “嗯,你说的是那江阳陈木吧?”董鸣想了想,便点头说道,“江阳陈家的铁布衫确实很不错,但他们的练法与我的不同!我的铁布衫讲究循序渐进,后期才换绷带!” “陈木练得也是铁布衫?”白崖吃惊地问道。 “不错,铁布衫流传甚广,版本也极多,有些版本几乎跟少林铁布衫已经不是一种功夫。”董鸣点头回道,“想要理解这些铁布衫的不同版本,那就要从硬功的种类说起。” 董鸣说着一顿,继而说道,“硬功属于外功,但由于练法不同,大体也被分为外壮硬功和内壮硬功。外壮硬功才是少林铁布衫的正确练法。不过,少林作为神州硬功的祖源之一,它同样也有另外一种内壮硬功,被称为金钟罩!” “金钟罩?!”白崖喃喃自语,好奇地问道,“教长,外壮和内壮硬功有什么区别吗?” “硬功都是外家功夫,讲究由外至内。但外壮硬功更彻底一些,从皮至肉,再至筋骨,最后气由穴生,滋养内腑,达到大成境界!”董鸣这边解释,那边手下却没停,时不时就“砰”的一声,给白崖一棒子。 “但这种练法太耗费时日,所以远古时,就有些武者找出了不是捷径的捷径……他们给少林流传出来的铁布衫,配上了自己的内气吐纳术,将其变成了内壮硬功。” “哦?”白崖忍不住回头问道,“这样行吗?会不会练岔了?” “站好!”董鸣脸色一沉,又给了他一棒。这一棒打得用力,疼得白崖咧了咧嘴,只得老实转头站好。 “行,也不行!”出人意料的是,董鸣居然还认可了这些变种的铁布衫,“外壮硬功在开始阶段,本就不涉及到运气吐纳,所以这种捷径是可行的,变相提前锻炼了内腑。但是……” 果然还有个但是……白崖心中暗笑! “但是等铁布衫到了气由穴生阶段,因为他们本身修炼的吐纳术内气会融合掉铁布衫自生的内气,将其内气性质变更,所以远古时期的变种铁布衫永远练不到圆满,甚至直到武者先天,也没办法改变弊端。” 董鸣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武者先天以上,武功威力已经可以开山劈岩,光练成半篮子的硬功又有屁用。好好一门神功被练成这样,跟没练有什么区别吗?” 白崖的脸色变了变,董鸣说得没错,他可不想吃了那么多苦头,结果练成一门只在后天阶段用用的武功。 这可跟金刚虎形拳这种打基础的拳法不同,何况就算是虎形拳到先天阶段,拳法威力也是会跟着上升的,不会跟变种铁布衫一样变成垃圾。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那……教长您的铁布衫……” “我的铁布衫练法正宗,按当初那位游方僧人所言,理论上能够达到少林铁布衫的九层功效。除了没有反震之力,防御跟正版一样,就算面对先天武者,也是一等一的神功。” 董鸣说到这里,忽然有些讪讪然,“但是……那位高僧也曾经直说,这门功法,我是绝对练不到先天的!” 白崖不由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要能练到了先天,那还是理论上的吗? “其实这跟我本身的关系不大,主要是这门功法的要求太高了,高到了世上绝大部分人都满足不了!”董鸣忽然苦笑。 “都有哪些要求?”白崖被勾起兴趣了。 “第一跟人的根骨资质有关,这个因人而异。第二要求武者必须有一颗赤子之心,六根清净。第三要求功法未圆满之前,必须保持童子之身!”董鸣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这些?”白崖愣然,不由回道,“这三个要求不高啊!资质吗,总归是有人适合的!赤子之心、六根清净也简单啊,找个偏僻山林隐居不就好了。而且没有花花世界的诱惑,也容易保持童子之身……” 在白崖看来,这要求真不高。只要能成先天强者,肯定多的是武者愿意干啊! “简单?”董鸣看了白崖一眼,面色古怪地说道,“这门功夫贴合少林正宗,练法也差不多,但你知道少林寺的铁布衫练到圆满阶段,需要多久吗?” 董鸣这么一问,白崖就知道不好了,小心翼翼地配合问道:“需要多久啊?” “少林铁布衫的圆满阶段,就等于练成了金刚不坏的罗汉之体。”董鸣鄙视地看了一眼白崖,撇了撇嘴说道,“据少林寺那帮大和尚自己的记载,史上最快练成铁布衫的先天高僧,是从七岁开始练,练成时是四十四周岁……” 尼玛,整整练了三十七年啊! 白崖的嘴巴顿时张得能塞进一整个鸡蛋,脱口叫道:“这种练法,除了那些大和尚,根本就没人敢练吧?” “没错,三十七年保持赤子之心,还要六根清净,不是和尚,都能练成和尚啊!”董鸣苦笑着说道,“肯这么练的武者,还不如直接跑去少林寺当和尚!不过,这门功夫本就是人家和尚创出来的,你还想怎么样?” “这……真的没办法改进变种铁布衫的弊端?”白崖有些失望,他都快被打击得不想练下去了。 “有啊,当然有办法改进!”董鸣却是摸了摸白胡子,笑眯眯地说道,“所以我刚才说的是远古时期的变种铁布衫!现今武道发展了数千年,自然会有前辈高人找出改进变种铁布衫的方法!” 有办法早说么,这不耍人吗!白崖顿时哭笑不得,心中暗骂老头不地道。 董鸣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提起棍子“啪”,又给了白崖一棒。 “改进的办法有两个,第一种是慢慢修正配套的运气吐纳术,使之贴近铁布衫功法自身产生的内气。第二种吗……既然运气吐纳术的内气会同化铁布衫功法的内气,那么在体内建立起两套不同的内气循环线路,不就好了?” “这也行?”白崖听得目瞪口呆,那些武道老前辈们还真是敢想敢做啊! ”怎么不行!”董鸣笑着说道,“冯教长不就教了你一门青城派的混元功吗?青城这门内气功夫,就可以搭配我的铁布衫,所以你以后的铁布衫名称,应该被叫做混元铁布衫!” “不过,变种铁布衫始终是比不上少林正宗的,无论哪一种方法,都只是修补功法弊端,而不是彻底解决。”董鸣叹了口气,补充道,“少林铁布衫圆满之后是金刚不坏之体,而变种铁布衫大多都有自己的弱点,最大的缺陷就是会留下罩门!” ------------ 第五十五章 混元功 “罩门?”白崖好奇地问道,“就是铁布衫内气保护不到的身体部位吗?” “现今武道的运气吐纳术尽皆成熟,没有内气保护不到的身体部位。”董鸣沉吟着说道,“铁布衫罩门只是一个统称,所谓罩门有两种。” “第一种罩门是内气性质贴近正版的变种铁布衫所产生的,大致位于内气的通纳之源。按照不同内功的练法分别在百汇、膻中和气海三穴。内气练得太早,其通纳之源却反而成为了硬功罩门,佛家说的因果便是如此。” 董鸣摇头笑道,“第二种罩门是体内两套内气循环的变种铁布衫所有,位置就很难判断了。一般是两套内气循环线路的交集所在,那里是铁布衫内气最为薄弱之处。这种铁布衫的优点是外人不知道罩门所在,缺点是罩门反而比第一种要多不少。” “原来如此!”白崖点了点头,旋而问道,“教长,你刚才说少林寺还有一种内壮硬功叫金钟罩,难道它没有变种铁布衫的缺陷吗?” “不,它也有罩门,但与变种铁布衫不同,金钟罩可以练到罩门消失的圆满之境。其内功就是少林童子功。认真说来,金钟罩就是兼修童子功的铁布衫,练成之后同样是金刚不坏法身。”董鸣有些向往地说道。 “金钟罩与正版铁布衫的不同之处在于前期,它前期就练内腑,加强了对于毒物和阴寒之气的抗性,而铁布衫在前期并无此种效果。” “那……教长,江湖上可有金钟罩流传出来吗?”白崖饶有兴趣地问道。 “金钟罩除了童子功,硬功练法与铁布衫没有不同。只是没有兼修童子功的话,武者只认铁布衫,所以没有变种金钟罩的说法。” 说到这里,董鸣苦笑,“可要兼修童子功,那就要几十年六根清净,不是和尚胜似和尚!所以少林大和尚的功夫,江湖公认易学难精。除了直接当和尚,你就是拿到全套秘籍也练不成。” 白崖听得一阵丧气,他受前世影响颇深。自从知道这个世界也有少林寺和七十二绝技之后,就经常梦到自己左手一本易筋经,右手一本九阳神功,打遍天下无敌手。 现在想来,暂且不提这两种功夫能不能学到手,就是学到手了恐怕也像铁布衫和金钟罩一样,应该有极大限制。真让他出家当和尚,那就歇菜了。 “好了,时辰已到,去洗药浴吧!”董鸣看了看地上摆着的小沙漏,一棒将愣神的白崖打了个踉跄。 两人来到厢房,白崖三两下除去铁砂衣,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套着那种重物,肺部受到压迫,时间长了就会呼吸不畅。 只见他现在全身只穿了一件短亵裤,浑身是汗。因为要练混元铁布衫的关系,头发全剃光了,变成了个大光头,加上面瘫的关系,现在看着有点像“一击男”。 “进去吧!”董鸣指了指房里的一个大浴桶,递给白崖一根中空皮杆,“全身埋入水下,以吸杆通气,直到某拉动吸杆,方准起身!” 白崖接过吸杆,爬进浴桶,感受到滚烫的水温,不由地咧了咧嘴。 人体洗澡的水温一般在四十度左右,过了五十度就烫得很难忍受。而这个浴桶的水温起码在六十度以上,刚好掐在难以忍受和不致命的两者之间。 白崖爬进浴桶只待了一会,就感觉头脑有些眩晕。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显得格外难熬,深切地体会到了度秒如年的境界。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体内那颗舍利虚影又开始慢慢转动,一波波肉眼不可察的光晕扩散至全身各处,大大缓减了难受。 只是随着这种波动,舍利虚影似乎比以前刚入体时小了整整一圈,显然支撑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消失了。 “起!”白崖恍惚之际,头顶终于响起一个声音,这时候听着像是从无比远处隐隐传来。 “小半个时辰左右!”董鸣看了一眼地上的沙漏,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一直在桶外观察白崖的情况,现在看来少年修炼铁布衫的素质比他想象得好。起码他摸骨测资时,觉得白崖第一次洗药浴最多只能坚持三炷香的时间。 实际上,董鸣却不知自己摸骨测资的没错。白崖修炼铁布衫的资质确实一般,只是这里面还有舍利虚影的功劳,变相提升了他的修炼起点。 “嗯,站好马步!”董鸣推了一把还有些迷糊的白崖,让他站好,然后就开始绕着他打转,一双铁掌密集地拍在少年身上。 白崖此时全身通红,宛如一只刚刚被蒸熟的虾子,被高温泡得异常敏感的皮肤,一接触到击打,剧痛感就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董鸣打得很有技巧,铁掌每每都落在他的重要穴道上面,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伴随疼痛朝着全身扩散。 白崖终于知道之前套着铁砂衣站桩,根本就是个前奏。现在泡过药浴后的击打按摩,才是修炼铁布衫的重点。 “教长,这套练法怎么这么怪,要是平时只有自己一人,那岂不是没法练?”白崖忍着疼痛,颤颤巍巍地问道。 “可以练,自己用铁木桩来撞!只是铁木桩的撞击不含透劲,练习效果差得多。由某来击打,药力能更深入皮肉筋骨,缩短了修炼时间。”董鸣一边击打,一边笑着说道。 “铁布衫乃是神功绝学,就是入门也不容易,太耗费时日。只是你必须尽快练到登堂入室的实战境界,否则如何在几年后,帮冯扬争得馆主之位。” 白崖闻言叹了口气,知道冯扬和董鸣两人的这番好意,他不受也得受着,否则前功尽弃,他亏欠两人只会更多。 “好了,药力应该已过,老头子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两柱香之后,董鸣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笑骂着拍了一掌白崖的后脑勺,“去吧,找冯扬去,换那小子接手了!” 白崖无奈,他现在简直比前世高考前还要紧张忙碌,一天除了吃喝拉撒,时间全在修炼上面了。 不过,说来也怪,虽然他刚才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现在一回神,却发现全身筋肉鼓胀有力,连精神头都比没练之前更好了。 前院监督孺子班练习的冯扬见他找来,立刻丢下了孺子班,带着他回到后院书房。 “如何,董教长的铁布衫可还练得顺利?”冯扬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高兴地问道。 “欲生欲死!”白崖苦笑着回道,“希望以后成了习惯,会好受一点!” “哈哈!”冯扬大笑,“你莫抱怨,董老头将他的这门铁布衫看得极重,别人想学还学不到呢!” “学生知道!”白崖恭敬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董教长曾说,您教给我的混元功就是为了配合这门铁布衫,可是如此?” “嗯,混元功确实可以配合铁布衫,但他有一点说错了!”冯扬坐到案后,轻笑着说道,“我教给你的不是混元功,而是混元劲。董教长非青城门徒,却是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 “混元劲?” “混元者,元气未分,混沌为一,元气之始也!你可曾听董教长说过,铁布衫有多个版本,并非单指一门功夫?”冯扬笑着问道。 见白崖点头,他又说道,“混元功也是一样,它起源于先秦的道家炼气士,吐纳天地之元气,功法化为阴阳之道,合二为一即是混元。因此,天下道家的混元功各自不同,只要是遵循了阴阳混元之道,就可称为混元功。 青城的混元功就称为青城混元功,武当的就是武当混元功。不过,与铁布衫源自一家少林不同,这些道家混元功皆可视为正宗。” “那混元劲是……”白崖有些不解。 “混元的阳气之功即为混元外劲,阴气之功为内劲。混元劲与混元功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混元劲没有总纲,阴阳二劲暂时无法被合二为一!”冯扬肃然说道。 “故而,青城门徒只能选其一而练,若是贸然合练,必会走火入魔。某擅拳脚,功法偏外功,所以只修习了混元外劲,正好能跟你的铁布衫搭配。” “先生,为何在青城时,不直接修习混元功,而只是练一种混元外劲?”白崖大感奇怪。 “因为某只是青城门徒,而不是青城弟子!”冯扬闻言,不由苦涩地说道,“青城为道门,有博爱世人之意,所以不禁混元劲外传。但混元总纲属于宗门之秘,不成青城弟子,人家是不会教你的!” 白崖恍然,过了青城选拔就可称自己是青城门徒,但弟子却需要进山门拜师的。难怪冯扬在青城山待了七年,最后还是不得不下山入世。 想到这里,白崖不由悚然。 他以前自视太高,总以为想进哪个大仙门就能进哪个大仙门。 现在想来实在幼稚,恐怕他就是报上真实身份,那也只是心性合格。想要真正进入这些大宗门,能不能练出点武道成就才是关键之所在。 进了真正的武者世界,白崖才发现武道门槛如此之高,武学之路如此坎坷。 他能拜冯扬为蒙师,只怕已经是因缘际会。难怪世人皆知武功之益,却没有多少人真正进了仙武宗门。 “还有……你要注意,混元外劲的通纳之源在下丹田气海,混元内劲的通纳之源在上丹田百汇,所以你以后练成混元铁布衫,这两处也是罩门,与人交手一定要注意!”冯扬忽然想起一事,顿时郑重提醒道。 “好了,说说我前两日教你的拳法,招式都记住了吗?” ------------ 第五十六章 择武 冯扬在青城山待了七年,一共学会了六种拳术、两种身法桩、两种擒拿术、一种腿功、一门轻功和一门运气吐纳术。 唯一的运气吐纳术就是混元外劲! 其他武功分别是:铁线拳、铁指功、霹雳掌、五行拳、十二形拳、摔碑手、毒龙腿功、三十六路小擒拿手、错骨分筋手、梅花五行桩、阴阳八卦桩、轻身提纵术(青城)。 冯扬学得这些武功当中,算得上极品后天功法的是霹雳掌、摔碑手和错骨分筋手。但这三门武学不是基础功法,气境以上的武者才能练到登堂入室的实战境界。 白崖练倒是也能练,但那样的话,没有龙虎之形的助力,武功进境太慢,所以被他忍痛放弃了。 为了防止贪多嚼不烂,白崖在剩下的武功中只挑选了铁指功、五行拳、十二形拳里的龙形和虎形,以及毒龙腿功和梅花五行桩。 铁指功练法简单,且能加强虎爪威力,所以是必练的拳术。 而五行拳和梅花五行桩是冯扬建议他修炼的,因为这两门武功有点特殊,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弥补白崖的硬功和身法缺陷。 五行拳名为拳法,实则是一种慢式健体操,不能实战,而是专门用于强健内腑的,跟混元铁布衫有点互补作用。 五行金、木、水、火、土,其中心居中属火,肺属金,肝属木,脾属土,肾属水。又分为阴阳十大天干,分别对应了五脏六腑,其中甲为胆,乙为肝,丙为小肠,丁为心脏,戊为胃,己为脾,庚为大肠,辛为肺,壬为膀胱,癸为肾脏。 而六腑中的三焦实际指人体上、中、下的三个区域。横膈以上内脏器官为上焦,包括心和肺;横膈以下至脐内脏器官为中焦,包括脾、胃、肝、胆等内脏;脐以下内脏器官为下焦,包括肾、大肠、小肠和膀胱。 这门五行拳法不涉及内气循环,所以能跟混元铁布衫形成很好的互补,对混元外劲的修炼也有好处,所以冯扬让白崖选修了。 至于梅花五行桩则是身法桩,这个身法桩跟金刚大手印,又或是金刚虎形拳的桩功不太一样。它的练法是在场地上布置五行法阵,然后在法阵节点设置高约一米左右的木桩,武者需要在五行木桩法阵上练习身法。 而另一门毒龙腿功是主攻下三路的腿法,跟梅花五行桩正好配套。两者结合就能弥补白崖的身法弱项,让他的拳脚威力大增,面对兵刃时不再吃亏。 毒龙腿功和梅花五行桩的配套身法,属于冯扬在青城时的独创法门,并因此还得到了一项宗门奖励。 其实被白崖放弃的武功当中,阴阳八卦桩也有这个功效,而且木桩法阵更加复杂。只是白崖初练身法,梅花五行桩加毒龙腿功已经足够了。以后等他身法提升上来,可以再修炼阴阳八卦桩。 另外被白崖放弃掉的几门武功:铁线拳、三十六路小擒拿手,还有轻身提纵术则各有原因。 铁线拳凌厉迅捷,虽然威力不如霹雳掌、摔碑手,但胜在出手迅捷,是一门极好的贴身短打功夫。仅仅是由于白崖现在所学已经繁多,所以被暂时放弃。 三十六路小擒拿手也是这个原因,不过,轻身提纵术不能修炼的原因却有点不同。 青城的轻身提纵术跟江湖上流传的轻功不太一样! 气境武者在战斗中并不依靠轻功,反而是小范围的躲闪腾挪身法更重要,就像是白崖现在修炼的梅花五行桩。而意境以上的武者在战斗时,常规意义上的轻功已经没用了。 他们需要的“轻功”,认真说来更应该叫做舞空术! 现今武道已经发展出了法器、法宝这类东西,就像是在陇西郡府时,丑仙姑张梅和洗刀郎王鹏手里的印玺和刀鞘。借助法器之力,武者已能短暂时间停滞空中,所以叫做“舞空”。 青城的轻身提纵术跟江湖流传的轻功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在这里,它可以借助法器“舞空”。 这种舞空术一般都是仙武宗门的不传之秘,冯扬尚未成为真正的青城弟子,却得到了这门基础的舞空术。实际就是因为他创出了毒龙腿功与梅花五行桩、阴阳八卦桩的配套身法。 而这门功法虽然是青城宗门给冯扬的奖励,却也限制他将其外传,所以白崖不能练。 不过,两人也都不在意,以白崖现在的武道境界,根本就没必要学习舞空术! “五行拳、铁指功的招式都记住了,十二形拳里的虎形也没问题,跟原本的金刚虎形拳触类旁通。”白崖看向冯扬的目光有些心虚,喃喃地说道,“不过,龙形、梅花桩和毒龙腿功还需要您再指点指点……” 冯扬听得苦笑连连,五行拳就是一门慢式体操,招式不要太简单,当然容易记了。 铁指功更是干脆没有招式,它和金刚大手印一样,都属于纯粹的运劲法门。真正需要记的,其实就只有龙形、梅花桩和毒龙腿功配合的身法。 白崖这么说,就等于这三日来,他一门都没记熟。 “你的悟性太一般,只是常人水准。悟性强的武者,一般半天功夫就能熟记一门武功招式。就像是某当年,一门拳术只需教头打上两遍,马上就能模仿个七八成了!”冯扬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悟性有这么重要吗?”想起以前王鹏、慧难等人的评价,白崖有些不服气地驳道,“不是说仙武宗门最为看重的是心性,而不是资质吗?” “这句话没错,宗门选徒首重心性,但悟性重不重要……”冯扬似笑非笑地看了白崖一眼,悠悠然地说道,“某给你举两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某在青城山修行时,曾见过一位悟性极高的武者。任何武功招式只要被他看过一眼,除了内在的运劲法门,他基本就能完整无缺地重新演示一遍。” 冯扬说着笑道,“此人天资之高,天下有数。任何人与他对战,招式皆不能用老,否则必被他抓住破绽击败。这种天赋在意境之下的战斗,几乎是天下无敌!” 白崖听得愣神,这种博闻强识确实强大。放到他前世,只要肯稍微用点功,绝对是省高考状元的级别! “撇开他这种奇人不谈,悟性在武者突破瓶颈时也很重要。”冯扬肃然说道,“虽然由武入道首重心性,但要是没有一点悟性,连瓶颈关窍之处都领悟不到,那还能达成武道晋升吗?” 白崖苦笑点头,冯扬说得没错。 心性好比人品,悟性好比钱财。人人都知道人品最重要,可没钱也不行啊! “幸好你还算勤勉,勤能补拙。只要肯下功夫,还是可以弥补上一些的。”冯扬打了白崖一巴掌,又给了他一颗甜枣,深得教学精髓。 “对了,已经记熟的虎形,可还有不懂之处?” “有,此拳法为何有那么多的腿部和腰腹转体招式?”白崖想了想,问道,“虎形拳不应以拳爪和虎扑为主吗?” “呵呵,这是你平时在云龙岭观察猛虎扑食的不细之故。”冯扬一笑,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猛虎扑食之道共有连环三招。” “先是虎扑,其刚猛可将任何猎物扑倒,使其无反抗之力。如果虎扑落空,随后会连接后腿或胯的掀撞;如若掀撞再无果,猛虎便会使用虎尾扫打,将躲过扑击和掀撞的猎物击昏。” 冯扬肃然道,“虎扑刚猛,你已得其精髓,但腿胯的掀撞和剪尾则不甚了了。猛虎的掀撞之力重若百钧,可将幼象掀翻在地,剪尾能击断鹅卵粗细的树杈。若是不得此二招精义,你的虎形就不圆满。” 白崖听了皱眉,目光闪烁间陷入沉思。 他的虎形拳,源于五断虎爪功。三重劲法为催、透、断!这门武功本为白马寺虎擒功,因缺少了后两种随劲和心劲,被老黑虎改为单一的爪功。 后来,白崖在金刚寺得到慧难帮助,通过大和尚对他的切磋引导,领悟到刚猛之意。又通过改进的金刚虎形拳,将这门单一爪功转变为完整的基础功法。 其中增加了两种桩法,三种劲法重新恢复为五种。除了原本的催、透、断三劲,又增加了震、擒两劲。 不过,究其根本,这还是一门单一的拳爪功夫。只是通过刚猛之道,领悟到了虎扑的精髓。而冯扬教他的虎形,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虎形拳,补全了猛虎的掀撞和剪尾招数。 “常人修炼虎形拳,大多将重点放在拳爪上面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的腰腹之力不够。”冯扬提醒道,“但你不同,你的龙虎之形经过锻炼,可以让腰腹之力暴增数倍,正是修炼完整虎形的基础!” “奇形根骨的价值就在于此,能够让人身练出猛兽才有的形态。你的虎形拳若只是一味满足于虎扑和拳爪,而忽略了腿胯的掀撞,以及剪尾之力,岂非浪费了龙虎天资。” ------------ 第五十七章 异相 “先生,若是以此说来,您的十二形拳是否还有对应的其他奇形根骨?”白崖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有的!某跟你说过,奇形根骨分为三种,外植的妖魔骨,突变的返祖之骨,还有就是你的武道之骨。”冯扬抚了抚长髯,缓声说道,“单论武骨,以形体分类就有很多种。比如:猿猴之形、蛇形、鹰形、熊形、龟形、鼍形等等。” “这么多……”白崖讶然。 “这些是比较常见的,还有一些不常见的,可谓不计其数!”冯扬笑着说道,“武骨之形对武功各有增益,比如猿猴之形,多出为臂骨。其人臂长过膝,无论是修炼拳脚,还是兵刃,都有助益。 还有蛇形,多出为脊椎,又或是蛇瞳。脊椎且不论,蛇瞳武骨有盲视之能,能够以温差勾勒视图,已经接近了神通范畴。还有龟形、鼍形,其武者胸背骨骼连为一体,乃是修炼硬功的天纵之才。” 这世界的奇人异士还真是多啊!白崖不由慨叹。 “先生,这么说来,小子的龙虎之形还真算不了什么!” “不错,你若能认清自己,抛开自傲自满,武道才能徐徐渐进,不至于驻步不前!”冯扬微笑着宽慰道,“对了,燕儿这几日的修炼可还专心?” 白崖听到冯扬问起冯燕,顿时嘴角一抽,颇有作茧自缚之感。 他当初建议冯扬让冯燕跟着他先练练马步,希望小丫头认识到练武之苦,能够打消习武的念头。 但是让他和冯扬都没想到的是,冯燕尽管古灵精怪,但居然真的不怕吃苦。在白崖的严苛要求下坚持了下来,搞得他们现在都没理由让她再放弃练武。 “算了,她要是真的想走这条路,为人父母又怎么能拦着。”冯扬看见白崖的古怪神情,顿时长叹一声,“幸好某家底尚厚,今后就算她练得高不成低不就,也还够养她一辈子。” 这是女儿控吧,这一定是女儿控吧!白崖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 冯燕就算练武不成,但以她的美人胚子,今后哪需要你来养! “燕妹打打基础也好,哪怕今后不走武道之路,至少可以身体强健,少病少灾!”这回换成白崖安慰冯扬,顿了一顿,他脸色有些古怪地问道,“燕妹暂且不论,那……牧弟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啊!” “林牧?你发现了?”冯扬表情古怪地笑了笑。 “先生,你确定牧弟以前没有练过武吗?”白崖想起这几个月来的观察,不由皱眉问道。 “不错,某以前只让他做过一些站马步,跑圈等舒展筋骨的锻炼,并未教过他任何具体的武学招式。”冯扬似乎知道白崖想问些什么,微笑着回道。 “牧弟的随风飘絮剑法和三十六路小擒拿手皆已入门!”白崖苦笑着说道,“想来他应该就是先生口中的那种天资卓越之辈!” 随风飘絮剑法属于振武道场的大路货武学,这门武学虽然只能算江湖把式,但可以归入剑舞行列。它对于增强腕力、臂力、腰力和身法脚步都有很好的效果,所以被武馆收录,作为教授弟子的基础武学。 至于三十六路小擒拿手,则是冯扬的独门绝学,同样是一门极好的基础武学。 不过,这两门武功都有一个小小的缺点,那就是招式太多太过繁杂。普通人刚开始练武,光练熟这两门武功招式,就需要两三个月。 而林牧是三天前才开始学习这两门武功,换而言之,他是跟白崖同时起步的。 白崖学习的混元铁布衫、铁指功没有招式,暂且不论。另外学习的五行拳、毒龙腿、梅花五行桩、十二形拳等等,他只熟记了最简单的五行拳招式,其余都还没有入门。 论其招式,光一门三十六路小擒拿手就比五行拳复杂数倍。但林牧的擒拿手和剑法都已经统统入门,甚至能在白崖喂招的情况下,打得像模像样,只怕很快就能达到登堂入室境界了。 “你说得不错,牧儿天资极高,虽然还达不到过目不忘、博闻强识的程度,但在某见过的武徒当中,他可排入前十之数!”冯扬面带得色,摊开双掌,比划了一下。 白崖微微吃了一惊,冯扬以前在青城山见过的武者不能计入武徒范畴。所谓武徒,仅仅指的他五年来在振武道场见过的武生。 冯扬到振武道场之后的原有武徒,加上武馆这五年收的新武徒,总数应在七八千人左右。而以振武道场今年低于以十取一的招徒比例,林牧的习武资质已经可说是万中唯一。 换而言之,就是一万名练武的年轻人当中,才会出现一个林牧。 “先生,即是如此,为何那日林牧要求拜您为师,您却有无奈之意!”白崖吃惊归吃惊,心底依然有些疑惑。 “因为他不适合练某的武功!”冯扬苦笑着说道,“他与你不同,你心性沉稳,远胜少年,但资质普通,适合修行招式简易,但威力巨大的拳脚功夫。可他心性跳脱,悟性奇高,更适合修炼招式奇诡的武学,尤其适合剑道!” 听到冯扬的评价,白崖一阵苦笑。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他前世虽然是个宅男,但也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五六年,根本就是一个成年人。 林牧这个刚满十三岁的小屁孩,天资再高,怎么能跟他比心态?少年人本就该是林牧那个样子才对! “某本想给林牧另选一位剑道武师,可他性子太急,又被某收你入门给刺激到,所以只好先答应收下他。”冯扬苦笑着说道,“不过,他的身体基础尚浅,倒是不着急,明后两年可再为他另选一位剑道蒙师……” 白崖微微皱眉,心中隐约觉得冯扬这次做得不妥。 他太溺爱林牧了,如果是这样,当初就不该答应收下林牧。 蒙师不像授业恩师,只能有唯一一位,确实可以分为多人教授,但没有武者愿意跟别人分享徒弟。除非冯扬再付出巨大代价,否则其他武师就是勉强答应教授林牧剑道,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 时光如梭,转眼之间,已是一月之后。 “先生,教长,我的手掌好像并未见好?” 白崖从浴桶中爬了出来,沮丧地伸出左手掌,展示给冯扬和董鸣。只见他的左手掌相比右掌肿胀了一倍有余,手指头根根都像小萝卜似的,皮肤呈现出紫褐色。 “虎爪成熊掌了,两位教头,你们确定小子是龙虎之形的根骨,不是熊形?”白崖自嘲地打趣道。 “去,老子能摸骨测资那会,你小子都还没出生呢!”董鸣气结,狠狠地敲了他一记后脑勺。 “走吧,宝膳堂的王陵大师已经到了大堂,就请他看看吧!”冯扬皱眉,缓缓说道,“不过,你要谨记,下次如非必要,莫到其他地方求医。我振武道场的郎中不管用,也能请来宫中御医……” “是!”白崖缩了缩脖子,暗笑着答应下来。 这事说起来,还是在一月之前开始的…… 那时候,白崖刚刚修炼混元铁布衫,经过了几次药浴之后,他的左手掌居然开始显露出一种不正常的浅褐色。 起初,白崖和董鸣两人都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药力太重之故,后面几次就减轻了药浴的次数和药材分量。 但两人很快就发现手掌颜色跟药浴的作用是相反的,因为他们越是减轻了药浴次数,白崖左手掌的颜色就会加深越快。而加重药浴分量,手掌颜色的变化反而没有那么明显。 与此同时,白崖的手掌除了颜色变化外,在一周之前慢慢出现了肿胀的迹象,直到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而且就算变成这副模样,他的左手掌依然不痛不痒。反而硬实异常,用金属一敲,甚至能发出金铁之声。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白崖的其他身体部位,包括右手掌在内,都没有异常,让董鸣和冯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振武道场的武徒因为经常会切磋受伤,所以武馆跟成都的多家医馆有合作。只是冯扬请过数位郎中,大家却都对白崖的奇怪病状毫无办法。 其中有一位著名的针灸郎中,甚至用银针都扎不进白崖的手背,连连折断了数根医具后,只得苦笑着摇头离去。 幸好白崖认识的人里面,还有一个加入了宝膳堂的唐狩。 世俗的医师既然没办法,那么作为药王谷的医师武者,总该会有些办法了吧! 只是白崖托唐狩请来他的蒙师,也就是刚到大堂的王陵医师之后,却被冯扬和董鸣同时痛骂了一顿。 白崖看轻了这世界的门户之见,这世界的师徒之道比他前世要好无数倍,但门户之见却无比深重。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哪怕仅仅涉及到医道,董鸣和冯扬也不愿意去请同为仙武宗门外围的宝膳堂医师。 要不是白崖的手掌看着已经吓人之极,请的又是朋友的蒙师,冯扬此时只怕已经将王陵拒之门外了。按他的本意,是要花大代价去请居住在成都城内的宫廷御医。 正这么想着,白崖随冯扬两人已经到了大堂,见到了一位面容清癯,颌下长须的老者,以及垂首静立在老者身后的唐狩。 ------------ 第五十八章 疗伤 “冯兄、董兄,叨扰了!”见到冯扬几人来到大堂,清癯老者微笑着站起身。 “哪里,小徒不识礼数,为了些许小事还要劳动王兄,真是惭愧!”冯扬满面笑容,同董鸣一起向对方抱了抱拳。 真虚伪!想起冯扬两人刚才在后院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白崖不由撇了撇嘴,转头朝老者身后的唐狩望去。 唐狩捉狭地朝他眨了眨眼,却没有开口打招呼。 “闲话就不多说了,先让老夫看看这位小友的伤势吧?”王陵抚了抚颌下长髯,笑着看向白崖。 “劳烦了!”冯扬与董鸣对视一眼,点头应道,“白崖,来这边坐好!” 白崖依言坐下,将熊掌一样的左手放到桌上。 王陵将右手搭在白崖的手腕上,闭目感受着脉象。 “咦?!”王陵静默了片刻,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惊异,“抬起手来!” 白崖照吩咐抬手,任由对方在手掌上又摸又按,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古怪。王陵的眼神似乎不是在看病,倒是像在欣赏一件古玩。 “王兄,小徒的伤情如何?”冯扬小心翼翼地打断问道。 “脉象行云流水,如盘走珠!”王陵喃喃地说道,“这是喜脉啊!” “噗!”王陵刚说完,正在喝水的唐狩就喷了,死命地忍住笑,憋得满脸通红。连冯扬和董鸣也一脸古怪,要不是他们修养足够,估计也得喷出来。 你妹啊,你才喜脉,你们全家都喜脉! 老子是男人!白崖悲愤欲绝,愤然抽回手,很想啐这老头一脸口水。 “白崖不得无礼!”冯扬板着脸呵斥了一句,幽幽然地说道,“王兄既然这么说,自然会给出理由!” 这有理由吗,男人得喜脉也有理由?分明是庸医啊!白崖很怀疑面前这老头出于门户之见,故意在寒碜他。 “咳咳,老夫不是那个意思!”王陵回过神,有点尴尬地打岔道,“小友几月前,这只手可受过重伤?” 白崖一愣,王老头这么一问,他倒是想起来了。 他这只左手确实受过重伤,那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他那时候还在石羊集,进花楼杀黑虎时,这只左手被马贼头子用大拇指在掌心戳了个透明窟窿。 不过,白崖当初身体上的疼痛感还很微弱,他逃出石羊集之后,就自己将掌骨给接好了。接下来的日子,这只手的窟窿就长全了,也没有什么问题,难不成后遗症到现在才出来? “不错,小子在半年多以前,这只左手曾被野猪的獠牙洞穿过,后来自己接得掌骨!”白崖含含糊糊地说道。 他是不会将石羊集的事情说出来的,反正黑虎的指头跟猪牙也区别不大。 “嗯,小友当时用了哪些药材疗伤?”王陵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抚着长髯继续问道。 “是……先父给我留的小金刚丹!” 白崖有些心虚,王陵看起来果然有些本事。幸好凭他的假身份,还能把谎话给圆上。 “金刚寺的小金刚丹?”王陵微微挑眉,沉吟说道,“这样就对上了一半……小友,是否还在伤处用冰块冷敷过?” “冰块冷敷?”白崖一愣,回想了一下,就连忙点头,“嗯嗯,确实冷敷过几天!” 石羊集位于塞北戈壁滩,夜里气温寒冷彻骨。他为了躲避马贼追杀,那几天一直都是昼伏夜出,伤口暴露在那个温度下,可不就相当于用冰块冷敷过了吗! “那这些时日,你又在练习什么武功?”王陵脸上的表情越发淡定,他差不多已经能够确诊病情了。 “这些时日,他在练习铁布衫硬功,同时还伴有药浴,大多为阳性药材!”董鸣插口答道,“王兄,这伤势可是药浴引发的患口后遗症?” “有关系,也没关系!”王陵微笑着指了指白崖,说道,“幸亏你们来找我宝膳堂,否则世俗郎中能看出病情,却猜不出病因。这伤与他的虎形武骨息息相关,大部分郎中不解其理,乱下药的话,他这只手可就真的废了!” “还请王兄指教!”冯扬与董鸣互视一眼,恭敬地抱拳施礼。 “白崖小友此伤源起虎形掌骨,我等武者皆知武骨不仅具其形,同样也具其效。虎骨属阳,效祛风通络、强筋健骨。虎骨若是受伤折断,恢复力为常人数倍。” 王陵说着顿了顿,继续说道,“小友受伤后用冰块冷敷是对的,掌骨本可自行长好,同时还能疏通一起受创的脉络,但若是再用至刚至阳的小金刚丹,却有些过犹不及,而且……你吃得还不止一粒吧?” 白崖默然,慧空临死前就告诫过他,小金刚丹至刚至阳,虽是疗伤圣药,但不可多服。 五粒小金刚丹,他为了测试黑斑蝎毒性就吃了一粒,还有一粒喂了黑虎。后来逃亡时,为了抗拒塞外寒风,每天夜里都会吃一粒,三天下来就吃完了剩余三粒。 见白崖点头,王陵一笑,继续说道,“小友用药太猛,导致虎骨被催发到了极致。等掌骨长好了,周围的脉络也长得太‘旺盛’了。本来这也无事,只要过个一年半载,这些脉络自然就会萎缩掉,但……” “但修炼铁布衫,过多药浴又刺激了掌骨周围的脉络……”董鸣恍然大悟,接口说道。 “不错,就因为刚开始感受到脉络波动流利,才被老夫错认成了喜脉!”王陵笑着说道。 “王兄,那接下来若停了修炼,伤情是否就能缓减下来?”冯扬急忙问道。 “非也,现在想停也不行了!”王陵摇头说道,“药性已经积蓄太多,若是停下药浴,不仅不能缓减,而且还无法继续刺激疏通,这只手的脉络就会坏死!” “那怎么办?”白崖苦笑着问道。 “药浴不能停,但要加大疏通力度!”王陵想了想,从身边的药箱里取出一套针灸装备。 “针灸能行吗?前两天也有一位医师试过……针都扎断了!”白崖有些担心地看着那套金光闪闪的长针。 “呵呵,世俗郎中也有能人,但他们不懂用气,可治不了你的伤!”王陵笑着说道,“老夫的针,你若是能折断,那就连铁布衫都不用练了!” “现在把手放好,莫要再动了!” 王陵嘱咐了一声,凝神屏气,手上两寸余长的金针微微一颤,针头亮起一道金芒,闪电般划过,扎进了白崖的手背穴道。 金针刚扎进手背穴道,紫褐色的手掌便从腕部流出一道血线,直向手臂上方窜去。血线犹如小蛇般窜动,很快就游走上了小臂,直到手肘的位置才暗淡了下来。 片刻之后,白崖的手背穴道已经扎满了金针,而左手小臂也布满了血线,看上去有些渗人。 说来也怪,这些血线流出手掌后,原本紫褐色的肿胀手掌就像气球漏了气,整整缩小了一圈,颜色也暗淡了很多,看起来王陵的治疗是有效的。 “好了,等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取下金针了!”王陵接过旁边唐狩递来的布帕,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这样就行了?”白崖大喜,高兴地问道。 “呵呵,小友莫急,这病算不上真伤,也不是一次针疗就能好的。”王陵笑着回道,“你这些时日,每天都来宝膳堂一趟,约莫有个半月功夫,就不碍事了!” “多谢王兄仗义相助!”冯扬和董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此事就算我等欠你一次,下次若有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两位客气了,小事一桩!”王陵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着说道,“何况,老夫虽救下了这只手掌,但还有内情必须要说明白……” “什么?”等到王陵说完内情,在场几人都吃了一惊,“还没完?” “嗯,白崖小友这只手虽然不会废了,但筋络太过旺盛,几乎长成了一团,以后只怕做不了太灵巧的动作!”王陵肃然说道,“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在硬功方面……” 听完王陵所说,白崖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王陵指的灵巧动作,是说掌骨无法过度扭曲。比如:十二形拳里面的鸡形、蛇形,还有类似螳螂拳、擒拿手、角抵这类功夫,白崖以后就没法练了。左手剑、左手刀等等功夫,也会受到一定影响。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某些拳掌功夫反而威力更大。比如:他现在练的虎爪、金刚大手印,还有十二形里面的熊形,铁线拳,摔碑手等等。 至于左手的混元铁布衫,则是受益最大的。白崖这只左手以后将是全身硬功最为坚实的地方,运气之后堪比精钢陨铁! 按王陵最后的说法,这种伤是他这么多年来首次见到,完全属于机缘巧合。就算再重来一万遍,也未必能成。 白崖心底只觉庆幸之极,幸好受伤的是左手,要是右手的话,他这辈子估计都没人会教他练刀练剑了,因为进境比别人要差上数倍。 “武道艰难啊!”王陵和唐狩走完,冯扬不由轻叹一声。 “是啊,世人只看到我们的风光,却没想过多少天资卓越的武者在进入先天之前,就会因为平时一点点不起眼的小小伤患,就倒在半途!” 董鸣更是心有所感,他可不就是被内伤拖累,武道再也无法进步的其中一个武者吗! ------------ 第五十九章 梵文 “刚出炉的肉馅包子配蛋卷豆浆,十五文一笼啦……” “糖葫芦,糖葫芦串……大婶,给孩子来一串吧!” “瀛洲胭脂,新到的胭脂水粉……”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江州申坤马戏团巡展演出……” 走在成都城的大街上,听着街边摊贩、货郎、商铺伙计的喧杂吆喝,让白崖只觉心情极为舒畅,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个世界没有影视网络,广告行业没有前世发达,依然处于口口相传的原始阶段。 就算是城内的大商家想要广而告之,最多也就只能像凉州城的大餐馆一样,定期举办一些类似厨艺擂台的友谊赛。以此来提升商品口碑,吸引新老顾客。 相比较前世铺天盖地的视觉轰炸,白崖更喜欢现在看到的一切。 起码这些商家的货物都摆在面前,让所有消费者看得清楚,用得明白。真正做到了以诚待人,将商家口碑视若生命。 成都城大街小巷的入眼之处,男子袍衫儒服、锦带宽袖,女子中衣襦裙、玉钗粉面。再加上坊街两侧飞檐斗拱、青砖碧瓦的古式建筑,整个城市都洋溢着浓浓的华国风。 相比较前世的混凝土森林,白崖觉得现在这座成都城,简直是美得冒泡了! 这才是人类应该生活的地方,西方世界发明的所谓现代化城市,根本就是文明的倒退,戈壁滩的高级窑洞群啊。 …… 此时,距离白崖左手出问题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月。 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好了,而且不仅没有了两月前的肿胀紫褐,反而肤白如玉,比黄花大闺女的手还要漂亮几分。 随着铁布衫的练习,左手过于强健的筋络和皮肉慢慢长得质地细密,将皮下血管遮得严严实实,因而才看上去好像乳白色的玉石。 实际上,白崖全身的皮肉筋骨都有向这个发展的趋势,只是左手特别明显。用董鸣老头的话来说,他这只左手已经提前出师,两个月时间就达到了登堂入室的实战境界。 现在普通的兵刃已经无法破皮,砍上去“噹噹”作响,非神兵利器不能伤其分毫。 “白崖,别逛了,我们快去客栈吧,我哥他们都等得久了!” 就在白崖东张西望之际,他身边的小姑娘不高兴了,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卢妹子,莫急!看完这条街的书店,我们就去,好不好?”白崖回头看着卢清,扯了扯嘴角,轻声讨好道。 “切,把人家当小孩子哄!你两柱香……不,一刻钟之前就这么说过了。”卢清不满地嘟起嘴,竖眉瞪眼,只是她那双桃花眼太水灵了,想装凶也装不像。 “那……我给你买一盒瀛洲水粉当赔罪,这总行了吧?”白崖瘫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连哄带骗,就差屁股后面再装一条小尾巴。 “再加一盒新到的玫瑰胭脂!”卢清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亮,立马将卢远等人抛到了脑后。 “好,好!不过,你别告诉你哥!”白崖苦笑着答应下来,卢清刚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这表现好像也没比小孩子强多少。 卢远兄妹其实不缺钱,只是卢清年幼,入世不深,钱财都放在兄长处。出门前,家里长辈还特意交代卢远,不可骄纵幼妹,所以小丫头的零花钱没有多少。 要不是江吴经常接济她,她平时吃小点心还得省着吃,别提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了。 江吴宁愿挨卢远骂,也要接济卢清,是因为喜欢她,这在他们这帮小伙伴眼里不是秘密。 阴平本来就离江油所在的梓潼郡很近,这两个武道世家多有来往,江吴其实也是近水楼台。 不消片刻,小丫头片子就拿到了白崖承诺的胭脂水粉,美滋滋地跟在白崖后面把玩,爱不释手。收受了贿赂之后,她已经将卢远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老板,我要的书到了吗?”白崖很快就找到了这条坊街最大的书店,站在门口,满怀期望地问道。 “到了,到了!”书店老板笑容满面,从里面柜台取出了一个小油纸包,搓着手笑道,“两本梵文佛经,按小哥的要求,已经请高僧逐字逐句注释过,一共是三十五两,承蒙惠顾!” “好贵啊!”白崖叹了口气,却没有砍价,直接付钱走人。 他买梵文书籍,自然是为了学习梵文,好译出得自降龙伏虎罗汉雕像里面的那篇梵文总纲。 只是梵文书籍很少有人买,成都城的书店也大多没有备货。就算寥寥几家大书店有那么几本梵文佛经,但注释的内容都太笼统,没有逐字逐句的翻译,对于系统学习梵文没有帮助。 白崖自己每天都要修炼,没办法拿着书去请人逐字逐句地翻译。而且一个少年无缘无故学梵文,实在是太显眼,万一被有心人盯上就不值得了。 因此,只好花大代价请书店老板代劳。 可就算这样,也很少有书店愿意做这种买卖,所以他到成都城都半年了,加上现在这两本梵文译本,手头也只有五本梵文佛经。 当然,成果还是有的。罗汉雕像里的那篇梵文总纲,已经被他破解了个七七八八,再有几本梵文译本进行对照,那就差不多了。 可是破解了梵文总纲,并不意味着他就能修炼这门摩伽勒尊者留下的武功了。因为光是翻译出来还不够,里面很多词句,他还不理解其中含义。 这是他的武道见识还不够,现在贸然修行,肯定会出事。 不过,白崖并不着急,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何况,他现在的修炼时间被排得满满的,身体还处于打基础阶段,连气境都没进,实在没必要急着盖高楼大厦。 春去秋来,时光飞梭,转眼之间,白崖已在武馆待了半年有余。 从三个月前,董鸣和冯扬开始教授他武功直到现在,白崖终于将混元铁布衫、五行拳、十二形拳的龙虎双形、毒龙腿功、铁指功和梅花五行桩都统统入门。 其中龙虎双形和毒龙腿功练得最快,已经达到登堂入室的实战境界。其他几门武功也进境颇快,特别是铁指功和混元铁布衫。 铁指功简单易学,没有招式,只有运劲法门。自从混元铁布衫入门后,这门功夫和金刚大手印虽然还不能实战,但已经开始变相增幅龙虎双形的拳爪威力。 现在虎形五劲,他终于迈入了第三重断劲。虽然没有彻底练成,但威力已经不亚于当初的黑虎。 这让白崖感到极为吃惊,要知道他练武至今也不过大半年。而当初的黑虎以年纪来看,在一对爪子上面,至少下了十年苦功。 当然,黑虎练武的条件比不上他,没有龙虎之形,没有董鸣给他调配的药浴,没有其他武功的叠加增幅。其中还有一个连白崖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已经彻底消耗掉的舍利虚影。 “卢妹子,走吧,我们去找你哥他们!”白崖一边想着,一边招呼卢清带路。 “对了,你哥今天为什么要请客?” “啊?他还没告诉你吗?”卢清眼珠子一转,撇了撇嘴,“那我也不能提前告诉你,等到了客栈,让他自己说!” “该不是找到相好的了吧!”白崖看着小姑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 “切,就我哥那副死板的脾气,他喜欢一个人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更不会摆酒请客大肆宣扬!”卢清嘟了嘟嘴,喃喃地说道。 “还真有啊!”白崖张大了嘴。 虽说他是个宅男,可两世为人,小丫头片子脸上的那种鄙夷表情还是能看懂的。这显然是卢清在鄙视卢远,也侧面说明卢远真有一个暗恋对象。 之所以说是暗恋,因为卢远一直跟江吴、唐狩住一起,不可能瞒着那两个家伙搞地下恋。而江吴那张大嘴巴又没办法保守秘密,如果知道的话,白崖也早知道了。 “嘿,你要是再给我买一盒胭脂水粉,我就全告诉你!”卢清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看得白崖哭笑不得。 这死丫头就为一盒胭脂水粉,把哥哥给贱卖了! “算了,留着你的秘密吧!”白崖想了想,断然拒绝了小丫头的公然勒索。 给她买一盒胭脂水粉,还能交代过去,再买一盒,卢远那里就不好交代了。那小子反对卢清小小年纪就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冯扬这个女儿控有点像,只不过卢远是个妹控。 再说“君子不欺人以暗”,卢远既然没说,那么他也不好偷偷向卢清打听。 “你真没意思,学谁不好,非要学那个娘娘腔!”卢清不高兴了,嘟着嘴巴咕哝了一句,她说的娘娘腔是指唐狩。 白崖笑笑没说话,唐狩只是长得“漂亮”了一点,可不是娘娘腔。相反唐狩比很多男人都更君子,更爷们。平时只是城府深一点,算计多一些,对朋友还是真心的。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众人约好相会的“再来一碗”客栈! 这家“再来一碗”是成都有名的客栈兼酒馆,只有五层高,但占地面积巨大,足有二十二公顷,比白崖前世见过的“鸟巢”还要大。 “你哥发财了啊,居然选这种地方请我们喝酒!”白崖愣然,这里喝一顿可不便宜。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猜到了某一个原因,顿时又惊又喜地拉住卢清的胳膊。 “莫非……卢兄晋升气境啦?” ------------ 第六十章 气境 “卢兄,恭喜了!” 进了“再来一碗”的厢房包间,白崖就朝着卢远拱了拱手。 “你已经知道了?”卢远一愣,随即就狠狠地瞪了一眼卢清。 “与我无关,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卢清委屈地扁了扁嘴,不过,小姑娘没心没肺惯了,转迅就窜到江楠身边,跟小姐妹炫耀起新得的胭脂水粉。 “侥幸而已!”卢远不再理会妹妹,高兴地拉着白崖入座。 “某去让店家上菜!”江吴饭量大,刚等了半天白崖,现在早就饿了。 “吃货!”唐狩看着他的背影笑骂了一句。 “卢兄是如何入得气境,可能跟我们讲上一讲?”白崖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就没有请教给武馆的教头吗?何况,冯教头还是你的蒙师!”卢远无奈,他刚就被江吴和唐狩两人缠过一遍,现在又得重复讲一次了。 “先生只说进入气境不难,水到渠成即可,具体的状况并未提过!”白崖耸了耸肩,摊手示意。 “不错,为兄也没什么好说的,同样只有水到渠成四个字!”卢远苦笑着回道,“现今不比远古时代,天地间元气充沛,只要武者肯下功夫,气境并不难晋升!” “那……晋升时可有异感?”白崖按捺不住好奇,连忙追问道。 “这倒是有的!”卢远笑着说道,“我等武者平时修炼武功,不是都会感受到穴道的鼓胀感吗?其实那便是气的作用,人体肉身在消耗能量的同时,自然就会产生内气。” “只是这些气太过微弱,修炼一停,绝大多数都会散于皮肉筋骨。只有经过长年修炼,生命元气慢慢改造肉身,等皮肉筋骨产生越来越多的内气,最终才会晋升气境!” 卢远笑着解释道,“这个过程依每人的根骨资质不同,晋升的时间长短也会有所不同。” “一旦所练武功的气感穴道达到满溢程度,那么就可以称为基础圆满。再等这些气感穴道的元气溢出穴位,并互相连接在一起,形成了气脉,那么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气境武者。” 卢远继续说道,“只要达到这个程度,武者自身就会有所感应,并且体内宛如万物初生,逐旧换新,排出沉疴淤毒……” “原来如此!”白崖若有所悟,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我等所练的基础武学,一般都只能锻炼身体的某个局部,这样形成的所谓气脉和体内的新陈代谢,应该是不完整的吧?” “不错,但凡只要出现一条气脉,便可称为气境武者,但气境武者也有高低之分。”这会不等卢远开口,唐狩就接了下去,“有些气境武者只练成一两条气脉,而有些气境武者却会将全身的主要穴位都连成一套气脉网络……” “哦!那以何种方式为优?”白崖若有所思,疑惑地问道。 “认真说来,并没有优劣之分,只看武者本人适合哪一种!”卢远回想着以前家中长辈的经验之谈,缓缓说道。 “有些武者只专精于少数气脉,比如:某些剑道高手就只修炼手臂的阴阳二脉。这些人往往武道天分极高,可以只用两条气脉直达意境、势境,甚至晋升先天。” “一旦成为先天强者,据说他们就能凭借灵视心境,重新回头塑造身体其他部位的气脉,弥补掉以前落下的肉身基础……” 白崖闻言,为之一惊。 他现在才知道先天强者也能灵视心境,而不用再服食元灵丹。难怪以前洗刀郎王鹏就说过,元灵丹对后天武者有奇效,却没有提到其对于先天强者的功效。 这也解释了他曾经对于降龙伏虎罗汉雕像的一个疑问,他是机缘巧合才靠元灵丹看见了雕像内的梵文总纲。那么其他武者得到这东西,要怎么修炼的问题。 “还有一些武者资质略低,他们没办法像那些天才一样,只靠一两条气脉就直达先天。所以他们会以勤补拙,先在体内构建比较完整的气脉网络,然后慢慢晋升意境、势境……” 唐狩笑着接道,“只是这样也有一个缺点,若是渡过了身体巅峰期,武者又未能达到势境,那么他们就很难再有机会晋升到先天强者了。我等所见的武馆教头,很多都是因为此点,才失去了继续进军武道巅峰的希望。” 白崖苦笑,看来他就是第二种武者。反正论悟性,他自觉很难比得上那么天资纵横的天才人物。 “不过,若是单论气境强弱,那么必定是先构建完整气脉网络的武者比较强。”卢远思考着说道,“毕竟他们的气脉更多,可以容纳的内气也更雄厚,对于招式的威力、身法的迅捷都有很大增幅。” 白崖默默点头,理不辩不明。 或许冯扬和董鸣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让他现在以混元铁布衫为主要修炼功法。若是论起构建完整气脉网络,又有哪一种武功能比硬功更强? 实际上,白崖从当初下决心留在这个世界,并寻求加入仙武宗门开始,他最想练的武功是剑道。毕竟前世所看的小说当中,那些大高手都是白衣持剑,行侠仗义,要多帅就有多帅! 学拳的,比如降龙十八掌什么的,虽然也不错,可没做剑客那么酷啊! 只是现在看来,他的运气已经用完了,终究还是要回归到普通人的行列。 不过,白崖没有怨天尤人的想法。 他前世就是个普通宅男,这辈子穿越而来,就算没做出穿越者的丰功伟绩,但只要活得自在,活得开心,多结识一些卢远、唐狩这样的朋友,他自觉没什么遗憾可言。 正在众人热烈讨论之际,厢房的包间外面却隐隐传来江吴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似乎还很愤怒。 “难道出事了?”几人对望一眼,各自站起身来,他们都是武者,可不讲究忍气吞声。 “走,看看去!” 卢远有点恼怒,他平时并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总归是要先出头的。 “你二人就留在此间,莫要出去了!” 唐狩想了想,挥手拦住了卢清和江楠两女,让白崖不由暗赞他心思缜密。 “可是五哥他……” 江楠开口欲言,但看了看大家,还是点头答应。她比较懂事,只有卢清有些不满,被卢远瞪了一眼,这才气鼓鼓地坐了回去。 “莫担心,我等皆是武徒,背靠宗门武馆,不会有事的!”白崖回头宽慰道。 三人结伴出了房门,发现江吴果然在不远处与人争执,看情形倒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跟江吴争执的两人皆身穿青衫,戴着毋追冠,腰挎长刀,看得卢远三人不由皱眉。只因这两人穿着和佩刀都是一模一样,分明是制式服装。 这种人要么是官府侍卫,要么是大户人家的家丁,并不好惹。 三人近前一问,才知是为菜肴争执。 两帮人的包间相邻,大多都点了店中的招牌菜。卢远等人来得早些,但为了等白崖,时间隔得久了,所以“再来一碗”的店伙计就将菜肴送给了隔壁。 等江吴过去要菜,才知道自己这桌还要再等一会。这本是小事,不过,这顿酒是为卢远庆祝,江吴腹中又有些饥饿,故而就不干了,让店家先将剩下刚烧的菜肴上给他们。 店伙计也是机灵,见这两帮人一伙是武者,一伙是官宦中人,所以就做了缩头乌龟,让江吴自己去找隔壁商量。结果江吴才刚到别人门口,就被这两个带刀侍卫给拦住了,门都没让进去。 这下江吴气恼了,才跟对方争执了起来。 “王大、王二,门外何事?” 就在此时,隔壁包厢里终于有人不耐,出来问询。 这人是个眼如鹰枭,神情阴沉的中年人。同样身穿青衫,腰挎长刀,打扮跟门外两名侍卫相差无异。 “咦?!” 只是让白崖等人费解的是,这个看上去很犀利的中年武士,只是看了一眼白崖等人,脸色就是一变。他连场面话都没多说一句,掉头钻回了包间,顿时让众人包括两个侍卫在内,都是面面相觑。 不过,他刚进去没多久,那间厢房的人就都出来了。包括刚刚那个中年人在内一共三人,其余两人一个是中年儒生,另一个却是华袍锦服的少年郎。 中年儒生体型消瘦,颌下有髯,长袖翩翩,带着雍容的儒雅气质。但那个少年郎似乎才是正主,只见他年纪不过十余岁,面如冠玉,额印朱砂,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八字纹,一副少年老成之相。 “得罪了,我家主人不知各位先点了菜!”见到门外诸人看着他们,中年儒生面带熙和,笑着上前拱了拱手,“我等也是刚刚开席,诸位若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入席如何?” 此话一出,卢远等人不由面面相觑,连带着江吴都涨红了脸。对方这么好说话,他们再纠缠下去,似乎就有点无理了! “是我等孟浪了,先生莫放心上!不过,好意心领,我们还不急,再等等就是!”唐狩笑着拱了拱手,给卢远丢了一个眼神,拉着江吴离开。 小小插曲就此结束,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唯独白崖心中有些怪异,他总觉得那个华袍锦服的少年,看他的眼神极为“热情”,简直就跟小狗见到了主人似的,就差没扑上来舔一舔! ------------ 第六十一章 降龙伏虎三十二式 晃眼之间,又是半年。仔细算下来,白崖已经年满十五周岁,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快一年多了。 “时间到了!” 白崖从浴桶中一跃而起,略一伸展肢体,浑身骨骼就传出了轻微而细密的连珠炮响。 他来到桌边穿上衣衫,房中只有他一个人。经过前三个月的入门教导,董鸣现在已经不用在旁边看着他了。 混元铁布衫的药浴有一个反复过程,浸泡时间会从短到长,然后再从长到短。 前期阶段,武者需要慢慢适应高温药浴。浸泡完了,还需要师傅用穴位按摩的方式,加大身体对药性的吸收。而到了中后期,因为武者的皮肉筋骨已经适应,所以加快了药性的吸收过程,并且无需再用穴位按摩。 白崖现在浸泡药浴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这表明他的混元铁布衫正在逐渐提升。 据董鸣介绍,他的铁布衫功夫练到深处,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浴桶中浑浊的药水变成清汤,只留下一层底部的药渣。 到那时候,药浴就没有必要了,因为皮肉筋骨的改造过程已经结束,而内腑无法借助药浴,只能以后靠铁布衫自生元气慢慢强健。 白崖穿上衣物后,来到桶边查看,只见桶里的药水比浸泡之前清了一些,但依然还显得有些浑浊。 他不禁摇了摇头,这样子可不算是功夫到家了。只是药水已经变冷,而身体也到了极限,肯定无法继续泡了。 事实上,白崖现在的进度已经奇快无比,董鸣尽管嘴上不说,但心中却感到了无比惊讶。 以药浴浸泡后的浑浊程度来判断,白崖现在的进境是他以前的三倍多。换而言之,白崖现在差不多等于练了三年的混元铁布衫。 药水已经改造完了他的表层皮肉,开始向着内部筋骨渗透,算是初步达到了实战要求。 董鸣私下跟冯扬探讨了数次,两人都认为白崖的肉身可能还不止龙虎奇形这么简单,非常适合修炼硬功。 武者的根骨资质有些可以检查出来,有些却没有办法。这一点就算拿细胞切片都很难检查出来,跟过敏症一样,下完药才知道具体状况。 实际上,众人皆不知道这是舍利虚影的功劳。在药浴的刺激下,舍利虚影已经彻底消弭,但它也加快了白崖的身体改造过程。 练完铁布衫,白崖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本小册子,在桌边研读起来。 这是降龙伏虎罗汉雕像的梵文总纲,白崖通过一年来逐字逐句的注释,已经将里面的内容全部翻译了出来。虽说这东西源自一千多年前,但摩伽勒尊者写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白崖武学见识浅薄,不过,他身边有两个教头,一帮世家子弟朋友,可以帮他解答总纲里的专业词汇,让他不至于看着宝山无可奈何。 通过这篇总纲,白崖得知雕像内的武功叫做降龙伏虎三十二式,是一门佛家的观想法武功。 至于观想法,白崖问询过冯扬,得知也是一种武功的修行方式。 白崖现在身上所练的武功,全数都是行气走穴法。主要通过穴道自生内气,然后走穴疏通为气脉,最后连成气脉网络。 而观想法虽然也会形成气脉网络,但形成内气的原理不同。它是通过静坐入定,臆想某一种现象,从而产生内气。比如:臆想佛光普照的佛陀法相,还有臆想日月星辰的某种天象等等。 降龙伏虎三十二式就是如此,它是通过臆想罗汉演武,从而让体内慢慢形成气脉网络。 总纲包含了一篇静坐入定口诀,只要他一边凭借口诀入定,一边臆想罗汉演武。那么到一定程度,就能再次看见雕像内的絮状脉络图,从而修炼入门。 这门武功有点奇特,属于外家神功范畴。也就是慧难和尚所说的,可以从后天阶段一直修炼到先天强者级别的武功。 它所包含的臆想法,能够直接让一个普通人从打基础开始,一直到形成气脉网络,并且一步步修炼至意境、势境,最后踏入先天。 听上去很强大,但实际上跟所有佛门武功一样,门槛在门里面,非常之难练。 身体基础阶段没什么好说的,但等这门功夫练到意境时,它就需要武者去研究和理解佛家的降魔之意,罗汉之理。一个满脑子荣华富贵,甚至不惜为一己之私,谋财夺位的邪徒,那是注定练不成这门武功的。 摩伽勒尊者拆解法身,以求普度众生,可不是为了助纣为虐。他的武功和法身舍利留给了全天下,但坏人拿到了练不成,要是真能练成,那说明已经改邪归正。 白崖手头的降龙伏虎雕像只是这门武功的四分之一,换而言之,他只得到了三十二式当中的八式。其中青龙两式、白虎两式、降龙两式、伏虎两式,属于左右正反的八卦之相。 总纲里的这些介绍,看得白崖连连苦笑。佛家武功居然融合了道家八卦,这位尊者果然不愧是兼修佛道两家的武道奇才。 幸运的是跟很多残缺武功不同,降龙伏虎三十二式合则一套,分开了也不算残缺。由于武功采用了观想法,所以每个罗汉雕像都可以单独修炼。 白崖大约两个月前就凑齐了总纲的译文,但一直没下决心修炼这门武功。原因很简单,他现在修炼的混元铁布衫对内气要求苛刻,万一降龙伏虎三十二式的内气不合于铁布衫,那他就肯定是前功尽弃了。 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探究,他才终于下决心开始修炼。 一是降龙伏虎三十二式属于外家功夫,所产生的罗汉内气与铁布衫同属阳刚之列。二是观想法所形成的气脉网络与行气走穴法的气脉网络不同,属于两套内气循环,对混元铁布衫的影响极小。 白崖现在已经了解武者所谓的气脉,跟人体筋脉是两个概念。 筋脉是肉身的一部分,但气脉虽然也处于人体之内,却不属于肉身的一部分。行气走穴法形成的气脉还好一点,依托于穴位和肉身筋脉,但观想法就不一样了,所成气脉基本不依赖穴位筋脉。 此外,武道中的内外丹法、炼神法、元婴法,甚至完全抛弃了气脉一道,那些又是几种截然不同的武道。 “那就练练看吧!” 一念到此,白崖再不迟疑,按照总纲介绍的那样盘腿坐好,双手重叠,手心向上托住罗汉雕像放在身前。 他闭上双目后,一边默念口诀,一边臆想着罗汉雕像的形象。 降龙伏虎三十二式的臆想有些诡异,它必须要武者四分意念,同时臆想雕像上的青龙、白虎,以及两张面容的罗汉形象。 一开始修炼,白崖马上就感受到了这门武功的难度。 光是臆想雕像的整体形象,那根本没有什么,但要是将其分成四个部分,那可就难倒白崖了。 他的脑海最多只能出现两个清晰的图像,比如青龙和白虎,或者善、恶两个罗汉雕像。做不到四个同现,否则必定有两个会模糊不清。 练了一会,白崖就不得不放弃了。他叹了口气,从芥子袋里取出了一张画像。 这是他知道这门武功怎么修炼以后,就找城内画师给画的,画中就已经有了青龙、白虎和两个面容不同的罗汉雕像。 青龙白虎翻云腾雾,而两个罗汉则身披金光,位于青龙白虎的上方,像是正要出手降龙伏虎。 这就是总纲介绍的罗汉演武! 他做不到四分意念,但如果四个东西变成了一幅画,那么应该就没问题了。他可以直接看着画图来臆想,久而久之,就能将上面的图像给印在脑子里。 “这世界的武者估计很难想到这种作弊办法!”白崖自语着苦笑,“上辈子的填鸭式教育也有好处,什么东西都能作弊,硬塞进脑子!” 看了一会画像,白崖就重新闭目臆想,这回果然好了很多,四个不同的形象按照画像中的排列,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不过,据总纲的介绍,这并不是练武功,而是练武之前必须要过的第一关。等他将这四个形象牢牢刻印在了脑子里,做到毫厘毕现,那么就可以开始下一阶段了。 下一阶段,他必须要臆想自己被这四个东西包围,身体受到青龙白虎的噬咬,而罗汉身上的金光却会治愈他的身体。 如果他能够在臆想中感受到噬咬的疼痛,以及金光的温暖,那么观想法就成功了。否则练一辈子也没用,只能说明这门武功不适合他。 这就是观想法的难度,相当于白崖前世的自我催眠,然后靠这种刺激来产生气感。 当然了,在白崖的脑子里,他又想到了怎么靠作弊来达到这个目的! 他打算记清青龙白虎和两个罗汉之后,就买几个蜂巢来,然后在自己身上涂蜂蜜…… 反正他现在练了混元铁布衫,根本不怕蜜蜂蜇,只要在入定中感受到身体异状就好。至于金光的温暖感,那更简单了,多买几个大户人家的暖炉…… 有时候,白崖心想,要是摩伽勒尊者还在人世,看他这样子来练降龙伏虎三十二式,会不会直接一掌劈死他,再咕哝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 第六十二章 节日 “吃吧!”冯扬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口菜。 大堂的圆桌上摆满了菜肴,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冯扬作为武者,平时并不饮酒,但今天难得地拿出一坛陈年女儿红来招待大家。 因为今夜是除夕,也是白崖在这个世界渡过的第二个春节。上一个春节因为他和卢远等人刚刚考进各自心仪的武馆,事务繁多,所以只是大家匆匆地聚了个餐。 直到今年,修炼上了正轨,他跟冯扬一家又慢慢熟悉,这才过上了正常的节日。 他们现在没有在浩城,而且回到了冯扬在成都的大宅院,来渡过这个喜庆的夜晚。去年租房的商家回去了,使得这座大宅院重新空了下来。 成都城内虽然遍盖银妆,但却不失节日气氛,家家户户挂满了红灯笼,满城的鞭炮声让宅院里的众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家子此时都围在桌旁,虽然按道理小妾不能上桌,但冯扬不是官宦中人,家里没那么多规矩。 白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位小妾叫黄婉,嫁人前是一位舞姬,后来自己给自己赎身,跟着冯扬从良了。 冯扬的两个老婆,大老婆杜氏温婉沉静,小老婆黄婉妩媚妖艳,让白崖看了都很羡慕自家先生的艳福。 这可不是所有武者都有的待遇,也就冯扬这个中年帅哥特别一点。他的脸型,还有长髯都跟94年版的诸葛亮很相像,虽然不姓唐,但帅气同样冲破天际。 要是换成白崖这个瘫面虎,别说杜氏,就是小妾黄婉都不一定看得上他。人家虽说出身不好,可做舞姬存下的嫁妆那是很丰厚的,不比杜十娘的百宝箱差。 白崖看着这一家子幸福美满,心中很是羡慕。莫说这辈子,就是前世,除了一个抚养他长大的大伯,他可是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有时候,白崖经常想冯扬从青城下山的决定,未必是错的。 中年武师现在在武馆教教徒弟,不缺钱财,又到处有人尊敬。两个美娇娘左拥右抱,再生一堆儿女,所谓人生赢家说的就是他。 知足才能常乐,青城山上那些每日修炼不辍的武者,包括先天强者不一定有他开心。虽然后者比冯扬的命长一点,但大家都老死榻上的时候,说不好谁才是留下遗憾的那一个。 “今夜,某有一个喜讯告诉大家!”酒到中旬,冯扬看了一眼小妾黄婉,忽然微笑着对白崖和林牧说道,“你们二师娘,前两日确诊,已经有了身子!” “恭喜先生,恭喜二师娘!”白崖和林牧连忙道喜。 “乖,这是给你们的压岁钱!”黄婉面带羞色地瞟了一眼冯扬,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小红包递给白崖和林牧。 白崖拿着红包有些感慨,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收到除大伯之外的压岁钱。 “爹爹,用过饭以后,我可能出去看看花灯?”冯燕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父亲。 “行,只要你能找到人陪你一起去!”冯扬看了她一眼,抚了抚长髯,也没有一口拒绝。 冯燕大喜,转头看向旁边的林牧。 “林牧不算,这桌上的其他人都可以!”未等冯燕开口,冯扬就悠悠然地补上了一句。 冯燕一愣,环视了一圈,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帮手。 这时候,大家很默契地偏过头去,扯闲话的扯闲话,扒拉菜的塞满嘴,一个都没理会她。她平时可没少调皮捣蛋,让大家都积蓄了不少怒气值,刚好现在放大招。 小丫头慢慢扁起嘴,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跟只可怜的小猫咪似的。 不过,她这招用得太频繁,开始有点不好使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她古灵精怪,装哭比吃橘子还简单。冯扬就经常感叹,他这女儿不该去学武,应该去演戏,那绝对是名旦级别。 冯燕平日在家里,只有两个人吃她这一套。一个是林牧,被她吃得死死的,但是现在既然冯扬剔除了他,他就只能耸肩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另一个不是她亲娘杜氏,而是小妾黄婉。杜氏出身官宦之家,知书达理,规矩可多了,对她比冯扬还严厉。倒是黄婉出身低微,没那么多规矩,对她很溺爱,比亲娘还亲娘。 可黄婉现在有了身孕,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冯燕再不懂事,也不敢两个人去挤人山人海的花灯闹市。 至于父亲冯扬,对她倒是无可奈何,保持中间立场。只要她不是闹得太厉害,一般不怎么管束她,但也不会过于放纵她。 最后剩下一个人是白崖,现在正努力扒菜,看都没看她一眼,冯燕找谁都不可能找他一起去。 在冯燕眼里,在这家里母亲杜氏最严厉。可杜氏性情柔弱,最多只是说教,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父亲管着一大帮徒弟,只要她不闯大祸,平时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林牧倒是对她言听计从,但少年不够沉稳,冯扬不敢只让他们两个出去。 而冯扬信得过的白崖,则是冯燕在家里唯一害怕的人。“瘫面虎”可不像她的父母,她平日练武犯错,小屁股没少受罪,经常被打得一个屁股两个大。 白崖有时候总觉得,冯燕练武能一直坚持下来,是不是逆反心理在作用。要是他管宽一点,说不定冯燕早就吃不了苦,不愿意再练武了。 “我陪你去吧!” 就在冯燕大失所望之际,桌上终于有人开口。大家抬头望去,发现居然是冯燕亲娘杜氏。 “娘子,你……”冯扬有些吃惊。 “燕儿平日练武辛苦,妾身从没见过她对一项正经事情能坚持这么久。”杜氏苦笑着说道,“虽然妾身反对让女儿家练武,但能让她少调皮捣蛋一些,总归是好事,今夜就当给她个奖励吧!” 杜氏说到这份上,冯扬也不反对了。 “那……大家一起去!” 冯扬大方地挥了挥手,既然是同去的话,那黄婉有人护着,也可以出去散散心了。 白崖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有晚课。不过,大过年的,也没办法拒绝,只好点头附和。 …… “娘亲……娘亲!你看,鲤鱼灯!” 这条鲤鱼灯长约十来米,用竹竿撑在空中,底下围绕了一圈栩栩如生的顽童花灯,犹如花团锦簇,看上去十分漂亮。即便在坊间的花灯街上,也显得很是惹眼。 每年过春节,灯街必有鲤鱼灯,象征年年有余的意思。 成都城人口众多,为了分散人流,几乎每片里坊都设有灯街。就算是城里最内环的皇宫所在地,也设有一段花灯街。据说蜀王都会带着王妃登高远望,与民共乐。 不过,那里的人太多,队伍里又有个孕妇,所以众人就不去了。 花灯街两侧摆满了小摊,有捞鱼、弹弓、打地鼠等等供人玩乐的小摊,也有成都各大餐馆退出来的糕点摊,还有观看杂技、魔术的表演摊。 现在大小摊前都挤满了人群,无论贫贱贵富,此时人人脸上带笑,却是众生平等,其乐融融。 白崖的宅男性格发作,不愿意跟冯燕、林牧挤在人堆里。只是跟冯扬并排走在一起,看护着几个女眷。 “先生,你好像有心事!”白崖偶尔间一回首,见冯扬正皱眉看着他,顿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没事,走吧!”冯扬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先生,你却不如冯燕能演。若是此事与我有关,还望直言!”白崖扯了扯嘴角,僵笑着问道。 “唉,也罢,既然你坚持要问,某就告诉你!”冯扬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说道。 “董鸣前两日跟某提起你的修为,他言你的混元铁布衫已经小成,某教你的几门武功也堪堪达到了实战境界,不应该再在冯氏武馆浪费时光了……” “董教长何来此言,我不过在武馆待了一年,也没有达到气境,不待在武馆,又能去哪?”白崖奇怪地问道。 “董鸣测过你的进展,他说你在浸泡药浴之时,全身筋肉鼓胀。不用片刻,药水就已半清,这是铁布衫的皮肉功夫达到小成,药性开始渗入骨骼的表现。铁布衫练到这种程度,气境已经不远,最迟不会超过明年夏天!” 冯扬目光灼灼地看着白崖,“你告诉某,董鸣说得可对?你夜晚修炼混元外劲,穴位可有内气外溢之感?” “不错,我最近练习混元外劲,确实有了穴位鼓胀难忍的感觉!”白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可就算顺利达到气境又能如何,那时也仅过一年半,王庆会让他那几个弟子跟我交手吗?” “你能修成混元铁布衫,王庆收下的那三个弟子十有八九不会是你的对手。乌苏基础太浅,光凭身体天赋可没办法赢。陈木也有家传铁布衫,但他速度和掌力不及你。至于最后一位程不直,原先还有胜算,但你练成铁布衫之后,他却变成了最容易对付的一个!” 冯扬双目放光,高兴地说道,“实际上,某和董鸣从未担心过你对上他们的胜负结果,我们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明年夏季青城派的进修选拔!” ------------ 第六十三章 灯街夜谈 “青城选拔?”白崖愣然,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和卢远这批人当中,原以为已经达到气境的卢远会是第一个进入仙武宗门的人,但没成想他居然也要和卢远同一时间参加宗门选拔了。 “不错,青城的武徒选拔是三年一届,你若错过明年夏天的选拔,就只能在十八周岁后再去参与!”冯扬沉声说道,“仙武宗门的武徒选拔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是多少岁以前,但年纪小一点总归能占到些便宜……” 这个理由倒是可以理解,年纪越小达到气境,以后进入势境、先天的机会就越大,仙武宗门只会更重视。 “若我去参加了青城的武徒选拔,那……先生怎么办?”白崖微微皱眉,沉吟着问道。 他去参加了青城选拔,两三年后就没人再跟乌苏等人交手,冯扬的馆主之位岂非鸡飞蛋打?! 这不是白崖乐意看到的,他做不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也不愿意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何况,明年夏天他就算堪堪迈进气境,也未必就能在选拔中脱颖而出。还不如继续在武馆磨炼,三年后的把握更多一些,不急于一时。 “你若能在今年夏天加入青城,哪还需要再跟乌苏等人动手,这不已经证明某的教导比王庆更加出色了吗?”冯扬暗自点头,摸着长髯很是欣慰,这个蒙徒总算是没白教。 他想了想,有点犹豫地说道,“你提前去参加青城武徒选拔,对某竞争馆主之位更有好处。不过,此事与你却是有风险的,因为你若没有通过选拔,那就要隔一届再参加……” 白崖眼皮一动,他明白冯扬的担心了。这届选不上再隔一届,那他到时候就是二十一周岁了。 继续在武馆磨炼三年,十八周岁的时候,他刚好处于武徒选拔的最佳年龄段,而且是气境三年期,内气和武技都达到了成熟。 明年去参加,则内气和武技都稍显羸弱。再隔一届六年后,情况又不同了,等于在武馆浪费了三年青春。 “我愿明年就去,不是还有半年时间吗,刻苦一些就是!”白崖眼中慢慢燃起一点火星,他被激起斗志了! “你可想好!” 冯扬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本不欲将这个消息告诉白崖,但人总归有些私心。 有一个事情,他并没有告诉白崖。 实际上,振武道场这几年在青城选拔中成绩很差,前两届合起来,入选青城的武徒居然还不足十指之数。 如果不是老馆主匡威即将退休,而且以前的学生中有几个先天强者的蒙徒,馆主之位就已经换人了。 即便如此,青城还是动了换人的心思,现在是给匡威一个体面,就只等冯扬和王庆的竞争落幕。 冯扬很清楚明年去参加青城选拔的武馆弟子,并没有出众之辈,搞不好会迎来全军覆没的局面。可要是白崖在那时候脱颖而出……他的馆主之位几乎就将板上钉钉。 “小子已想好,世间哪有万全之道!身为武者若是连争胜之心都无,武运必不长久!” 白崖朝冯扬抱了抱拳,他前世在社会上混了几年,虽说是个宅男,但基本的察言观色能力还是有的。 他看冯扬的神情,就知道中年帅哥心里还有事情没告诉他,但能够将此事利弊一一挑明,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何况,他受冯扬的恩惠太多,现在仅仅冒个三年之险就能还清,想来还是自己赚到了! “既然如此,那某便将青城选徒的一些关联之事告诉你!”冯扬看着白崖毫无表情的面容,暗自叹了口气。 他很明白,此事之后,他跟白崖就算两清了。虽说此次选拔不中,只是白崖耽误三年青春,但三年一直在原地踏步,未必没有断送前途的风险。 冯扬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这个学生跟他很像。两人都很磊落,对于亲近之人不屑于虚言哄骗,但两人又有些市侩。 只是他们计较的不是钱财,而是恩义。以白崖的沉稳心态,会答应明年就去选拔,其实就是为了还他的授武之恩。 接下来,冯扬便将青城选拔需要知道的一些关键,娓娓道来。 青城选拔对于武徒生源并无太严格的要求,因为青城派属于道门。道门和佛门一样,都有广开门户,皆善天下的宗旨。 不过,其中也有三条长年来形成的潜规则。 其一是武徒必须身世清白,青城自号名门正派,不会藏污纳垢。只是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因为某种程度上是有例外的。 比如:身背命案的朝廷重犯,青城不会收。但如果这个朝廷重犯不属于蜀国,且有人担保,那就可以例外。 其二是应试武徒必须达到气境,有一定的武学基础。因为青城每年都要收很多人,没有那么多老师手把手教学生站马步,练跑圈。 而当中可以例外的是一些天资很高,或者关系很硬的门人后裔。只要青城有人愿意亲手教导,那别人也无二话。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是师徒关系,不堪造就的话,同样会被遣送下山。因为武徒拜得不仅是老师,他拜得还是山门。老师可以是你的关系户,但山门可不是。 最后一点是武徒必须要有自立能力,上了青城山,可不能带奴仆家人,没人给你当保姆。 武功是自己练的,不是别人喂出来的。 类似冯燕这种古灵精怪的小捣蛋,上山没两天就会被赶回家。你捣不捣蛋是自己的事情,但影响到其他人修炼,那就是所有人的事情。 白崖听完这三条,有些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想想冯扬当初就去云龙岭查探过,顿时感到稍稍安心。 真揭破了也没什么,青城应该不会赶他下山,就是以后麻烦会很多。 “先生,这三条太简单了,可能告诉我一些有关选拔的程序?”白崖歪头想了想,提起最关心的问题,“选拔到底有哪些关卡,需不需要比武较技?” “具体内容某不能说,比武较技肯定是有的,只是每次都不太一样,告诉你也没好处!”冯扬意味深长地说道。 “某现在告诉你,反而是害了你。选拔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测试心性,你现在凭某的指点过了关,那以后真正拜师的时候呢?难道还指望有人帮你?” 白崖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从青城门人成为真正的青城弟子,至少要有意境修为,而且是有希望进入势境的那种。那个时间可长了去了,绝少人能在青城生活好多年,而不暴露半点真实心性。 再说了,心性不契合,武道也练不高啊!你死命做忍者神龟,不肯暴露自己,等于是饮鸩止渴,自己耽误自己! “那……先生可能告诉我,若是比武较技,大概会对上哪些对手?”白崖思索着问道。 “这个某也不知,青城收徒范围极广,可不像我们武馆那样!”冯扬苦笑着说道,“实际上,武馆出来的武徒,历年历代最多占青城收徒比例的四成,还有一成是青城强者的血脉后裔,至于还有另外的一半……” 白崖一惊,这是怎么说的! 所谓青城武馆,可不是单单指振武道场一家。 青城派是大仙门,在蜀地各大郡城都有设立武馆。它们收徒的范围已经囊括了大部分蜀地的武道世家子弟,其他列国过来的青年才俊,类似越人乌苏这样身体素质出众的武道苗子。 可以说,各地的青城武馆已经将蜀地大部分身世清白,有志于武道的年轻才俊一网打尽,再加上青城强者的血脉后裔,居然都只占到了五成?! 那还有五成都是些什么人? 幸好冯扬很快就给出了解释,让白崖不至于想破脑袋。 “你可是忘了,那些参与狩魔队的年轻人……还有蜀国朝堂培养的武道种子……”冯扬笑着问道。 原来如此,白崖恍然大悟。 练武的年轻人进武馆只是一条途径,他们还有些人跟随父辈去开拓荒野蛮域了。 比如:江吴就曾经有这个想法! 还有蜀国朝堂培养的武道种子……这部分人的构成就复杂了! 有武将世家出身;有军队底层出身;有宫廷侍卫、巡捕、衙役出身;甚至还有蜀国密探杀手机构出身的家伙…… 难怪武馆学徒和强者血脉后裔都只占到了一半! 那些狩魔队、军队、密探杀手出身的年轻人,各个见过血杀过人,有些更是满手血腥。偏偏这些人为国效力,杀人不犯法,还都能算得上“身世清白”。 上了武试擂台,这些人有天然优势,哪里是武馆那些乖宝宝能比的? 或许武馆学徒和强者后裔能占到一半人数,还是因为这些人的数量太过稀少的缘故。否则的话,很可能两三成的比例都没有! 白崖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这下子他更没把握通过选拔了! 他虽然也杀过人,见过血,做了两件大事。可那个性质不一样啊,他可不是凭武功赢来的!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冯扬看到他木然的神情,很无良地暗笑道。 ------------ 第六十四章 双孟 蜀王孟氏一族源远流长,起于姬姓。最早可记载的祖先是春秋卫国的公子絷,字公孟。后来以字为姓,简称孟氏。 孟氏于天地大裂变后期在蜀地开国,几经国祚断绝的危机,顽强延续至今日,个中原因不足为人道。既经历过君主乾纲独断的时期,也经历过被武者和权臣架空的傀儡时期。 古华夏的朝堂结构从夏朝开始,就显得严密而合理,周朝期间就已经完善了三公九卿制度。哪怕时至今日,战国七雄当中,还有秦、魏、韩三国使用这种制度。 当然,其中的一些内容已经有了实质性改变,确立了兵、法、政三权分立的原则。 而其他一些列国,比如现在的蜀国,则实行了另一种更复杂的朝堂结构,类似于白崖前世的隋朝时期,开始出现的三省六部制度。 不过,这个三省六部仅指“政”,它上面还有一个内阁,直接对帝王负责。在“法”上面,蜀国使用御史司、督察院,外加审判皇亲国戚的大理寺三部分组成。 “兵”权上,蜀国设立了朝廷直属的五军都督府和郡府兵制度。 这些上层结构很大程度上,旨在削弱皇权,但体现了互相监督、平衡合理的原则。 蜀王也并非完全被架空,这个世界毕竟还是君权至上的世界。只要当代蜀王勤政实干,总能从内阁和军方抢到不少属于自己的权力。但若蜀王昏庸,有诸子百家和宗门势力的干预,大臣将军们就可以架空帝王,让他们直接成为吃喝等死的傀儡。 仙武宗门的势力深刻地影响到了王族,偏偏在这个世界,他们就等于国家级别的核武器,无法被推翻,所以列国王族都只能学会适应。 实际上,这对他们是有好处的,起码与白崖前世的世界不同,除了皇室血脉断绝,这个世界几乎没有朝代更替。理由让列国王族都很悲哀,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帝王昏庸了,朝廷腐败了,没有关系……诸子百家和仙武宗门会大洗牌,反正王族子弟多,换一个傀儡上去就好了,根本用不着换王族,甚至连下层民众都察觉不出来。 他们只能感受到“哎呀,新王英明神武,知道小民生活得不易了”,哪里明白朝堂上层到地方官府都已经被清洗一空,整整换了一茬子人。 仙武宗门有动手的实力,诸子百家也不怕掀桌子,清洗掉整个朝堂的大小官吏,因为他们就是培养官吏的摇篮,没做官的学生多了去了。 这些人虽说少了点行政经验,但能让诸子百家开始大洗牌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犯下一点点的经验性错误,完全可以忍受。 因此,仙武宗门和诸子百家既是国家重器,又是王族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所有王族又攻又受、爱恨交加。 这个世界的王族可不是“何不食肉糜”的米虫,蜀王和他的儿女们从小就被教育学会洁身自爱,勤政爱民,甚至在某个年龄段就会被踢出皇宫,美之名曰“王子出巡”,其实就是上山下乡,体验下层生活。 今夜良辰,蜀王孟勉正带着他的一帮妃子和儿女登高远望,在金雀台上面远远观看宫前的花灯街。 孟勉继位已有七年左右,年仅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精明强干,是个长袖善舞的君王。 他在政治上信奉黄老之学,让百姓休养生息,同时刻意与境内各大仙门交好,自身品德也挑不出太多~毛病。经过七年的平稳过渡,现在已经坐稳了王位。 孟勉膝下现有九个儿女,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有四人已经成年,现在都不在身边,或是“出巡”去了,又或拜进了仙武宗门修行。 白崖之前在“再来一碗”见过的那个少年王子排行第六,名叫孟岷。 就在白崖纠结于冯扬的提醒时,孟岷同样站在金雀台上眉头紧皱,显得忧心忡忡。 “侄儿,何事让你感到不开心?”孟岷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犹如百灵鸟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孟岷转头一看,发现是王姑孟甜,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孟甜是他的父王孟勉最小的妹妹,从小拜入了青城仙门。两人虽然差了一个辈分,但年纪却相差不大,孟甜只比他大了六岁,今年刚满十八。 说起孟甜,却是蜀国先王最为特殊的一个子女。 距今二十多年前,蜀国南疆生乱,几个少数部族起兵造反,想要裂土开国。当代蜀王采用了儒家文士献上的计策,安抚一部,打击一部,逐渐分裂了乱军的团结。 最后更是答应娶其中一个蛮王的公主为妻,引起乱军内讧,彻底平息了这场动乱。 但在那场动乱中,蜀国死了不少人,连御林军都被打残,成都城家家缟素,所以那位蛮族王妃在蜀国是不受待见的。要是上街的话,估计还会被人丢西红柿。 蛮族的内讧也留下了隐患,这位王妃的部族很快就被其他部族攻灭。当代蜀王乐得这些蛮族削弱自身实力,故而毫不理会王妃的哀求,坐山观虎斗,坐视自己岳父的脑袋被人做成了酒器。 于是,这位王妃终日郁郁寡欢,很快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了当时刚刚满月的孟甜。 因为母妃的身世背景,蜀国宫廷上下一看到孟甜,就会想起先王被迫娶蛮女为妻的屈辱史,所以她在宫中同样不受待见。而且这位公主天生有侏儒症,属于永远长不大的萝莉体型,连亲生父亲的蜀国先王也不喜爱她。 现在孟勉继位,孟甜的处境也没有变好。她从小就被送进了青城,美之名曰“青城修行”,实际就是让她滚蛋,最好永伴青灯古佛。 这种情况直到蜀王孟勉的六子孟岷出生,才突然发生了转变。 孟岷天生早慧,不仅人聪明,而且很会做人,宫廷上下都很喜欢他。偏偏孟岷却喜欢亲近这位萝莉体型的姑姑,每逢过年过节,都会派人将孟甜请下青城,回宫和大家一起欢度节日。 因为那场大乱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伤疤开始愈合,所以宫中上下并未对此事有太多抵触,反而称赞孟岷善良孝顺,让他收获了不少好口碑。 不过,只有孟岷知道他刻意讨好这位萝莉姑姑,可不是为了收获好名声。 “姑姑,侄儿无事,只是身体有些不适!”此时,见孟甜问起,孟岷顿时回首一笑。 “那就回宫歇着吧!”孟甜踮起脚,笑眯眯地摸了摸孟岷的头发,将其弄成了一团鸡窝这才罢手。 孟岷苦笑,这就是接近孟甜的代价。 那些疏远孟甜的人,包括蜀王孟勉在内,都不知道孟甜其实是一个天才,真正的符阵天才,刚刚才被青城派的一位符阵强者收为弟子! 在数千年的青城史上,十八周岁以前就拜入山门的青城弟子尚不足百人,可谓数十年才出一个的绝代天才。这其中以符阵闻名的弟子,更是凤毛麟角。 只是天才都会有怪癖,或许是幼年受过心理创伤的缘故,孟甜养成了人前人后两种不同的性格。 这位先王公主在外人面前端庄恬静,秀外慧中。在亲近的人眼中,却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小魔王,其性格刁钻古怪还要胜于捣蛋鬼冯燕。 “那侄儿就先告退了!” 见孟甜两眼发光,满脸惋惜的样子,孟岷拔腿就撤,连跟父王告罪的功夫都省却了。 孟岷下了金雀台,那位有着鹰枭眼睛的锦衣武士已在静候。 “那人找来了吗?”孟岷面容一肃,凑近了轻声问道。 “回禀主上,那人已被属下带到宫中,可要现在接见?”锦衣武士垂首回道。 “好……慢着,让吾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孟岷紧皱着眉头,轻轻揉着太阳穴。 武士目光一闪,心中暗暗称奇,他的这位少主如同今夜这般犹豫不决的时候,可不多见,不由对自己带来的那人暗自留上了心。 回到弘阳阁,孟岷依然左右徘徊,迟迟下不了决心。 “呵呵,殿下,好像不是身体有恙,而是心里有事吧?” 正在孟岷烦躁之际,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朗笑,却是问询赶来探望孟岷的中年文士。 “让先生挂怀了!”孟岷笑着抱了抱拳,与文士相对而坐。 “为主公排忧解难,乃是我等份内之事,不知殿下先前为何没有相召?”中年文士有些怪责地看着孟岷。 “此事不足为人道,不过是吾的一点私事!”孟岷叹了口气,“先生即来,不如与吾对弈一局!” “殿下私事?”中年文士闻言变色,愤然站起,甩了甩长袖,“殿下聪慧,岂会为一私事郁郁不乐,若是信不过文某,在下告退便是!” 孟岷见中年文士大步离开,目光微微闪烁,却没有第一时间出言挽留,直到文士快要迈过门槛,却是幽然一叹。 他再不挽留,只怕两人从此留下间隙,再难恢复往日主从感情。 “先生留步,吾说就是!” 中年文士笑着回身,他这位主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事太多。跟海绵一样不捏上一捏,他就不出水。 孟岷苦笑,这次他算是被逼到墙角了,不说也得说。也怪他自己动作太大,让中年文士找到了发作的借口。 “先生见识渊博,不知可曾听闻过异灵一说?”孟岷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 第六十五章 暗助 “异灵?”中年文士一惊,连忙问道,“殿下,说的可是域外穿界之灵?” “异灵可不仅仅是指穿界之灵!”孟岷缓缓摇头。 他的这位先生满腹经纶,见识渊博,但不是神州五大学院出身,所以对异灵这种秘闻所知不多。 “仙武宗门流传出来的异灵秘闻,传说中一共有三种。第一种就是先生所说的穿界之灵。”孟岷组织了一下言语说道。 “时至今日,我等皆已知晓自身所处的这个世界,并非是寰宇当中的唯一域界。此界之外还有无数世界,仙武宗门占据的仙魔位境,就全是依附于本界的小域……” “所谓穿界之灵,乃是指其他世界穿过本界域膜的异种灵魂。”孟岷沉吟着继续说道,“这些异界灵体为数不少,但绝大多数会在穿界之后立刻死亡,只有极少数才会附身本界的生物。” “只是智慧生灵的求生意念很强,异界之灵很少能够成功附体人类,所以它们只能附在动物和草木身上。若是这些异界之灵能保留住记忆,并拥有符合本界法则的修炼功法,那么它们就会变成妖魔精怪……” 孟岷说着起身,负手而立,“这也是神州少数妖魔精怪的起源之一!不过,这种异界之灵基本翻不起风浪,对神州人类并无太大危险。” “那其他两种异灵是什么?” 中年文士目放奇光,连忙追问,他确实对异灵知之甚少,现在却不愿意放过。 “第二种异灵叫做转世之灵,这种灵体乃是佛道两门的高人转世而来,他们前世无法破碎虚空,晋升仙界,所以寿元将近时,便会以大毅力兵解法身,只让一点真灵重新轮回转世。” 孟岷笑道,“这种转世之灵除非再次晋入先天,否则无法触及前世记忆,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即便他们能再入先天,一般也只会致力于武道,以求突破前世的瓶颈桎梏,与世俗也没有太大关联。” “吾要仔细说的是第三种异灵,这种异灵叫做推背之灵……” “推背之灵?”中年文士奇道,“推背可是指的先古相士袁天罡和李淳风,所作的《推~背图》?” “不错,正是那二人所作的《推~背图》。”孟岷笑着说道,“推背之灵是指灵魂隐合一丝天道法则,故而能够学袁天罡、李淳风两人进行占卜推算的奇人灵魂。” “只是这些人大多活不久,天机不可泄露!传说李淳风当年就因为泄露天机太多,故而在《推~背图》问世的次月,就暴毙而亡。而袁天罡能够活得长久一些,也是因为从此之后,他就缄口不言《推~背图》上的任何词句。” 中年文士闻言,神情惊疑不定,脱口问道:“那殿下可是……” “吾本也以为自己是一个推背之灵,后来~经过多方查探,才发现跟所谓的推背之灵有所区别。”中年文士没说完,但孟岷已明白他的意思,摇头叹道。 “先生应该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吧?吾与庄周就有点相像,只是庄周梦到了蝴蝶的一生,而吾却是……” “殿下,不可再说!”中年文士忽然推案站起,满脸懊悔地说道,“在下却是孟浪了,既是天机不可泄露,本就不该追问此事!” 孟岷说的有些荒诞,但中年文士却已经信了。 这样他也可以解开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因为孟岷平时确实多有先见之明,而且做的某些事情除了事前得知,似乎很难想象能够成功。 “无妨,吾至今都不知当日所梦所见是否为真,因为吾到目前所做之事,最后成功的极少,甚至不足三成!”孟岷苦笑着说道,“这根本算不上泄露天机,只是比先见之明好一点点而已。” “那……殿下今日忧虑之事,可是与所梦所见有关!”中年文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错,以吾梦中所见,吾本是蜀国一位闲散侯爷,最后被封于葭萌城,乃是最后一位蜀国苴侯。”孟岷神情复杂,叹气说道,“梦中的吾终日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仅仅活了四十多年。” “故而,吾脑中并未留下多少有用的记忆,只是记得一些特别重要的大事。”孟岷说到这里,神情肃然,“这些大事很多都跟一个人有关,而这个人今夜就会迎来此生的一次重大转折!” “若吾没有记错,此人今夜出于报恩之念,会答应第一个老师的某个请求,并勉强自己去完成!”孟岷脸色难看地说道,“但武道没有侥幸之说,此人半年后必定会迎来一生罕有的惨败,且重伤垂死,身体上留下永生难除的隐患。” “只是此人心性坚毅,六年后便会走出惨败阴影,再度冲击武道。”孟岷摇头叹道,“第二次他会大放异彩,于万名武徒之中登顶。不过,那时候已经得不偿失,他失去了宝贵的六年时间……” “纵观整个蜀国,此时却只有吾能够帮他一把!” “……”中年文士无言,默然半晌,终于开口问道,“殿下可是怕他没有经历此次惨败,心性会有弱点,影响到以后的武道成就?” “不,此人坚毅果敢,心性天成,在此之前就已经得到证明!”孟岷笑着说道,“只是若吾现在就插手帮他,时间还太早。等于提前六年让他接触到了仙门武学,其中增加了无穷变数……” “哦?”中年文士讶然。 “比如他还能不能遇上自己的第二个老师,又或者身边的师兄弟有所改变,会不会影响到他今后的所作所为!”孟岷苦恼地说道,“可若某不去帮他,此次事件带来的身体隐患,却会变相压制他未来的修为……” 中年文士再度默然,这确实是难办之事,难怪孟岷会犹豫不决,难下决断。 不过,中年文士毕竟是智慧过人之辈,良久之后,脸上神情就恢复了淡然。 “殿下,此人武力如何,以后可是会影响到你的大计?” “吾的大计还无需他出手帮忙!”孟岷脸上出现怪异之色,迟疑着说道,“此人关系之重大……远超先生现在所想,他甚至会牵连到整个蜀国的国运,否则的话,吾岂会进退维谷!” “什么?!”中年文士终于脸上变色,他本已想好了说词,但孟岷的话显然超出了他的预计,这下他不敢继续开口了。 “先生应该有了想法,不妨说来听听!”孟岷意味深长地看向中年文士。 “殿下,可能当在下今夜没有来过?”中年文士连连苦笑,很有一种作茧自缚之感。 “哈哈,先生说笑,现在才想着置身事外,可不是为臣之道!”孟岷捉狭地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先生刚才可是说过‘为主公排忧解难,乃是我等份内之事’,话犹在耳,不会已经忘了吧?” 中年文士窘然,叹了口气,斟酌着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却要殿下自己决断。若非要在下开口,那在下也唯有实言相告。” “先生请说!”孟岷肃然,抱拳一躬。 “在下对于武道并不了解,但也知道武学一道,心性极为重要。”中年文士眯着眼睛说道,“听殿下刚才所言,此人坚毅果敢,心性已定,而且今后武道成就必然不低。这样的人只怕旁人的影响极小,该他的依然逃不掉……” “此人躲过此劫,若是好事,一切休提!若是坏事,以殿下之能,莫还不能帮他重新变成好事吗?” “大善!”孟岷眼睛一亮,只觉漫天乌云顷刻散去。 蜀国王族对于仙武宗门的影响力微乎其微,但孟岷心中那人,包括他的第二个老师和一众师兄弟现在都还微不足道。 因此,孟岷可以帮上忙,就算提前六年,他也有办法让某些事情重回六年后的轨道。 “钟侗可在?”一念到此,孟岷再不犹豫,朝着门外喊道。 “属下在!”门外响起锦衣武士的声音。 “带那人来弘阳阁!”孟岷沉声说道。 “喏!”锦衣武士的脚步慢慢远去。 “殿下,容在下告退!”中年文士拱手说道。 他却不想再掺和进来,孟岷所行之事关系到天机。他知道的越多,反而害怕对孟岷不利,这时候应该当听不见看不到才对。 …… “殿下,人已带到!” 中年文士离去不久,门外就再次响起锦衣武士的声音。 “进来吧!” “谢瑜参见殿下!” 只见门外很快就有一个青年刀客步入大堂,这人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鬓发如刀裁,浑身英气逼人。他入室之后,单膝跪下给孟岷施礼。 孟岷扫了一眼他腰间所配长刀,却也不太在意。谢瑜供职的宫廷部门,确实可以配刀进入弘阳阁,除了面见蜀王和后宫嫔妃,在其他王子公主面前无需解刀。 “谢瑜,吾对你如何?”孟岷面无表情地问道。 “殿下待属下恩义深重,若有差遣,哪怕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谢瑜郑重地回道。 “赴汤蹈火倒也不必!”孟岷眼神微动,缓缓说道,“你明年夏季便要前往青城应试,吾现有一事相托……” “属下惶恐,殿下请直言!”谢瑜讶然,抬头看向孟岷。 “青城此次应试的武徒,吾有几人颇为看好。若是你在应试中遇上这几个人,可能诈败输给他们?”孟岷不动声色地从袖口取出一张名单。 “喏!”谢瑜先是微微皱眉,等接过孟岷手上的名单,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名单上面不过十余个人名,青城每次应试武徒皆有上万人,能碰到其中一人都算是缘分了! 何况,青城武试有好多场,就算运气不好碰上一个,输掉其中一场,对他能否进入青城都毫无影响。要真是连续遇见名单上的人,那谢瑜真算是祖坟冒烟了。 等到谢瑜告退而去,孟岷终于松了口气。 那名单上面除了一个名字,其余都是杜撰的,谢瑜也只会遇上这个人。谢瑜此次放水输给此人,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 因为以孟岷梦中所见,那人明年虽在谢瑜手下惨败,但等他一飞冲天之时,尽管从未找过谢瑜麻烦,但想要踩着谢瑜接近那人的武者,却多如过江之鲫。 ------------ 第六十六章 晋升气境 “砰、砰~~” 冯氏武馆的后院中传出中空的闷响,这不是擂鼓声,而是白崖在练习金刚大手印。 这门功夫尚未达到登堂入室的实战境界,但白崖已经等不及了。 从他答应冯扬,于半年后参加青城选拔开始,冯扬、董鸣两人就开始为他参谋准备。经过一番讨论,两位武师都一致认为白崖现在身负的武功还有缺陷。 若是只跟乌苏等人交手,混元铁布衫搭配十二形的龙虎双形、铁指功和毒龙腿功就已经足够了。但要参加大多是气境武者的青城选拔,白崖还欠缺威力巨大的杀手锏。 气境武者跟武馆的武徒不同,他们都有内气护身。 而白崖到时候才刚入气境,看似已经由外入内,但实际上身体还需要一个适应过程。他的主要攻击招法——龙虎拳融合的内气太羸弱,对气境武者不具备很大杀伤力。 尽管混元铁布衫能让他的防御能力达到一个很高水平,但有防无攻,那就跟当初的江阳陈木对上白崖一样,只能被对手慢慢磨死。 因此,冯扬觉得应该让他再修炼一门威力强大的外家功夫,他想让白崖从霹雳掌和摔碑手当中任选一样。 不过,白崖拒绝了! 他知道自己的悟性如何,半年时间只怕不足以让他将这两门新武功达到实战程度。何况,他身上不是没有杀伤威力强大的外家功夫,那就是金刚大手印。 白崖得到这门武功的时间,甚至还长于五断虎爪功。除了剔骨刀法之外,认真来说,这门武功才是他第一种修炼的武功。 金刚大手印虽说是外家功夫,但这门武功确实威力巨大,不亚于内家拳。 只是这门武功太难入门,对身体素质要求太高。白崖是直到圆悟禅师用禅语雷音触动舍利虚影,挖掘出身体潜能,这才将五种基础桩法入门。 在以往的实战中,他没有实际运用过这门武功,但仅仅是桩法练习,就已经助益良多,让虎形拳的催劲威力大增。若是能在明年夏季前,真正达到登堂入室的实战境界,那么杀手锏也就有了,不必从头学习霹雳掌和摔碑手。 只是现在练习金刚大手印还有一个难点,他尚未形成气脉,在练习当中发现勉强使用大手印的运劲法门,每次木桩的反震力都会让白崖的筋脉轻微受损。 幸运的是白崖现在一直在浸泡铁布衫的药浴,药物当中有修复皮肉筋骨的成分,让他勉强撑了下来。 “这小子若不能尽早迈入气境,这么练半年的话,手掌筋脉一定会留下劳损的毛病!” 董鸣远远站在房门前看着白崖,神情带着一丝懊悔。他当日只是兴奋于白崖的铁布衫进展,所以有些得意地跟冯扬炫耀,白崖可以提前去参加青城选拔。 这事他说过就忘了,他以为冯扬心里有数,根本不可能跟白崖提起这档子事情。 可没想到冯扬真说了,而且白崖还应承了下来。事到如今,董鸣也无法再改口,何况,他心中确实有那么一点想法,想让白崖去试试。 冯扬有私心,他也有。他当初跟冯扬提这件事情的时候,是怀着表功的想法,想让白崖多认一个蒙师。 董鸣的眼光不比冯扬差,只是他属于振武道场的客卿教长,没有争夺馆主之位的可能性。 况且,他的年纪已经大了,现在除了想多活几年,就是指望有徒弟继承自己的铁布衫。免得让这门相当于凝结了他一生荣辱的武功,就此跟他一起埋进坟墓。 现在董鸣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答应冯扬用烈阳芝交换铁布衫,应该让白崖多拜一个蒙师才是正理。 白崖关于铁布衫的进境,他都看在眼里。他和冯扬一样,都认为少年有机会迈入先天境界。今后能有一个先天强者学生,他会感觉这辈子没白活,起码比他自己多活几年更有价值。 至少去了阴曹地府,碰上当年教他铁布衫的游方僧人,董鸣可以自豪地说老子把你留下的功夫,教给了一个未来的先天强者,而且还是那小子的奠基功夫之一。 一念到此,董鸣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回身进房,将房门掩上,站到了浴桶前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 董鸣双手微颤,缓缓打开布包,露出了里面鲜红如血的烈阳芝。 “此物蕴有莫大生机,且至刚至阳,定能激发那小子的身体潜能,至少能让他提前数月迈入气境。有了内气的保护,那小子的手掌筋脉就不至于留下隐患。” 董鸣神情复杂,幽然一叹,“错乃是由某铸成,自该由某了结。当日那僧人传下功夫,却又不肯收某为徒,只言让某今后为它找一合适传人即可!或许此事由那时便已经注定……” 老教头佝偻了一下背,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猛一咬牙,将烈阳芝撕去三分之一,双掌一搓化为糜粉,撒进了浴桶。 烈阳芝的细粉入水即化,一股血色在水中迅速荡开,让浑浊的药水带上了隐暗的褐色。 “这份量应该够了,剩下的后两周再加进去!” 董鸣自语了一声,回身重新推开房门,朝着院中的白崖淡然喊道:“进来吧,水开了!” …… 一月之后! 白崖今日刚刚泡完药浴,忽然只觉浑身燥热难当,全身筋肉勃勃跳动,穴位胀痛难忍,顿时心头一惊。 “莫非是那个来了?” 他连忙盘膝坐好,闭目运起了混元外劲的法门。按照冯扬曾经教导过的那样,一遍又一遍地催动筋骨。就像是弹琵琶一样,有节奏地让全身肌肉按照某种规律跳动。 很快,他就只觉得那些胀痛难忍的穴位,一个个都宛如被扎破的气球一般,从内部涌出了一丝丝明显可以感觉到的热流。 白崖顿时大喜,这是内气外溢之相。 若是内气量足够,他很可能就会形成气脉。若是内气量不够,那么这些内气很快就会散于皮肉筋骨,逐步改善体质,以求武者下次冲击气境时,提供更多的内气。 想到这里,白崖越发急促地催动肌肉,让每个穴位溢出的内气慢慢汇聚融合。这些内气所过之处,每一处皮肉随着功法催动,都会同时加入很细小的一丝热流。 内气热流每过一段筋脉,都会消散一些,但又有其他的细丝补充进来,始终维持了一个平衡的局面。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白崖慢慢急躁了起来。 他能够感觉到内气热流后续乏力,皮肉中挤出的内气细丝开始衰退了。他的基础还是不够牢固,或者说他修炼的时间太少,身体改造不够彻底。 “难道要等下一次冲击?”白崖的心里逐渐冷却。 混元铁布衫的气脉网络极大,此时虽然有几条气脉已经连接上,但其他平时锻炼较少的身体部位尚有数处断点。若是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些已经连接好的气脉,必定会由于得不到补充而重新断开。 可就在白崖沮丧之际,他的膻中穴位置忽然涌出了一股强大的热流。 这股热流势如破竹,一路涌来不仅连接上了那几处断点,而且还将几条摇摇欲坠的气脉稳定了下来…… “噗噗噗~~” 白崖只觉浑身一震,身体内部忽然间荡开一股冲击波,好像台风一般将平时使力运劲比较滞涩的穴位都一冲而开,顿时忍不住臀部一翘,连放几个腥臭难当的臭屁。 “成了?!”白崖慢慢收功站起,眼中露出难以言表的惊喜,他比预计的早了将近五个月时间达到气境。 “不好!”他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屁股窜向房里的马桶。 虽然白崖已经收功,但是现在体内的改造却还没有停止。他现在只觉浑身燥热,不停有带着血色的腥臭汗水渗出体表,而且腹中绞痛,一股股便意直冲下身。 片刻之后,白崖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地扶着腰走了出来。房间里的味道太重口了,虽然拉得快脱水了,但他依然没法忍着躺在床上。 …… “你达到气境了?!” 冯扬听到白崖的回复,脸色有些惊疑不定,下意识朝房中坐着的另外一人看去。 不过,董鸣却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看都没看冯扬一眼。 冯扬微微皱眉,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学生的武功进境,他心中最清楚。 白崖虽然这段时间无比努力,但武道不是光靠努力就成的。天底下没有人能够一口吃成个胖子,白崖会提前数月达到气境,一定是董鸣做了手脚。 想到董鸣应该不会去害白崖,冯扬隐隐猜到了他的手段。 “如此便好!这样的话,你起码有五个月左右的时间来准备选拔!”冯扬深深地看了一眼董鸣,收拢起脸上惊容,回身缓缓坐下。 “嗯!”白崖咧开嘴,高兴地点了点头。 达到气境之后,他必定能够在选拔之前练成金刚大手印,而且有一件事情让他更加兴奋。他一直苦修无果的降龙伏虎三十二式,恐怕也可以入门了。 ------------ 第六十七章 自省 “嘭、嘭~” 偌大的院落当中传出犹如打排球般的声响,只见白崖和卢远两人拳脚相加,兔起鹘落,正斗在一起。场地边上则站着江吴和唐狩等人,观看两名气境武者的交战,对他们也有益处。 自从白崖晋升了气境,隔三岔五,他们便会来一场切磋。只是白崖成了气境之后,原本跟他差不多的江吴和唐狩已经被拉开了距离,也只有卢远能够跟他真正过招。 “这小子进境好快,没想到我们之中,居然是他第二个进入了气境。”江吴满脸郁闷,向着身边的唐狩诉苦,“他要是今年就进了青城,莫不成我以后还得叫他师兄?” “哈哈,这可是你自己不努力,怪不得白崖!”唐狩不由捂嘴,笑得花枝招展。 刚遇白崖时,他年仅十五周岁,因为月份较小,过了两次春节,已是十七,算是成人了。只是别的男孩年幼时俊俏,长大了总归会粗犷一些。 可唐狩却是越长越妩媚,艳如桃花,换上女装的话,出去逛街简直老少通杀。一众人里面,莫说姿色普通的江楠,就是天生丽质的卢清站在他身边,也感觉很有压力。 “你莫犯愁,白崖能练这么快,主要是他的武功适合龙虎根骨。况且,武者在气境阶段多待一年,少待一年毫无区别,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见江吴闷闷不乐,唐狩不再取笑他,柔声宽慰道,“我等家中长辈不是早已说过吗,后天四境,只有到意境和势境阶段,武者才会遇上真正的瓶颈。白崖今日领先,不代表我等以后不能奋起直追。” “你倒是说得轻松,称呼他师兄的人又不是你和卢远!”江吴郁闷地翻了个白眼。 唐狩笑而不语,事实上,他们三人与白崖不同,家中长辈早就给他们规划好了武道之路。就跟白崖前世那些重点高中一样,早早圈出了高考重点,只为了让他们能考上仙武宗门。 卢远过了两个春节,今年是二十虚岁。白崖本以为今年夏天会和卢远一起应试,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卢远考得是峨眉,而不是青城。 峨眉凌天阁要在明年秋季才会招徒,所以卢远其实还有一年多时间适应气境。 到了明年秋季,他正好处于气境的成熟期。若是还不能进凌天阁,也就不必再在成都浪费时光了。 不过,卢远落选的可能性很小! 卢远虽然和白崖同时进入气境,但武学底子不是白崖能比的。别看两人现在不分伯仲,但卢远若是真的跟白崖放对,三十招之内,白崖必败。 白崖对上卢远,尚未练成的金刚大手印倒不是最大缺陷。因为卢远现在的护身内气还不够强,虎形拳的杀伤威力已经足够大。 他真正的缺陷依然还在身法上,梅花五行桩毕竟是一种简易身法桩,而且白崖虽然已经到达登堂入室境界,但还不够对付卢远。 除非再给他一两年时间,将冯扬的阴阳八卦桩练到登堂入室境界。那样两人才算棋逢敌手,凭借混元铁布衫和金刚大手印,白崖甚至能有点优势。 换而言之,卢远只要稳固了气境修为,他在武馆的武徒当中,已经属于顶尖人物,有很大机会被凌天阁看中。 而江吴,他的基础很好,除了越人乌苏那种天赋异禀的变态,在武徒当中,他的身体已经是出类拔萃。 可惜江吴没有白崖那么多的机缘,晋升气境大概还需要一年时间。也就是说江吴的家中长辈,给他打造的机会是瞄准了青城派在三年后的选拔,而不是今年夏天。 至于最后一个唐狩,他晋升气境最为麻烦。因为他的身体从小就落下了病根,现在正借助药王谷的医道来调养身体。晋升气境至少还需要两年,而两年后才是药王谷的招徒时间段。 看上去唐狩似乎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其实也不然,药王谷选徒,武功不是第一位,反而更看重医道。 因此,就算唐狩两年后刚刚晋升气境,也没有任何关系。有唐家给他打下的医道基础,再加上在宝膳堂学习了三年,他进入仙武宗门的概率反而是最大的。 不过,武者总有争胜之心,何况江吴等人还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有白崖这个例子摆在眼前,他们难免都被激起了更强的斗志。 “砰!”院落中传出一声爆响,却是白崖与卢远正面刚了一记。 “不打了,你小子的手脚真够重的!”卢远呲牙咧嘴地甩了甩手,跳出圈子。 几人认识日久,却也没有再贤弟来兄长去,友情渐深,称呼也开始慢慢随便起来。 “谁叫你让我,教你长个记性!”白崖板着脸,朝卢远晃了晃拳头。 进入气境后,他们已经切磋过多次了,白崖哪里会不知道卢远在让着他。若是像以前那样围着他打圈,他的脚步肯定跟不上,还是负多胜少。 “呵呵,若是靠身法赢了你,那叫什么本事!我俩都刚入气境,自然该多动动筋骨!”卢远笑道,“走吧,清妹和楠妹就要逛街回来了,我们等会一起去吃饭。” “你这个做哥哥的……”白崖闻言摇头,笑骂道,“清妹和楠妹将来也要进宗门的,怎么不督促一下,任由她们整天逛街闲玩?” 听到白崖此言,卢远和刚聚拢过来的江吴、唐狩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哦,对了,你一向不关心这等俗事,难怪会不知道……”唐狩忍不住笑道。 “不知道什么?”白崖瞪了瞪眼,“快告诉我,不然等会找你切磋!” “你呀……以后受伤了,别再找我!”唐狩气结,伸手点了点白崖,摇头叹道,“你不会不知道宗门女弟子的考核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吧?”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难道她们已经确定能进青城和峨眉了?”白崖奇道。 “虽说不是歧视女子,但武道之路起始,女子的身体基础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男子的,这个差距直到意境方会慢慢缩小!”唐狩笑着解释道,“每年应试仙武宗门的女弟子,数量最多只有男武徒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所以仙武宗门就大开方便之门?”白崖好奇地追问道。 “不错,以青城为例,每年招徒的时候,男生皆有万人左右,女生则每次都不足千人。男生最后的录取比例差不多是十分之一,而女生被淘汰的比例则最多都不会超过三成!” 唐狩神秘地笑道,“类似卢清和江楠两位妹妹的武道修为,几乎板上钉钉会被录取。” “这是为什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白崖傻眼,他们男人打死打活为了一个入门名额,却抵不过性别歧视。 “因为武者也是人啊!”卢远忽然叹气说道,“你该不会以为青城山上的那些武者,都要出家当和尚道士吧?” 一番话解释下来,白崖终于恍然大悟。 武者也是人,也是要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 只是武者大多眼光极高,普通女子不入眼界。别说先天强者,就是意境武者也已经具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武力。在武者眼中,普通人就跟蝼蚁一般脆弱无力。 物以类聚,猛虎与猫十分相像,但猛虎怎么可能会娶猫为妻,最多也就是玩物而已。 除非像冯扬这样放弃武道晋升,否则宗门武者很少会去娶一个世俗女子为妻。 因此,少数不多的女武者才是男武者最理想的道侣,若是仙武宗门不对女武徒大开方便之门,难不成真让派里的男武者都做单身狗吗? 每次招徒,将千名女武者刷落三成,都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措施了,不可能再降低录取比例。 …… 从卢远那里回来,白崖再度多了一丝危机感! 他进入气境已有两月有余,剩下的时间不足三个月了,但他在切磋当中,依然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卢远直到十八周岁才迈入了气境,可见他的武道资质并不出众,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而且入门时间还要再向后推移一年多。 白崖若不能击败卢远,又如何在三月后的青城选拔中脱颖而出? 想到这里,白崖有些心浮气躁,取出芥子袋,想要取出降龙伏虎雕像修炼。如今他也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了! 只是他的手刚伸进芥子袋,就瞳孔一缩,看着一物有些愣神,那是圆明禅师帮他补全的无名心法! 这本心法只是精神系修炼术,用于帮助佛门弟子入定,排除戾气杂念的禅功。 “我当日立誓,以不练为练,以此书为镜,来坚定武道之心。但现今碰上困局,居然想着用降龙伏虎神功做救命稻草,岂不是有违初心?” 白崖心神巨震,慢慢将手从芥子袋里伸了出来,在床榻上盘膝坐好,闭目静思。 “武道之路艰难,我早就知道这点。与卢远等人相比,我其实是有优势的。我不是一个少年人,而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除夕那夜,本就不该勉强答应冯扬,可即是错了,那就不能一错再错。” 白崖心神渐定,脑中为之一清。 “我这具身体不过十五周岁,就算此次选拔未过,一样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冲击武道,何必急于一时。这应该是前世虚夸浮躁、急功近利的毛病在作祟,可谓是心魔! 心魔不除,武道难进! 此次选拔,我只需尽力而为即可,成与不成皆看天意! 况且,我身怀摩伽勒尊者的宗师级别神功,就算没进青城,难道接下来的六年时间就会荒废掉吗?难道没有青城派的教导,我就失去了武道追求?” 在一遍遍的扪心自问之下,白崖只觉心头轻灵,杂念戾气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再度恢复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平静心态。 ------------ 第三卷 青城门徒 ------------ 第一章 青城 “白兄弟,祝你马到成功!”卢远带着江吴等人朝白崖拱了拱手。 白崖点头,还了一礼,回身朝后方的冯扬和董鸣二人走去。 今天已是神州历4702年六月十九日,白崖十五周岁半,十余天后就会迎来青城派的武徒选拔。 不过,这种武徒选拔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必须得到参试名额。振武道场作为青城的外围武馆,自然是有这种名额的。 只是振武道场这一届的武徒有些惨淡,并没有太出色的人选,所以冯扬毫不费力就帮白崖拿到了一个名额。作为白崖的教长,冯扬和董鸣会亲自将他送到青城山,并成为其担保人。 在白崖前世,青城山距离成都不过数十公里,但在这个世界,这个“咫尺之遥”就变成了数万里,可是依然还属于“邻近”的范畴。 青城山与成都之间有传送阵可以借助,十来天时间足够赶到武徒报道的会场。 久违的一阵恍惚后,白崖三人出现在了一片空旷的场地上,这是青城派自己设立的传送点。 这个传送点处于数百米高的崖顶平台上,它不是由兽骨符阵组成,核心仅仅是一块翠岩。这块翠岩通体碧绿,高约三米,表面镌刻着无数复杂的符文,像是一整块巨大的翡翠。 这里的崖顶平台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地面以青石板铺就,位处群山之中。周围望去,到处都是青山翠峰,景色怡人。 崖顶平台的边缘有石栏防护,见到白崖几人从传送阵出来,一个面带笑容的青衣小厮朝三人迎来。 “三位可要乘坐悬车!” “不错,送我等去青石峡庙场!”冯扬将一块碎银递给小厮,说了一个地名。 “好嘞,三位跟我来!”小厮将碎银收进随身的布袋,带着三人朝崖边走去。 来到崖边,白崖这才看见这里排列着一种类似于前世空中缆车的箱车。 这车子的顶部像缆车一样被吊在一根粗大的铁索上面,铁索横空而去,略显倾斜地通往崖顶下方,只是周围山峰叠嶂,遮挡了视线,白崖却是看不清它的另外一头在哪里。 等他们上了悬车,车外的青衣小厮不知拉动了什么机关,悬车轻轻一震,便朝着下方滑去。 白崖好奇地扒着车窗朝外面看去,只见群山间依稀分布着一些村落,徐徐炊烟冉冉升起。村落的空地上还能见到黄口小儿玩闹嬉戏,猫狗斗趣。 “接下来这些日子,武徒万人齐聚青城,不会影响到他们吗?”白崖好奇,指着下方的村落问道。 “不会,他们大多都是普通人,除了少数青城强者的后裔,基本连青城仙门的存在也是不知。”冯扬摸着长髯笑道,“万名武徒虽然不少,但分了好几处考试,却影响不到他们分毫。” “青城山绵延万里,区区万人算得什么?”董鸣也忍不住笑道,“何况,青城派每年的这个时候,很多道观都有组织庙会和庆典,普通村民见到我们,也只会当做山外来观看庆典的游客。” “先生,听说振武道场还有其他武徒参试,我们还需不需要跟他们汇合?”白崖想起一事,再次开口问道。 “没有必要,他们会有自己的蒙师带领。何况,进了考试场地,就再无振武道场一说,他们都将是你的潜在对手!”冯扬摇头笑道。 白崖点头,不再询问,转头看着窗外的青城山。 他曾经见过绵延千里的云龙岭,可谓巍峨秀丽,山势如龙。但与这青城山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青城山呈西北至东南走向,主体跨度六千余里,加上附属山脉,浩浩荡荡称为万里青城。现在入目之处,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诸峰环峙、状若城廓。 万里疆域差不多已经是白崖前世大半个亚欧大陆的跨度,生活在青城山两头的世俗民众,可能终生都见不到另外一头的“乡邻”。 如此广大的疆域,带给了青城无数玄幻瑰奇的锦绣风光。 这里有白雪皑皑,终年冰雪不化的千丈绝顶;有深入山腹地下的神秘溶洞;有飞鸟难渡的陡峰山涧;有迷雾叠嶂的阴暗沼泽。 这片山脉集天地之钟秀,为人间之仙境,无愧于天下有数的洞天福地! 青城山绝大地方都属于青城派驻地,不过,青城为道门,并未插手世俗政务,山下大部村落依旧归于蜀国朝廷管辖。 只是与云龙岭的金刚寺一样,青城山内部大多有阵法隔绝,普通人很难进入其中。山脉外围的一些道观也仅仅是供人拜祭三清六御、九霄神道所用。 白崖此次武试也只能进入青城派的外围山脉,而无缘一睹青城真容。 “白小子,到了报名处,某和冯扬便要离去,你可记清了我等之前的嘱咐!”董鸣到了青城之后,心思有些不宁,话语也唠叨了起来。 “董教长放心,我自小一人生活,省得怎么做!”白崖点头答道。 “莫再叫教长,叫先生吧!”一直闭目休憩的冯扬,忽然语出惊人,“董老头教了你这么久,怎么也当得起蒙师之称!” “冯扬,你小子岂能当老夫是毁诺之人!”董鸣豁然站起,须发皆张,对着冯扬怒目而视。 “白崖,你可知自己为何会提前半年晋升气境……” 只是冯扬却没有理会董鸣,缓声将自己与董鸣当初关于烈阳芝的交易说了一遍。 “你能提前晋升气境,必是董老头将烈阳芝用在了你身上!”冯扬笑着解释道,“这老鬼虽然做事不地道,此番却是用命给你换的修为,如此一来,我二人当日议定的交易也就算作废了!” “老夫……老夫哪里做事不地道了!”董鸣又羞又恼,老脸有些发红,气呼呼地看着冯扬,只是声音却是越说越轻。 他知道瞒不过冯扬,却没想到中年武师会在这个时候揭破,以他的城府都一时乱了分寸。 白崖恍然,当下便在这悬车里,毕恭毕敬地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先生厚爱,白崖受之有愧,今后定将铁布衫发扬光大,使之不辱先生教导。” “唉,起来吧!”董鸣默然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这也是老夫自作自受,若不是我当日口无遮拦,你也不必以十五岁幼龄就上这青城山……” “此事某也有错!”冯扬苦笑着说道,“白崖,你且听好。此次武试,只需尽力而为,切记不可勉强。以你之勤勉,进入青城乃是迟早之事,实在不急于一时……” “小子知道,尽力而为便是,武试时若不能取胜,必定退一步海阔天空!”白崖点头应下。 三人说话间,悬车慢慢接近了地面,只见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峡谷。 峡谷内部平平整整,后方是一座七层的华丽大殿,前方是由白玉石砖铺就的一个大广场。此时,广场上人头簇动,热闹之极,已经有很多武徒进入了此处。 “到了!”三人停下了商谈,朝外面看去。 悬车下到地面后,却是停在了峡谷的外面。在峡谷门前,正有一条长龙也似的队伍在排队报名。 冯扬带着白崖排到队伍后面,大约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他们。 因为来青城报考的武徒全有担保人,又或是各地武馆推荐而来,所以报名程序很简单。 “振武道场,白崖?”负责登记武徒的人是一个年老的夫子,他抬头看了看白崖,便接过冯扬已经准备好的资料白娟,随手将一块木牌递给了白崖。 这木牌显得十分沉重,正面刻着一七五三几个数字,反面是一幅青峰山水图。 “这是青城特有的钟灵木制成,外人无法假冒!”见白崖看得仔细,冯扬便笑着解释了一句。 报名完毕,白崖便要独自进入峡谷,冯扬和董鸣两人不能入内,这就必须回去了。 两个教头再次叮嘱了一番,便欲转身离开。 “且慢!”白崖目光闪动,忽然开口叫住了两人,“两位先生对小子恩义深重,我却有一事不能再隐瞒下去!” “何事?”冯扬和董鸣诧异地对望一眼。 “小子姓白名崖确实不假,不过,我本来却不是云龙岭人!”白崖微微垂目,他已经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将真实身份告诉两人。 青城派不同于振武道场,冯扬以前查探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不代表青城派也不行。 武试之前说出来,还有挽回的余地。若等到武试之后,万一白崖身份暴露,说不准冯扬和董鸣就会受他牵连。这就不是白崖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你的身份有假?”冯扬和董鸣何等精明,立刻领会到了白崖的意思,顿时各自眉头一紧。 “一年半以前,秦国凉州的陇西郡曾遭遇过一场百年难遇的洪灾,不知两位先生可有听说过?”白崖垂眉低眼,缓缓说道。 “自然是听过的,莫非你是那场洪灾的遗民?”冯扬和董鸣松了口气,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太一样,但与我确实有点关系!”白崖目光闪烁,轻声说道,“我当时就在陇西郡的狄道城,而且还杀了几个人!” “杀人?”冯扬和董鸣对视一眼,脸色都有点古怪。 “以你的年纪,那时候应该还不满十四岁吧?”董鸣语气怪异地调侃道,“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虽说当年是个绿林大盗,十四岁的时候可还真没见过血!” “那场洪灾惨绝人伦,陇西灾民在狄道城外尸骨盈野,我等倒是听说过的。”冯扬摸着长髯,肃然说道,“那样混乱的世道,杀生求活倒也情有可原……” 听到两个老师自动为他找借口,白崖心中微微感动,只是…… “小子杀得人是几个做官的!”白崖偷眼看了看冯扬和董鸣,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官位有点大……” “杀官?你杀了秦国的官吏……就你?” 董鸣咧嘴一笑,只是他很快就想起了什么,慢慢瞪圆了眼睛,嘴巴越张越大。 同时,他旁边的冯扬也想到了,顿时脸色剧变,手掌一颤,硬生生捻断了几根胡须。 “断头侠怒人断头,飞升台焚官飞升……”董鸣瞠目指着白崖,手指微抖,“你小子就是那个,那个……” ------------ 第二章 虎卧山岗 “慢着,慢着,慢着!先别听信这小子的一面之词!”冯扬一把勾住董鸣的肩膀,拉着他朝边上走了几步。 两人一边低声商量,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白眼。 我可是你们俩的学生,用得着这么背着我商量吗?白崖哭笑不得,隐隐有点后悔告诉他俩真实身份了。 那两人商谈了片刻,终于回身审视着白崖。 “咳咳,某且问你,你来武馆应试时,乃是和江吴等人一起……” “半途遇上的!” “那你怎么会有云龙岭的户籍证明……” 这个问题白崖其实不想回答,因为牵涉到了慧难和圆明等人。 不过,想了想慧空那件事情似乎没什么可隐瞒的,《楞严经》已经在金刚寺,一本佛经反正也没人窥视。于是,他便将石羊集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冯扬和董鸣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知道狄道城的事情,但石羊集距离成都实在太远了,他们可没有听说过石羊集小愣棒的故事。 “原来你小子一直就是杀人放火的行家啊!”董鸣的嘴角抽了抽,眼神有点茫然。 “还没问完,插什么话?”冯扬恼怒地拍了一记董鸣,想了想又问道,“某记得当初传言中,那个狄道城的血面人自毁容貌,这才刺杀成功……” “金刚寺的僧人给了我一些疗伤药物……”白崖叹了口气,随着这两人越问越细,他又被勾起了当初的回忆。 “老夫对此好像有点印象,这小子刚开始浸泡药浴时,脸上经常会浮现出一条红印,直到半年后才慢慢消退掉的……”董鸣挑了挑眉,咕哝着说道。 “那你以前怎么不说!”冯扬回身又拍了他一记。 “冯小子,你再碰老夫,我跟你没完!”董鸣怒目而视,“我怎么知道他还有这么一出事情!” 冯扬和董鸣面面相觑,沉默了下来,他们开始相信白崖的话了。 “狄道城那人用的是刀,不是虎形拳!你……”冯扬想了半天,终于讪讪然地问道。 “这简单!”董鸣弯下腰,从绑腿上抽出一把尖刀,扔给白崖。 “小心了!”见白崖接刀在手,董鸣忽然脚尖一扫。 “啪”的一声,地上一块碎石电射而起,砸向白崖的面门。 白崖一刀在手,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冯扬和董鸣两人面前忽得亮起一片银光,待到刀光敛去,碎石已然不见,白崖身前却多了一层石粉。 劈了碎石,白崖反手收刀于背,看上去神情有些懒洋洋,但董鸣和冯扬两人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涩,这下可以确定无疑了。 “虎卧山岗,爪牙深藏!”董鸣回头朝冯扬苦笑,“老夫本以为收了头幼虎,哪知道竟然是条过江龙!” “你都瞒了这么久,为何现在要将真实身份告诉我等!”冯扬却宛如未闻,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崖,“可是怕青城查出你的身份,会牵连到我等?” “嗯?你这小子居然看不起我俩!”听到冯扬的话,董鸣一愣,立刻回过味来,顿时一阵恼怒,“老夫和冯扬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 “不是,不是!”白崖连忙摆手,这话他可不敢认,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子以前不说,只是怕麻烦缠身!现在既然要进青城仙门,恐怕不能再隐瞒下去,所以先告诉两位先生!” 白崖穿越日久,现在慢慢开始搞清楚这世界民众的普遍想法。 这些人的脑回路跟前世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大多数人都将重诺守信看得很重。而武者又是个中翘楚,有些人宁愿抛头颅洒热血,也不会出卖朋友。 冯扬和董鸣虽说有时候会有私心,但除非白崖自愿放开这个秘密,否则他们是死也不会说的。 因此,白崖现在主动说出来,并隐晦表示无需两人帮忙隐瞒。这样以后青城派问起来,才不至于牵连到两人。 冯扬和董鸣互望一眼,心中有些感动。他们明白白崖为什么已经瞒了这么久,现在却肯主动坦白,无非就是怕两人以后不好对青城交待。 “你且去吧,我等知道该如何行事!”冯扬无奈地挥了挥手,将白崖赶走。 见到白崖走远,冯扬和董鸣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而笑。 “呵呵,此番就算得不到馆主之位,某也心满意足了!” “哈哈,老夫做了半辈子的大盗,临死前居然收了一位大侠做学生!” “你以后少喝点酒,省得酒后口无遮拦……” “嗯嗯,老夫回去这就把嘴缝上,等到白小子咆哮山林之日,再跟人好好吹嘘一番!” …… 白崖跟两人说清了真实身份,顿感浑身轻松,拿着木牌走进了峡谷。 此处峡谷口小肚大,里面地方很广。 白崖粗略一看,这里虽然聚集了很多武徒,但似乎没有万人之众,心想应该还有其他地方给分流掉了。 他也不跟其他武徒攀谈,只是找了一处空旷地方静静等候。 约莫一个多时候后,峡谷上空忽然多了一个声音,音调不高,但宛如就在耳边响起。 “此地已报名结束,诸位武生请排队进入大殿,次第进行传送,莫要扰了队伍秩序。” 原来这里还不是考场啊!白崖挑了挑眉,随意找了一队,跟在众人后面等待进入大殿传送阵。 片刻之后,他再度被传送到了一个新地方。 此地是一处山边城镇,不过显得很热闹,到处都是酒肆、青楼、茶馆和赌档,还有不少戏场。 因为青城武试还要等十天左右才会开始,所以白崖等人被带队的青城武者安排到了几家大客栈里面。 青城派带队的武者只说还有很多武徒要从外地赶来,所以不得不让他们等上几天。 同时,白崖发现原本青石峡的武徒又被分流了,此地城镇大概只剩下了四五百人,一起住几家大客栈,倒也不显得拥塞。 他住的“凤来客栈”十分之大,大约住了一百多人。 客栈当中有一个大院子,大概是为了照顾他们这些武徒,所以院中放了很多木人桩、沙包、石锁等练武器械,倒是不会让他们连个舒展筋骨的地方都没有。 白崖随意问了一些隔壁的武徒,发现他们跟自己一样,并不清楚青城派的用意。 按照大家的想法,就算要等人,似乎也应该避开世俗城镇。青城山这么大,难不成还找不出来住人的地方。 怀着忧闷的心情,白崖只得在客栈中静候。 他倒是很习惯这种生活,虽然身边现在没有教头,也没有卢远等朋友,但他前世本就是一个宅男,每天照样吃饭练功,不消两天连之前郁闷的心情都消散掉了。 不过,同住在客栈里的其他武徒却是等得心浮气躁。刚开始两天,他们还能坚持着在院子里练练功,可等到后面几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们都是年轻人,一起住了几日,都认识上了一些朋友,开始结伴在城镇里游玩。 这其中的大部分武徒,基本都有自控能力,只是稍稍排解一些忧闷的心情,黄昏就会回客栈。 但也有一些武徒心性太过跳脱活跃,平日里又只靠师傅拘束。这时候头上没了金箍圈,慢慢就失去了自制能力,开始流连于酒肆、青楼和赌档,甚至于彻夜不归。 白崖一直在冷眼旁观,作为一个心理成熟的成年人,他此时已经隐约领悟到了青城派的“阴险”用心。 青城武试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有武徒敢怠慢。 白崖现在想起来了,他跟冯扬来之前,对方确实说过武试在十来天之后开始,但从未跟他提起过报名截止时间。 以他当日在青石峡看到的状况,只怕参加武试的武生,都已经在老师的带领下过来了。就算有些武徒要从其他州郡赶过来,应该也不会太晚。 否则,你还想让青城派的武者一直等在那里? 即便如此,青城派却依然空出了十余天时间…… 如果白崖猜得不错,只怕武试早就已经开始了,而这第一关就是……心性! 想通了此点,白崖更加小心谨慎了。 除了用一个下午时间逛了一圈城镇,看了一场杂剧表演。其他时间全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按照平时的节奏,吃饭、睡觉、练功,连跟其他武徒攀交情的时间都省了。 谁知道十天之后,这帮人还能剩下几个! 九天时间匆匆而过,到了第十天,开始带他们来小镇的青城武者终于又出现了,将客栈里的武徒重新召集了过来,说是要前往真正的应试场地。 不过,白崖警觉地发现客栈的武徒少人了,而且起码少了两成多。 这帮倒霉蛋! 白崖不由暗自摇头,这群武徒回去后,肯定会被老师臭骂一顿。像他这种年纪的还好,起码六年后还有一次机会,但年纪稍大点的武生,只怕已经断了青城之路。 苦练五六年,连擂台都没上,就已经被刷落!再以他们的那点自制力,青城就算网开一面,这些人恐怕也没信心再晋升意境,还不如就在世俗找个工作。 求道之路何等崎岖!白崖叹了口气,跟上前面稀疏了不少的队伍。 ------------ 第三章 雪岭测试 从山边小镇出来,众武徒被传送到了一个新地方。 此处是一座雪峰山脚下的空地,在众武徒面前的是一座巍峨雪山。 在白崖前世,益州蜀地四面环山,西方就是青藏高原,盆地被山脉群团团围住,因此气候温暖。加上青城山海拔不高,最高峰老霄顶也不过一千两百多米。 故而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被誉为“青城天下幽”。 然而,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 益州蜀地比白崖前世大了无数倍,盆地的困龙之锁还在,但却锁不住温暖气候,四季轮换正常。而青城山在数千年来的天地大裂变中,也慢慢绵延成了一条万里青龙。 如今的青城山多有数千米,乃至上万米高的雪峰绝顶。眼前这座雪峰,似乎就是其中一座。 这座雪峰形状极为怪异,就好像一个漏斗反扣在地面上。 下面三分之一的山峰坡度平缓,山上草木郁郁葱葱。到三分之一山腰处,地势则会突然变得陡峭,宛如漏斗的尖端,几乎是直上直下,覆盖了厚厚白雪的擎天柱。 “此峰名为雪岭顶,正是尔等武试的第二关!等本座讲完此关要点,尔等便可决定是否闯关!” 就在众武徒抬头观望之际,靠近山脚的一处悬崖平台上出现了一名青衣武者。他对着面前七八千名武徒款款而言。语调不高,但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尔等现在大体都已猜到,早先的十天就是第一关的心性关!”青衣武者背着手,冷漠地说道,“不过,那关被淘汰之人,未免就不是运气,因为接下来这一关叫做生死关……” 随着青衣武者的讲述,众武徒终于确定这一次青城派没有耍花样,而是真真切切想要他们去爬面前这座雪山。 听到这里,众武徒有很多人开始面露喜色,跃跃欲试。在他们看来,此山再高也不过万米,他们努力一把只怕一天就能跑上一个来回,实在是微不足道。 不过,也有很多人面露凝重,白崖就是其中一个。 白崖以前没有爬过雪山,但他前世可看过不少有关珠穆朗玛峰登山探险队的新闻。当初华国队登顶成功,他好像还看过一个纪录片。 他不记得珠穆朗玛峰有多高了,但应该没有超过万米高度。 事实上,白崖隐约记得所谓珠峰登顶,并不是直接从山脚开始算的。而是先上四五千米,然后探险队会在山腰建立起数个营地,最后才开始冲击峰顶。 这些探险队装备齐全,普通登山装备不算,他们还会携带帐篷、低温燃油、电台、药品、氧气、肾上腺激素等等探险装备。 尽管如此,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之前,攀登珠峰依然是一件九死一生的巨大冒险。 无数登山探险家在珠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上去十个死掉九个,唯一活下来的还是半山腰就直接下来的。 直到六十年代以后,后来者的装备越来越好,并且吸取了前辈们的失败经验,珠峰的牺牲者数量才开始慢慢下降。 到了二十一世纪,珠峰已经跟白娘子一样,躺在了无数法海脚下,快成公共汽车了,谁都能上去刷一下脸。没上去过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登徒子,哦不,登山探险家! 可问题是他们这帮武徒没有登山装备啊! 别说氧气罐、燃油和肾上腺激素,他们连最起码的帐篷都没有,而且缺乏登山经验。 众武徒都太乐观了,即便他们都是气境强者,可那个青衣武者一点都没有说错,这依然是一道生死关! “噤声!”见到山脚下的武徒开始喧哗,青衣武者脸色一沉,声如炸雷,震得众人耳廓嗡嗡作响,山脚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青城武试三关,没有一关是容易的,尔等如此轻忽,上山只会送命!”青衣武者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雪岭顶作为武试关卡,从某五十多年前进入青城,一共有过七次。每次通过者不足五成,半途而废者四成,还有一成,呵呵……” 青衣武者这一句“呵呵”,让众武徒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眼神开始转变了。 见到众武徒终于认真听他说话,青衣武者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欲过此关也很简单,并不要求你们直接上到峰顶,只要求你们从山峰上面采摘下一朵雪莲之花!” “雪莲花性喜酷寒,以雪髓为食,每三十年一开花,结出三至七颗雪莲子。”青衣武者眯着眼睛笑道,“因此习性,越往高处走,找到雪莲花的概率也就越大。若是尔等能到雪峰之顶,那便能看见满山顶的雪莲!” “雪莲花的莲子为至阴至寒之物,乃是一味武道圣药——雪莲丹的主材,对提升气境修为有极大好处,可谓千金难买。”青衣武者缓缓说道,“采到雪莲花的武徒,只需将花朵交上,莲子尽归尔等所有。” “我等可能多采几朵雪莲?”武徒们听得双目发光,站在石台附近的一些武徒顿时高声叫喊道。 “当然,尔等能采多少都归自己,便是将峰顶雪莲一网打尽,青城也绝无二话!”青衣武者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淡然说道。 白崖听得心中一寒,顿时明白自己肯定上不到峰顶,或者说凭气境武者就不可能上到峰顶。 这应该是青城派数千年测试下来的结果,要是有武徒利益熏心,敢冒险冲顶,只怕必死无疑! “不过,以你们的修为很难到达峰顶,故而最好不要轻易尝试!”仿佛觉得刚才说的有些不妥,青衣武者想了想,又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此外,若是尔等在山上实在无法坚持,那便用火折子点燃手中的钟灵木牌。钟灵木产生的烟有一股异味,能轻易传出千里,青城自会有人来接你们下山!” 听到还有救助的手段,白崖和很多武徒都暗中松了口气,毕竟他们能渡过心性关,很多人还是很沉稳的。 正如青衣武者之前所说,那些心性不够沉稳的武者,没有过来也是一件幸运之事。 或许这也是类似冯扬这般的老师们,从不提醒学生怎么渡过心性关的原因。 生死面前不容儿戏! 帮学生就是害学生,青城派用最严厉的手段杜绝了作弊。 “只是青城虽有救助你们的手段,可一旦求助,那么报酬就是你们身上所有的雪莲花和雪莲子!”青衣武者说得理所当然,但某些武徒一听,马上就打消了一些不必要的心思。 “另外,就算有求助手段,此关历届依然会有将近一成武徒陨落山上,只因此雪岭顶还有五害存在!”青衣武者说到这里,脸色也凝重了一些。 “这第一害乃是睡眠,此时虽是夏季,但山上夜晚极冷。历年都有武徒会不知不觉冻死,故而你们一定要注意保暖……” “第二害为薄冰,此峰险峻,山上山涧极多,但大多数都被冻上了薄冰,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尔等一定要边走边查探,若是不小心踩碎山涧上面的覆雪薄冰……那就神仙难救!” 白崖听得毛骨悚然,这东西要怎么查探,完全看运气啊!周围一看,其他武徒脸上也是心有戚戚,显然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不过,青衣武者没空理会他们的小心思,继续说道:“第三害为雪崩,你们到了山上,切莫高声叫喊,互相串联。否则万一引动雪崩,施救人员没赶上,那就……” 白崖微微挑眉,说到串联,他似乎可以跟其他武徒一起走啊!大家一起走的危险就小多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总有人会发现山涧地形。 “第四害属于长年生活在山上的各类雪兽,有猛犸、雪猿、晶蛇、冻蚁等等,其中猛犸、雪猿的领地观念很强,尔等只要小心避开就是。但若碰见群居的晶蛇、冻蚁,那就有多远逃多远……” “最后一害吗……是人!”青衣武者说到这里,忽然嘿嘿一笑,“尔等在高处采到雪莲花以后,记得离旁人远一点。否则被人抢夺了事小,再被杀人灭口的话,那就不值当了!” 你妹啊,这都行! 刚想跟人组队的白崖目瞪口呆,心说你们这也不管吗? “我等也没法管啊!毕竟武生太多,本座手下可没那么多帮手看着!”青衣武者好像听到了白崖的心声,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摇了摇头,淡笑着提醒道。 “只是杀人夺宝的武徒一旦被本座,或者其他青城武者逮到,那必然是会给予严惩的!杀人者死,夺宝者驱逐下山,永世不得再考!” 白崖听得心中半凉,他忽然明白过来,这肯定又是夹带了心性测试。 青城武者绝对有法子监控整座雪峰,否则以青衣武者刚才所说的五害,历年历代哪会只有一成武徒陨落,死掉七八成都有可能啊! 青城是道门,怎么可能会允许同门相残,可偏偏青衣武者却隐晦暗示大家可以出手抢夺别人的雪莲花,这没有严密监控可能吗? 别说青城,就是以前的血刀门,王鹏都警告过他,在世俗杀人炼心没什么,却不能同门动刀。 仙武宗门收徒弟是为了传承,想要体验丛林法则,让徒弟到江湖上历练就可以,哪里需要同门相残,就算邪门魔宗都不会这么干。 师兄提防师弟,老师害怕学生!这宗门还能有凝聚力吗?把徒弟教起来干什么,怕自己丛林得不够快? 难怪王鹏以前念念不忘心性二字,难怪慧难曾说宗门收徒,心性最重,资质第二! 青城武试三关,虽然还不知道第三关的内容,但前二关对于心性的考验已近严苛之极! 第一关刷掉了心性不成熟的武徒,这第二关则是要刷掉心性歹毒之辈! ------------ 第四章 雪峰之上(一) “咯吱,咯吱!”白崖漫步走在林间,一边走,一边时不时抬头观察周围环境。 在两个时辰之前,八千余武徒终于开始朝着雪峰进发了。 八千多人的队伍不可谓不大,若是起步晚一点,站在山下便能看到漫山遍野拥簇的人头。 然而,等白崖上山时,他只走了两个时辰,就发现自己身边没人了。雪岭顶山脚的茂密丛林像一头巨大的魔兽,将所有人都吞噬了进去,再无半点踪迹可寻。 走了一会之后,白崖浑身发热,很有一种脱光上衣,光膀子爬山的冲动。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青衣武者没有提过雪岭顶山脚的情况,但此山渺无人烟,这里的毒虫蚊蚁必定很多。 白崖的铁布衫能抗刀剑,却不一定能挡住毒虫蚊蚁的叮蛰,有些毒虫的口器堪比王陵的金针,除非白崖时时刻刻周身布气,不然皮肉肯定要受苦。 出于这种想法,他不仅没有脱衣服,而且还多加了一件。同时,将袖口和裤管扎紧,避免让毒虫溜进来。 白崖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林间跋涉,一边思考着上雪山的事情。 此次应试的时间有一周,在此期间,他只要找到一朵雪莲花就可以。只是在上山之前,有两件事情,他必须先解决。一是食物的来源,二是休息的问题。 幸运的是他来之前,身边的芥子袋里就有一些炒面和肉干。这不是冯扬给他准备的,而是他自己考虑到武试可能有好几场,准备在间隙期补充体力的。 不过,这些食物毕竟不太多,他练习硬功之后,胃口又大,省着吃也就只够一天。而他在山上找寻雪莲花,弄不好三天还搞不定。万一出现这种情况,他就要挨饿了。 而休息的问题更严重,雪峰到处都覆盖了冰雪,很难找到天然洞穴躲风。 他目前只想到了两个办法,一是学前世看过的影视剧,在雪地上挖个冰屋出来,然后以冰屋为中心找寻雪莲花。 不过,他对此心中没底,因为手头没有工具,挖出来的冰窟窿要是不结实,那他晚上睡觉,说不定就会自己挖坑埋自己,死得不要太憋屈。 二是抢雪兽的巢穴,例如中等体型的雪猿,它们宿身的洞穴肯定适合自己。只是雪猿属于家族性生物,而且也不知道具体实力。 如果这种雪兽有前世棕熊的战斗力,那他肯定没办法一次对付好几只。 不解决这两个问题,上山了也是白搭,最终肯定会捱不住向青城武者求助。 “嗷~~”就在白崖苦恼之际,一声狼嚎远远传来。 “操,我真是傻了,居然放着眼前的宝库都没有想到!”白崖听着狼嚎,忽然两眼冒光,“雪岭顶上部三分之二是雪峰,可下面三千多米的山脚不是啊!” “这里没有普通人居住,野生动植物多得要死,我一个气境武者居然会担心没吃没穿?传出去只怕会被冯扬等人笑死!” 白崖拍了自己一巴掌,苦笑着自语道,“看来这一关还考验武徒的临机应变能力,我说呢,青城为什么不将爬山的起始点设在三分之一山腰处,而设在最底下的山脚。 这分明就是给我们留了取材的窍门,要真是傻乎乎直接爬雪峰,那估计十有八九会被淘汰出局。” 想到这里,白崖再不迟疑,纵身朝着刚才传出狼嚎的地方奔去。 …… 两天之后,白崖终于走出了山脚的丛林,看到了面前的巍峨雪峰。 这两天来,他的芥子袋里塞满了各种食物,有烤熟的狼肉、熊肉、蜂蜜、蛇胆等等。另外还有一张草草清洗过的熊皮被捆好,背在背上。 只是他因为两天没有盥洗,此时蓬头污面,看上去犹如野人。 “嘿嘿!”看着面前开始黑白交加的斑驳山峰,白崖从芥子袋里取出了一副自制眼镜挂在耳朵上面。 这副眼镜十分奇特,镜片是一种半透明的厚实树叶,他袋里还有几片备用,镜架就是用树皮串了一下。 他前世听说过雪盲症,是太阳光在雪地上反射形成的。既然要有好几天待在山上找雪莲花,他可不愿意眼睛临时出问题。 “出发!”白崖信心满满地朝前奔去。 因为前两天吃好睡好,他并没有消耗多少体力,想在第三天尽量朝上面冲一冲。那个青衣武者说过了,雪莲花喜欢严寒,山上越高的地方,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接下来一天是白崖体力最佳的时段,他可不想浪费在山腰低处。 在黑白斑驳的雪地上走了一段,白崖就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恶意。 这里的气温跟下方丛林完全不一样,除了背后的熊皮,他很快就将芥子袋里的几件换洗衣衫都穿上了。即便如此,一股股冷风依然朝着脖颈里面钻,让他丝毫都感觉不到衣物的保暖作用。 此处的白雪还没有冻实,地面极为泥泞,植物也没有了高大的乔木,主要以低矮灌木为主。再向山上看去,草木更是越来越稀疏,他很快就会进入雪峰的真正范围了。 白崖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今天是不是在这里先凑合一宿,明天再继续攀登。 但他很快就自我否决,时间不多了。如果扣除准备下山的两天,他最多还剩下三天,不能再在半途浪费时间。 紧赶慢赶,白崖终于走过了泥泞的路段,前方除了偶尔露出雪地的褐色岩石,入眼处已是白茫茫一片。他戴上树叶眼镜,再次加快了脚步。 “咦!”约莫两个时辰后,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就在白崖想要找个背风处休息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 “颖姐,你上山吧,我这腿是没法走了,等会点燃钟灵木牌,青城会来人接我下山的。” “不行,你我同来青城应试,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颖姐,快看,那边来人了!” 白崖看到前方有人,谨慎地停步观察了一下。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面容稚嫩,看上去没比他大多少。女子倒是年纪大一些,马尾辫,穿着灰色短打练功服,一脸英气。 两人旁边不远处躺了一只浑身雪白毛皮的雪狼,已经死去多时。 白崖的视线下移,看到少年的脚腕肿起一个大包,用冰雪捂在上面冷敷,应该是打斗中岔了脚。 看到这一幕,白崖微微挑眉。 青城给女子安排的武试,跟男武徒是不一样的。这女人现在会在这里,应该是自愿,可能跟那少年有点关系。 他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朝旁边走去,打算绕开他们。 “慢着!”等他差不多快超过两人时,那个女子终于动了,一个闪身就挡住了白崖的去路。 “哼!”白崖脸色一沉,也不开口问询,冷哼一声,右腿发力一蹬,犹如猛虎扑食,纵身朝女子撞去。人尚未至,右手虎爪已带着凌厉劲风扫向女子的脖颈。 “你……我……”女子惊怒交加,她可没想到白崖上来问都不问,直接就下重手。 一时间,她的本能反应快过了思考,脚步一错,就闪到了一旁。虽然躲开了白崖的虎爪,但也无法再挡住去路。 白崖目光一闪,毫不停留地掠过女人身旁,发力朝山上狂奔。那女子愣然,一时手足无措,顷刻间就被他拉开了老长一段距离。 “混蛋,你这人岂无半点侠义之心?”白崖身后远远传来女子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切!”白崖不由撇了撇嘴,头也不回地跑了。 侠义之心也要用对地方,这满山的武徒皆是竞争者,谁会帮谁?熬不住就烧了钟灵木牌,又不是非死人不可! 帮你上山?那要不要再帮你找雪莲,顺便拉屎撒尿也帮你搽屁股? 这女人估计在武馆被男生众星捧月习惯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放着女生组的便宜不占,居然在男生组凑热闹。就算给她过了雪山这一关,以她这种天真,武试那关照样会让她以泪洗面。 片刻之后,白崖远远便看见刚才那处山腰升起了一缕小小的烟柱。看来他们还是做出了选择,就是不知那少年会一人下山,还是连那女人一起放弃了。 这与我何干!白崖马上就摇了摇头,丢开对那两人的杂念,抬眼朝山上看去。 他这一天狂奔下来,差不多已经接近了半山腰,天色已经昏暗,必须要找个背风的地方过夜了。 山上的气温越发寒冷了,开始吹起了小雪,蒙蒙的天空上有一些看不太清楚的黑点,似乎是某种猛禽。武徒们要是真死在这里,搞不好就做了这些扁毛畜生的食粮。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白崖运气很好地找到了一处背风断崖。 他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捆东西,这是他这两天来,最重要的成果,是一顶用树皮和树枝扎好的小帐篷。不指望这东西多结实,只要能挡一挡风雪就好,能支持多久就支持多久。 他将熊皮披在身上,合身钻进树皮帐篷。不过,他没有就这样子睡觉,而是取出还剩五粒小金刚丹的小瓶,丢了一粒进嘴里,然后摆出了金刚大手印的躺桩,闭目开始入定。 ------------ 第五章 雪峰之上(二) 金刚大手印经过圆明禅师的改良,其桩法在修炼时不会再一入定就睡觉,而是入定后依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清醒,以保持对于外界的警觉。 当然,这种程度的入定是没办法代替正常睡眠的。如果外界时不时打断入定,醒来后保证会头疼欲裂,戴上黑眼圈。 只是对于白崖来说,这种程度的入定却恰好适合现在的情况。既能让他得到一定休息,又不至于失去对于外界的感应。 等他渡过这次武试,完全可以再多睡几天,补回精神上的疲倦。 大手印桩法的主要功效是锻体,让身体的皮肉筋骨得到锻炼。在保持桩法的时候,他的全身会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 肌肉和筋骨会随着呼吸一松一紧,既在保持运动,又在轮流休息。肌肉细胞会持续消耗体内能量,并产生气感。因此,白崖每次练完之后,通常会感到十分饥饿就是这个道理。 换到现在的环境下,这种状况就更适合了,能够让他保持身体温度,不至于在夜里冻僵。 尽管如此,为了谨慎起见,白崖还服下了小金刚丹。 这瓶小金刚丹是慧难送给他的,原本有十来粒,后来为了答谢卢远等人送他的传送晶珠,他分了一半出去,现在还剩下五粒,正好用于这几天的雪山之旅。 小金刚丹至刚至阳,原本不能多吃,不过,白崖现在顾不上这个,保证不被冻死才是第一要务。 何况,前两天在山脚下的时候,青衣武者就曾经提过雪莲子乃是至阴至寒的圣药,既可以单独入药,也可以配合阳刚之药一起服用。 功效是增强内气,对于气境武者有莫大好处。 当然了,这个所谓的增强内气,并不是指增加多少多少年功力,而是跟某种小蓝丸一样,起到激素作用。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功法迥异,平时练功时间也不一样。千万个人分别练一年,保留下来的内气量也各不相同。比指纹的唯一性还要唯一,所谓吃掉某种天地宝物能够增加多少多少年功力,那仅仅是杜撰而已! 白崖已经想好了,等找到雪莲花,他就吃掉几颗雪莲子,中和掉身体内残留的小金刚丹药性,省得再闹出熊掌乌龙。 这一夜,白崖睡得很踏实,树皮帐篷外呼啸的冰雪寒风,被他当成了催眠曲。等他朦朦胧胧地醒来,居然发现精神无比亢奋,比起前一天还要好。 不过,白崖明白这是大手印桩法强行催发的,等他收功后一两个时辰,才会真正知道睡眠质量好不好。 “天色好像已经亮了!”白崖紧了紧熊皮,从树皮帐篷里钻了出来。 树皮帐篷已经有了破损,不过,白崖依然小心翼翼地将它收了起来,只要它能多撑两天,那就算完成历史使命了! 天色确实已经蒙蒙亮,他好像睡的时间并不太多,大概还不足三个时辰,现在应是五更不到。风雪越来越大了,能见度比昨天要低。 虽然还至于看不清身前的状况,但最多只能看出几十米,再远就模糊不清了。 白崖观察了一下,便收起了树叶眼镜,今天没有太阳,不用担心雪盲症。 “算起来,到今天为止,头尾已有三天。某些运气比较好的家伙可能已经找到雪莲花,正准备要下山了!”白崖眯着眼睛,喃喃自语,“这种天气之下,青城强者的监控只怕不会面面俱到,如果蒙面去抢……” “咦,不对,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白崖忽然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 雪山环境太恶劣了,让他心生畏惧,这才起了邪念。 他前世是个宅男,只有对喜欢的事情勤快,但其他事情就懒了。上辈子他喜欢看书玩游戏,这辈子喜欢练武,除此之外,他对其他事情都有惰性。 与其辛辛苦苦上山找雪莲花,不如守在山腰,抢夺其他武徒来得更容易。 这也是恶劣的天气和环境导致的惰性! “连我都有了这种想法,可想而知那些心思不纯的武徒会干什么……”白崖悚然而惊,沉吟着想到,“仙武宗门能人无数,保不准这场风雪也包括在了测试之内,我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去找雪莲花,时间还足够…… 退一万步来说,今年就算通不过武试,以后也还有机会,总比被青城强者驱逐出山要有面子的多!” 想通了关键,白崖收起杂念,再次迈步上山。 大约走了两个多时辰,白崖又遇上了难题,他面前出现了一道陡峭的山壁。 有意思的是,这堵峭壁不是向前倾斜,而是带了点内凹的弧度。站在山崖下面,头顶的峭壁犹如伞盖。也正因为如此,这堵山壁没有覆盖冰雪,露出了灰褐色的岩体。 这尼玛,难道要我爬上去? 白崖有点错愣,他刚才已经顺着两边各自走了一段路,发现这堵山壁极为宽广。绕肯定能绕出去,只是花的时间就不好说了。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如果算上留给下山的两天,他最多还有两天,绝不能在这里再浪费一天。 “要不,就在这片区域开始寻找雪莲花?”白崖低头沉思,但很快就摇头否定。 雪岭顶高约万米,按照他的脚程来看,这里差不多是六千来米的高度。用前世看过的珠峰登顶纪录片比较,正好是探险队设立冲顶大本营的地段。 换而言之,这六千米乃是登临峰顶的起始地,大多数登山探险家到这里为止,都不会出事,后面两三千米才是对生命的考验。 而以白崖现在的状况来说,也就意味着雪莲花很少会出现在这片区域。他至少要再往上攀爬一两千米,在七八千米的高度,才有更大机会找到雪莲花。 “尼玛,好运气用完了……爬就爬吧!”白崖低声嘀咕了一句,将熊皮紧紧捆在身上,开始手脚并用,攀爬起山壁。 不过,他爬了一两百米,心中已经隐隐后悔。刚开始气力足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气力下降,他只觉虎爪所抓之处无比湿滑,手臂微微颤抖,居然有点坚持不住了。 现在每爬一米,他都必须全神贯注,否则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摔下来。下面虽然是雪地,但这个高度摔下去,不死也要残废。 “我已是气境武者,放到后世,那就是一个气功大师,居然连数百米的山壁都爬不上去,低温天气的影响实在是太厉害了!” 白崖有些进退两难,心中一发狠,又从芥子袋里掏出小金刚丹的瓶子,再度吃下一粒丹药。从昨夜开始计算,不到半天时间,他就已经吃掉了两粒小金刚丹。 吃完丹药,附在悬崖上片刻,白崖终于感到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全身又充满了力量。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等下只会更疲惫,顿时乘着药力散开,抓紧时间朝上爬去。 大约两刻钟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上方的崖顶。 “快到了!”白崖心中泛起一丝欣喜,只觉力气又大了几分,原本凄厉的寒风吹在脸上,都不再觉得冰冷彻骨。 “嗖!”就在白崖心思撼动之际,一道白影从石壁的缝隙间窜了出来,疾电般噬向他的面门。 “我操!什么东西?”白崖情急之下,伸手就抓,一把将白影攥在手中。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一条长约两米,三角脑袋,通体晶莹的长蛇。 “晶蛇?” “哗啦!” 祸不单行! 白崖刚化解了眼前的危机,就感到抓着山壁的左手一空,整个身体再也无法保持住平衡,平仰着掉了下去。竟然是刚才情急之下,他左手不自觉地发力将山壁抓碎了一块,这时候没有了借力之处。 “不!”白崖狂叫一声,抓着晶蛇的右手一抖,把长约两米的晶蛇当成了鞭子,堪堪卷住山壁上一块凸出的岩石。 “嘿!”白崖舌底炸雷,发力一拽,晶蛇从中而断,被扯成了两截,但他也借力而起,扔掉半条死蛇,双手成虎爪,猛地朝山壁插去。 “噗!”白崖双爪硬生生扣进了坚硬如铁的山壁,左手更是整只手掌没进了岩石。 “嘶!”白崖面容瞬间扭曲,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左手乃是铁布衫功夫最强点,并不觉得如何,但右手却传来了剧痛。待身形稍稳,他抽回右手一看,发现手掌已经被硬生生抹掉了一层皮肉,现在血淋淋的,看上去十分凄惨。 “亏大了!”白崖叹了口气,正要朝上继续攀登,但转念一想,却朝着刚才那条晶蛇出现的山壁缝隙横移了过去。 “晶蛇乃是群居之物,但刚才却只出现了一条,那边肯定不是巢穴。莫非是有东西吸引了它,所以才会独自待在那里?” 想到这里,白崖的心脏不由砰砰直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一定要去看看。 来到晶蛇刚才所待的缝隙处,白崖朝里面一望,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瘫面木然,但眼神变幻莫测,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 ------------ 第六章 雪峰之上(三) 这处缝隙不大,但里面有一些松软的泥土,上面颤颤巍巍地耸立着一株植物。这株植物约莫只有三寸高,上面顶着一个雪白的花骨朵,正是一朵尚未开放的雪莲花! “为什么是花骨朵,而不是已经开放的雪莲!”白崖喃喃自语,满是失望之色,“那青城强者只说要雪莲花,但花骨朵却不知道能不能拿来交差……” 白崖伸出手就要采摘,但转念一想,他就停了下来。 “花骨朵里面的莲子尚未长成,现在摘掉,马上就会因为失去精气供养而枯萎。就算能够拿来交差,也等于浪费了天材地宝。不如等我下山时,再过来看看,或许到那时候已经开花!” 这么一想,白崖顿时心中多了一丝希望。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希望十分渺茫,雪莲花跟普通花卉不同,三十年一开花,这株花骨朵说不准还要多少年才成熟。 只是若他能继续找到其他雪莲花,那么就不必采它了,反正也没有雪莲子可拿。 白崖当下绕开缝隙,奋力朝崖顶爬去。不一会,他终于登上了崖顶。 白崖举目四望,马上又有点崩溃,因为在他面前,又是一堵峭壁。虽然没有脚下的断崖那么变态,但坡度依然很陡,倾斜角度至少超过五十度。 “看来在山下看得没错,我现在应该处于‘倒扣漏斗’的上部。这里所有地方都没办法走了,只能用爬的!” 想起自己刚才的辛苦,白崖明白了当日那个青衣武者为什么会说“以你们的修为根本到不了绝顶”。 八千武徒当中肯定有人的修为超过他,但不可能比他强太多。他爬个数百米,就已经力竭,心神稍一松懈就差点摔死。 那些人再强,也至多爬个一两千米。 而绝顶则离此地大概还有三千多米,而且越往上就越冷,这里能爬数百米,上面可能就只能爬个数十米。这么一想,就知道雪峰绝顶确实不是气境武者能爬上去的。 人力有时而穷,不以各人意志为转移! “算了,这段坡毕竟没有内凹,五十多度斜坡还可以再试试,至少不会摔死!”白崖心头发苦,但依然决定继续向上爬。 他目前所处位置差不多到6500米了,再爬五百米,七千米左右就停下。刚才既然已经出现过雪莲花的花骨朵,那么这附近应该也会有,只是数量少一点,要靠一点运气了。 借着小金刚丹的药力还没有散尽,白崖原地休息了一下,包扎好右手,开始继续攀登。 这一次因为想沿途找寻雪莲花,他并没有直上直下的上去。而是以螺旋攀登为主,绕着雪壁慢慢爬动。是真的四肢并用地爬行,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此时,白崖从芥子袋又取出了最后一件“装备”。 这是根一头被削尖的木棍,他特意挑了韧性最好的一种树枝。这玩意不是拿来当拐杖用的,而是探查山涧薄冰,他可不想无声无息地摔死在某个隐秘的冰窟窿里。 不过,世事难料,严酷的大自然完全击碎了白崖的计划。 这地方太冷了,风雪又越来越大。白崖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像瞎子一样一边用手摸着山壁,一边艰难地爬行。 白崖只觉口中呼出来的气都好像带上了冰渣子,整个人一直在颤抖,根本停不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绕着山壁走,半天爬下来,似乎高度都没什么变化。七千米的界限犹如鬼门关,仿佛他一踏上去就会死在那里。 到了夜晚,白崖费了老半天劲才搭好了帐篷,裹着熊皮缩在里面,吃掉一粒小金刚丹后,勉力维持了一个大手印桩法就沉沉睡去。 他没有再吃任何东西,那些肉干、炒面统统都硬的跟钢铁一样。就是芥子袋里的清水也变成了冰块,真要吃下去,说不定会把食道都给黏住。 也不晓得过去了多少时间,他被彻骨的寒风给吹醒。 白崖发现头顶的树皮帐篷已经不翼而飞,自己整个人像一只虾米一样缩在雪地上。要不是金刚大手印的桩法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他或许已经冻死了。 “不行了,我必须下山,今天要是再逗留在这个高度,那一定会冻死,说不定连救助人员都等不来!”白崖的脑子现在还算清醒,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或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又或许是老天可怜他。就在白崖才向下走了一段路,他居然就在一块巨岩旁边发现了一朵傲然挺立的雪莲花! 这地方离他昨夜宿营之处,不过二三十米。幸福来得太快,以至于白崖连擦了几遍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你妹妹的,哥怎么觉得鼻子有点酸,好像要哭出来了! 不行,忍住忍住,眼泪冻成冰的话,说不定会扯掉眼角~膜! 白崖颤颤巍巍地将雪莲花挖了出来,放进芥子袋,然后就艰难地朝着山下爬去。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再回那株花骨朵的断崖,否则摔死人不偿命。 这时候,如果有熟人看见白崖的模样,肯定都已经认不出来了。 少年现在满头满脸的冰霜,攀登雪峰不过两天不到,就已经双颊深凹,面无血色,好像患了绝症的将死之人。 因为体力下降地厉害,他是接连吃掉了最后两粒小金刚丹,才撑着下了两段峭壁,见到了坡度稍缓的山腰。 到了这个位置,白崖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了气温上升。 不过这个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了身体上的异样。现在只要呼吸稍重一点,他都只觉得肺部剧痛,不得不小口小口地呼气,动作越发迟缓。 白崖知道内腑肯定冻伤了,而且还很严重。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芥子袋里的那株雪莲花。雪莲花中央一共簇着五粒莲子,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好像是透明的珍珠。 白崖抠下一颗莲子丢进口中。雪莲子入口即化,清清凉凉的感觉渗入心肺,瞬间就缓解了肺部的剧痛。 只是片刻后,白崖小腹忽然升起一股炽烈的热流,再次让内腑火辣辣的疼痛。 “应该是小金刚丹的作用,这东西果然不能乱吃!” 白崖叹了口气,又抠了一颗莲子丢进口中。让他没想到的是,直到吃掉全部莲子,这才完全中和掉了小金刚丹的阳毒。 与此同时,雪莲子的冷流和小金刚丹的热流,开始刺激他全身的皮肉筋骨。伴随着浑身的麻痒,一丝丝内气油然而生,自发肆虐了起来。 白崖开始连续打嗝放屁,顿时不敢怠慢,赶紧披着熊皮盘坐在雪地上,引导这股内气沿着铁布衫的气脉网络缓缓运行。 修行无岁月! 等到白崖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风雪也停了,露出了满天星斗。 他抬起头,观望着天上明亮的星辰,一股莫名的感动在心底蔓延开来。 或许只有经历过这么一场与天地相博的过程,武者才能真正被称为武者! 白崖的体悟又深刻了一层,这场测试的用意可能有很多,但或许他现在于天地间修行所得到的感悟,才是青城派设立雪山测试的真正原因! 他很佩服组织安排这场雪山测试的青城强者,这种测试过程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武徒的方方面面。又像一面筛子,刷掉了所有劣质品。 如果青城派每届都是类似的选拔过程,那山上的武者素质就很可怕了。 什么官宦纨绔,什么天之骄子,很抱歉,过不了心性关和生死关,那就统统是垃圾。 白崖站起身,就在这雪地上打起拳来。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练习最熟悉的虎形拳,而是在打那种慢悠悠的五行拳。 随着拳法展开,一股热气在内腑间徘徊流动,疼痛感被内气的温暖所排解。一趟拳法打完,白崖只觉神清气爽,内腑还有一点点隐痛,但是已经不碍事了。 “哈哈!”白崖朗声长笑,裹了熊皮倒头就睡,这次他连金刚大手印的桩法都省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期间没有受到过任何骚扰,令白崖只觉精神恢复了许多。虽然谈不上神采奕奕,却比昨日要好无数倍。 “还有一天半时间,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白崖看了看芥子袋里的雪莲花,这时候花朵没有了根基,也没有了莲子,已经有点枯萎掉了。不过,用来交差倒也足够了。 这里的气温不如上面冷,特别是风雪已经停了,可以生火了。 白崖的芥子袋里还残留了一些干树枝,他用火折子在背风处生火,烤了烤那些都冻成了冰块的肉干,两天来终于吃上了第一顿熟食。 稍稍填了下肚子,他感觉身体又温暖了一些,终于开始跑步下山。 下山的坡度越走越缓,等快走到原本山脚的丛林处时,白崖终于放慢了脚步,心中多了一点欣喜。以这个速度,明天就能回到出发地了。 这第二关,他算是通过啦! “小子,停步!”就在白崖暗喜之时,丛林边上忽然跳出来三个蒙面武徒,呈扇形将他围在其中,缓步逼了上来。 ------------ 第七章 雪壁之上(完) 白崖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已经开始抬头审视面前的三个蒙面武徒,中央那个叫住他的武徒是空手,而两侧围过来的武徒则手持刀剑。 毫无疑问,他遇上打劫的了! 这三个蒙面武徒从打扮上看,他们应该也爬过雪山,那种在严寒天气下,冻得发皱的灰白肤色做不得假。 只是他们或许运气不好,没能找到雪莲花。又或许根本就没上去多高,吃不了那种辛苦,所以就结伴跑下来打劫其他武徒。 确实,比起白崖在山上经历的险死还生,打劫其他人的劳动成果,看起来更加有效率。而且前两天冒着风雲找到雪莲花的武徒,身体状况肯定比眼前这几个劫匪要差得多。 白崖没有停步,也懒得跟眼前三个人废话,理清思路的同时,他就脚下加力,飞奔向中央那个空手的武徒。 他半年前才刚入气境,现在身体情况也没有达到最佳,一对三不可能赢,也不愿意将九死一生得到的雪莲花交给他们。 世人都说来之不易的东西,才越发值得珍惜。经过山上的那番磨难,白崖将这朵雪莲花看得比性命还宝贵。 你们想要?行,先踏过我的尸体! 白崖现在唯一的胜机,就是乘两侧的武徒还未合围,直接击退中央那个武徒,从而突围。这帮人应该是不会一路追下来的,那样很容易被监控的青城强者发现。 “嘿!”白崖舌绽春雷,暴喝一声,纵身一扑犹如猛虎下山,一对虎爪按向面前武徒的双乳。 只是对面这位武徒的神情却很奇怪,像是在犹豫什么,仿佛不太愿意跟白崖对扛。临到最后,这才勉强抬起手,格挡白崖的虎爪。 “咔嚓!”双方手臂刚一碰撞,白崖对面的武徒就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右手臂懒绵绵地垂了下来,竟是一个照面就被白崖给打脱臼了。 “他身上原来就应该有伤!”白崖大喜,右手顺势拨开他挡在胸前的左手,左手再是一伸,已然扣住了对方的咽喉。 一个回合就解决,居然比老鹰抓小鸡还方便! “别过来!”一扣住面前对手,白崖就将他扯了过来,威胁两侧赶来的武徒。 那两个武徒眼神突变,对视一眼,迟疑着顿住了脚步。 “看来他们早就认识,否则应该不会顾忌这人的性命!” 白崖立刻心中大定,如果这三人只是临时合作,那他就没办法了,只能转身就逃,但现在却多了一种选择。 “嘿嘿!”白崖咧嘴一笑,空着的右手在人质的身上摸索了一阵,居然被他找出了一个酷似锦囊的芥子袋。 白崖扯开芥子袋一看,里面杂物很多,食物、书籍、金银、丹药、换洗衣物、传送晶珠…… 最为重要的是,白崖看见了三株雪莲花,其中一株是花骨朵。看那青涩模样,好像比他在断崖上见过的那朵年份更低。 两朵完整的雪莲花,一朵略显枯萎,已经被吃掉了莲子,但另外一朵却依然娇艳欲滴,花蕊饱满,显然还有雪莲子在里面。 看到这一切,白崖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不是这三人的第一个目标了。他们至少在此蹲守了一天以上,才会有这么多的收获。 刚才这名武徒之所以负伤不退,可能是顾虑到花骨朵不一定能交差,所以才想要从他身上得到最后一朵,以便凑成三人份。 他们已经连抢三次,难怪会有人带伤。三朵雪莲花中那朵还有莲子的,应该是属于某个上山不太高的幸运儿,否则很难解释还会有莲子留下。 不过,无论如何都来之不易,这三人趁人之危抢夺,品行实在低劣! “你身上应该也有雪莲花吧?那就不需要我们的雪莲花了!”场面沉寂了一会,手持长刀的武徒憋着嗓子喊道,“里面的雪莲子归你,留下人和残花,你就可以走!” “不行~~”被白崖扣住的武徒跺脚大叫,因为咽喉被掐住了,故而声音听起来像是公鸡嗓子。 白崖和另外两个武徒顿时都是一愣,眼神都有点诡异! 不行?尼玛,你现在还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看来手有点冻麻了,居然还能出声?!” 白崖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左手发力一掐,手底下的那个武徒顿时话音立止,脸色开始发青发紫。 “住手!你杀了他,我们就向青城上报,你现在可没有蒙面?”持剑的武徒着急地喊道,“你放了他,留下一朵残花就行,芥子袋里面的东西都归你,我们发誓不追究!” 还发誓不追究? 这下,白崖的宅男之心开始熊熊燃烧,更加好奇了! 对方只要求留下一朵残花,那么自然不是给自己两人留的,而是为了他手底下的这个人质。 这人质显然有点来头,从言谈举止看,面前这两人与其说是同伴,倒不如说是属下。不然那会甘愿放弃自己的前途,只为这个失手的同伴争取一朵残花。 可惜,白崖抓的这个人质是脑残,还是个天之脑残! 观其言行,在这八千余武徒当中,可称得上是罕有的纨绔子弟。前面能过心性关,估计也是这两个属下的提醒。 “哼,自卫而已,杀了他又能如何?”白崖的面容露出一丝狰狞,作势就要捏断人质的脖颈。 “慢着,他是豫亲王独子,你可要想清楚!”持刀武徒大急,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亲王独子? 白崖讶然,伸手就扯掉了人质的蒙面布,露出了一张青中发紫,但看着颇为俊朗的青年面容。 青年说不出来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白崖。 “……你还想要什么,说出来听听!”持剑武徒倒是冷静一些,看出白崖只是装腔作势,故意吓唬他们,“若是我二人身上有的,皆可以给你!” “解下你们的芥子袋,把刀剑放里面丢过来!”白崖的瘫脸上露出一个傻笑,单手点了点两人。 “我们身上怎么会有芥子袋,那东西也只有大公子才有!”两名武徒互望一眼,没好气地回道。 “哦,那把外衣脱了,让我看看!”闹了乌龙,白崖顿时有点尴尬。 想想也确实,他的芥子袋原本属于洗刀郎王鹏。这玩意可是稀罕物,卢远等人都没有。手下的人质会有,可能也因为他是亲王独子的关系。 两名武徒依言脱去外衣,身上果然各自只有一个小包袱,没有芥子袋的迹象。 “将包袱和刀剑都丢到我脚下,注意一点,别伤到你们的‘大公子’。”白崖捉狭地眨了眨眼睛。 两人依言照做,白崖将刀剑远远踢飞,空着的右手抓起两个小包袱。 “现在可以放开大公子了吧?”原本持剑的武徒黑着脸,沉声喊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白崖眼中精光一闪,闪电般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那个什么豫亲王独子的膝盖侧面。只听见“咔嚓”一声,这位大公子的右腿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曲了过来。 因为被白崖扣住咽喉叫不出来的缘故,大公子俊朗的面容瞬间扭曲,眼珠暴突,喉咙中发出咯咯之声。 “SB没有罪,但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不要练武了,你不适合!” 白崖朗声长笑,单手将手上的人质抛了出来,身形电射向另一个方向。 不过,他担心过头了。那两名武徒并没有追来,只是飞身接住痛晕过去的豫亲王独子,呆愣在了原地。 …… 远远甩掉那三人,白崖窜进丛林后越发小心谨慎,专门挑灌木茂盛的路线走。 他一边走,一边开始检查两个小包袱和豫亲王公子的芥子袋。 两个小包袱当中,除了一点碎银和伤药,就没有什么了。但那个豫亲王独子的芥子袋里却有不少好东西,俗物有一堆金叶子和大量传送晶珠,以及一个装有六颗鸽蛋大小夜明珠的锦盒。 其他珍贵些的都是丹药,最让白崖欣喜的是那小子似乎也练的拳法,芥子袋里放了一本《天罗手》,就是不知里面有没有功法总纲。 “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白崖叹了口气,他这一年来花费巨大。 虽说在冯氏武馆,冯扬没有收他的束脩之礼,但卢远等人的房子有他一份,又重金买了很多梵文佛经,石羊集得到的金银都快花完了。 结果仅仅是干掉一个纨绔,他的荷包就又鼓了起来。 将杂物丢弃后,白崖加快了步伐。只是他在丛林里过于小心,不敢走大路,所以直到天黑也没能走出去。只好找了棵大树,凑合着过了一夜。 天明醒来,白崖不敢再耽搁,今天已是第二关测试的最后一天,他必须赶下山。 或许是否极泰来,这一路上再无动静,让他在午间时分,终于见到了上山时的那片空地。 空地上已经排满了归来的武徒,这些人的神情或是欣喜,或是沮丧,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满脸疲惫。 白崖想想,自己现在估计也差不多。 此时,空地上除了武徒,还有近百名青城武者在队伍前头检查众人的收获。无论有无采到雪莲花,被检查过的武徒马上就会被传送走,场地上始终只保留了一两千人。 很快,当面的一个马脸武者就检查到了白崖。 “四朵?”马脸的青城武者看着手中三朵残花和一个花骨朵,微微挑起眉头。 不过,他没有迟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本开始翻看起来,让白崖心中一阵忐忑。 “我看看……有了,振武道场、白崖!咦,你居然爬上了那堵蘑菇壁?最终到达高度是……八千两百三十一米?!” ------------ 第八章 势境强者 看了一会小本本,马脸青年露出一丝惊讶,“不错,不错!以你的修为,已经大不易了!” 八千两百三十一米? 白崖一脸囧样,这跟心算差得也太多了吧,他原本以为还不到七千米的。 “你从七千五百米开始,爬山途中数度对脚下雪莲视而不见,有些雪莲与你相距不过数十米,真是可惜了!”马脸武者看着小本本,摇头叹道。 白崖瞅了他一眼,知道这人以前入门的时候,肯定没有参加过雪山测试。 数十米? 凭前两日的风雪,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跟瞎子一样摸着山壁爬。他可没有前世那些登山探险家的护目镜,要不是小金刚丹一直在刺激血液循环,估计连眼球都冻坏了。 这都是心算不准惹的祸,早知道已经爬这么高了,他宁愿在海拔低一点的地方找雪莲,省得那么辛苦。 “哦?你还碰上了豫亲王的那个宝贝儿子?”马脸青年看到本子上的最后一行,目光突显凌厉,厉声问道,“为何不将这等人直接击杀,还留着他们作甚?” 白崖听得风中凌乱,满头冷汗,心说“哥们,你脾气好大!”。 昨天碰上的那三人趁人之危夺宝,品行可谓卑劣之极。但毕竟只为抢宝,没打算杀他,论罪不至死。 以前杀马贼和贪官也就算了,可那三人跟他同为考试的武生,说起来也算半个同学。 他又不姓马,怎么能这么暴力呢? 只是前辈有问,不能不答,白崖只好咧了咧嘴,陪着小心说道:“同为求学之人,虽无同学之谊,亦有同考之情。已略作薄惩,不欲坏了他性命,以观后效!” “天真、幼稚、妇人之仁!”马脸青年大怒,指着白崖的鼻子痛骂一气,“气死我了,朽木不可雕!” “是,是,是,师兄您先消消气!”白崖瘫脸上挤出一丝傻笑,问道,“那我……可是过了?” “过倒是过了!”马脸青年不太情愿地拿白崖的钟灵木牌换了一块翠绿玉牌,忽然想到什么,顺手拍了他一记后脑勺,笑骂道,“攀什么交情,都还没入门呢,谁是你师兄!” 白崖也不介意,乐呵呵地接了玉牌。 “对了,您这里面记得那么详细,到底是怎么看到的,莫非这雪峰上有监控法阵?”白崖指了指青年手上的小本本,好奇地问道。 “测试已毕,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马脸青年神秘地一笑,指了指天上,“你上山的时候,可曾看见过天上那些猛禽模样的小黑点?” “鸟?” “不错,那些猛禽叫座山鹞,与饲养者心灵相通,视力极佳,能够透过风雪监视一大片区域。”马脸青年笑道,“遍览整座雪岭顶都无需二十只,别说你们爬山的动静,就是拉屎拉尿,山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尼玛,原来是有监控卫星,难怪沿途没有发现任何青城武者的踪迹。 白崖叹了口气,青城派太阴险了,这下子那些寄望抢夺他人雪莲花过关的武徒,统统都要倒霉了。 “慢着!”他刚欲离开,却见马脸青年神情变幻了一下,沉吟着说道,“你可还有剩下的雪莲子?” “有,还有三颗!”白崖瞄了他一眼,从芥子袋里摸出一个小瓶递给马脸武者。 这瓶子原本是盛放小金刚丹的,本来已经空了,现在正好放了抢夺来的三颗雪莲子。 “你那是什么表情,莫不成怕我勒索受贿!”马脸青年看着白崖的木脸,鄙夷地啐了一口,从怀里也取出三粒弹珠大小的雪白丹药丢给白崖。 “拿着,这是雪莲子的成丹!观你呼吸之间似有不顺,应是内腑冻伤。这东西比单服雪莲子效果好,拿了快滚。还有……别舍不得吃,两日后就要开始第三关了!” 这家伙面冷心热,好人呐! “多谢师兄!”发完好人卡,白崖腆着脸又叫了一句师兄。 不过,这回人家没理他,继续忙去了。 在白崖传送后不久,随着时间推移,场地上的武徒越来越少。之前那个青衣武者最后关头又出现了,不过,他这次不是来看武徒的,而是监督其余青城武者的工作。 “王肃,可有优秀的苗子?”青衣武者看了一会,就来到了马脸青年的身旁,轻声问道。 “师伯!”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叫王肃的马脸青年一惊,转身施礼,回想了一会说道,“这次测试的好苗子不多,八千武徒只剩下四成,还不到三千……” “雪山测试就是这样,这一届又是小年,可总归会有几个吧?”青衣武者沉默了一会,有些不甘地问道。 “师伯,门规不准各脉私下招徒,您别为难我……”王肃苦着脸说道。 “放屁,谁说本座要私下招徒,我是这第二关的镇守者,看看通关记录不触犯门规吧?”青衣武者双眼一瞪,压低了声音说道,“将通关名册拿出来!” “好……好吧!”王肃被青衣武者一唬,只得拿出了那个小本本。 他的小本本只是场中近百本通关名册的其中之一,上面只有几十个名字,不过,记录的资料很详细。 “哦?你这本不错,八千米以上都有数人!”青衣武者看了一会,皮笑肉不笑地搭住王肃的肩膀,“跟本座说说,那几个小家伙到底如何?” 马脸青年不由苦笑,可也不敢不依,逐一对其中登上过八千米的数名武徒一一点评。 “……这其中还有一人在攀登途中,爬过了那堵蘑菇壁,只是此人性子有些柔弱,该杀之人都没有下辣手……” “嗯,你做得很好,等晚上再来拿回名册!”青衣武者不置可否,只是仔细听着,临了还将那本通关名册揣进了怀里。 “师伯,晚上可要守诺还我!”王肃哭丧着脸,对着青衣武者的背影,幽怨地伸了伸手。 对于这位不按规矩做事的师伯,他只觉十分无奈,但也理解此人的做法,实在是事出有因。 青城跟武当有些像,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仙武宗门。数千年前乃是由青城山的各个道观联盟组成,派中支脉甚多。 虽然大家都同属道门,讲究清静无为,与世无争。但门派传承不能不重视。 因此,各大支脉对于武徒生源的争夺还是十分激烈的。 十多年前,这位青衣师伯所属的支脉,在教徒程序上出了一点岔子。他们太过重情,有时候会小小地徇私护短,导致门徒心性不成熟。 而青城派高层看在眼里,却忍着不提醒。直到十多年后,雷霆大作,将此支脉势境以下的武者来了一次大清洗,心性稍有偏斜的气境、意境门徒十有八九都被驱逐下山。 通过此次清洗,青城派的低层次武徒人人自危,少许乌烟瘴气为之一空。 可是青衣武者所在的支脉可就惨了,少了十多年的门徒积累,一下子就产生了一个年龄断层。虽说不至于青黄不接,但至少也是一个小小的危机。 王肃这位青衣师伯,武力层次已经跨入了势境,这次是受支脉师门调遣,过来暗中收罗优秀苗子的。 青城派高层雷霆之怒后,也觉得有些亏欠此支脉,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就让他们先挑走一批。 否则的话,这些不过刚入气境的应试武徒,那里值得让势境强者出马。 武者境界当中的后天晋升先天,一共有两道门槛。其中基础到气境很容易,而气境到意境有一个小小的门槛,但随着时间积累,一般也能突破。 不过,意境到势境却是一个大门槛! 以青城派历年来的数据,意境武者晋升势境,大体概率是三十分之一!至于后面势境武者再晋升先天,概率反而高达七成! 没错!意境晋升势境,比势境晋升先天要难得多,大部分武者都是被卡在意境动弹不得。有的武者二十来岁就已经是意境,但却会被卡上数十年,直到身体巅峰一过,再无任何晋升希望。 而势境晋升先天的概率却如此之高,所以势境武者也被称为小先天,或是预备役先天。 青城派连求学的气境武徒在内,大概有万余名气境和意境武者。而势境武者不到四百人,先天强者的人数略比势境少一些,也有两百多人。 这个数量别看几百几百的很多,放到漫无边际的益州疆域上,以白崖前世的华国面积来计算,全国都未必能摊上一个势境以上强者。 纵观蜀地全境,峨眉跟青城差不多,也有这个数量的强者。药王谷则要弱一筹,这一筹不是一点点,而是势境以上武者少了一半。 剔除这三大门派,蜀地所有的中小型宗门,外加歪门邪道合起来,强者数量也就堪堪抵过一个青城! 这一点从成都武馆的招生就能看出来,振武道场和凌天阁门庭若市,而其他小宗门开设的武馆就只能喝点残羹冷饭。 他们招的武徒都是青城、峨眉、药王谷已经刷过一遍的。 青城不缺应试武徒,所以心性一关把得特别严格。于是能留存下来的武徒,无论武艺,还是心性都是上上之选,这种人怎么可能不成功呢? 而小宗门生源有限,就只好稍稍放松规格,难免会出现一些歪瓜裂枣。 因此,小宗门不是没有先天级别的功法,也不是功法就一定弱于青城、峨眉。而是他们只能从矮个子里面拔高个,生源质量的不平等,就直接导致了宗门强者的数量差距。 这也是青城这个支脉少了一批气境、意境武徒之后,会着急到派势境强者过来抢人的主要原因。 如若放在平时,青衣武者这种势境强者绝大部分都在苦修,以求突破先天,根本不会来武试现场看上一眼,整个武试都是由王肃这类意境武者主持到底。 ------------ 第九章 马颖 白崖传送回小镇,发现一周前出发的武徒又少了一大批,但留下来的武徒,各个面带坚毅之色,显然雪山之行让他们都获益良多。 这些人其实都已经进入了青城的视线,就算最后一关因为修为原因没能过去,他们六年后的晋升希望都很大。而其中一些年纪已经比较大的武徒,如果雪山一关表现突出,说不定还会被特招。 而那些在雪山关犯贱坐科之人,则统统被打入了黑名单。 类似豫亲王独子这种人,可以说在蜀地的武道之路已经断绝。他们不仅以后不可能再考青城,而且那些用各种法子查探到武试情况的中小型宗门,包括邪宗魔门也不会再招收他们。 就算生源难求,人家都不会要你,招你进来影响门派风气吗? 邪宗魔门,类似血刀门这种门派,人家只是理念跟名门正派有区别。可不是提倡同门相残,师兄抢劫师弟,徒弟残害师傅。 关起门养蛊的宗派,不是没有,早在数千年前就灭亡了! 这种门派天然就无法延续传承。徒弟再多也经不起丛林啊,每个门人都自私自利,这门派还能传承数千年就有鬼了。 白崖回来后,积累的疲惫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昏昏沉沉地一直缩在客栈里睡觉。 期间只起来吃喝拉撒,服用马脸武者给他的雪莲丹,直到两日后,青城武者再次召集他们前往第三关场地。 这第三关的场地被放在了一处山涧峡谷,此峡谷有些狭长,里面的形状很像一串糖葫芦,大约有五个圆形广场并排串联。 每个广场的面积都十分巨大,里面有一些顶部被削平的巨岩。每一处巨岩都是一个天然的擂台,他们接下来就要在这些擂台上比武了。 比武的规则跟振武道场当初的选拔有些类似,一次失败不会被立刻刷落。 约三千名武徒先是随机对战,胜者留下,败者进入第一败者组,向后前往第二处场地。 接下来,胜者组和败者组会同时进行第二场,然后胜者组第二场失败的武者会进入第一败者组,而第一败者组再败的武者进入第二败者组。 如此循环,直到武者跌出第二败者组,也就是连输三场,就会被淘汰了! 这种办法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武者,让他们不至于以命相搏。因为失败两次,都还有机会留下,武者不用那么紧张。 其实这也是因为前面雪山关刷掉的武者有些太多了,现在仅剩下了三千多人,故而本关武试就稍稍放宽了一点标准。 反正剩下的这些武者心性都过关,武功略差一点,青城还可以接受。仙武宗门有的是办法提升气境武者的修为,只有心性是旁人没办法教的。 作为擂台的巨岩都不太高,每个都只有五六米高,也不知道远古时期,它们是怎么产生的。 “振武道场……白崖,上台!” 白崖被人领着来到自己分配的巨岩擂台前面,在台下等了不多时,就已经轮到了,看来他的随机编号很靠前。 白崖纵身一跳,单手抓住巨岩边缘,一个鹞子翻身就上了擂台。 “是你!!!”他刚一站定,背后就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喊声。 白崖讶然望去,发现对手是一个身材挺拔的马尾辫女子。女子英气的脸上现在满是愤怒,正是他刚出雪山丛林时,碰上的那头拦路雌虎。 这女人竟然也过了生死关,运气,肯定是运气! 白崖毫不客气地贬低人家,多打量了几眼,顿时发现当初有些轻忽了,这女人长得还不赖嘛! 虽说胸前是对荷包蛋,但一双修长的铅笔腿,就够玩一年了! 相逢即是缘,既然已经认识,那干脆就让我教教你,什么叫做大人的世界! 白崖眼中精光一闪,木脸挤出一丝傻笑,歪着头憨憨地问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在下以前没见过你呀!” “你……你这无耻之徒!”那长腿姑娘顿时气得够呛,连荷包蛋都有了抖动的迹象。 “振武白崖、青羊马颖,两人皆已到齐,武试开始!”台上担任裁判的青城武者才不管两人是否有宿怨,淡漠地喊了一声,就抽身退到石台边上。 “恶徒,受死!”青城武者话音刚落,叫马颖的长腿姑娘就抽剑扑了上来,似乎很想给白崖来个一剑穿心。 “姑娘,有话好好说,干嘛动刀动剑,万一在下留不住手……”白崖一脸无奈,绕着石台拔腿就跑。 “放屁,就凭你……”马颖咬紧银牙,眼神喷火,“你……你给我站住!” “那个……姑娘!哦对,马师妹,咱不说粗话好吗?女孩子家,屁呀屁的……有些不雅啊!” “你……你……谁是你师妹!”马颖只觉气血上涌,满脸涨得通红,顿时不再说话,埋头直追。 一时之间,台上竟出现了一追一逃,两人半晌没有交手的奇景。 台边担任裁判的青城武者暗自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看了马颖一眼,低头掏出个小本本,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要说白崖的身法实在有点弱,就算他一直沿着石台边上跑,放大了圈子,可依然慢慢被马颖迫近,很快就欺进了三米之内。 “差不多了!”白崖估摸着距离,微微眯起眼神,忽然回头问道,“姓马的死丫头,你那个姘头没冻死吧?” “啊?你这恶徒……果然还记得!”马颖微微一愣,旋即就只觉浑身血管都气得炸了开来,只是她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恍惚,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就知道你会愣神,平时在家里,你那些师兄弟没这么调戏过你吧!” 白崖冷眼旁观,早就看清了马颖的神情。这丫头被人当女神时间太长了,武功高不高不知道,但战斗经验实在是不值一提。 马颖愣神的时间或许只有一刹那,但两人相距太近,白崖转身一个虎扑,就欺进了长腿姑娘的怀里。 “啊~~”马颖俏脸变色,失声惊叫,右手长剑一挺,就朝白崖小腹刺来。 只是两人相距过近,长剑没能完全施展开,就被白崖左手按住了剑柄,右手虎爪当胸朝马颖的荷包蛋抓去。 不过,马颖练武多年,也是气境强者,身上又不似当初的豫亲王独子那样有伤,白崖想要一招制敌也是不可能。 危急关头,长腿姑娘表现出了深厚的武学功底。 她右手松开剑柄,上半身一个后仰铁板桥,几乎跟双腿成直角。左脚脚尖绷直,犹如弹簧般飞踢白崖下巴,竟在两人贴身的状况下,做出了一个舞蹈动作里的直立一字马。 这一招临机应变看得场边的青城武者都眼睛一亮,白崖无奈,只得伸手挡住马颖长腿,攻势为止一缓。 马颖借力一弹,凌空一个鹞子翻身,朝后飞退。只是身在空中,她的眼角余光却看见白崖满脸傻笑,朝她摆着手,好像是好友送别。 长腿姑娘一愣,低头下望,顿时惊觉已经出了擂台。 原来两人刚才打斗时,一直就在擂台边缘。白崖心知很难一招制胜,所以位置卡得极好,马颖想退就会直接退出擂台。 “白崖胜!”等到马颖落地,台上已经传出了青城武者淡漠的宣判声。 马颖满脸羞红,双目含泪,不由地跺了跺脚,掩面而去。 “可要继续?” 第一场武斗结束,台上的青城武者终于收起淡漠,对白崖露出一丝笑容。 “继续!”白崖没有多考虑,刚才这场武试,他取胜得有些轻易,几乎连热身都算不上。现在士气大振,正好一鼓作气再拿一场。 “庆州张魁……上台!”青城武者点了点头,在小本本上做好记号,朝着台下喊道。 马颖之后的武徒,一上来就让白崖吃了一惊,暗叫不好! 这个庆州张魁长得简直就跟黑猩猩一样,体毛极为旺盛。不仅身高马大,而且双臂奇长,手上提着一个巨大的铁链球。 这个铁链球的铁球足有篮球大小,上面连着一根儿臂粗细的黝黑铁链。 白崖一看就知道自己的铁布衫绝对扛不住这铁球一击,这一场他必须近身,才有机会击败对手。 等到青城武者宣布开始,白崖立刻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指望对手措不及防之下,能够让他拉近一点距离。 不过,这个张魁却不同于之前的马颖,实战经验十分丰富。虽然长得寒碜了点,但心思很细,上台之后,视线片刻不离白崖。 此时,见白崖扑来,单手一提,铁链球电射而起,朝白崖当胸砸去。偌大重量的铁球在他手中如同一根稻草,运用地举重若轻。 他在这门武学技巧上面,至少已经达到第四个等级——熟能生巧。 铁球尚未来到跟前,呼啸的劲风已让白崖后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心中无奈,只得脚步一错,侧身让开铁球。 那张魁见状,双手一抖,本已错开的铁球灵活地一转,像毒蛇一样回身噬来,瞄准了白崖的左膝砸落。 白崖心中冰冷,只是一个回合,他就隐约意识到这场武斗凶多吉少! ------------ 第十章 二胜 “张魁胜!” 听着台上传来的宣判,白崖站在台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刚才败得跟马颖差不多,撑了半天之后,依然被张魁步步紧逼,最终逼出了擂台。 气境武者的战斗就是这样,若是运气不好,碰上武技相生相克的对手,那么取胜的机会就很渺茫。 不过,这场武斗还是让白崖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他的身法太弱了! 梅花五行桩只是基础的身法桩,如果再给他一年,练熟冯扬的另一门阴阳八卦桩,那么他绝对不至于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在台上的时候,白崖倒是想过凭借铁布衫硬抗一记铁球,然后再拉近距离贴身肉博。但看这个张魁如此沉稳,贴身后应该也有后招。 他要是不能以伤换取胜利,再留下隐患,后面几场武试可能就要崩盘了! 输掉这场之后,白崖有了一些休息时间,他被负责维持秩序的青城武者领着去了后面一个大广场。 他将和第一败者组的一名武者开始第三场比试,两人前面两场等于都是一胜一负。如果再失败,那么白崖就会被踢进第二败者组,那样就危险了。 “振武白崖,上台!” 听到石台上传来召唤,白崖再度纵身上台,发现这次的武试裁判居然是一位青城女武者,胸脯鼓鼓的,颇有御姐的成熟风韵。 不过,他不敢多看,连忙转头打量自己的对手。 这一看之下,神情又有些诧异。他这回的对手个子矮小瘦弱,而且好像没成年,连喉结都没有。小胳膊小腿,一张娃娃脸上眼睛奇大,看模样似乎只有十一二岁。 “咳咳,这位……是您的孩子?”白崖宅男性格发作,故意无视了对手,回头向女裁判问道。 他此言一出口,青城女裁判和对面那个少年一起朝他怒目而视。 “江州季胜!”少年双目喷火,从牙缝里蹦出姓名。 “莫为这等小伎俩失去冷静!”青城负责裁判的女武者暗自磨了磨牙,看着季胜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又回头狠狠睇了白崖一眼,“两人皆已到齐,武试开始!” “多谢师姐!”季胜深吸一口气,朝女裁判抱了抱拳。 喂,喂!您是裁判,这么提醒这小子,真的好吗? 白崖苦笑,这次挑衅有点太过成功了。不仅激怒了对手,似乎还得罪了这位裁判大姐! “真不是季师姐的……” 反正已经得罪了!白崖很作死地抽着嘴角,装出满脸疑惑,看着女裁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住口!”青城女武者眼里蹦出一点火星,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姑娘不姓季!你再废话一句,就先跟我过过招!” “不姓季就不姓季吗,那么凶干嘛!‘季’那么古怪的姓氏……” “看打!”对面那个少年终于被刺激得嗷嗷大叫,红着眼睛,扬手就是一把铁蒺藜撒了过来。 这小子竟然是一个玩暗器的! 白崖大喜,因为唐狩的关系,他可没少对阵暗器功夫。 他原先对阵唐狩一直胜率不高,但练了铁布衫之后,唐狩基本就拿他没什么办法了。除非用上一些特制的神兵类暗器,否则就是给白崖按摩全身穴位。 这类暗器功夫对阵硬功武者,天生就会被克制,跟白崖之前对阵张魁正好反了过来。 暗器功夫比普通武功更难练,既讲究天分,又必须下苦功。 唐狩就是个中高手,但既然以唐狩的天分都没有进入气境,那么眼前这小子可能就没有看上去那么年幼,或许只是天生娃娃相。 不过,白崖已经输了一场,可不愿意再阴沟翻船,所以他没有马上硬抗对方的暗器。而是板着脸,装出一副凝重的神情,努力地闪躲腾挪,试探着靠近对手。 娃娃脸的季胜当然不会让他靠近,每次都是大把暗器撒出来,阻止他靠近,但脚步却慢慢迟缓了下来,停在原地专心放暗器。 这样几个回合一下来,白崖就开始“挂彩”了! 他的身法毕竟不太好,就算不装假,也躲不过那么多的暗器。 每次被暗器击中,白崖都会痛叫一声,伸手捂住伤处。等他拿开手,衣服的破口上面就明显多了一丝血迹。 季胜看他躲得那么辛苦,那么惊险,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终于感觉扬眉吐气,解恨极了。但白崖满身血痕,又让他多了一丝同情,放暗器的节奏缓慢了不少。 他也不希望白崖失血过多,毕竟对手虽然嘴贱,但现在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不过,季胜此时没空去看旁边的青城女裁判,若是他能看到女裁判冒火的眼神,估计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振武道场,白崖!习有龙虎双形、铁指功……混元铁布衫!!!” 青城女武者捏着手里的小本本,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场,直接上去一脚就踹飞那个装模作样的小子。 她的眼力比季胜可好多了,明显看见白崖身上那些血痕都是按“伤口”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抠出来的! “雪岭顶爬了八千多米,不可谓不坚毅!只是……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取胜,却非要用些偷奸耍滑的手段,这惫懒二字的评价是少不了的!” 青城女武者继续浏览小本本上面的记录,那上面关于白崖的资料有很多。雪峰那关的王肃给出了坚毅、妇人之仁两个评语,前面一场的青城裁判给出了“聪慧”评价。 而这场的青城女武者想了想,便在后面添上了“惫懒”二字。 其实这些看上去有些复杂而矛盾的性格评价,都出自于典型的宅男性格,哪怕是“坚毅”二字! 宅男通宵达旦玩游戏的时候,可不就是很坚毅的吗? 当然,白崖现在没空想着给这位师姐留下了什么好印象,他看到季胜慢慢松懈下来,开始酝酿反击了。 “温水煮青蛙,火候差不多了!” 就在季胜又丢出了一枚三尖梭的时候,白崖好像终于力竭,有些避之不及地让尖梭击中了胸口,顿时大叫一声,倒地就是几个翻滚。 不过,他不是向后滚,而是向前滚,迅速拉近了跟季胜的距离。 “我……我不是故意的……”季胜此时依然没有察觉到白崖在演戏,见对手被尖梭击中胸口,顿时吓了一跳,弱弱地支吾了一声。 他以为失手杀死了对方,有些手足失措,转头看向旁边的青城女裁判。 “这个笨蛋!” 青城女裁判气结,但她没有因为白崖之前的失礼,就提醒季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娃娃脸少年,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 季胜看着女裁判愣了愣,突然想起来不对,裁判既没有责备他,好像也没有宣布他胜利啊! “不好!”季胜脸色一变,回头看去。只见刚刚还痛呼倒地的对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朝他扑来,上衣倒是破了个大洞,可胸膛上光光滑滑,哪有什么伤口! “他有硬功护身!”季胜恍然大悟。 只是少年一直站定了发暗器,习惯成自然,这时候做出了一个令自己以后懊悔不已的举动,也让他迎来了第二场痛苦的失利。 季胜没有闪身后退,而是习惯性地一抬手,袖口电射出两柄银光闪闪的飞刀。 这是他用来防备对手近身的杀手锏,手法几乎迅如闪电,普通气境武者在近身后更难躲避。 白崖也没有来得及躲避,他只是双手护头,猛扑了过去。 “噗噗!”季胜的杀手锏果然奏效,扎进了白崖的手臂。只是入肉不深,马上就被肌肉紧紧夹住。 而白崖也终于站到了季胜的面前,咧着嘴扬起了虎爪…… “白崖胜!” 青城女裁判看着昏迷过去的季胜,很不情愿地宣布了白崖的第二场胜利! “我要……”白崖也挺高兴,抬手刚想说‘我要休息一下,等等再比下一场’。 可青城女裁判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昏迷的季胜都还没有被抬走,就直接扭头朝台下喊。 “成都谢瑜,上台!”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白崖咧嘴苦笑,谁让他刚才调戏裁判师姐来着?这回遭报应了吧! 见到台下立刻跳上来一人,白崖咽了口唾沫,讪讪然地将举在空中的手臂收了回来,朝对手看去。 只是看了一眼对手,白崖心中就是一凛。 刚上来这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黑衣青年,长得剑眉星目,鼻如悬胆,俊朗之极。他腰配一柄狭刀,面色从容,双目似张非张,一上来就盯住了白崖,让他如遭芒刺,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此人是个劲敌,恐怕会有一场苦战! 白崖嘴角一抽,他练武这么长时间了,也有了一点武者特有的气机之感。只要遇上强敌,心里一般都有点数。 当下不敢怠慢,他拔掉手臂上的两柄银刀,目光凝重地看着对方。 “成都谢瑜!” “振武白崖!” “振武道场的……那个白崖?”两人刚抱拳施完礼,对面的谢瑜就挑起了眉头,神情诡异。 “……是,兄台认识我?” 白崖有些疑惑,满脸茫然。对方好像不是在耍诈,只是他确实不认识这人。 “不是,刚在台下听到了!”谢瑜笑着摆手否认,可心里却掀起了狂涛巨浪。 ------------ 第十一章 护龙一族 数千年前,在武兴时代的前期,武者个人武力逐渐超越普通人组成的军队。 有鉴于此,各大列国王族曾经想过各种办法,来保持国家暴力机器的战斗力。他们一边想方设法拉拢那些文武皆修的诸子百家武者,一边也开始按照武者的修炼模式,来培养属于王族和朝廷自身的修炼者。 这些人既有君王和诸侯身边的死士,又有王族的旁系支脉,后世将这些人统称为护龙一族。 如果这些列国王族的措施得逞,那么现今这个世界恐怕跟白崖前世的古华夏就没有多少区别了。 不过,这些列国王族软硬皆施的手段,到最后都失败了! 诸子百家有自己的理念,他们能接受列国君王的驱使,但却不是君王手底下的狗,很多时候不会盲目遵循帝王的意志。 至于王族自己培养的死士,他们的武道之路却大多都走不远,绝大多数的王族死士都不能晋入先天境界。 先天强者必须以武合道,蕴道与武,王族死士只知君王,不通道理,怎么晋升先天? 就算极少数人懂得道理,成了先天强者,他们同样会因为心中的武道,慢慢脱离王族控制。 时至今日,列国王族虽然还保留着护龙一族,但这些人已经不再针对仙武宗门,甚至很多时候护龙一族的武者还会加入仙武宗门,换取仙武宗门对当代君王的认同感。 谢瑜就属于蜀王孟氏的护龙一族成员,祖上世代守护王族,而蜀王也将他们视为心腹。 蜀王的护龙一族延续至今已有数千年,其中有孟、谢、王、离、单等五姓。 谢瑜原本只是谢姓一个不起眼的旁系孤儿,可在他十岁那年,命运有了变化。宫中有王姓成员派人来特意教导他,并持续不断提供修炼资源,将他培养成才。 谢瑜数年后才得知这个王姓成员,乃是当今蜀王的六子孟岷。 虽然不知孟岷为何对他另眼先看,但他本就属于护龙一族,倒也没有多想,只是发誓忠于孟岷。 半年之前,孟岷忽然将他招进宫中,并给了他一份名单,嘱咐他在今年青城武试时,对名单上的武徒网开一面,碰上之后必须诈败认输。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再加上那份名单上只有十余个人名,谢瑜逐渐淡忘。他认为自己很难在上万武徒中碰上其中一人,直到他此刻遇上了白崖…… “这运气还真是背……不算前两关淘汰的武徒,光此地的应试者就有小三千,居然都会被某碰上一个!” 谢瑜心中有些发苦,若不是知道青城武试,孟岷没有能力托人作假,他都要以为是六王子故意安排的。 回想起前一个击败他的武者,谢瑜顿时大感无奈。难不成以他的战力,居然还要连败两场? 作为护龙一族的成员,谢瑜虽说只有二十余岁,但他跟此地的武徒有些不同。 孟岷为了培养他,不仅提供了数本专属皇家的珍藏武典,而且还动用了不少关系,让他去蛮域狩魔队、皇家密探组织锻炼过。 气境武者的武斗胜负往往在毫厘之间,但武力同样也有小境界上的区别。 气境到意境阶段,以功法的不同,小境界的区分也不一样。以白崖的混元铁布衫为例,就分为气力、皮肉、筋骨、内腑、血髓等五个阶段。 白崖现在就练成了皮肉,正在向筋骨阶段进军,内腑虽然也以混元外劲开始锻炼,但距离练成还需要数年时间。 而谢瑜练的是刀功,跨越基础阶段的“快、准、狠”,在气境阶段,分为蕴气于刀、刀气外放和以气御刀三大阶段。 谢瑜就已经练到了以气御刀境界,普通长刀在他手里都相当于神兵利器,白崖的混元铁布衫根本就扛不住。 这个阶段完满后,长刀可以离体攻敌,慢慢就会产生刀意,离意境也只有半步之遥,故而称为半步意者! 谢瑜刚入以气御刀,还没有产生刀意,称不上半步意者。但在这批青城应试的武徒当中,他依然属于最顶尖的那一层。 之所以说谢瑜的运气不好,因为他先前落败,就是败在一个真正的半步意者手里。那人已经练出了一丝剑意,在这届武徒中很有名气,据说还被青城某个支脉内定收走了。 即便在此人手下,谢瑜也败得不难看,打了半天,才以一招惜败。他本来还可以一拼,只是理由跟白崖之前差不多,不值得付出重伤代价,所以就干脆认输了。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一败者组,居然又碰上了白崖…… 再败可就进第二败者组了,那样离淘汰也就一步之遥,由不得谢瑜心里不腻歪! “六王子对某恩重如山,他的托付不能不听!可至少让某看看你到底有何能耐,能够让六王子对你另眼相看,甚至不惜让某诈败给你!” 谢瑜眼神复杂地看着白崖,脸色肃然,缓缓抽出腰间长刀。 “这人的眼神好怪,莫不成是个兔儿爷?”白崖被谢瑜看得有点紧张,他练得混元铁布衫和虎形拳,可不愿意跟个兔儿爷近身摸来摸去。 可惜谢瑜不知道白崖在想什么,否则一定“喷”他一脸。 宅男自恋起来太可怕!就白崖那副面瘫德行,又是张大众脸,哪个兔儿爷吃饱了撑的会看上他。 “嗖!”刚一开战,白崖就被掠身而过的一道刀气给吓了一跳。 不过,这道刀气显然没有对准目标,只是一个招呼。 武试不同于生死相搏,武徒不会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动手,特别是在青城考官的眼皮子底下。 就像季胜刚才被白崖气得七孔生烟,可放暗器之前,还是喊了一声“看打”,表示自己打过招呼了,再被射中就不怪他了。 谢瑜这一道刀气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白崖依旧有点奇怪。按他的想法,打招呼的方式有很多,刀气这种大杀器应该死死瞒住,临到头了再给对手一个“惊喜”。 可既然谢瑜露了刀气,白崖也欣然笑纳,立马就一个滑步,朝对手冲去。 他身负混元铁布衫,乃是顶级的硬功,可他还练不到家,只是练成了外层皮肉。就好比一只铁皮饺子,破了外皮之后,里面可全是肉馅,挡不住刀气这种大杀器。 谢瑜见他扑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长刀一摆,当头劈下。 “当!”两人身形交错而过,传出一声钢铁交击之声! 谢瑜定神看去,却发现白崖手中多了一柄短刀。 白崖原本得自石羊集铸刀师桃老头的短刀,已经在金刚寺被慧难一掌拍成两截。现在这柄短刀是武试之前,董鸣给他的。 那时候,他向两位教头表明了真实身份。董鸣为了试他刀法,就给了他一柄随身短刀,后来并没有收回去,现在正好被白崖用来对付谢瑜。 白崖原本的刀功就练成了“快”字,后来修炼混元铁布衫气力渐长,刀功的“准、狠”也差不多了。现在用作防御手段,堪堪可以抵住谢瑜的长刀。 “哦?还会使刀?”谢瑜眼睛一亮。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的刀法基础圆满,虽然不如西北刀客专注于快准狠,但刀速也不弱,那些临时拿把刀的武者,可没办法找准他的刀法轨迹。 白崖一咧嘴,持刀的右手背到身后,心中暗自叫苦。 他刚入气境,刀法又长久停滞,可没办法做到谢瑜那样蕴气与刀。刚才一交手,他就只觉对手长刀沉重如岩,虽然堪堪顶住,却差点被劈得失去了平衡,原本酝酿的防守反击也被打断了。 “再来!”谢瑜一摆长刀,脚下有节奏地小碎步逼去。 “当,当,当!”两人身形交错,刀鸣如编钟,一时之间,整个场地上满是凌厉刀光。 “咦,这小子的资料上怎么没有记录,他还有一手快刀!” 场边的青城女裁判看得奇怪,埋着头翻了翻手里的小本本,“除非……这刀法不是振武道场教的,而是这个臭小子的家传功夫……” 青城女裁判猜到了一点真相,振武道场会提供给青城派有关应试弟子的武馆所学。但若是弟子入馆之前就学成的武艺,那他们就不管了,被当成武徒自己的底牌。 两人频繁对刀中,不同于谢瑜的畅快淋漓,白崖现在有点骑虎难下。 他的刀速不比谢瑜慢,可内气不能贯刀,力道就显得不足,等于在以己之短对人之长。 打了一会,白崖就知道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暗自咬牙,左手虎爪一探,就直接抓向谢瑜的手腕。 谢瑜当然不会被他抓住,他顺着对方招式,刀锋一转,就削了下去。 白崖刚才就已经这么试了好几次,每次都会被他逼退。但这次不一样了,白崖对长刀视为不见,手腕一抖,虎爪迎着刀锋扣了上去。 “噗!”血光乍现,谢瑜变招不及,刀锋立马就嵌进了白崖的虎口。 这一砍下去,谢瑜顿时就发现长刀如中坚实的牛皮,只砍入数分就卡住了!他生怕削断白崖的手掌,力道稍缓。 白崖却是大喜,他本以为虎口会被破开,没想到对手居然心软了。 “吼!”白崖左手用力扣住刀锋,张口就是一声虎吼,声如震雷,腰胯一扭,贴身撞向谢瑜。 正是虎形拳三大精髓之一的虎胯掀撞! ------------ 第十二章 青城门徒 虎胯掀撞力道千钧,跟贴身短打中的贴衫靠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贴衫靠以肩膀为攻击部位,而虎胯掀撞则以胯部为主,贴得更近,着力点更集中。 虎胯掀撞练到极处,力道猛,动作幅度极小,姿势优美自然。 不过,白崖练得时间太短,提臀摆胯的动作太大,姿势难看至极,犹如少妇摆臀卖肉,看得旁边的青城女裁判皱眉不已。 可即便如此,谢瑜依然只觉一股迅猛力道将他掀翻而起,身体情不自禁地就被凌空撞飞。 见到对手已被撞飞,白崖眼中精光一闪,左脚踏前,右手弃刀,小指和无名指弯曲,其余三指如钩,摆出一个跟虎爪不同的爪形,悄无声息地朝谢瑜的小腿脖钩去。 “龙形拳……神龙探爪?!”青城女裁判看得眼眉飞扬,“这臭小子的龙虎双形……倒是已经颇具火候!” 担任武试裁判的这些青城武者都是意境中的精英,且年纪都不算很大。 青城各大支脉派遣他们作为裁判,一个是锻炼他们的眼力,另一个也是让他们作为各大支脉的眼线,以便武试之后选徒时,有个参考意见。 白崖连接虎胯掀撞的这一爪,是他平时很少用的龙形拳。一是龙形拳练得还不熟,二是龙形拳的很多招数都很毒辣,平常跟卢远等人切磋时不好用。 就像这招神龙探爪,钩爪的目标应为谢瑜脚脖子后面的动脉和大筋。以白崖的指力,只要被他贴上,那绝对是筋脉寸断,以后治好了也会留下隐患。 不过,考虑到谢瑜刚才处处手下留情,所以白崖下手时也偏了偏角度,没有选取他的脚脖子大筋,而是只抠肌肉。 这样就只是皮肉伤,不会让谢瑜留下隐患。只是这一招依旧毒辣,真被白崖钩中,脚步就废了。 谢瑜别说这一场要输,后面的比试也危险了。 谢瑜腾在空中,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这一招。他此时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因为六王子孟岷的叮嘱,他下意识地将白崖看轻,总认为自己可以轻易取胜。 他却不想想白崖虽然实力比他弱,可也通过了青城的前两关测试。现在跟他一样都是两胜一负,哪里是他想让就能让的。 谢瑜竭力扭腰,试图躲开白崖这一招,但肉在砧板上,最后还是被白崖的龙爪给贴上了。 落地之后,谢瑜“腾腾腾”连退数步,神情复杂地看着皮肉翻飞、鲜血淋漓的小腿。而在他对面,白崖同样目光复杂,用幽怨地眼神看着他。 这一招神龙探爪最终没能完全达成目标,谢瑜看似重伤,实际只钩破了表层皮肉,不会太过影响行动。 白崖不后悔自己放水,他只是埋怨谢瑜之前的礼让。若非如此,他刚才这一招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对筋脉下手,那样胜算就很大了。 实际上,若是六王子孟岷没有对谢瑜进行嘱托,那么白崖确实已经达到了目的。只是同样会激怒谢瑜,让他不顾一切地出手。 然后就如孟岷梦中所见,白崖最后惨败,重伤垂死,连下一场都比不了了。 “小心了!”谢瑜神情肃然,伸手一抛,长刀离手,抛射向白崖。 “嗯?他想干嘛,离手刀?”白崖侧身让过长刀,脸色有些茫然。 他以前看过王鹏与丑仙姑的对战,但从未想过气境武者也能以气御刀。这是他练武时间太短,见识太过浅薄的缘故。 这一点就算冯扬和董鸣也很难教导,这种问题只有本人问起,老师才知道你哪里不懂,否则一定会有疏忽。 幸好白崖在禅语雷音之后,耳聪目明,马上就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细微破空风,顿时脸色一变,就地一滚,这才避开了长刀的“回马枪”。 “我操,遥控飞弹?这是赤果果的作弊啊!” 等白崖再次站定,顿时看着悬浮在谢瑜身前的长刀,有些目瞪口呆。 “某刚入以气御刀境界,最多只能持续一炷香的功夫,只要你能躲开,那便算你赢了!”谢瑜想起孟岷的嘱咐,脸色沉静地说道。 “尼玛,这又是什么意思,是让我躲呢,还是让我躲呢,还是让我躲呢?” 白崖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对手也太光明磊落了吧!换成自己的话,只能御刀一秒钟,也会说成七天七夜啊,不然怎么震慑对手! 不管对手玩什么花样,白崖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套路来。既然对手以气御刀,那么他自然要发挥长处,贴近了肉搏。 主意已定,白崖当下就脚步一顿,飞窜向前,右掌护胸,左掌扬起,趁着谢瑜行动不便,朝他的胸膛拍去。 这一掌打得刚猛至极,尚有数米距离,掌风已经将谢瑜的刘海吹起。白崖原本呈白玉颜色的左掌,现在居然染上了一丝淡金色彩。 正是他一直以来勤学苦练而成的杀手锏——金刚大手印! 谢瑜不敢怠慢,右手一扬,以刀鞘为刀,迎了上去。 “砰!”铁樘木制成的刀鞘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块木板垫在胸前,谢瑜被凌空击飞,直直地朝着台下坠去,白崖身后的长刀也因为失去了主人操控而掉落在地。 “白崖胜!” 听着青城女裁判的声音,白崖有些愣然,这就赢啦??? 这场赢得莫名其妙,特别是谢瑜飞在半空中时,露出的那种神秘微笑,让他心里有点瘆得慌。 莫非那人真是个兔儿爷,可哥没有那种癖好啊,你表错情了吧! 谢瑜要是现在听见他的心声,估计还得上来跟他拼命。 这换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会认为他是腿脚受伤,所以故意为下一场保留实力吧!没看青城女裁判都没提出什么异议吗,怎么到白崖脑子里就成了兔儿爷表白! 果然宅男是仅次于腐女的可怕生物!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场取胜之后,白崖很奇怪地看到青城女裁判居然给了他一个笑脸,顿时只觉毛骨悚然。 鉴于之前的遭遇,他很怀疑这女人又想给他使坏了。 “不要休息就算了!”青城女裁判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她对这臭小子的感观一点都没变,只是她很清楚,以现在的武徒测试人数,白崖这场取胜后就是三胜一负。无论下一场的胜负如何,他可能都进青城了。 她虽说是意境武者,可依旧只是青城门人,而不是弟子,所以对于一个可能成为她师弟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再是先前的态度了。 “要,要!”白崖连忙点头,他怕青城女裁判再度变卦,赶紧就往台下跳。 休息了一阵后,白崖的第五场比试迟迟未到,直到他接到了一个通知,他已经被录取了,不用再考! 于是,凭借着三胜一负的第三关武试战绩,白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青城门人。 事实上,通过这几场比试,白崖知道他很幸运。以他真实的武功道行,在这三千测试的武徒当中,只怕尚处于中下水准。 四场武试,输掉的那一场不提。其余三场除了与季胜那一场较量,硬功对上暗器,白崖有明显优势,其他两场的胜利都不能让人信服。 跟马颖的那一场,白崖耍花样赢了心机,武功未必就比马颖强。至于最后跟谢瑜这一场,他赢得十分侥幸。虽说白崖不知道谢瑜在放水,但明显也能感觉出来对手“十分软”。 可无论如何,运气和智慧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比试过了就是过了,没有人会再质疑白崖什么。 接到通知的那一刻,他跟留下的近千名武徒一样,热泪盈眶,振臂长啸,让自己成为了欢庆中的一员! 等到武徒们宣泄完毕,青城派维持场地秩序和担任裁判的武者,这回却不着急将他们传送走了。而是绕着圈子,分别接近各个坐在场边休息的武徒,偷偷摸摸地给他们塞一些小册子。 “这位师弟,这是我们青城派的简介,你好好看看,哈……哈哈哈!” 第一场担任白崖裁判的青城武者,不知何时出现在白崖身后,硬塞给了他一本彩页画册。 白崖茫然四顾,发现峡谷里到处都是这种景象。这些原本冷面修罗一样的青城裁判,现在都化身送财童子,正给自己相熟,甚至不熟的武徒赠送青城派简介。 不到一会功夫,白崖手里就被塞了好几本,就连之前看他不顺眼的那位青城女裁判,也过来羞答答地给了他一本,让白崖不由地吐槽不已。 大姐,这又不是交换定情信物,用得着这么犹抱琵琶半遮面吗? 等他略微看了一下这些雷同的青城派简介,这才回过味来! 原本这些小册子虽说都是青城派简介,但里面内容却不太一样。青城派属于道家联盟,内部有无数支脉。这些小册子名为青城派简介,实际上都是各大支脉对自己的宣传。 小册子里面相对于其他支脉寥寥无几的一句短语,剩下的内容全是对自身支脉的介绍和赞美。可谓是图文并茂,就只差少个讲解员了! 白崖莫名地多了一丝熟悉感,仔细一想,这可不就是前世出去旅游时,那些旅行社分发给旅客的宣传手册吗! ------------ 第十三章 刘钰 白崖传送回小镇的时候,芥子袋里已经有了一堆彩页小册子。 他倒没有将这些小册子都当垃圾丢掉,回房间之后,便拿出来一本本观看。 冯扬曾经是青城门徒,不过,一直到送他来武试,也没有暗示他加入哪个青城支脉,显然并不愿意替白崖做出抉择。 到夜半时分,白崖才看完了自己收到的所有小册子,对青城派的大部分支脉有了一定了解。 青城派的驻地主要就是青城山脉,乃是道家所称洞天福地中的第五大洞天,位于蜀国都城成都西北,又称丈人山,或是万里青城。 青城派就是青城山上诸多道教宫观的联合仙武宗门! 不过,万里青城虽然道观无数,但可称为道家传承大派的共有一阁两洞五观。分别是老君阁、天师洞、朝阳洞、丈人观、麻姑观、清都观、清虚观和天真观。 道家派别主要有正一派、上清派、真武派、清微派、丹鼎派、龙门派等等,其中正一派为天师道,真武派为真武道,龙门派为全真道。 另外还有两寺一观不入青城门墙,分别是普照寺、雪山寺和全真观。 青城山诸多道门古来有之,远古时期大多以内丹修炼法门为主,号称青城丹法。只是整合为一个统一大派还是在神州历2358年,第二战国时代的初期。 那时候,蜀国与秦国结盟,对抗楚国、大理和南夷。因军中缺少高层武力,蜀明王孟良亲往青城、峨眉等修炼圣地,邀请各门各派的武者相助。 至此,青城和峨眉两大修炼圣地终于在蜀王的大力促成之下,整合为青城、峨眉两大宗门派系。 不过,当时这两大派系修道者的主祀和教义都有所不同,故而并无统一意愿,只是结成了临时联盟。直到第二战国后期,两大派系才像武当派一样组成了仙武大宗门。 现今的青城派虽然化零为整,并且在武道上取长补短,但派中各大支脉的具体宗义依然没有统一。 整个派系中以老君阁的实力最强,历代出得宗师和掌门最多,驻地位于青城第一峰绝顶——老宵顶。 老君阁道门主祀太上老君,属于上清派。一阁两洞当中,朝阳洞同属上清派,而天师洞属于天师道正一派,所修武道兼习符箓和法阵。 其他五观中的丈人观和麻姑观皆为上清派,只是麻姑观只收女弟子,主祀寿仙娘娘,又称麻姑,是一座尼姑庵。 清都观为道家中的真武道派系,主祀真武大帝。清虚观为清微派,主祀三官大帝。天真观为丹鼎派,主祀三清中的元始天尊。 除了这一阁两洞五观,青城其他道家宗门的影响力就小多了。 白崖看完了这些介绍,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圆明禅师曾经隐晦提示过,道门宗义更加适合白崖的性子,让他深以为然。 道门与佛门一样普善天下,讲究诸生平等,对于信徒和非信徒都一视同仁。只是道门崇尚道法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和佛门戒律,更加迎合白崖的性情。 不过,白崖并不知道道门里面也分这么多的宗派,让他有些难以抉择。 想了又想,白崖还是决定……睡觉,接下来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青城一阁两洞五观,每一个都是大派,里面先天功法无数,无论练拳练剑,还是练刀,他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 可是人家不一定就会收他,在峡谷时,他曾经听一些分发小册子的青城武者说过,青城各大支脉收徒,原则上是以自愿为主,并不会强求武徒加入某一支脉。 不过,万事皆有例外! 就好比白崖前世考大学,不是说你上了分数线,就一定能考取清华北大。如果这两家的志愿考生太多了,那考生搞不好比落榜还惨,说不定最后会进一个自己不愿意去的学校。 青城选徒也是如此,武徒人人都知道一阁两洞五观更有名气,里面可选取的功法更多。可人家的录取名额有限,超出了就不一定会收你,然后就会随机进入某个小支脉。 要是你不想去,那也可以,隔六年再考一次。 只是基本不会有考生选择隔六年再考,这就跟高考不一样了,某些学霸不乐意了就任性地再考一次。 青城武试事关生死,这次过了,不代表你下次还能过生死关,学霸也不敢拿命再玩一次吧? …… 两日之后,白崖正在房中静修,忽然有一个陌生的青城武者过来敲门,通知他这次武试的主考官要找他们训话。 白崖听得莫名其妙,他从武试峡谷离开之前,维持武场秩序的青城武者就告诉过他,三日后才会召集他们。 这都还有一天休息时间,怎么就已经开始训话了! 难不成这仙武宗门也讲究三德四有,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不过,这个小镇不太可能混入其他宗门的探子,他只好收拾了一下,跟上这位青城武者。 这人没有领着他传送出镇,直接带他到了一处偏僻的大宅院,顿时让白崖疑心大起,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这位……师兄,这宅子好像装不下千把人吧?”白崖不愿意挪步了,干笑着问道,“真是主考官找我们训话?” “你以为我想啊!”青城武者轻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句,差点都让白崖没听清,“好了,进去吧,主考官在里面等着了!” “好,好!”白崖眼珠子咕溜一转,敷衍了两声,忽然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大叫,“打劫啊,杀人啊,强……” “玛德,又一个!当老子是什么,师伯挑得这帮小子怎么都这么滑头,就没一个省心的!” 前头带路的青城武者仿佛习惯了,一脸苦笑,提身一纵,闪电般来到白崖头顶,伸手凌空一劈。 “噗”的一下,白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喝醉酒一样强撑着开始转圈圈。 “哟,不错,练了铁布衫,还能强撑着不倒下!”青城武者来到跟前,咧嘴一笑,又是一掌劈在白崖后颈。 这回白崖撑不住了,翻了个白眼,瘫倒在对方怀里。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漫天星光,自己正躺在宅院的空地上,周围还有十七八个跟他一样的应试武徒。 这些人有的已经清醒,正愁眉苦脸地盘坐着,还有的人“睡”得……或者说昏迷得正香。 “绑架?”白崖一阵愣神,居然有人敢在青城的地盘上绑架应试武徒? 他从地上跳起来,小心地朝旁边几个已经清醒的武徒问道,“你们怎么不跑?” “你去跑跑看!”一个武徒没好气地朝院门口挪了挪嘴,“门外四个意境,你以为大家没试过啊,一起冲都只够人家三拳两腿,然后就要再晕一阵子,滋味可不怎么样!” “这帮人这么大胆!这里可是青城派的地盘耶!”白崖震惊了,“青城还没发觉吗?” “他们就是青城的,我师父以前可没跟我说过,青城这些个支脉还抢徒弟啊!”另一个武徒哭丧着脸说道,“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支脉,万一是个不入流的……” “青城没有不入流的宗派!” 就在这个武徒说话之间,宅院正中一间房子里终于传出了一个淡然的声音。 “吱呀!”随着话语声,房门也随即打开,走出来一个面容严厉的中年人。 “咦!”看着这个中年人的相貌和打扮,所有武徒包括白崖在内,都有点惊讶。因为他们都见过这人,这人就是主持雪岭顶生死关的那个青衣武者。 “咳咳!”见这些武徒愣然地看着他,青衣武者未免也有些尴尬,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本座可不是私下招徒,只是找你们过来训训话,说完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听到青衣武者又当婊子又立牌坊,院子里的所有武徒都翻了个白眼。 当他们三岁小孩呢,这话能信,母猪都上树! 不过,肉在砧板上,众人都保持了沉默,无人跳出来自找没趣。 “本座乃是青城派一阁两洞五观当中,清都观外门武堂的刘钰,现任清都观的外门武堂执事,兼观中箓坛传度师一职。”青衣武者平淡地说道,“此次招你们来,只是介绍一下本宗清都观!” 青衣武者随即就说了一大通清都观的好话,反正是怎么高大上就吹什么,让众武徒听得昏昏欲睡。 这个世界没有铺天盖地轰炸的广告海,但众武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孩童。青衣武者之前用的手段太欺负人,这些武徒别看武功低微,可人人都有点傲骨,现在会理他才怪。 只是当青衣武者最后提到入门者,可以直接拜他为蒙师的时候,众武徒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拜他为蒙师,就那么了不起吗?”白崖悄声朝身旁的一个武徒打探。 “你清醒得晚,所以应该还不知道!”那个武徒捂嘴说道,“之前抓我们过来的青城意境都叫他师伯,这人至少是个势境强者!” 白崖醒悟,他以前打听过冯扬在青城的旧事。冯扬似乎并不愿意谈起那段往事,不过,依然告诉了他一些常识。 他们这些刚入门的武徒,其实并没有师傅,而是由其他的青城意境来继续教他们,等于就是师兄教师弟。 这个过程既是继续打牢武功基础,又是磨砺心性。冯扬以前会犯下贪多嚼不烂的错误,跟此也有关系,教他的意境武者没把好关! 如果一开始就有一个小先天,也就是势境强者为蒙师,他们的武道之路显然会顺畅很多。 这么一想,就由不得这些武徒不动心了! ------------ 第十四章 道童 白崖同样也有点动心,势境武者虽然只比意境高一个层次,但却是最重要的一个门槛,也是武者划分仙凡的界限。 类似冯扬、董鸣这些意境武者,世俗并不少见,但势境强者就凤毛麟角了。前者是常规武器,后者却是核武器级别。 由势境武者直接来教导武徒,他们对武学的认识就由功升华到了道。起点完全不一样,至少不会犯下冯扬当时的一些常识性错误。 青衣武者抛出最大的诱饵之后,果然依诺让门口的青城意境放开了去路,任由他们离去。 见到这些武徒离去时都略有所思,白崖知道他们当中至少有一部分人动摇了,说明清都观这次的掳人行动还是有所斩获。 “慢着!”白崖跟着队伍前行,刚走到门口,却被那个掳他过来的青城意境给拦住了。 “还有何事?”白崖脸色难看地问道。 “白师弟,师伯有请!”这位意境武者没有将白崖生硬的语气放在心上,笑着摊了摊手。 鬼才是你师弟!白崖心里隐隐有点不妙的感觉,刚才还是群体抄书,现在怎么变成单独见教导主任了? 不过,他知道无力反抗。 意境都归意境,可青城的意境武者跟世俗的意境武者又不太一样。 冯扬这种在青城山都待不下去的意境,到了外界就是一馆之主的候选人。可见大宗门的意境武者,跟世俗成才的意境有多少实力差距。 这也是今夜这帮气境武徒对上四个青城意境,就毫无反抗之力的主要原因。 他们都有潜力,而且武道前途远大,但毕竟才刚刚从世俗考入青城。跟这些同样经历过青城武试,又不知道修炼了多久的前辈还有很大差距。 白崖无奈,只得一步一回头地走进青衣武者的那间厢房。 进房后,白崖看见青衣武者正老神在在地坐在茶几边上闭目养神,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刘前辈!单独留下小子,不知为了何事?”白崖不愿失礼,谨慎地抱了抱拳。 “坐吧!”刘钰睁开眼睛,指了指对面的一张藤椅。 白崖依言坐下,不再说话,等着刘钰开口。 “本座看过你在雪岭顶的表现,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你可能解答?”刘钰端起茶碗,缓声问道。 “前辈只管问,小子不敢有瞒!”白崖感觉有些怪异,心说你们都有那个什么座山鹞在天上看着,还能有什么疑问。 “你在攀山途中,曾遇马颖姐弟有难,为何不救?”刘钰喝了口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白崖。 白崖闻言越发奇怪,这算什么问题,需要问他吗?问其他任何武徒,都能得到同样的答案吧? 除非…… 白崖皱眉细想,突然心脏停了一拍。除非刘钰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认为他这个“大侠”不会为了武试而抛开侠义,所以才会觉得有疑问! 不应该啊! 他跟冯扬、董鸣两人分别时,看他们的表情,那是绝对不可能将他的身份上报给青城的。就算青城想盘查通过武试的武徒身世,时间也对不上,上千武徒哪有一两日功夫就查探和统计完毕的。 “马颖姐弟当时并无性命之危,况且他二人只要点燃钟灵木牌就能得救,无需小子多事!”想归想,白崖依然照本宣科地回道。 “嗯!”刘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在攀登蘑菇峰的过程中,便曾找到了一株雪莲花的花骨朵,为何不采?就算本座未说过花骨朵也能过关,可采摘了总归是个希望吧?” 白崖眯了眯眼,现在他能确认刘钰真的在针对他。 那株花骨朵长在岩石缝隙当中,天上的座山鹞不可能看见。除非有人按他的攀山线路重走一遍,否则是见不到那株雪莲花骨朵的。 “万物皆有灵,采之无用便不采!” 其实白崖当时想的是,回头才来看看花骨朵有没有开花,但知道刘钰在针对他之后,他不想这么说了。 “采之无用便不采?”刘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端起茶碗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优哉优哉地说道,“呵呵!你倒是想法颇多……” 刘钰一番做作,让白崖心中渐渐生厌,此时他已经有点不耐烦,只是依旧按捺着性子不出声。 刘钰自己倒是没有察觉,依旧感觉良好,目光扫向茶几上的一封书信。 这是一封来自金刚寺先天强者圆明禅师的书信,信里面透露了白崖的真实身份。 白崖离开金刚寺之后,圆明和慧难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但一年多以前,冯扬去云龙岭查探白崖的假身份,让两个大和尚获知他在成都振武道场,并开始暗中关注他的情况。 圆明禅师特意在武试之前,向青城派透露白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番好意,想要免掉他以后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刘钰是这届青城武试的主考官,所以这封书信就到了他手里。 看过信里的内容之后,刘钰原本并不相信。以他的想法,真要有这么个人去过金刚寺,那就算死缠烂打都要留下来做个护法金刚,怎么可能再放给青城派。 这种人以后就算不能晋升先天,在世俗替宗门处理俗务也是大杀器,至少凉州地界的世俗武林都会给份薄面。 不过,这封信的落款人毕竟是一位先天强者,刘钰只得将信将疑地关注起白崖在武试中的表现。 这一看之下,刘钰还真发现白崖跟圆明老和尚信里的描述很像,龙虎奇形、面瘫、性情坚毅果断又带着一点小小的滑头。 只是青城派离陇西郡太远,关于狄道城事件的记录十分简略。刘钰始终无法将眼前这个十五岁少年,跟在狄道城做下滔天大案的血面人等同起来。 这也不能怪刘钰,任何一个人看到白崖,都很难联想到狄道城那个血面人。 青城派有关狄道城事件的记录只有几行字,可就是那寥寥的几行字,刘钰依旧能感受到那个血面人的铁血和刚烈。 那股血气犹如狂涛巨浪般扑面而来,让刘钰心怀激荡,久久难平。 一念到此,刘钰用手指敲了敲茶几上的书信,垂下双目,一只手端起茶碗遮挡住面容,沉声问道:“白崖,你可知罪?” “罪从何来?”白崖心中一凉,眼中慢慢燃起两点火星。 “你隐瞒身……”刘钰一笑,低头喝茶。 “你既然知道……有屁就快放!” 刘钰话未说完,立刻就被打断,对面传来了一个沉静地声音。 “咳咳!”刘钰手一抖,差点把茶碗打翻,愣然抬头。 只见对面那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一只脚踩着椅子,胳膊肘架在膝盖上,身体前倾,眼中带着熊熊火光,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 “虎威肆然,如彻如寒!” 刘钰一凛,只觉脖颈后面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刹那间,脑海中那个狄道城血面人就与眼前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忽然间,刘钰知道自己犯错了。圆明禅师在信中已经提醒过,眼前这少年软硬不吃,跟所有猫科动物一样,毛只能顺着捋。 只是他刚摆过架子,一时之间还放不下来。 “你可愿拜我为师?”刘钰苦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要!”白崖的回答干脆利落。 “可能加入清都……” “不加!”白崖歪头,吊着眼角看着他,冷冷地问道,“你可还有事?” “没事了!”刘钰苦笑,摇了摇头。 他还真不敢强留这位,否则传出去,他的那个白头翁师父会打断他三条腿。 “切!”白崖心里一松,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刘钰偷眼看着白崖的脚步,一边忐忑不安地在心里默数。 果然…… “加了清都观有什么好处?” 白崖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忽然又转过头,眨着眼睛问道。 刘钰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圆明禅师信里说得没错……这小子除了坚毅果敢,刚烈执着,还有点惫懒和市侩。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怪胎?难不成是本座在山里待得太久了,已经跟不上这世道了吗? 刘钰觉得很腻歪,他可不是派里那些几百岁的老怪物,应该还很年轻才对嘛! “进了清都观,就能拜本座为蒙师!” 不过,他这会有点抓住白崖的脾气了,不敢再废话,直接开条件。 “你?”白崖睇了他一眼,眼神似乎颇为不屑。 刘钰看得心里恼火,心说本座怎么了?你小子连振武道场的教头都拜了蒙师,难不成本座比那个什么冯扬还差? 总不能替师收徒,让你做本座的师弟吧?那样清都观的颜面何存? “要不……本座做主收你为箓坛道童!”刘钰叹了口气,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给这小子点甜头,把他放给青城其他支脉,他只会更丢脸。 “道童?”白崖讶然。 “唉,你要知道青城派虽说是仙武宗门,但……”刘钰无奈,只好又解释了一番。 原本箓坛道童是一种道门职务,青城派不仅是仙武宗门,它本质还是道门。武道只是道家的修炼手段,可不是说青城派就跟武馆一样了。 在青城派里面,武功再高那也只是你个人的修为,跟道家屁关系没有,道门职务才是门派地位的表现。 道童虽说是最低级的职务,可那也等于进了青城门墙。就算还没有授业恩师,不能称自己是青城弟子,但比有名无实的青城门人又好多了。 做了箓坛道童,已经可以说是半个青城弟子,起码在挑选武道功法时,约束就少多了! ------------ 第十五章 入门 白崖心中一乐,这倒不错,他选大宗门加入,还不是因为大宗门功法众多,让自己的武道之路宽敞一点吗? 有了箓坛道童的身份,起码后天阶段的功法就不用愁了,以刘钰的见识一定能帮他挑选最适合的。 不过,也不能只为自己着想,白崖眼珠一转,谨慎地问道,“前辈可能帮我那个蒙师冯扬,争取一下馆主之位?” “本座不能干涉振武道场的私务!”刘钰轻笑,很干脆地拒绝,旋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振武道场这届的成绩并不怎么样,若你能加入清都观,想必能帮冯扬加分不少……” 白崖点了点头,他能明白刘钰所说,当下也不强求。 “可只是一个道童身份……”白崖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做你学徒就没点其他优惠?” 刘钰苦笑,心说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就你小子事多。 “那……等你达到内气外放之时,本座身负绝学任你挑选一门,如何?” “这样做,不违青城门规吗?”白崖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道。 “本座自创武学,想教谁就教谁,这可不在青城门规之内!”刘钰抚须一笑。 白崖一想也是,就算按授武二问的原则,这回是刘钰求着收他做徒弟,教他一门自创武学,也算是代价了。 想到这里,白崖有点沾沾自喜,他这回第一次有了穿越者的优越感,有人求着收他做徒弟了! “学生白崖拜见老师!” 既然谈好了条件,白崖干脆就在屋里给刘钰递茶施礼,算是就此跟这位势境强者定下了蒙师名分。 “哈哈,好,好,好!”刘钰嘴上笑开花,心中却叹了口气。 这搞得跟师傅求徒弟似的,估计整个万里青城也就属他头一份了。等会还得跟这臭小子好好谈谈,不能让他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不然让那帮师兄弟听见,就没脸回清都观了。 “对了,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那个身份的?”白崖认了蒙师,不敢再无礼,恭敬地问道。 “嗯?是金刚寺的圆明禅师来信,说明了此事!”刘钰觉得这没什么好瞒的,当下实话实说。 “我说呢……原来是那个老秃驴出卖了哥!”白崖恨得牙痒痒,他可不觉得圆明禅师这番泄密是为了他好。 “好了,你先回去吧!”刘钰挥手打发白崖走人,临了郑重嘱咐他,“道童一事先莫告诉旁人,本座回山还要禀明观中!” 白崖有些诧异,一个小小的道童身份而已,看起来好像也不简单嘛。他却不知道青城虽然家大业大,但道童已经需要真正列入道观人员名册了。 换到白崖前世,那就是上岗公务员和临时工的区别,涉及到了“五险一金”,当然不能马虎从事。 回到客栈睡了一觉,武试后休整期间的第三天,终于又有青城武者过来,让他填一些类似资料档案的表单。跟报名时不同,这些表单的内容有些多,而且不能随意填。 除非以后他像冯扬一样下山,不然这份名册档案要跟他一辈子了。 在这份名单上,白崖没有再填自己在汉中郡云龙岭的假身份,而是填上了真正的生辰八字,以及出身塞北石羊集的小厮身份。 反正刘钰都已经知道了,就算其他武徒不清楚,却也不能再在档案上作假。 在填写表单期间,他不时看到有青城武者出入这家客栈,估计也是借公务之便,宣传自己所属支脉的好处。 在昨天跟刘钰的攀谈中,他就已经知道青城不允许各大支脉私下招徒,但却不禁止这些打擦边球的行为,算是开了一个小小的后门。 其实这个后门更多时候,是为了照顾除一阁两洞五观之外的那些青城小支脉。 这些青城支脉的名气肯定不如一阁两洞五观那么大,但它们也是青城正宗,武道功法皆有独到之处。若是武道宗义契合心性,同样也有机会招揽到武试成绩出色的武徒。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若是在大支脉不受重视,小支脉又肯悉心培养,那还真不如就干脆进小支脉。 白崖在表单上,除了申明自愿去清都观受教,还写了另外两个以拳脚和剑道为主的小支脉。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刘钰最后不能依诺,他也有个去处,不至于被随机分配。 现在尽管已经走上了拳脚武道,但他内心其实还有学习剑道的想法,不得不说前世那些YY小说在他脑海里留下的痕迹太浓了。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小镇上的武徒陆续选定了心仪的青城宗派,逐渐都被各大支脉派人给接走了。 这天下午,白崖和另外二三十名武徒也在清都观派来的意境武者带领下,传送到了一个新地方。 等到传送完毕,白崖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此地是一处峡谷,准确地说是一处山腰峡谷。它被夹在两座高峰之间,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山脉被人从上到下劈了一道口子,结果从峰顶到山腰裂开了一道缝隙,于是就产生了位于半山腰的这处峡谷。 峡谷面积并不是很大,左侧山峰极为高耸险峻,虽然没有白崖爬过的雪岭顶那么高,但至少也有八九千米,峰顶处白雪皑皑。 而右侧的山峰要低矮一些,坡度平缓,全峰林木翠绿,一片青幽。 在峡谷的后方,白崖看到了一道巨大的瀑布,其宽度居然比高度还要大,整个如同水帘银屏,倾挂而下。瀑布下方水雾弥漫,汇聚出了一个碧绿清澈的水塘。 在峡谷右侧是一座半埋进山壁的小小道观,左侧是一排青竹搭成的高脚屋,两者隔着一个面积颇大的演武场。 峡谷最前方有两道石栏,部分石栏之外就是断崖,另外部分则有一条曲径通幽的盘山石梯,看模样正是通往山下。 “这地方真不错,若是饭食再好点,再装上电脑和网络,换栋前世的别墅也不干!”白崖心里高兴,山里有山里的好处,某些方面还真是很适合宅男居住。 不过,这地方显然不止白崖这些刚来的武徒,起码现在演武场上就已经有不少武徒在练武了,应该是他们的前辈,前几届的武徒。 “今后数年,你们就要在此生活了。若是有事出山,必须先征得刘钰师伯的同意!”带他们前来的青城武者也不着急,但众人看完了周围环境,这才微笑着招呼。 “大家随我来,师伯已在观中等候,我等需要先拜祖师爷!” 众人回神,一边跟着青城武者朝谷中道观走去,一边兴奋地低声交谈,显然都很满意清都观对他们的安排。 相比较峡谷的秀丽景色,道观就显得有些朴素了。大殿供奉着真武大帝,侧殿则供奉着一些清都观的祖师灵牌。 真武大帝全称“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也称玄武上帝、玄天上帝、九天荡魔天尊、无量祖师等等。 真武大帝据传为盘古之子,玉帝退位后的第三任天帝,生有炎黄二帝。曾降世为伏羲,为龙身,中华之祖龙。 道观里的这尊真武大帝形象威武,身长二十余尺,披散着头发,金锁甲胄,脚下踏着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身边侍立着龟蛇二将,以及记录三界功过善恶的金童玉女。 真武大帝司掌北极六天,主风雨,荡魔伏邪,摄伏邪魅。 这位大帝可说是道家的武门之祖,不少道家的仙武宗门都以其为祭祀主神,其中又以武当真武道最为出名。 刘钰此时已在观中大殿等候众人,带着他们先拜真武,后拜祖师,完成了一系列入门仪式。 “好了,拜过大帝和门中祖师,尔等现在已可在外人面前,自称一声青城门徒!”刘钰对着众人笑道,“等下会有道观弟子给你们分配房舍,以后若有问题就去找宣季。” 刘钰伸手指了指带他们前来的青城武者,众人这才知道这位貌不出众的意境师兄叫做宣季。 等刘钰完成了需要他主持的诸多事项,便将众武徒丢给了宣季,临去前朝白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先生叫我何事?”白崖心知可能有好处给他,顿时屁颠屁颠地跟着刘钰去了道观厢房。 “叫师傅!”刘钰没好气地丢给他一件事物,打开来看,却是一份道士的度牒。 这份度牒是由一张薄薄的金属片刻制而成,上面证明白崖以后就是一个清都观的箓坛道童了,下面落款引路人是箓坛传度师刘钰。 这样一来,白崖跟刘钰不仅是蒙师和学生的关系,而且还有了一层道门师生关系,确实可以叫师傅了。 “以本座的年纪,本来还未到收徒之时,乃是你的祖师特例允许,另外宣季此次也与你一起拜入门下,他是大师兄,你以后就是老二!”刘钰一阵长吁短叹,悻悻然地说道。 以刘钰的年纪,本来正是冲击先天的关键时刻,是不太愿意收徒的。 收了徒弟就要负责教导,虽说以后教徒弟的具体事务,大多是宣季等人负责,但刘钰也要时时出来传道解惑,耽误不少自己的清修时间。 只是他也没有办法,清都观在上一次青城大清洗当中,损失了十多年的武徒积累,这会也只有他们这些势境受累了,总不能让先天强者出来教一群刚入气境的小家伙吧。 “老二啊,太难听了!”白崖同样愁眉苦脸,看得刘钰心头冒火。 “宣季以后要监督你练功,莫不成还想让他叫你师兄!” “那……老二就老二吧!”白崖叹了口气,终于认命了! ------------ 第十六章 形单影只 宣季相貌普通,身材中等,属于那种丢到人群里就分辨不出来的人。 他在清都观刘钰这一脉的意境武者当中,年纪算大的,今年已有四十有余,认真说来,比冯扬还要大几岁。 只是宣季常年在元气充沛的青城山生活,吃得好,睡得好,又没有诸多俗务缠身,所以看上去倒像是只有二十七八的青年。 他与早早断了武道之路的冯扬不同,宣季心思朴实,向武之心坚定,一直没有娶妻生子,身体也调养得很好,因此始终保留着进军势境的希望。 以刘钰的看法,他这个弟子不出大问题的话,十年内就会得到突破势境的契机,只是成与不成就看他自己了。 五十多岁突破势境在清都观历届弟子当中,成绩算是中等偏下,但跟绝大多数最终不得不下山入世的意境武徒相比,那又是相当幸运的。 此时,宣季跟刘钰正站在道观前方的牌楼上,观看演武场正在进行的一场切磋。 这场切磋的双方是一个使剑武徒和一个用拳的武徒。以实力而论,那个使剑武徒明显高出一筹,经常逼得用拳武徒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那个用拳武徒明显在身法上有所缺陷,时不时就会顾此失彼,中上一剑。幸好切磋用的铁剑并未开锋,不至于让其受伤,而且用拳武徒应该身负硬功,倒是还能勉强支撑。 不过,他身上的衣物却挡不住几下,很快就变成了乞丐装。 而使剑武徒切磋到后面,已经带上了一丝戏弄的味道,最后用一招相当花哨的连环剑法将用拳武徒给抽飞了出去。 那名用拳武徒站起来以后,只见背部衣衫稀烂,俨然多了几条红印,看上去犹如刚刚负荆请罪过。 围着较技圈子的众武徒顿时哄堂大笑,言语中更是多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用拳武徒似乎也不气恼,木着脸毫无表情,默默地转身朝房舍走去,应该是去换衣服了。 不过,场中武徒却没有散开,好像依然在等此人出来。 果然,不到片刻,用拳武徒就换好了衣衫,又回到了演武场,不知死活地又开始挑战围观武徒当中的另外一人。 接下来的场景宛如时光重现,这名用拳武徒很快就又败一场。 他的武功原本在上千名通过武试的青城武徒当中,都只能算是中等偏下。而这帮由刘钰精挑细选出来的新晋武徒,却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好几个都触摸到了意境门槛。 他这么老老实实地挑战,自然是败多胜少。偏偏这人仿佛不知众人正在借机羞辱,仗着铁布衫功夫皮粗肉厚,每天都鏖战不休,时至今日已有三月之期。 “噹~~”随着日头偏西,道观中响起钟声,却是召集武徒用餐的声音。 演武场上的诸人终于散去,三三两两结伴说笑,一起前往食堂。 那奋战了半天的用拳武徒也摸了摸肚子,朝道观食堂走去。只是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人陪伴,显得有些形单影只,分外寂寥。 “师傅,要不要某警告一下那些新来的小师弟!”宣季在牌楼上看了半天,终于有些不忿,忍不住朝旁边闭目养神的刘钰问道。 “警告他们什么?不要再跟白崖切磋吗?”刘钰缓缓睁开眼睛,微笑着看向宣季。 “这个……他们哪是在切磋,分明是在欺负人!”宣季苦笑着说道,“虽然玉不琢不成器,但弟子就怕白崖师弟被磨掉了真性情,以后失去了自信,武道会再无存进!” “那个臭小子要有这么好磨的话,本座当初就不会那么丢脸了!”刘钰微不可闻地支吾了一句,懒洋洋地对着宣季摆了摆手,“那你说……他们为何要欺负白崖啊?” 宣季哑然,他其实很想说“这还不都是您造成的吗?”。不过,那样说的话,以刘钰的脾气,肯定会老羞成怒,拂袖而去。 可实际上,白崖现在的境况确实是刘钰的锅。 大家都是新晋武徒,按道理,白崖不可能混成众矢之,可偏偏他现在就是没朋友。主要原因就是刘钰经常单独将白崖留下,一来二去次数多了,众多新晋武徒就有人发现了。 发现了不要紧,新晋武徒也有不少是青城强者的后裔,自家后辈吗,照顾一点,众人也能理解。 可众武徒后面一打听就炸锅了,他们从上几届的前辈口中得知,原来刘钰经常将白崖单独留下,是因为他跟宣季都刚刚成了其座下的箓坛童子。 众武徒可不是三岁小孩,他们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箓坛道童是刘钰变着法子将白崖和宣季收录进了青城门墙,两人现在已经相当于半个正式青城弟子了。 宣季还没什么,他是老牌意境武者,未来很有可能进军势境,在前几届的意境武者当中都是老资格。 况且,新晋武徒在这几个月都是由他来监督练功,相当于代师授艺。众人对他很尊敬,把他当半个师傅。别说道童,就是真成了正式的青城弟子,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 可白崖呢……凭什么呀? 论年纪,一帮新晋武徒,他最小,到今年年底才满十六周岁。论武功,几番试探下来,众人发现他是这帮新晋武徒当中,功底最差的。 别说跟他们比,就是放眼那一千通过武试的武徒当中,他都只能算是中等偏下。 这下众多新晋武徒不服气了,就是同在此地的前几届意境武者都有点心理不平衡。 只是前几届的意境武者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龄阶段,而且在青城日久,知道刘钰能将白崖收为箓坛道童,肯定有内情。 这事情不是刘钰一个人能决定的,可能得到了清都观高层的同意。 因此,他们不会刻意去找白崖麻烦。 不过,众多新晋武徒就不一样了,他们正处于志满意得的人生高峰。这会突然面前出现个走后门的富二代,马上就嗷嗷叫着扑上去杀富济贫。 大家辛苦修炼十数年,才有一丝机会进青城门墙。你可好,一来就内定,而且本事还是我们当中最差的。 刘钰是师傅,他的决定我们违抗不了,可找找你的麻烦还是足够了,谁让你的功夫最差呢? 于是,二十多个刘钰招收的新晋武徒,借着切磋为名,开始修理白崖。 这一开打,大家又多了一个讨厌他的理由。 这小子身负铁布衫硬功,拳脚又很重。众人不能真的重伤他,你打他不疼不痒,他的虎爪稍稍挨点边,就皮开肉绽。就算只是皮肉伤,可也要痛好多天啊! 不过,众武徒能通过青城武试,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慢慢发现,白崖有一个很大的缺陷,身法不行!这小子脚步不灵活,在他们眼里,那是慢得跟乌龟一样。 当他们发现此点后,白崖就悲剧了,连败一个多月,就没赢过任何一人。 当然了,众武徒这时候也出完气了,本来这事应该到此为止。 可问题是白崖不干了,这小子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家不去找他,他却皮痒自己凑上来了。后面一个多月,他是每天饭点不到,挑战不休。 于是乎,这一场以切磋为名的挑战赛,头尾持续到今天,已经将近三个月,而且还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偏偏众武徒开始越来越没有信心了,因为白崖的身法脚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了。从原本毫无胜绩到现在偶尔能赢几场,正在逐渐扭转局势,让众武徒都骑虎难下。 除了他们当中一些摸到意境门槛的武徒,以及一些武痴不太害怕,其他人都暗自叫苦不迭。他们完全能够想象,白崖以后用虎爪把他们抓得遍体鳞伤的惨景。 要不然以他们的心性,怎么可能赢了对方还继续嘲讽,那根本就是心虚的表现。指望白崖受不了就停了挑战,要不就是希望宣季和刘钰插手,名正言顺地结束这场闹剧。 不过,宣季倒是不太了解这些武徒在想什么,只是每天看到他们“欺负”白崖,所以有些按捺不住。 宣季跟他们不同,他隐约知道自己能成为箓坛道童,可能还是托了白崖这个小师弟的福,否则很难想象刘钰会主动收他做道童。 有希望踏入势境,跟真正踏入势境是有区别的。 现在逗留在此地的所有意境武者,哪个是没有任何希望的,但有看见其他人被刘钰看中吗? 一个都没有!三十分之一的晋升比例不是开玩笑,他们这几届所有还留在山上的意境武者加起来,恐怕也只有一两人能最终抓住契机,真正突破到势境。 那时候才是鱼跃龙门,飞龙在天之时! “师傅,白崖师弟是不是有些来历?”一念到此,宣季忍不住问道。 “呵呵,你忍到现在才问,可见养气功夫大有进展。”刘钰回头看了他一眼,张口欲言,但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本座却不能漏人隐私!” “问过了!”宣季的脸色有些古怪,咕哝着说道,“小师弟说你当年始乱终弃,丢下他母亲不管,他从小孤苦伶仃,一个人长大……” “白崖,给本座死过来!”刘钰勃~起满脑门的青筋,脸黑成了锅底状,朝牌楼下方大吼道。 ------------ 第十七章 山中无岁月 随着夜幕临近,白崖脑门上顶着一个大肿包回到了自己的房舍。这不是武徒打的,而是那个师傅兼“便宜老爸”刘钰赏他的。 谁让他当初宅男性格发作,嘴巴太贱,对着宣季乱扯一通,顺带还调侃了一番刘钰。 这要是放在前世,刘钰变成公司领导,那肯定没什么。那个世界的人习惯了各种调戏,一天不被调戏,骨髓都不舒服。 可这个世界的人不行啊,没有经过网络时代的锻炼,情感太真挚,经不起调戏。刘钰没把他的脑袋敲成如来佛祖,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白崖所居住的房舍属于干阑式建筑的一种,俗称“高脚屋”。 不过,地板下面也不是特别高,跟日式建筑有点像。因为山里水气浓重,为了防潮才将地板抬高了一尺。 这些房舍都是以前的意境前辈留下的,那些没有希望晋级到势境的前辈们,每一届都会有一批人下山入世。包括新晋武徒在内,总体只保持了十届武徒在山上。 以三年一届来看,武徒年龄跨度达到了三十年。最小的像白崖这种就只有十几岁,最大的像宣季一样,已经四十多岁了。 只是并非每一个武徒都会在山上逗留三十年,有些人早早就没有了晋升希望,所以也就越早下山,像冯扬就是七年左右下山了。 十届武徒越是向上,人数越少,像宣季那一届,已经只剩下了三个人。 此外,清都观因为前几年的清洗事件,剩下的武徒更少,几乎比正常时期少了一半以上。 清都观本届招收武生数量大约在七八十人左右,除了刘钰亲自挑选的这二十多人,还有两批武徒属于志愿报填,被分流到了其他武堂外门所属的山峰。 因为人少房多,白崖挑选的房舍很宽敞,附带了一个篱笆小院、一块菜地,还有一窝兔子! 第一次进房的时候,白崖就看到以前住在这里的前辈给他留了封信,将这窝兔子托付给了他,千叮万嘱希望他别吃兔子。 这封信看得白崖哭笑不得,不过,他很理解这人的心理。常年在山上生活,要是不会人际交往,养一窝宠物再正常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下山的时候,为什么不将它们放生掉。 白崖没有时间养兔子,只是为了尊重这位前辈,他就挑了个时间,将兔子全都放生了。至于能不能活下来,那就不关他事情了。 除了兔子,他还推平了院子里的菜地,从宣季那里申请了一些练武器械,算是给自己弄出了一个小小的练武场。 其实这也是大多数新晋武徒的选择,因为武徒们总有些个人私货,有些武功不愿意在演武场上修炼。 而山上老资格的意境武者,则看着新晋师弟们的做法笑而不语,他们也经历过这么一段时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他们更清楚这些小家伙,很快就会拆掉小院的私人练武场。因为根本无需如此做,这座名为剑指峰的清都观外门所属山峰,到处都是修炼胜地,随意找一处就好了,不需要在小院里面弄。 白崖来到室内,从墙角拖出一个大浴桶,开始准备药浴。以前在武馆,琐事都有仆佣处理,但在这剑指峰上,他连烧水都要自己动手。 这就是青城派招徒的潜规则之一,必须有自理能力。 剑指峰上除了采购食材和日用品,准备众武者的饭食,有人专门负责之外,其他一切琐事都是武者自己动手。比如:清扫房间,烧水洗澡,修葺房舍和演武场,偶尔给自己弄个小灶等等。 武者在生活中要时刻保持一份平常心,练武也要炼心,要是连生活都无法自理,那不就变成寄生虫了吗? 至于武者平常所需的花费,以及练武所用的珍贵药材,倒是不用他们操心。 不用提青城派在蜀国各地的产业,光是这万里青城就出产丰盛。 这里连同山脚的绝大部分土地都归属青城派所有,这份地契是数千年前的蜀王送于青城派的。 山脚土地和山林被青城派以诸多道观的名义,租赁给了佃户和猎户,佃租比外界还要少。即便如此,因为面积巨大的缘故,青城派上万名武者都开销不完,经常会在大灾之年,拿出财物来救济百姓。 这些佃户和猎户有了困难,虽然不知道山上有个青城派,但他们只要求助山下道观,一般都会得到帮助,也不算白缴了这份“保护费”。 白崖烧好了水,拿出一包切碎配好的药材丢进浴桶,等了一会,便将自己浸泡了进去,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他进清都观已经有三个月了,成都的冯扬和董鸣等人都接到了消息。按下两人欢喜不表,他们也经常给白崖写封信,送点东西什么的。 那些药材就是董鸣送的,老头子高兴坏了,每次送的都太多,现在快堆满一屋子了。 卢远等人的联络反而少了,偶尔来封信,字里行间满是深宫怨妇的牢骚。 以白崖的观点,那是赤果果的嫉妒! 这三个月来,刘钰和宣季没有传下新武功,这不仅是白崖一人,所有新晋武徒都是如此。 青城派跟武馆、世俗军队都不同,在青城武者眼里,新晋武徒的武道修炼带着太多世俗陋习。与其教导他们一门新武功,还不如帮他们先纠正这些修炼上的陋习。 在这一点上,白崖反而是进展最快的,他以前接受过慧难的指导,冯扬更是正统的青城武者出身,他这方面的修炼陋习比较少,更快地适应了宣季的教导。 躺在浴桶里,白崖想起这三个月来的生活,感觉十分之惬意。 跟宣季理解得不同,他从内心深处感谢那二十多位新晋武徒的“友好切磋”。 在送他来青城武试之前,冯扬知道他身法有缺陷,所以已经将自己的阴阳八卦桩给他了。至于霹雳掌、摔碑手这些功夫倒是不必,一个是怕他贪多嚼不烂,另一个是青城各大支脉都有传授这些武功。 实际上,青城各大支脉除了各自的独门武道,其他底层武功都是通用的,根本不愁学不到手。 在来到剑指峰的第一天起,白崖就已经开始转修阴阳八卦桩。只是这门身法桩比梅花五行桩复杂很多,又没有冯扬的手把手指导,他的修炼很不顺利。 直到那帮新晋武徒开始找他“切磋”…… 白崖在实战中发现,阴阳八卦桩进步飞速。哪怕他悟性一般,可身体受到打击后的疼痛,却会强迫脑子去记忆那些复杂的脚步。 仅仅只是三个月,他的阴阳八卦桩就已经接近了“登堂入室”的实战境界。白崖估计再有三个月,这门桩法就练成了,比原先的估计整整提前了半年。 还有就是混元铁布衫,凡是硬功都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需要外界的“刺激”。 简单来说,就是要不断挨揍! 白崖自己独自练习混元铁布衫,他只能依靠木桩和药浴。可现在有一大帮气境帮他“按摩”全身,这效率就甭提多好了。 仅仅三个月,他就感觉在运功和药浴时,骨头里面开始发痒,这是铁布衫开始深入锻炼筋骨层次的迹象。 这门混元铁布衫也在飞速提升,这样再有半年,混元铁布衫的第三层功夫就圆满了。 泡完澡,白崖清洗干净身体,拿出几本武学典籍开始翻阅。这几本武功秘籍,他都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但书不厌看,每次翻阅都会对里面的内容产生更深刻的理解。 这是文言文的独特魅力,现代的白话文太白了,内容很难产生多种涵义。文言文不同,寥寥几个字就能有多种理解,相当程度上拓展了书籍的内容。 在雪山测试关得到的《天罗手》,他也翻看了一次,只是可惜这本武学典籍没有总纲,他没办法练。 白崖找过刘钰,想让他补齐总纲。可惜他这位便宜老师对这本《天罗手》不屑一顾,告诉他这是青城《大天罗手》的简化版本,而且招式太繁杂,不适合他目前修炼。 只有等白崖对拳道理解得更深,跨入意境层次,修习这些招式繁杂的拳道,才会有更好效果。以他现在的悟性,更适合修炼那种招式简朴的拳法。 白崖听完这个,就把《天罗手》给丢到芥子袋的角落里去了。 翻阅完随身的几本武功秘籍,白崖又拿出笔墨纸张,开始抄写这几本典籍。这是白崖得自前世的学习智慧,书要多抄,才能记得牢固,才能理解得更深。 记得牢固有什么用?等哪天切磋,忽然记起书里的某一招,理解了某一种运劲法门,这就是用处。 用武者的话来说,这叫顿悟!记得不牢,你就想不起来,错过顿悟机会了吧? 只是他抄好的秘籍抄本,总觉得跟原版有些不同,少了一种神韵,翻阅起来毫无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崖慢慢有了睡意。 他收起书籍笔墨,拿出那尊降龙伏虎罗汉雕像,摆了个金刚大手印的坐桩,将雕像放在交叠的手掌上,慢慢开始入定。 这是他一次偶然间的发现,金刚大手印这门佛家功夫结合罗汉雕像,似乎能够将他带进一种奇妙的修炼状态…… ------------ 第十八章 论道 白崖盘坐在星空当中,周围一片星光灿烂。只是这片星空与普通的星空不同,在星辰与星辰之间连接着无数透明的絮状管道网络。 这些絮状管道偶尔会突然窜动起耀眼的电光,随着电光的闪烁和窜动,丝线两端相连接的星辰会散发出光和热,内部产生缓缓旋转的云状漩涡。 电光和漩涡的产生,外表看不出什么规律,但总会给白崖带去一种熟悉的感应。 这是他在进入气境后,某一次偶然间手握罗汉雕像时,在意识海中产生的现象,当时他正摆着金刚大手印的坐桩。 刚开始的时候,白崖并不知道这种现象代表了什么。但慢慢的,他终于察觉到,这片浩瀚星辰和其连接的絮状管道网络,其实就是他体内的穴位和筋脉。 经过无数次验证,白崖发现每当絮状管道,也就是筋脉亮起电光,那么代表穴位的星辰必定会产生云状漩涡。与此同时,他所对应的身体部位也正处于运动状态。 由此,白崖醒悟到这是罗汉雕像在以某种微观的方式,向他展现身体内部的动态变化。 他到目前为止,还无法掌控这种微观的动态变化,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它们。 不过,白崖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他以罗汉雕像所记录的观想法开始臆想罗汉演武时,发现这片星空有五个区域会产生剧烈的波动。 絮状管道中会接连不断地产生电蟒,同时刺激穴位的云状漩涡旋转加速,散发出更多的光和热。 这些光和热会拓展这五个区域的絮状管道和穴位,使它们变得坚韧、畅通。这些部位的絮状管道越发显得通明剔透,犹如琉璃水晶,而星辰穴位却会逐渐变得温润圆滑,宛如夜明之珠。 他知道这是修炼有了成果,降龙伏虎罗汉雕像的总纲序言当中,解释过这种现象,叫做琉璃脉、菩提穴。 白崖现在只有在修炼降龙伏虎三十二式时,筋脉和穴位才会出现这种现象。等他什么时候没有修炼,筋脉和穴位也变成了琉璃菩提,那么就等于练成了残缺的琉璃菩提法身。 之所以说是残缺,因为只涉及到了筋脉和穴位,并未修炼到皮肉、骨骼和内腑。 佛门的武道修炼与道门不是一个系统! 道门讲究炼气锻体、修炼内外丹法,以求最终达成元神化婴,踏上金仙大道。其中肉体只是元婴的容器,并不是太过重要。 只要元神或者元婴还在,容器不一定要用自己的肉体凡胎,甚至是竹笋、莲藕都可以。 佛门就不一样了,肉体修炼极为重要,乃是得道的关键,被称之为法身。佛门武道修炼到极处,整个肉体就是铁板一块,水火不侵、五毒不坏。 不过,正因为整个肉体被修炼得铁板一块,所以道门运气走穴的炼气法就没用了,气脉受到阻断,内气只能走本体筋脉。 就好像白崖的铁布衫,这门功夫原本属于佛家武道,练到巅峰就能修成金刚不坏之体。但混入道门气功之后,却反而产生了缺陷,就因为肉体不再是铁板一块。 佛门武道和道门武道各有特色,佛门由于练到最后,身体就是最强的武器,所以最具代表性的少林七十二绝技,大多数都是拳脚和内外硬功,器械类武学比较少。 这些武道的特点是以本体自我的真气为主,对外界元气的串联较少,刀剑类武道反而很难发挥出威力。 而道门以炼气武功为主,气脉形成后,与外界元气沟通顺畅,故而器械类武道能最大限度产生杀伤力,可以利用各种符箓、法阵和神兵法宝。 摩伽勒尊者是集佛道两家武学为一体的大宗师,他的这门降龙伏虎三十二式也兼有佛道两家武学的特点。 其修炼形成的琉璃脉、菩提穴就是属于佛门的残缺法身,但并不涉及到肉体的其他方面,所以并不妨碍气脉的形成。 从气脉和筋脉双管齐下,最大限度地拓展和稳固了内气通道,使得这门外家掌法具有莫大威力。 白崖的运气很好,这门降龙伏虎三十二式本来要到先天阶段,才能利用灵视心境开启舍利法身,得到其中所蕴含的修炼总纲。 可他吞服了自己的元灵丹,提前得到了降龙伏虎武道总纲,并因为舍利虚影的关系,早早将其入门。 虽然这门降龙伏虎掌法进入“登堂入室”的实战境界,依然遥遥无期,但他却可以提前开始锻炼五大身体区域的琉璃脉和菩提穴了。 这五大身体区域所对应的琉璃脉和菩提穴,白崖这段时间已经对照着罗汉雕像,慢慢搞清楚了。 它们分别对应了手部三阴经,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三条正经,以及阴阳维脉两条奇脉。这三横两纵五条筋脉所经过的穴位有数十个,隐隐环绕着胸口的中丹田——膻中穴。 随着观想法慢慢入定,青龙、白虎、善恶罗汉分别出现在这片肉身星空当中。 白崖将这门功法入门后,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么幼稚。所谓找点蜜蜂模拟青龙和白虎的噬咬,用暖炉比照佛光是行不通的。 青龙和白虎噬咬产生的疼痛麻痒并非流于身体表层,而是发自于筋脉和骨骼深处,而善恶两位罗汉产生的金色佛光同样如此,哪里是蜜蜂和暖炉能够模拟出来的。 入定了一会,白崖的意识慢慢模糊,就这么保持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过,按照以往的规律,他会在两个时辰后醒来,然后再重新躺倒了睡一觉。金刚大手印被圆明禅师修改之后,再也无法彻底代替睡眠了。 …… “近来修炼可有问题?”刘钰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崖。 这小子一周前造谣是他的私生子,结果他一时没忍住怒气,谣言就在剑指峰整个传开了。 刘钰本来敲打了白崖一通,就已经淡忘了,以为有宣季帮忙解释,总会澄清的。结果谣言持续发酵,到后面居然有两个师兄弟从其他峰头跑来嘲笑他。 他这才知道“谣言止于智者”就是个屁,不得不亲自出面澄清,弄得颜面无光。 “还好!”白崖不知道刘钰葫芦里埋了什么药,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 “你们上山差不多已经有三月有余,或许是时候传你一门新武功了!”刘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 “师傅,你不是说我现在练得武功已经够多了吗,再练新武功会不会贪多嚼不烂啊!”白崖疑惑地问道。 “你知道现今的武功为何会称之为武道吗?”刘钰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眯着眼睛反问道。 “仙武之学分为功与道,后天武者练的是功,功到极处始见道!”白崖回想起以前王鹏所说,顿时照搬了过来。 “不错,是这个道理!”刘钰讶然,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蕴道于武就是武道,不过,武道还有一种表面化的说法,更适合你们这些气境武者!” “哦?”白崖挑了挑眉,他现在确实听不太懂什么叫蕴道于武,太玄奥了,没接触到那一层就很难理解。 “有一些低层次的武者认为武道就是将自身的所有武学融为一体,形成一条道路,就称之为武道。”刘钰淡笑着说道,“这种说法只流于表层,是错的,但对于气境和意境武者反而具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你知道为什么有些武者天资纵横,但在青城山只待了数年,就断了武道之路,不得不下山入世吗?”刘钰目光闪烁,有些感慨地问道。 “是他们经不起诱惑,练习了太多武功,造成贪多嚼不烂吧?”白崖顿时想起了冯扬。 “你只说对了一半!”刘钰摇头笑道,“武功跟书籍一样,多多益善,怎么会只因为练多了就断掉武道之路呢?” “他们不是武功练多了,而是武功选得不对!”刘钰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你以后一定要记住,武功练得多没关系,但每个人走得武道永远都只能有一种!有人走得霸道,有人走得仁道,每一种武功其实都会体现出创立者的具体理念……” 原来如此!白崖有点明白过来了,霸道和仁道格格不入,或许在具体事务上可以互相辅佐,但理念却绝对不能混淆。 比如:曹操和刘备,一个是“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另一个在逃亡途中,妻子儿女不可不要,却一定要带上百姓。 这两个人或许在具体事务上都有过霸道和仁道,但理念清楚明白,绝对不会混为一谈。试想刘备要是脑子里也有“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的想法,还有那么多人追随他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和风格,若是两种理念区别很大,又非要去和稀泥,那只能是高不成低不就。 “就以你为例,你现在所学武功大多都是招式简朴,劲力刚猛为主。若是非要学习那种扭扭捏捏,无比花哨的拳脚武功,不用五年,你就会断去武道之路!”刘钰脸色郑重地说道。 白崖听得心中一凛,想了想又问道:“师傅,这种现象是不是仅限于气境和意境武者?” “嗯,应该说是低层次武者最为严重!”刘钰笑着回道,“高层次武者也有妨碍,但他们的武道之路已经稳固,所以就算所学的武功与自身武道不符,也可以强行扭转过来,将其变成自身的风格!” 白崖明白过来,这就跟中华水墨画和西方的油彩画一样,都能画同一种景物,只是表现形式大相径庭。 ------------ 第十九章 断脉截气指 “那您这次想教我什么武功?”白崖好奇地问道。 “本座观你的铁布衫,应该兼修了混元外劲,此功原名青城混元功,皆有内外两种运劲法门,通过功法总纲融合而成。”刘钰沉吟着说道。 “此功属于青城中等偏下的完整吐纳术,可一直练至势境,本来不能传授于你。但你现今已为箓坛道童,按规矩可修习一门吐纳术……” “青城混元功!”白崖眼睛一亮,感觉刘钰还是很厚道的,这师傅没白拜。 别管青城混元功的品质是否中等偏下,这门功法可以搭配铁布衫,是最适合他目前修炼的吐纳术。别的青城功法就算是可以练到先天阶段,不适合他也没卵用。 “此外,本座曾答应等你达到内气外放境界时,再传授你一门自创绝学……”刘钰说着顿了顿,“看了你与众武徒三个多月来的较技,本座已经帮你挑选好了。不过,你若要以后自己挑选,那也随你!” “不用,师傅既已帮我选好,那我就练这功夫!”白崖很机灵,这回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刘钰已经是他的师傅了,虽然只是道童跟箓坛传度师的师徒关系,但白崖相信对方不会糊弄他。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不然只会让刘钰心寒。 “与众师兄弟切磋了三个多月,你可认识到了自己的缺陷?”刘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抚须问道。 “师傅所说,可是我的身法太差?”白崖苦笑着说道。 “身法是一方面,但还不是主要缺陷!”刘钰认真地评述道,“你现在的功法多偏向刚猛之道,而身法脚步若是太过繁杂,未必就合适你……” 白崖一惊,突然想起了王鹏和慧难以前对于鬼脚功的评价。 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实战经历,让他过于重视身法脚步,有点忘了两人以前为什么会认为鬼脚功不适合他的主要原因。 那不就是因为鬼脚功走得诡奇路数,不符合刚猛之道吗? “师傅说得在理,还请师傅指教!”白崖肃然,站起身朝刘钰施礼。 “这小子滑头归滑头,必要的谦逊还是有的!”见白崖毕恭毕敬,刘钰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教徒弟最怕徒弟死不认错,特别是有头脑有天资的少年人,普遍都有点自傲偏执,总觉得老天第一,老子第二。 这种人没办法教,非要以后吃了点苦头,才明白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典故。 像冯扬这种悟性极高的天才,为什么在青城短短七年就下山去了?教他的意境武者没领好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太自傲。 冯扬练得武功里面有刚猛的霹雳掌、摔碑手,又有繁杂的三十六路擒拿手,还有诡奇一道的分筋错骨手。套路太繁杂,道义也不同,难怪七年后就练不下去了。 难道他在青城七年,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跟他说过“贪多嚼不烂”的问题吗?那肯定不是,只是他太骄傲,当时没有听进去而已! 而与此对比明显的是白崖的大师兄宣季,这位貌不出众的中年意境武者天赋不够出众,却在青城待了接近三十年。为人处世一直谦逊有礼,师傅让学什么就学什么,绝不行差踏错。 可他留下了进军势境的希望,说明道路没有走偏。虽说最后不一定能成功,可积累了这么久,至少已经做到了极致,无论成不成都了无遗憾了。 “你的功夫已走上刚猛之道,小巧的闪躲腾挪技巧够用就好,不用太过苛求。”刘钰沉吟着说道,“以本座来看,在气、意两境阶段,毒龙腿功结合梅花五行桩也够用了,阴阳八卦桩都可练可不练!” “步伐简朴跟不上对手,不一定就非要追求更快更繁杂的身法桩,难道你就不能想办法打断对手的步伐节奏吗?”刘钰笑着说道。 打断对手的步伐节奏?白崖略有所思,这倒是一个新的思路! 不过,他的武功需要贴身肉搏,想要打断跳来跳去的对手可不太容易,除非…… 白崖忽然灵机一动,脱口问道:“师傅,您难道想教我一门暗器功夫?” “虽不中,亦不远也!”刘钰呵呵一笑,点了点白崖,“只是暗器功夫需要天分,也不合你的武道,本座要教你的是一门内气外放的指法……” 说着,刘钰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抬手朝前方的窗户一指,“啪”的一声,支着木窗的木棍从中而断。 一阳指?六脉神剑?弹指神通? 白崖看得眼泛异彩,有这么一手功夫,确实可以打断对手的步伐节奏,而不必跟着团团转了! “这门功夫乃本座早年初入意境时,根据青城点金指改创而成,叫做断脉截气指。指法简单,所需气脉单一,内气外放速度极快……” 刘钰左手一抄桌上的茶杯,丢上了半空,右手剑指连续挥动。 “噗噗噗~”茶杯在空中连连跳动,很快就变成了一堆几乎只有指甲大小的碎屑。 这速度……白崖看得目瞪口呆,内气外放依靠气脉,而气脉运行内气是循环性质的,速度达到这种程度几乎跟BUG差不多了。 “这门指法主要针对敌人的穴位和筋脉联结处,本座当年的用意是想将其作为一门点穴功夫!”刘钰摇头苦笑,“但不久之后,本座就改变了想法,认为此功不过是鸡肋!” “这是为何?”白崖疑惑地问道。 以他的看法,这门功夫太出色了,玩起来跟手持一把小机关枪似的。这都还算鸡肋,那什么才叫不鸡肋? “因为杀伤力不足!断脉截气指是以内气对冲为主要运气外放手法,所以才有这么快的速度,但也由于内气对冲的关系,外放的内气强度不够……” 刘钰苦笑着说道,“别说意境武者,就连气境武者都有内气护身,这么弱的内气外放指劲,根本无法穿透武者的护体真气。所以打打茶杯很好看,实际却达不到断脉截气的效果。” “……如果使用指法的武者内气雄厚呢?”白崖皱眉问道。 “如果使用太强的内气,对冲时会伤到自身。手指筋络本就是身体最纤细的部位,未伤人先伤己,况且又是连发指法,手指吃得消吗?”刘钰淡然地摇了摇头。 “那您现在想教我这门功夫,可是已经有了解决之道?”白崖诧异地问道。 “对也不对,这门功夫的具体用法没有解决之道,但却可以有解决之人!”刘钰缓缓摇头,“当年,就在本座想要放弃这门指法的时候,本座的师傅却告诉某,某的想法错了!这门指法很好,只是不适合某这个人!” “啊?师祖说的啊!”白崖咧了咧嘴。 “臭小子,你只是箓坛道童,可以叫本座这个箓坛传度师做师傅,却还没资格喊他老人家师祖!”刘钰撇了撇嘴,狠狠地赏了白崖一记暴栗。 “要不要这么计较啊!”白崖捂着脑门苦笑。 “本座虽然跟你一样精于拳脚功夫,但练的是道门内家拳,手指脉络扛不住太强劲的内气对冲。”刘钰无奈地摊手一笑。 “就算现在武功高了,手指筋脉的强度增加了,但内气则更加锋锐,是个恶性循环。如果克制内气对冲的流量,那么杀伤力就不够,只能对付境界比自己低的武者。一门功夫创立出来却只能对付弱者,那算不算是鸡肋?” “那确实是鸡肋!”白崖不由点头,疑惑地问道,“您的意思是,我比您更适合这门武功?” “不错,你走的是刚猛的外家拳,且有铁布衫硬功护体。手指筋脉比内家拳武者强健数倍,身体防御力强于内气杀伤力,练这门指法正合适!” 刘钰有些嘘吁叹道,“本座的师傅当时就说,某这个内家拳武者创立出了一门外家拳绝学,以内家运气法门达到了外家拳术的作用,可谓别出心裁!” “嘿嘿,师傅放心,我一定帮您将断脉截气指发扬光大!”白崖抽了抽嘴角,腆着脸说道,“您看是不是现在就教我!” “臭小子,本座还没说完呢!”刘钰没好气地又敲了白崖一记脑门,“断脉截气指需要内气外放,你现在达到了吗?以本座观察,你至少要到明年夏初,才有学习断脉截气指的资格!” “还有半年啊!”白崖一阵丧气,弱弱地问道,“那您现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看到吃不到不是很难过?难不成是报复……” “报复你个头!”刘钰一阵气恼,伸手又想敲他,白崖这回警觉了,连忙跳开。 “本座刚刚不是说过吗?武道最粗浅的说法,就是所有武功融为一道。断脉截气指的起点很高,所以也有一门奠基功夫!”刘钰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是原本属于青城点金指的基础武学,你已经学过的铁指功!” “哦,您的意思是让我接下来半年,多练铁指功?”白崖恍然大悟。 “嗯,我们青城是大宗门,每一种武道都有一系列的配套武学,就好像我们清都观可以练到先天阶段的外家神功——赤阳手!” 刘钰淡笑着说道,“它的奠基功夫是赤血手和青阳掌。而赤血手的奠基功夫又是青城摔碑手,青阳掌的奠基功夫则是混元霹雳掌……” 白崖听得向往,不禁点了点头。大宗门的武功比野路子就是强在这里。外人就是得到了赤阳手秘籍,没有总纲和奠基功夫,他也练不了,强练只能练废双手! ------------ 第二十章 宣季 蜀王宫,弘阳阁。 “姑姑,那人的消息打听到了吗?”孟岷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一个“小美女”。 这个小美女瓜子脸,面容秀丽,明眸善睐。且身材也是极好,小蛮腰高胸脯,穿着一件高腰襦裙,胸前波涛汹涌,沟壑深幽。 只是蜀王宫中的男人看见她,却没有一人会有色欲之念。这不仅是因为这位小美女是当代蜀王的王妹孟甜,而且还因为这位美人实在是太袖珍了。 除了变态,没有人会对一个身高不超过一米的萝莉产生邪念,哪怕这个萝莉长得倾国倾城,那也只是可爱,而不是艳丽妩媚。 “打听到了,他进了祖师殿的剑指峰,成了祖师殿箓坛道童,师傅是‘阎罗手’刘钰!”孟甜懒洋洋地靠着卧榻,一边吃着侍女递来的葡萄,一边眯着眼睛偷偷观察孟岷的表情。 “祖师殿?” “祖师殿就是清都观,青城派的大小支脉除了一阁两洞,其他对外都有另称,表示是宗门内派。像本宫所在的麻姑观,对外就称为青城上清宫。” 孟岷听得发愣,脸色变幻莫测,心中颇为沮丧。 “那人师傅不是原本的华诚倒也罢了,居然还让他进了刘钰门下,这可真是……” “吾早就该知道天机不可早~泄,这下子全乱了!原来的死对头成了师徒,而且提前六年后,辈份都无缘无故高了一辈,姑姑孟甜还会跟他结缘吗……” 孟岷心虚地看了一眼孟甜,见她脸上似笑非笑,顿时连忙扭头不看。 “嚯嚯嚯,本宫就知道孟岷这死小子有问题,无缘无故关心一个武徒,居然还骗本宫说是以前认识的朋友!” 孟甜眯着眼睛想道,“不过,那人似乎有点门道,刚进祖师殿就成了刘钰的座下童子。按辈份来算,似乎跟本宫属于同辈,不好随便欺负啊!” 弘阳阁内的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 而此时,两人讨论的目标人物,正呆立在剑指峰右峰的后山,皱着眉头在犯愁。 “宣季怎么突然有兴致找我喝酒,还让来后山打野味?”白崖搔着后脑勺,有些郁闷。 在剑指峰已有将近半年了,白崖比其他人更快地适应了这里的简朴生活。随遇而安是宅男的特点,说难听点就是生活没有追求。 能够考入青城的武徒都心向武道,但他们毕竟都是年轻人。 以往在武馆、军队、狩魔队、镖局、密探杀手组织……这些武徒过着紧张而刺激的生活,时不时还能借着假期出来潇洒一下,放纵一下。 可是来了青城,他们就与俗世的一切绝缘了。这里没有敌人,没有对手,没有厮杀,同样也没有酒肆,没有勾栏,没有赌档。 跟很多武徒的想象不一样,在这里他们的武艺再高,都不会有人喝彩,不会有人捧场。 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修炼,食堂、演武场、房舍三点一线。生活就像一碗白开水,除了能解渴,连半点酸甜苦辣都品尝不出来。 这样的平淡生活让很多武徒都不太适应,如同白崖前世刚考进大学的新生一样,很多人都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修炼的态度开始变得懒散。 他们脑中或许都会想着今日到后山弄点野味,请人从山下捎一份酒菜,跟师兄弟们好好聚聚,明日再刻苦修炼。 刘钰看在眼里,宣季和山上老资格的意境武者同样看在眼里。不过,他们没有出言苛责,也没有警告提醒,只是冷眼旁观。 青城派对于门人,甚至弟子的心性测试,永远没有尽头,就如同武道也没有尽头一样。每个人的武道之路都只能靠自己,师傅、师兄弟帮不了你,也没法帮你。 今天大家提醒了你,若有一天你身边没人提点,自己又克制不了私欲。小则毁了自己的前程,大则会给宗门闯祸。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武功不高,就放你下山。到了山下,自然会有世俗王朝的法律来约束你! 白崖漫无目的地在后山闲逛,他来剑指峰约有半年了,可从未像其他武徒那样,去剑指峰的后山弄点野味来犒劳自己。 他一般就是在道观的食堂用餐,白米饭、馒头、面条、腌肉、咸菜、萝卜…… 宅男对伙食向来没有太高要求,吃饱就好,泡面都可以。何况道观的饭菜味道还是不错的,跟他以前吃过的金刚寺素斋有一比。 其他武徒眼里能淡出鸟来的清茶淡饭,白崖却吃得很香,也很习惯。 “咦,野鸡?!” 走着走着,白崖突然看到前方一个大坑里露出了一抹靓丽的色彩,好像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 白崖不认得的这只野鸡其实叫蓝眼角雉,体羽及两翅主要为深栗红色,遍布黑缘的灰色眼状斑,眼部带有天蓝色彩,故而叫蓝眼角雉。 这要放到白崖前世,那绝对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可是在这万里青城,嗯,那就是一只野鸡! “咔嚓!”白崖刚跳进蓝眼角雉所在的大坑,就只觉脚板一紧,一个篮球大小的捕猎夹扣在了他脚面上。 “陷阱?”他脸上有点发热,他居然没认出来这是个由人挖出来的捕猎陷阱。 “还真有点疼!” 白崖双手扒开捕猎夹,发现脚面留下了几个红点。以他的铁布衫,这东西能夹出红印,说明力道已经很猛了,这是用来对付熊瞎子或者狮虎等大型猎物的捕猎夹。 “反正都把我当熊瞎子夹过了,野鸡也就是我的了!”白崖眉开眼笑,一把将蓝眼角雉腿上的套索扯掉,从坑里爬了上来。 他才不管这只蓝眼角雉是谁放里面引诱大型猎物的,他正好不耐烦漫山遍野地找野味,这么大一只野鸡也够他跟宣季吃一顿了。 “白崖,你最好把蓝眼角雉放回去!”白崖刚一爬上坑边,就看见面前站了三个穿着灌木伪装,脸上抹了青草绿汁的家伙。 “不放,我的!”白崖眨了眨眼睛,言简意赅地回道。 他认出三人了,正是跟他同一批上山的武徒。这几人以前都跟他切磋过,那时候他完全不是对手。 现在半年过去了,情况有了变化! 如今就是他主动挑衅,剑指峰上也很少有新晋武徒肯跟他对练了。倒不是胜负原因,而是对着一块顽石,打又打不动,还老是磕得拳脚发肿,谁还愿意跟他玩“友好切磋”! “你……我们花好长时间才抓了只活的!”三名武徒纷纷怒目而视。 “不管,就是我的!要不,就跟我去演武场玩玩,谁赢了,这什么雉就归谁,我一个人,你们随便!”白崖蛮横地朝三人比了比拳头,转身就走,不再废话。 三名武徒面面相觑,都看见同伴一脸的无奈。 一个人上吧,打不动肯定要输。三个人一起上吧,他们毕竟跟白崖这无赖不同,还是要脸的。 “算了,时间还早,我们再去抓一只!”三人中的一个弱弱地建议了一句。 “一帮小屁孩,让你们以前欺负哥,现在遭报应了吧!”白崖走出老远,见他们没追来,顿时得意地一笑。 回到自己的小院,宣季已经来了,正在准备酒菜。见他提了只蓝眼角雉回来,顿时大喜,帮手宰杀,用荷叶一包,弄起叫花鸡来。 一番拾掇之后,两人终于坐下来喝酒。 “大师兄,今天为何有兴致找我喝酒,莫非失恋了?”白崖喝着酒,疑惑地问道。 “你呀……”宣季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他,他常年在山上,连女友都没有,哪来的失恋。 当然了,他没说出来,要是他真说出来,白崖搞不好会说,你还有五姑娘跟男友,也是可以失恋的! 认识日久,宣季就发现这位小师弟平时在外人面前跟个闷葫芦似的。实际上,骚~劲都埋在心里,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表现出来。 “小师弟,你莫非忘了,今日是你的十六周岁生辰吗?” “哦,今天是十一月廿二了吗?”白崖闻言一阵恍惚。 这么说,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两年多了! 再想起当初在石羊集的光景,白崖不由一阵嘘吁。时光如梭啊,也不知道七姑、小馨、瘸腿三和苏氏兄弟都怎么样了! “喏,拿着,这是我跟师傅给你的贺礼!”宣季看了他一眼,丢过来两件东西。 白崖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个青铜戒指和一双兽皮手套。 “这戒指是师傅早年所用之物,据他而言,这东西有辟邪作用,是一件护主用的法器!”宣季看着青铜戒指,不无羡慕地说道。 “法器啊!!!”白崖双目发光,把玩着青铜戒指,爱不释手。 如果说武功是世俗还能接触到的东西,那么所谓的法器法宝就只有仙武宗门专属了,世俗普通人根本造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用。 这个青铜戒指古朴简单,表面刻着诸多符文,咋一看上去就很有古物的气息。 “大师兄,这玩意……怎么用?”白崖看了半天,终于抬头问道。 “我不知道,师傅只说你戴上就行,辟邪用的!”宣季翻了个白眼,摊手表示不知道。 “好吧!”白崖将青铜戒指戴到右手无名指,拿起了宣季送的兽皮手套。 这双兽皮手套显得极为稀薄,颜色为黑色,戴上手掌以后,轻柔贴肤,十分舒适! “大师兄,这手套法器……” “不是法器,你师兄我哪有法器!”宣季黑着脸,伸手欲夺,“要不要,不要还我!” “要,要,要!”白崖连忙收起,抽着脸皮笑道。 “这是黒蚁兽的皮,对上普通刀剑都不会破损!”宣季指了指手套说道,“另外,你这双手……特别是左手,也该找件东西遮遮了,不然下山后,太引人注目!” ------------ 第二十一章 仙凡誓约 白崖的左手因为受伤后服用小金刚丹过多,筋络生长太过旺盛,曾经出过大问题。后来幸得宝膳堂的药师王陵出手救治,才免于落下病根。 王陵曾说过,他这只左手的灵巧性今后有所欠缺,但修炼硬功和刚猛拳法却反而会有助益。 白崖现在所练的混元铁布衫正处于打磨筋骨阶段,但这只左手却已经提前跨越了这个阶段,进入了血髓层次。 因为血气旺盛,这只白皙如玉的左手,现在内部却显露出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筋络,看上去恐怖如斯,好像一块内嵌虫丝的白玉琥珀。 剑指峰的武者看见,倒不觉得什么。若是让山下的普通人看见,那只怕会将其当成鬼手。 不过,白崖闻言,并没有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而是诧异地抬头看向宣季,他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大师兄,你要带我下山?” “嗯,师傅有事情让我们去做。”宣季笑着点头,“你上山已有半年,难道就没发现有时候会有一些师兄弟‘失踪’一段时间吗?” “哦……没有!”白崖愕然。 宣季一阵无奈,他这个小师弟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又显得有些迟钝。说好听点是修炼专心,说难听点就是性情冷漠,除了亲近之人,对其他事情都不太关注。 “青城家大业大,武徒在山中修炼,都无需你们缴纳束脩礼金,但也不能白养我们吧?”宣季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物,桌上的酒菜。 “我等身上之衣,口中之食,还有修炼所用的天材地宝……一部分来自各地的青城产业,一部分来自山下的民众。此外,青城派毕竟处于蜀国境内,朝廷对我等也提供了各种便利。若是他们有了问题,我等是不是该出力帮忙?” “那倒也是,不过,我们要做些什么呢?”白崖醒悟,点头问道。 “他们所求之事繁多,总之都是常人或者军队难以解决,必须依靠武者的事情。”宣季回想着说道,“比如说,山下民众遭遇了过境蛮兽的袭击,青城产业被山贼所劫,朝廷的开荒狩魔队受困于荒野蛮域等等。” “有些事大,有些事小,青城各大支脉会视事情缓急,来派遣武者。”宣季继续说道,“既然师傅让你也参与此事,那说明事情就不大,只是让你出去历练一下。” “原来如此!”白崖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谨慎地问道,“大师兄刚才说朝廷也有事情求到我们头上,难不成我们还能打破仙凡誓约的限制,插手朝堂事务?” 宣季听得一愣,奇怪地问道:“这跟仙凡誓约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以前没听师傅讲过仙凡誓约吗?” “没有啊,仙凡誓约不是仙武宗门跟列国朝堂的协议约定吗?”白崖傻眼。 以前就没人肯告诉他什么是仙凡誓约,以他自己的所见所闻,只知道王鹏、丑仙姑张梅等人行事,总要避免干涉朝堂事务,所以一直认为仙凡誓约就是一种仙武宗门跟朝廷的协议约定。 “仙凡誓约可跟列国朝堂没有半铢钱的关系!”宣季哭笑不得,只好先给白崖介绍起了仙凡誓约。 他现在已经成了青城门徒,可以了解仙凡誓约的具体内容了。 武兴时代的末期,百家武者的势力越发庞大,并且不再满足于成为各大列国王公贵族的战场征伐工具。或为了理想,或为了权势,逐步开始渗透庙堂,控制君王和朝廷。 在这个背景下,由法家后黎学宫和华山截教弟子主导的秦国,悍然发动第三次神州统一战。 这次大战将战国七雄全部卷入,互相征伐,断断续续维持了五百多年,号称神州第二战国时代。 第二战国时代横跨神州历2281年至2845年,神州大地众生涂炭,民不聊生。各大列国都精疲力尽,百家教派和武门同样损失惨重,最终以秦国和其盟友齐蜀两国在名义上承认战败结束。 诸子百家在这场战争中,逐渐认识到先天武者对于世俗的破坏力,比某个昏庸的君王,乃至乱世军队更加为祸深重。 兼之世间开始出现仙魔位境,于是,诸子百家的武门在武当三清观签订了第一次的仙凡誓约,史称“百家之誓”。 “百家之誓”约定拥有超凡武力的先天武者,不得再以任何形式加入世俗战争。百家武门不得再操控列国朝堂,不得再插手王朝更替,武修者晋入先天后,不得再担任君王和朝廷官职。 若是有仙武宗门违背此约,百家共伐之! 仙武宗门自此之后,开始隐于幕后,成为列国的战略威慑力量,不再介入世俗。 这就是第一次仙凡誓约的大致内容! 因此,所谓的仙凡誓约跟列国朝堂没有任何关系,而是神州各大仙武宗门的自我约束。 因为仙武宗门不能操控朝堂,所以当初王鹏才行事格外谨慎,免得落人口实,给血刀门带去灾祸! 当然了,这一次的仙凡誓约还比较简略,后面还有第二次和第三次,并且内容上也有些很多改变,跟最初的仙凡誓约已经不太一样了。 比如:后面修改的仙凡誓约虽然依旧很谨慎,但只要条件满足,已经允许仙武宗门插手列国王朝更替了。 可有一点是一样的,所有的仙凡誓约都对先天以上的强者约束极大,他们的力量太强,一旦入世为祸,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不过,仙武宗门的先天武者尽管不能介入世俗朝堂,但先天以下的武者却不在此列,所以蜀国朝廷有时候才能请青城和峨眉的宗门武者出手帮忙。 “原来这样啊!”白崖解开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感到心满意足,只是他很快又有了一个疑问,“大师兄,你刚才说到仙魔位境,那个又是什么东西,其他的小位面吗?” “我只知道仙魔位境的来历,却从未进去过。仙魔位境只有真正的宗门弟子才能进,剑指峰上估计只有师傅去过!”宣季苦笑着摊了摊手,向往地说道,“不过,小位面的说法应该是真的,希望我有生之年能进去看一眼!” “那你跟我讲讲仙魔位境的起源呗!”白崖大喜,连忙缠着宣季,让他一吐为快。 “仙魔位境出现的很早……”宣季回想着以前在典籍上看过的内容,缓缓讲述到。 神州历2350年夏,秦国境内,秦岭山脉,终南山北麓出现了第一个被史书记载的位面传送镜门。 全真道人王吉误入其中,半年后回归中土,改道号重阳子,言此仙境当中天材地宝无数,且灵气浓稠如浆,十分适合武道修炼。 全真道遂将此处划为道门禁地,只许全真弟子入内修炼。 神州各地的全真道弟子闻讯,陆续集中到此,并据此终南洞天,成立了统一的全真仙门,自此建立了八大入世道教宗派之一的全真教! 全真教第一任掌教重阳子更是在三年后,成为有文字记载的神州第一位超越先天境界的仙武宗师。 据传,此后重阳真人再次闭关百年,而后得道成仙,破碎虚空,飞升仙界。 终南山第一个位面传送镜门出现后的数千年间,各种各样的位面传送镜门陆续出现在神州大地,位置大多处于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也有部分位于荒野蛮域,被蛮荒凶兽和妖魔鬼怪占据。 人世间的位面传送镜门基本被诸子百家和佛门各自瓜分。也是在此之后,武道在先天境界之上,又多出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仙武境界。 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位面传送镜门,大多连通了一些奇异的小位面。其中灵气浓郁,遍布天材地宝的小位面被武者称为仙境洞天,而充满毒瘴阴气,污秽之物的小位面则被称为妖魔鬼域。 世人传说,这些仙魔境的小位面是连接各种大世界的中间隔层,不仅连接着神州世界,而且还连通了类似神州的其他大世界,其中就包括了诸多人界、洪荒界、仙界、魔界、妖界和鬼界。 众多仙魔境的产生,使得神州大地的武道再度迎来了大发展。同时,也为后世的佛道之争和正邪之战,埋下了祸根! “佛道之争和正邪之战?”白崖双目发光,看着宣季。 “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典籍记载极少,你要问就去问师傅。”宣季摆手苦笑,“好了,喝酒,喝酒,嘴都说干了。” 次日清晨,白崖打点好了行装,跟着宣季下山。 走到半山腰,发现刘钰正站在道旁等候他们。 “师傅!”两人抱拳施礼。 “白崖,你过来!” 刘钰笑着将白崖招到跟前,解开他头上的布巾,从怀里摸出一个木制的三叉冠帮他戴上。 “此次下山,可要听你大师兄的话,不得鲁莽行事,否则回山必定重罚!”刘钰肃然叮嘱道,顿了一下又说道,“你现已束冠,以前可有人帮你取过字?” “没有,弟子以前得过失魂症,一直孑然一生,并不清楚身世!”白崖摇头说道。 他的灵魂来之前世,那个世界哪有人取字。 “那就师傅帮你取一个吧!”刘钰沉吟了一番,缓缓说道,“你性情坚毅刚烈,以后就叫子烈,观中道号清远……” “谢师傅!”白崖俯身一拜,郑重应道,“以后弟子就叫子烈,白崖白子烈!” ------------ 第二十二章 历练任务 “大师兄,我们这次是要去办什么事情?”从剑指峰传送出来,白崖终于忍不住问道。 “青城峦山的西北方有一萧乐镇,这些时日镇上出了一点怪事,造成镇民恐慌,纷纷逃离家乡。管辖萧乐镇的姜城县县令无法,除了上报朝廷,还向山中道观求助……” 宣季一边赶路,一边平淡地说道,“这件事被宗门分摊给了清都观,然后又被师傅接手,所以就有了我等此次的历练任务。” “什么怪事啊?”白崖好奇地问道。 “听说镇上出现了一座凶宅!”想起刘钰给出的资料,宣季脸上不由多了一丝怪异神情。 凶宅,这尼玛也归武者管……不是应该找和尚道士来做法吗?白崖瘫脸毫无表情,但心里却觉得腻歪极了。 可回头一想……特么的,他跟宣季可不就是道童吗? “大师兄,这凶宅……可是有鬼?”白崖迟疑着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吧?”宣季想了想,这才回复道,“我以前也没处理过这等事情,反正到那地方就知道了。” 白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世界可不是前世,可是真有妖魔鬼怪的,不全是神话传说。 “大师兄,武功对鬼魂也有效果吗?” “不太清楚,反正师傅也不会害我们。哦,对了,你不是还有一个辟邪戒指吗?”宣季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拳一捶左掌,“难怪师傅会给你这个,原来用意在此啊!” 你妹的,我现在能不能退货!白崖欲哭无泪地看着手指上的青铜戒指。 “大师兄,我们是直接传送到萧乐镇吗?”白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我们先去姜城县打听一下,那里跟萧乐镇离得近,百姓应该听到过不少传闻,估计还能找到原本属于萧乐镇的镇民。” 宣季摇头说道,“等打探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萧乐镇。还有,我忘了告诉你,这次可能会碰见其他同道,你少说话多看看,交际之事就交给我来应付。” “哦!”白崖点了点头,心中却有点不以为然。 别看他是个少年人,前世干的可是营销工作,交际应酬未必就比宣季这个常年待在山上的青城武者差。 “对了,你的功夫达到内气外放阶段了吗?” 宣季近来没有再看到白崖与人切磋,对他的武功进展不是太清楚。 “还没有,师傅说得没错,我至少要到明年夏初才能达成突破,还有四个来月呢!”想到这个,白崖就是一阵丧气。 实话说,刘钰在教学一道上,确实有点能耐,难怪会被清都观拉出来教武徒。 他招进现在这批武徒后,大概花了三个月左右,让所有人纠正了修炼上的坏习惯。然后又开始梳理他们的所学所长,舍弃不合理的武学,精粹合乎各人性情的武学,并将其系统化。 这样一来,就让每个武徒都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应该走的武道。 除了不提醒心性方面的作为,刘钰几乎做到了老师应该做的一切。 这段时间已经有武徒开始学习新武功了,其中几个半步意者,仅仅到剑指峰三个多月,就觉得意境瓶颈有所松动。 不过,白崖不同,这倒不是说他的武功进境不快,正相反,他的进境是这批新晋武徒当中最快的几个人之一。可有两个方面,注定他学习新武功的进度要落后于其他人。 一是他的基础差,刘钰招收的这批武徒都是精英,除去几个半步意者不谈,其他人都达到了内气外放层次,所以一纠正修炼陋习,就可以学习新武功。 二是白崖跟其他武徒的修炼起点不同,看看他现在主要修炼的武功,混元铁布衫、金刚大手印,就算龙虎双形中的虎形拳,也源自于佛门。 佛门武功以炼体为起点,而道门武功则是炼气为起点。 清都观是正儿八经的道门,所传下的正宗功法都以炼气为基础,气境起点的武功只有做到内气外放,才能开始修炼。 白崖目前修炼的武功当中,其实就一门五行拳是道门用来炼体的内家基础,其他包括铁指功都是外家路数。 因此,白崖在切磋时,能凭借硬功和外家拳取胜,但学习新武功方面,却不得不落后于其他人。 “呵呵,师傅曾经跟我提起过,他言每次看到你,都希望把你回炉重造一遍。全身武功除了五行拳,其他统统给洗掉,连混元功和龙虎双形都没必要留下。” 宣季偷笑着说道,“其实你不知道,咱们的师傅有洁癖,他看到你,就像看到个各种武功掺杂的罐子,不洗洗干净,他心里就不舒服!” “佛门炼体功夫也没什么不好吧。”白崖苦笑,“我觉得还挺适合我的,让我修习那些光凭悟性的炼气武功,还真不一定有现在的成就。” “所以啊,师傅才捏着鼻子忍了下来。”宣季笑着说道,“还帮你挑了一门断脉截气指。” “幸好进了师傅门下,若是外界遇上,以我跟师傅的性情差异,只怕还会成对头!”白崖讪讪然地说道。 实际上,他没成想自己真说着了,在孟岷的所梦所见当中,他跟刘钰可不就是死对头。 “武道之路太过艰辛,退一步就是悬崖边缘。”白崖有点感慨地说道,“当初与我同考青城的上万武徒,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人坚持练武。” “呵呵,小小年纪就长吁短叹,若是让你到了我这个阶段,岂非要愁断肠子。”宣季不禁莞尔,“我在青城已近三十年,每年亲手送下山的师兄弟都有不少……” “哦,大师兄,这些意境武者下山后,都会干些什么去?”白崖回过神,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愿再待在山上的青城门人会有两个选择!”宣季淡漠地说道,“一个是自寻出路,下山做个武师教头,镖局镖客,衙门捕快,功夫好点的可以自荐进入军队,成为武官。这些人尽管武道不会再有进步,但一生平安,能做个富家翁也是不错的。 另一个选择是将命运交给宗门,青城会帮他们安排进荒野蛮域的狩魔队,或者朝廷的密探暗杀组织,做一个赏金猎人。他们可以通过生死搏杀获取一丝进入势境,以及先天的契机……” “他们还有进入势境和先天的希望?”白崖眉头一挑,好奇地问道。 “当然,九九遁一,上天不会绝了我们的生路,所有人都会有最后一丝希望。就像是狩魔队里的意境武者,荒野蛮域的天地奇物极多,特别是一些妖怪魔神之骨。若是他们能弄到手,凭借奇骨上的妖魔神通,进入势境,甚至先天都不再是妄想。” 宣季平静地说道,“只是这一条路更加崎岖难走,绝大多数人最后都会身死道消,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才能达成心愿。真正能在青城就进入势境和先天的武者,可谓凤毛麟角,皆是天资纵横之辈,就像我们的师傅。” “这些意境连完整的吐纳术都没有学到手,只怕……”听到宣季所说,白崖忍不住叹了口气。 “呵呵,谁说的,这两个选择的意境武者是不一样的。”宣季笑着说道,“前一种武者只求平安度日,青城自然不会再传授他们完整吐纳术。而后一种武者却都能得到一些青城秘传……” “哦,青城不怕传了他们武功,就被泄露到江湖上去吗?”白崖不禁奇道。 “不会,肯进狩魔队,或者朝廷密探暗杀组织的青城武者,武道之心坚定如铁。这些人多数跟我一样,都在青城待了五届以上,将青城视为第二个家,没有人会去出卖青城。”宣季笑着解释道。 白崖一想也对,青城选徒三年一届,五届就是十五年。 这些武者刚进青城时,年纪小的不过十五六岁,大的也才二十出头。在青城再待十五年以上,心性早就被青城摸透了,并将青城视为家园。 这些人都是最坚定的青城门徒,哪里会出卖青城。 “何况,青城教他们秘传之术时,基本都会让他们立下不得外传的重誓,连妻子儿女都不会教,教了也会被青城强者废掉武功。” 宣季淡笑着说道,“青城毕竟是武门,对于叛徒可不会手下留情。他们若想让后辈学习武功,自然可以让后辈来青城参加武试。” 白崖恍然,这些意境武者的后辈若是有天资,那么只需打好身体基础就可以参加武试。若是没有信心通过武试,教他们青城秘传也就没有必要了,反而害了他们。 两人走一路聊一路,白崖却是知道了不少青城秘闻。 这也是因为他平时在山上不跟人打交道,换成其他的新晋武徒,早就从那些老资格的意境武者口中打听到了。 “嗯,前方就是姜城县了,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到街上打听一下萧乐镇的事情。”宣季抬头指着前面的城门说道。 “大师兄,为何不去直接找姜城县的县令,他应该更清楚萧乐镇的情况吧?”白崖奇怪地问道。 “不能找他,至少在我们还有其他消息渠道之前,都不能去找朝廷官家!”宣季苦笑着说道,“我们虽不是宗门的先天强者,却依然要避嫌。不然会给其他同道落下口实,说青城派操控地方衙门。”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白崖讶然。 “呵呵,仙武宗门之间也是有龌蹉的,你真当大家都一团和气啊!”宣季摇头叹道。 ------------ 第二十三章 人间悲剧 两人进了县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就一起出外打探消息。 “大师兄,我们要怎么打探消息?” “去茶馆吧!” “啊?”白崖有些傻眼。 去茶馆打探消息他懂,这世界的茶馆比酒肆更热闹,因为更接地气,吃的东西价格便宜,还能听听评书和小曲。当然,茶点的味道肯定是不如酒肆的。 白崖曾经跟着王鹏在狄道城打听消息的时候,两人就经常去茶馆和酒肆。 不过,姜城县和萧乐镇都在青城山脚,白崖以为他们只需要找青城派的外围组织打探一下消息就好,没成想居然还真的要瞎子摸象,随便打听。 听到白崖的疑问,宣季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这种任务,宗门是不会让我们去找情报探子的,不然起不到历练作用。” “茶馆就茶馆吧!”白崖叹气,他就怕麻烦,偏偏麻烦总能跟上身。 可是让人奇怪地是,茶馆内居然没有人谈论距离此地不远的萧乐镇,对于镇上民众的逃亡似乎并不了解的样子。 就算宣季换了数家茶馆和酒肆,发出去不少赏钱,都没有哪个茶博士和店小二知道萧乐镇的消息。 “这下麻烦了,估计是姜城县令封锁了消息,可能事情有点严重。”宣季皱着眉头,感到有点不安,“难不成真要去找姜城县的县令?” “要不,我等先去看看邸报的宣告栏?”白崖心中一动,出言建议道。 这个世界有正式的报纸,邸报就是其中一种,属于官方发行的报纸。原本的邸报只是登载帝王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和宫廷大事,只在地方政府官员和读书人之间流传。 而现今的邸报已经超出了这个范围,有朝廷和地方政府两种邸报,属于官办报纸,士大夫和平民都能花钱去买。 至于邸报的宣告栏,则跟白崖前世居民小区的宣告栏差不多了。但凡城市里坊的坊门前,都有一块竖起来的宣告板,上面可以张贴邸报、纪闻、商家广告等等。 除了定期的邸报,这些宣告栏对于民间自办的纪闻和商家广告都是收费的,而且费用很高,按时辰计算。 即便如此,排队着想要上宣告的商家和个人依然多不胜数。 比如:某个大酒馆退出新式菜品了;某个青楼的花魁头夜;某个戏班子排了新戏;某个有名才子出了新诗新书等等,都要花点银子广而告之。 “官家既然封锁了消息,邸报上也看不出什么吧?”宣季奇怪地问道。 “不错,邸报上不会有明面的消息,但还是可以看出不少内容的。”白崖笑着解释道。 这是他以前从王鹏嘴里听到的,邸报跟白崖前世的新闻联播一样,属于官方喉舌,不登坏消息,只上好消息。但若是有心人反着去理解,很多时候都能得到不少内幕。 萧乐镇既然有民众逃亡,而姜城县里的百姓又不知道,那么说明姜城县令做出了应对措施。为了不引起城内百姓恐慌,邸报上就会有掩饰性的说法。 不明~真相的群众肯定看不出来掩饰,但对于宣季和白崖来说,却可以一目了然。 “大善,小师弟真是聪慧。”宣季抚掌称赞,夸得白崖一阵脸红。 这是王鹏的江湖经验,不是他的。只是宣季这表现,让白崖有些警惕,看起来这位大师兄在山里待得太久了,已经有点忘了怎么行走江湖。 …… 来到一个里坊的宣告栏前面,两人仔细搜索着上面的内容,很快就发现了不妥的地方。 “小师弟,你看!” 白崖顺着宣季所指看去,只见一份刚出的邸报上面宣告萧乐镇和临近孟镇等几个村庄正在流行疫病,现在去那几个地方的道路已被县兵封锁,官府提醒百姓没事不要去那些地方。 这份邸报的下方还用了姜城县令的官印,看起来是份正式文件。 “走,我们去孟镇。” 两人得到了可用的消息,顿时马不停蹄地赶往孟镇。绕开拦路的官兵,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所谓的“疫病区”——孟镇。 虽说被官府强行变成了“疫病区”,但孟镇依旧秩序井然。 当地确实有不少萧乐镇的难民,只是孟镇三老做得不错,空了出镇上的一些房屋给难民居住,没有造成太大的纷扰。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宣季对着白崖笑道,“走,找个萧乐镇的逃难镇民问问就好了。” “大师兄,不如去找孟镇的三老打听吧!”白崖眼珠一转,伸手拦住宣季,“他们肯定问了更多的萧乐镇镇民,或许对情况了解得更加具体。” “也好!”宣季想了想,就点头同意。 三老虽说也是乡官,但几乎没有人将他们当官员看待。这些人都是当地年纪和威望最高的老人,找他们打听事情,不会被宗门同道质疑操控地方政府。 孟镇的镇民基本都姓孟,两人很快就在镇上的一座大宅院里见到了孟镇三老。 “两位可是赶去萧乐镇的青城大侠,老朽这番先替孟镇和萧乐两镇的百姓谢过了!” 孟镇三老是一位八旬老人孟良亭,听到宣季和白崖来访,老人欢喜地迎出门来。 青城派常年帮山脚的百姓解决困难,有些地方上的三老其实知道这万里青城里面有一个大宗门,只是平时不说而已。 “老人家客气,我等二人可当不得大侠两字。”宣季接下了跟三老的沟通工作,白崖这回不说话了,站在宣季后面当背景板。 “老人家,不知可能告知萧乐镇现在的情形?”进屋后,宣季端着茶碗沾了沾嘴唇,就问起了正题。 “唉,真是作孽啊!”孟良亭听到宣季问起,却是长叹了一声,将萧乐镇发生的变故娓娓道来。 在三十多年前,萧乐镇上有一个富户,名叫萧成。 这萧成年轻时是个河商,靠着在嘉陵江上运货起家。因为生意做得好,到四十岁时已经家财万贯,故而衣锦还乡,在萧乐镇起了一座大宅院。 因为年轻时忙着做生意,他直到归乡,才开始娶妻生子,先后一共娶了三个老婆。 不过,老婆娶得多,并不意味着子孙就多。 不知道是萧成年纪大的缘故,还是前两个老婆太无能,萧成一直都没有子孙,直到第三个小妾进门。 这个小妾在进门一年后,就给萧成生下了一个女儿。到女儿五岁时,又给萧成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萧成老来得子,欢喜得不得了,几乎对这个小妾和一对儿女百依百顺,甚至一度想要休了大老婆和二老婆,扶正这个小妾。 后宅不宁,就生祸事! 萧成的大老婆和二老婆哪肯就此束手待毙,于是借着萧成那个儿子跟他长得不像,逢人便说这是小妾跟家中长工私通所生,否则以萧成的年纪,哪里还那么容易老来得子。 初时,萧成是不信这种胡话的,但随着家中那个长工失踪,顿时也起了疑心。 后来有一日,那个小妾身边的侍女忽然交给了萧成几份书信,他这才发现家中那个失踪的长工居然跟小妾还真的有所联系。 那个长工原本是个秀才,而他的小妾确实心仪过这位秀才。只是秀才屡试不第,这才被家人逼着嫁给了年过半百的萧成。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狗血了,萧成大怒之下,不听小妾哭诉解释,在镇上族老和镇民的见证下,将小妾和儿子统统给沉江了。 结果,就在萧成将小妾和儿子沉江后不久,那个长工回来了,并且是中了科举功名后回来的。 见此情形,原本的秀才,现在的举人老爷喟然长叹,对萧成说出一番话来。 据他所说,自己与那个小妾并无私情。只是小妾嫁人后,见他穷苦可怜,想要帮他一把,于是明里请他过来当长工,暗中资助他继续读书。 他消失得这大半年,根本就是去府城考试去了。 萧成听了这等内情,当场就气晕了过去,回家后就一病不起。 而这桩惨事并未就此结束,在此之后,萧宅开始连续死人。 先是萧成的大女儿老在夜里哭叫,说是母亲和弟弟回来了,而后惊吓而亡。再是告发主人的那个侍女七孔流血,大叫着小妾的名字暴毙而亡。然后就轮到了萧成的大老婆和二老婆,最后死了萧成。 主人统统死光,萧宅的仆佣也不敢再住这屋子,很快就做了鸟兽散,这栋大宅子慢慢就荒废了下来。 “既然三十多年来都平安无事,那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了凶宅?”宣季和白崖对视一眼,只觉疑惑不已。 “还不是因为阿堵物的关系……”孟良亭苦笑,“这宅子没有了主人,自然就被当成了萧乐镇族产。这一代的三老在一次族产分割中,将其划归给了族中的一户人家……” 从孟良亭家中出来,宣季和白崖相顾无言。 孟良亭的话还有些地方不太清楚,也未必可以全信。 可宣季和白崖无法,毕竟这件事情过去太久了,当事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各中内情无法再求证。 “我等再跟萧乐镇的难民打听一下,然后就去萧乐镇实地看看!”宣季和白崖商量了一阵,便拍板定下了行程。 ------------ 第二十四章 萧乐镇 经过了一番波折,宣季和白崖两人终于来到了萧乐镇。 “这镇子怎么这么荒凉,难不成全镇真的逃得不剩一个人了吗?”刚走过镇口的牌坊,白崖就忍不住了。 面前的石板街道空无一人,两侧铺面洞开,门板、货担、萝筐像乐色一样充斥着街面,破烂的窗纸在冬季寒风的吹拂下,在街上打着旋。 入眼处,满是荒寂、萧索的败落味道。 白崖看着这地方,心里不安。 其实他的胆子没那么小,只是他前世是个二十一世纪好青年,一辈子的唯物论者。虽说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已经听说过不少妖魔鬼怪的传言,但从来没有亲眼看过啊,现在未免有些忐忑。 “还好我们带了足够的食物,这里只怕连牲畜都逃光了。”宣季皱眉说道,“师弟,我们分头去这些店面看看,如果有状况就马上打招呼。” “这个……我还是跟大师兄一起吧,学,学点经验。”白崖一阵干笑。 宣季的话让他觉得有点不祥,怎么听都像竖了flag。话说那些恐怖片里面,人群一旦分开,好像就是被屠杀的开始吧? 宣季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白崖一阵恼火。 他心里强做镇定,“哥这明明是在担心你好不好,我怎么看都是猪脚,你是配角炮灰……咱这是为了减少牺牲,绝不是缩卵了!”。 两人在小镇上的搜寻最终无疾而终,不过,能看得出来,这里的镇民在逃难时,并未显得太过着急。屋里大部分的金银细软都被带走了,就算是带不走的厨具铺卷也被封存了起来。 “应该跟我们在孟镇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萧家凶宅只在午夜闹得凶。镇民熬不住了,才陆续在白天离开了镇子,真正死亡的人数并不太多。”宣季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给出了结论。 “大师兄,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出镇子吧,明天再去那座宅子看看!”白崖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抽动着脸皮建议道。 “小师弟,练武之人岂可被区区鬼魅吓退,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今晚就宿在萧家老宅,早点解决了这事就能回山了。”宣季摇头婉拒,笑着看向白崖,“你若怕了,就自己出镇去吧!” “好啊,那……大师兄,你保重!”白崖连连点头,转身就朝镇外面走去。 “你……给我回来!”宣季脸上一囧,一把扯住白崖的后领,将他拖了回来,伸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他算是明白师傅为什么老喜欢敲这个小师弟了。 “我说小师弟,你卖师兄卖得这么快,心里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嘛?”宣季看着白崖,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惫懒的性子该改改了,怎么就没一点少年人的好胜心呢?” “我这不是为咱俩留条后路吗,万一师兄您陷在里头,也好有人给师傅报讯啊!”白崖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说明天探查一番再解决也不迟啊,哪有人跟你这样赶着去投胎的! “那好吧,就依你,明天白天再去萧家老宅。”看着白崖这表现,宣季心里也不由多了一丝犹豫。 “大师兄英明!”白崖咧开嘴笑了。 两人做了决定,也不再迟疑,迅速撤出了萧乐镇,在离镇子约有一里地的一个田边窝棚里安顿了下来。 这个窝棚应该是农家用来守夜的地方,因为萧乐镇的镇民都跑光了,这边也没人看着。麦田里的冬麦苗因为无人照顾,显得有些委顿。 “大师兄,为何这几日探访下来,我总感觉青城山脚的普通人很少见到武者?”白崖一边弄着吃食,一边谈论起了这几日埋在心里的疑问。 “以你所见,我们武者多是不多?”宣季一愣,回过神来,顿时笑着问道。 “很多,神州民间尚武,普通人哪怕没有像我等这样专注于武道,但多多少少也都练有武艺防身吧。”白崖想了想,这才回道。 “练武归练武,但武者却是不一样的。”宣季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之所以会觉得武者很多,那是因为你身边都是武者。实际上,想要成为武者的限制很大,以普通人跟武者的比例来说,我们武者只能说少,而不是多……” 宣季的一番话让白崖感到大为吃惊,但随着他的解释,白崖终于慢慢醒悟。 以宣季的说法,世俗百姓想要练点武艺防身很容易,比如擒拿术、角抵、弓箭、匕首、刀剑什么的,但大多都是江湖把式,算不得真正的武者。 “穷文富武”这个词不是白说的,普通人想要练武首先就要跨越经济关。 不论品行和道德,也不管是否受过系统的武道培养,真正的武者起码要达到气境。换而言之,就是身体基础圆满,体内产生气脉。 而这个过程注定要消耗大量金钱和资源,以白崖为例,无论是修炼虎形拳、金刚大手印,还是混元铁布衫,基本都需要药物辅助,否则身体会留下不可弥补的隐患。 混元铁布衫的药浴,一副药就是数银,两天泡一次,一个月就是数金。 这个世界的金银跟白崖前世的纸币不好换算,以劳动价值和人均财富来换算,至少上万块。 数金换成白崖前世的钱币,那就是几万块,需要十个成年人的一个月工资。再加上给武师教头的束脩礼金,总计约需二十余个成年人来供养一个孩子去练武。 以两个成年人供养一个五口之家来计算,那么培养一个身体基础圆满的少年就需要十户五十人。 然而,不是说这些少年打好了身体基础,后面就能成为气境武者了。他们还需要通过正规武馆的考核,再继续接受系统的武道教育。 就算不进武馆,在镖局、军队、狩魔队等地方磨练,那个比例只会更低,还要伴随很多伤亡。而类似瘸腿三这种野路子武者,数量更是稀少到了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振武道场的选徒标准,低于以十取一。哪怕算上那些标准稍微降低的小武馆,练武少年的平均录取比例也不会高于八比一。 换而言之,八十户人家四百个普通人供养上十余年,才能培养出一个受过系统训练的气境武者。 抛开成都的国都地位,单以它和周围城镇总计的百万人口,大概也就两三千气境武者,其中半数会进入狩魔队、军队,跟普通人基本不照面。 还有一些武者尽管会成为衙役、捕快等经常与民众打交道的官方人员,但这些人跟白崖前世的警察是一个性质,民众心里普遍都觉得这些人有点功夫是很正常的。 因此,当宣季和白崖这种真正的宗门武者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很容易被当成珍稀动物来围观。 “等到了意境、势境层次,武者数量就更少了……”宣季有些感慨地说道。 白崖默然,气境到意境,如果以青城的录取比例,那相当于四千普通人才有一个,而势境更是意境的三十分之一,几乎是十二万人才出一个。 这样就可以理解,以蜀地无边无际的疆域,为何青城派势境以上的武者还不到六百。 “小师弟,在你眼中,我等武者在世间可算得什么?”宣季见白崖沉思,顿时微笑着问道。 “应是人族精粹,一国的最高武力!”白崖沉吟着回道。 “不错,但你可知武者为何会有如此地位?”宣季目光一闪,紧接着追问道。 “因为天地大裂变的关系吧?”白崖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有点迟疑地回道。 “天地大裂变产生的浓郁元气,确实造就了武者,但我等武者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却与此无关。”宣季沉声说道,“我等武者之所以享有今日的地位和特权,只因为世间并非只有一个人族……” 宣季只是稍稍提了个醒,白崖就已恍然。 确实,这个世界太另类了,人族所在区域不过是世界一隅,外界更多的疆域乃是荒野蛮域。 那些地方各种蛮荒凶兽和妖魔鬼怪横行,人族若没有武者支撑,没有那么多的开荒狩魔队前仆后继,哪里还能生存下去,早就成为了蛮兽妖魔口中的美食。 这么一想,白崖只觉这个世界的人族国度,在某些方面比他的前世更加合理。 练武需要以武合道,这个道指的就是武者自己可以接受和认可的道理。而人族的道理,源头出自于远古诸子百家的圣贤,所以大多数武者理解的道也就是人道。 故而大多数武者不能超越人伦道德来提升武力,而这些百家武者又镇压了神州列国,使得君王和朝堂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人民公仆。 武者帮助族人开拓生存地,支撑对外战争。反过来,百姓又是武者的来源和供养者,两者相铺相成,形成了互补和共生。 或者说,这就是人族为了适应天地大裂变,逐渐做出的适应和改变。 “原来如此!”白崖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宣季一躬,“多谢师兄教诲!” 宣季微笑着点头,坦然受礼。他说的道理很普通,但一个武者如果不懂这个道理,练武不修道,倒头来始终将是一场空。 “啊~~”就在两人高谈阔论之际,萧乐镇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惨叫。惨叫声凄厉高亢,在夜风中远远传来,让宣季和白崖的脸色为之一变。 “走,去看看!”宣季一个纵身就出了窝棚,白崖张了张嘴,却没敢出言阻止。 “刚听完一番大道理就出幺蛾子,玛德,这绝对是死亡flag啊,难不成哥真要见鬼了?!”白崖欲哭无泪地跟了上去。 ------------ 第二十五章 涪城同道 宣季的身法远超白崖,只是几个起落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幸好萧乐镇并不大,白崖顺着方向追下来,很快就在一座大宅院门前看到了宣季的身影。 此时,宣季身前正围着三男两女五个人,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大师兄,出什么事了?”白崖从后而来,与宣季并排站在一起。 这时候,白崖才发现双方中间的空地上正有一人倒在血泊中,看他趴着的古怪姿势,白崖估计这人已经凶多吉少。 “你们是何人?”对面的五人走出一个国字脸青年,指着宣季和白崖厉声喝问。 “我二人乃是青城门徒,这是凭证!”宣季面对喝问,表现得却很客气,主动将青城派发放的翠玉身份牌丢给对方。 这也可以理解,看对方的悲愤神情,应该跟地上的尸体非亲即故。别人处于情绪波动中,自然不该再激化矛盾。 “原来是青城高人……”国字脸青年接住玉牌一看,神情顿时缓和了下来。 “青城怎么了,青城就能顺便杀人吗?”只是五人中的一个黄杉少女却不依,带着满脸泪痕举刀指向宣季,“我师兄可曾得罪了你,为何要下此毒……” “韩师妹,快住手,裴师兄不是他们杀的!”国字脸青年连忙拉住她,指了指宣季,小声提醒道,“他身上没有血迹……” 黄杉少女和其他人定睛看去,果然发现宣季和白崖两人干干净净,身上毫无异样,顿时脸色一黯,长刀慢慢垂下。 “得罪了!”国字脸青年见自己这边的人都平静了下来,这才转身朝宣季和白崖抱了抱拳。 “练武之人出门在外,自该小心一些。”宣季也不介意,摆了摆手,不动声色地问道,“阁下几人又是从何而来?” 国字脸青年闻言,转身与其他人商量了一阵,片刻后便丢了几块质地各异的牌子过来。 白崖凑到宣季跟前,发现这几块金属牌都是一些仙武宗门的身份牌。只是上面的宗门名字,他都没有听过,看样子应该只是附近的小宗门。 看到这些工艺独特的身份牌,宣季和白崖心中的疑虑少了很多。 这个世界的宗门名牌很少有人冒充,只因这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一则因为仙武宗门的身份牌材料独特,只有宗门驻地才有出产。 二是仙武宗门都很看重宗门声誉,对假冒者几乎零容忍。就像白崖前世一样,使用假~身份证的处罚通常是罚款和拘留,但假冒警务人员,起步就是刑事案件。 “青城的两位师兄有礼了,在下是万洪门的高进,右边两位是涪城阮家的阮岩和阮文,这位是凤鸣堂的韩满韩师妹,还有左边那位……是梨亭庵的静念师太!” 叫做高进的国字脸青年逐一给宣季两人做介绍,涪城阮家的两兄弟长得一点都不像,一个五大三粗,一个斯斯文文,果然很有“岩文”的气质。 凤鸣堂的韩满就是脸带泪痕的黄杉少女,地上躺着的尸体,正是她的师兄裴炎。 五人中最让白崖感兴趣的是那位静念师太,说是师太,其实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静念穿着一身僧袍,长得眉清目秀,但姿色并不艳丽。此时,她缩在众人身后,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为躺在地上裴炎诵经。 “高师弟请了,可能为某解释一下,这位……裴炎师弟是怎么遇害的?”宣季想靠近尸体检查一下,却见韩满死死地盯着他,顿时只好向高进示意。 “韩师妹,你且让开,等我们查个水落石出,裴炎师兄才可瞑目。”高进叹了口气,招手让静念小师太拉开韩满,同时讲起了众人今夜的遭遇。 原来姜城县和萧乐镇虽说处于万里青城的山脚,但此地跟涪城也很近,所以姜城县县令不仅求助了青城道观,而且还向涪城的大小宗门求助了。 万洪门、凤鸣堂、阮家,还有梨亭庵都是涪城的本地门派,因此也派遣了人手处理萧乐镇一事。 只是这四个门派并不像青城这么家大业大,加之并不重视萧乐镇的事情,所以四家凑一凑也只出了高进一个意境武者。其他几人都是和白崖一样来历练的小字辈,小尼姑静念和韩满甚至还没进气境。 听到高进也是意境武者,白崖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因为他看着有些年轻。 不过,意境武者已能延缓衰老,宣季就是最好的例子,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只有二十七八岁。这位高进估计也是相同情况,真实年纪应该比他大得多。 高进带着他们来到萧乐镇之后,仗着己方共有六名武者,便没有那么谨慎。跟宣季白天的决定一样,选择了直接在萧家老宅过夜,想要一探凶宅究竟。 这一住下来,前半夜倒是相安无事,可到了三更刚过,众人就突然听到后院传出了一声惨叫。 不过,他们听到惨叫声之初,并未感觉惊慌,反而兴奋了起来。在高进的带领下,径直就朝着后院去了。 只是众人搜遍整个后院,都未曾发现什么蹊跷之处。可就在这时,心思最细的小尼姑静念却发现他们当中少了